舞夢樓仍是歌舞笙簫,火燁燭華,而在某一樓閣頂上卻在黑夜的鬥篷下被寂靜包圍。

    一輪圓月懸在夜空,繁星點點,似鑽般鑲嵌在如平鋪綢緞的墨色中。深巷中時而傳來幾聲狗吠,襯得夜越發的靜。雪塵坐在樓閣瓦頂,幾縷青絲任風肆意的撫摸。“那一晚的月亮,也像今晚的這麽圓,這麽亮。要不是幻竹林裏我忘不了你那流光華燁的微笑,今日的我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冰冷的你就是我苦苦追尋的他。”雪塵索性躺了下來,雪白的綢衣偎依在冰冷的瓦片上。“現在想起來,微笑和冷漠,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你?”雪塵搖了搖頭,從房頂跳了下來,輕盈地落到地麵上。她穿過半漆的牆垣,鏤空的長廊,零亂的雜草,來到一間屋子。“既然還沒有蓋好,就讓我暫住幾日也無妨吧。”雪塵推開滿是灰塵的兩扇門,月光透過雕花的窗欞,濺的滿地斑駁。“這個王爺府沒建完,就已掩蓋不住這奢華的氣勢了。那王爺應該也是個奢侈的酒肉聲色之徒。”雪塵閉上眼,輕念咒語,搖身變成了白狐。它三步兩下就跳到了床上,蜷起雪白的身子,將尾巴覆在背上,過一會,便傳來輕微的鼻息聲。

    酒宴早已結束。無傷走在空無一人的街上,望著懸空的銀蟾,腦海中突然掠過雪白的身影。他從袖中抽出那根玄青色的笛子。“不知那個小狐狸怎麽樣了。”他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當初傻傻的跟一隻狐狸說話,現在又莫名地想起它。他抬起頭,突然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已走到了靜德王府。他冷笑了一聲,來到一處亭子,拂了拂還未上漆的長凳,將長笛舉起輕沿唇線。空靈的笛聲似紛飛的雨蝶,向深靜的空中飛去。他的思緒也隨之飄向遠方。那雙清澈的眼神在他的記憶深處揮之不去,沒有一絲的心機,沒有半點的虛偽,隻是靜靜地望著他,沉醉在他的笛聲中。沒人聽得懂他吹的是什麽曲子,可那雙望著他的眼睛分明殘有淚痕。隻是一隻白毛的畜生,為何那眼神是那樣的悲傷,仿佛看到了他的過去,他的傷痕。

    白狐從熟睡中突然驚醒,它打了個機靈,耳朵靈巧地轉來轉去。笛聲悠悠傳來,它簡直不敢相信跟了它幾千年的耳朵。白狐從隻有硬板的床上跳了下來,向那笛聲的源頭跑去,就像幻竹林的那天晚上一樣。不同的是,心中充滿了重逢的感動,難抑的喜悅。它躍過幽放的花叢,繞過紅柱長廊,踏過剪碎的月影。

    他,仍是那天的他,仍是醉人的他,像初逢的時候一樣,充滿了淡淡的憂鬱和冰冷,伴著孤寂出現在它眼前。

    無傷抬起眼簾,看到了慢慢走來的白狐,沒有一絲驚訝,仿佛注定它會迴來一樣。他閉上眼睛繼續吹著那支長笛,白狐跳到他的膝上,蜷起身子,全心地聆聽。一人一狐就這樣靜靜地相互依靠著,仿佛萬物都變得和諧起來。

    “哈哈,我說是誰這樣好興致,原來是無傷兄。”一陣笑聲從王府的大門處傳來,將這恬靜的畫麵打碎。白狐正聽得出神,對 這無心的打斷甚是氣惱。它站起身來,全身的白毛差點立了起來,衝著遠處那不速之客低聲咆哮。

    無傷一麵把笛子放了下來,一麵撫摸著躁動的白狐道“軒轅洛琴,沒想到你千裏迢迢竟找到這裏,真是閑著沒事幹了?”

    那人從陰影處不緊不慢地走了出來,輪廓逐漸清晰。似雪的長發隨風舞動,墨色的雙眸中隱藏犀利的殺氣,可如妖魅般蠱惑的臉上卻是人畜無害的笑容。他身影修長,身著鑲金白袍,外套薄如蟬翼的輕紗衣,精致的雕金白玉環在月光下閃著露珠般清亮的光澤。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個曾替無傷解圍的波斯除妖師。

    洛琴笑著道:“要說我,那可不如靜德王爺您了,棄那錦衣玉食,拋這榮華富貴,來這小小的若明城當個捕快。要不是你弟弟,也就是當今皇上放不下你,給你建個靜德王府,我看,你也隻能和那些粗鄙的士兵住一個抗了。”

    無傷驀地抬起頭,眼神冷的如芒箭般,仿佛要把那談笑自然的軒轅洛琴穿的滿身窟窿。“這是我自己的事,不勞你費心了,你來這不會是皇上的旨意吧?”

    洛琴側過身,月光為他描繪出迷人的弧線“無傷兄真是聰明。不錯,你不叫人放心,當然要派人保護你啦。”無傷沒有理會,將笛子放迴衣袖,白狐早已愣神了,它萬萬沒想到上官無傷竟是鎮裏傳言將要來著住一段時日的靜德王爺,剛才它還冒充他的名義去了舞夢樓。白狐直直地望著無傷的眼睛,那裏沒有一絲異樣。隻見無傷低下頭,目光變得異常柔和,仿佛跟剛才判若兩人。“你先在這呆一會,我要離開一下。”說罷,他將白狐輕輕放在地上,然後站起身撫平略有些起褶的白衣。

    “才幾日不見,無傷兄怎麽有了這樣的情致,養起寵物來了?”洛琴依舊調笑無傷,看著這冷冰冰的麵孔,洛琴更喜歡看他表情的變化。

    白狐聽見,齜著牙向洛琴示威“什麽寵物?我們是君子之交。”當然,這抗議是用咆哮表示的。

    無傷走到洛琴麵前,白衣輕輕在風中抖動,烏黑的長發與洛琴的白發成鮮明對比:“我說過多少次,我沒有你要的那樣東西,你在纏著我,我就殺了你。”無傷麵無表情,仿佛“殺”,不過是家常便飯。無傷說罷轉過身向白狐走去。白狐疑惑了,“那樣東西”多次被提起,那到底是什麽呢?“白狐望著空地上向它走來的無傷,突然發現無傷身後的洛琴眼中閃過一絲白光,它忍不住大喊一聲:”小心背後。“話音剛落,再一看,無傷已閃電般從腰間抽出 ”泣“擋住了洛琴劈下來的寒劍”噬“,兩隻寶劍如兩條遊龍般擦身而過,火花四竄,劍的錚鳴聲如鶴唳長空,周圍到處是難抑的殺氣,唿嘯著在整個空蕩的王府遊走。洛琴抖出不知名的劍式,令人眼花繚亂,仿佛給人造成有十多隻劍在揮舞的錯覺,銀光繚亂,劍氣如海浪般襲向無傷。無傷持劍將襲來的劍氣以自己的真氣擋住,並招架洛琴每一個霸道的劍式。此劍式不同於白狐在幻竹林所見的十八般劍招,其威力也遠遠不如。洛琴邊鬥邊說:”你不使出`噬神`是贏不了我的。“無傷不予理會,繼續防禦著洛琴發起的每一次進攻。但白狐看得出來,無傷所采用的劍式對於打敗洛琴來說是不可能的。白狐不安地舔了舔嘴,在亭子裏來迴踱步,目不轉睛地盯著戰況。”無傷明明有更厲害的劍法,為什麽不用呢?“白狐百思不解。”雖然無傷的劍式不能打敗軒轅洛琴,但也不會讓洛琴占上風,他應該在耗去洛琴的體力。“白狐思索著。”你就這麽忌諱`神曲`上的武功?我很想領略一下嘛。“洛琴笑著說道。”單是用這幾種招式就足夠了。“無傷擋過洛琴的一招`信手拈花`說道。

    “即然這樣”,洛琴突然步伐鬥轉,猛踏了一下石板鋪的地麵,激起一陣灰塵,隻見他在空中左腳蹬了一下那半漆的紅柱,毫無預料地向白狐飛來。白狐沒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它隻看見雪發如霧般在它周圍驟起,飄逸的長袖拂過它的眼簾,當它緩過神來早已被洛琴抱在懷裏。白狐嚇得不知所措,向無傷無助地伸著爪子亂舞,驚慌地叫著。“你若再不使出弑神,我就殺了這隻狐狸。”洛琴將手以鷹爪式扣住白狐脖子上的動脈,白狐立刻癱軟下來,不敢動彈。它望著無傷,卻是滿眼的難過。它不想無傷因自己而左右受限,卻又希望無傷能為它使出弑神。它真的很想在無傷心中留下些印記。

    無傷沒有看洛琴,他隻是望著白狐,他沒有看過任何這樣的眼神,那不是驚恐,不是為自己生死的擔憂,而是為他的悲傷,為他的命運而悲傷,為他的悲傷而悲傷。洛琴見無傷竟沒有注意他,也低頭望向白狐。突然,白狐眼中有一滴清澈的淚水滑過臉頰,如流星劃過天際般瞬間閃過光亮。洛琴愣了一下,搖了搖頭,將白狐抱起“算了算了,不跟你鬧了,都把這白毛畜生給弄哭了。”說罷,洛琴順手將白狐扔向無傷。無傷一把接住,白狐歡喜地將頭埋進無傷的懷裏,吸了一鼻子的沁蘭香。“瞧瞧你們,跟生死離別似的。我沒那麽卑鄙,隻是逗逗你的小狐狸,順便還能增進你倆之間的感情。我倒是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了,”洛琴依舊沒正經地調笑著。無傷定定地望了望洛琴道:“它不是我的,你最好趁早走,靜德王府不歡迎你。”“無傷兄,我可是大老遠跑這來陪你的啊,還甘願在那昏庸迂腐的貪官那做食客,你就這麽趕我走,叫人家寒心不是?”洛琴嫵媚地故作可憐。無傷惡笑道:“軒轅洛琴,你有心嗎?你都折磨我三年了。為了`神曲`,你機關算盡,到現在還不放手,我想我應該到地府給你改一下生死簿上的陽壽。”“這話出自無傷兄,我可不信。你從來不動用超乎凡力的經咒。否則,你早就當皇帝了。”洛琴笑道。無傷眼中突閃一絲怒意,抱著白狐轉身就走。“得,我就不喧賓奪主了,我走還不行嗎?”洛琴從亭中飛身躍了出來,抖了抖輕功,便已踏步房頂。“無傷兄,等貴府修繕好了,洛琴必登門拜訪。”聲落時,身影早已消失不見,隻有淡淡餘音繞梁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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