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坊像往常,黑夜如同白晝,而舞夢樓此時卻較冷清。因今晚整場都讓那縣太爺給包了,除了他的賓客以外,閑雜人等是不準入內的,況且這時離晚宴的開始還有段時間。

    小廝丫鬟們正準備酒席,幽離在一樓大廳接待偶爾早來的賓客。

    “我聽說啊,這新來的什麽管安司原先在朝廷做事,因犯了事,才被貶到咱們若明縣。”賓客甲道。

    “哎,我聽說,在京城他就是個出了名的人物,誰也不知他的身份背景。隻知當地人背後叫他冷麵魔君。他殺人啊,每迴都是把人心髒掏出來捏碎。有人看見他血濺滿身,活像個地獄修羅。”賓客乙喝了口茶說道。

    “不是吧,這人是不是生性嗜血啊,朝廷怎麽會把這種魔頭發配到咱們這個小城啊?”賓客丙咽了咽口水道。

    “背後議論人,無憑無據,小心風閃了舌頭哦。”

    眾人一驚,順聲音望去,隻見不遠處一張桌子旁坐著一位男子,他身著鑲金絲的玉白長袍,雙耳掛雕有花紋的約有小孩手掌大小的環飾。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長到腰際的白發。墨色的眼睛有萬種風情,淡色的嘴唇藏不住無盡笑意。整個人看上去有說不盡的妖魅。雖是男子,卻有讓女人都自慚形穢的容顏。

    眾人迴過頭,短暫的停頓後便忙換下一個話題。尷尬的氣氛又變得熱鬧了起來。

    “剛才說話的那位是誰啊?”

    “這你都不知道,他可是陳大人在波斯認識的捉妖師,聽說西域妖魔橫行,那法師在危難關頭救了他性命,因此現在被奉為上賓。”

    “怪不得奇裝異服,原來來自波斯啊。”

    無傷恰好從外麵進來,剛才所有的對話無疑全聽在內。他冷冷的沒有一絲反應,找到一張空桌坐了下來。當他拾起已沏好茶的杯子時,突然感覺有一雙目光恰巧落在他身上。他抬起頭,向那方向迴望。原來正是那西域術師。隻見那白發男子正微笑不語,拾起手中的杯子向無傷舉了舉,便一飲而盡。無傷沒有任何迴應,轉過頭不予理會。

    不久,陳大人帶著師爺與賓客們寒暄著走了進來。幽離前去招唿了幾下,抬手向手下的人示意,於是,所有蠟燭全部點亮,晚宴開始。

    雖然台下燈火輝煌,可台上卻漆黑一片,鴉雀無聲。隻聽板子一拍,古箏如細水般撩撥。從台上傳來昆曲中旦角的念白:“呀,那生素昧生平,因何到此?” 又一女子接道:“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那聲音纏綿輾轉 ,眾人均好奇,都睜大眼睛想從伸手不見五指的台上看看廬山真麵目。

    突然,節奏響起,古箏之聲如瀑般傾瀉而下,開始輕快地伴奏,一反剛才柔弱無力之勢。台上燈火也隨著節奏驟然變亮。隻見一女子手持江南繡扇,姿態妖嬈。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白狐。不過,既然她已幻化成人形,稱她為雪塵更為合適。她輕啟紅唇,微露皓齒,那天籟般的聲音從舌尖流出:“公子隨便出手三千金,他不知道我心碎,關上房門別問我在思念誰,公子羨慕你天生富貴,不用管名利是非,誰來擦去紅塵女子的眼淚。此時此刻此景有你別無所求,無憂無愁無金無銀有你有我,願兩手清風,貴者不懂,愛你如磐石不動。愛如磐石已碎, 才知今世緣滅,愛裏千醉,與你最後一夜,推開名利之門 ,見你榮華富貴,刻下傷痕來世與你相見 。”

    沒有傷感,也沒有辛酸,隻有無盡的誘惑,無盡的迷醉。雪塵隨著性感的節奏輕擺腰肢,那白皙的手指如蘭花般在這不夜城幽幽綻現。那眼神顧盼流離,自帶天然風韻,席卷整個會場。她一邊展現迷人舞姿,一邊望向那久不相見的故友。那眼神中充滿不絕笑意,但當你去追尋時,卻又仿佛消失的無影無蹤。

    “公子隨便出手三千金,他不知道我心碎,關上房門別問我在思念誰,公子羨慕你天生富貴,不用管名利是非。誰來擦去紅塵女子的眼淚。誰將今生緣定紅線卷入紅塵,惹來流言蜚語飄去,若隱若懂,心碎幾許痛,醉者不懂 ,隻怪今生紅線已段,愛如磐石已碎, 才知今世緣滅,愛裏千醉,與你最後一夜,推開名利之門 見你榮華富貴,刻下傷痕來世與你相見 。”

    台下所有人都被這新奇的舞風所吸引,陶醉在雪塵那婉麗的身姿中。每個人都覺得那眼神正望向自己,每個人都認為那嫵媚是為自己而展現。但隻有雪塵自己明白,這一切都隻為了無傷,為了迴報那久遠的晚上絕美的笛聲,為了紀念那曾經內心強烈為之共鳴的感傷。

    無傷靜靜地望著,碧波的眼神中不見半點漣漪。雪塵竭力地想參透那靜湖的深處到底是何究竟。可她卻讀不懂。她有些懊惱,隨著身後的伴舞,更將渾身解數甩的幹淨。“公子醉酒不歸為忘誰從來不問我心碎 ”是迷惑的眼神,“誰懂紅塵女子心裏的滋味”是無盡的媚態“公子隨便出手三千金從來不問我心碎”是多情的流連,“關上房門別問我在思念誰 ”是遙遙的等待,“公子羨慕你天生富貴不用管名利是非”是掩蓋的傷感,“誰來擦去紅塵女子的眼淚”是難斷的纏綿,“公子隨便出手三千金從來不問我心碎”是萬種的風情,“關上房門別問我在思念誰 ”是淡淡的歎息。

    一曲完畢,台下一片寂靜。雪塵抬起頭望向無傷,她不知自己到底想從無傷的眼裏確認什麽。是久後相識重逢的喜悅,還是如其他男子一樣的癡迷?可是,在無傷眼中,這兩者皆不是,而是一絲困惑在雙眸中閃爍。突然有人大叫一聲“好!”眾人才如夢初醒,叫好聲,掌聲,哨聲頓時四起。雪塵無奈之下拜了兩拜,退下台去。

    “上官兄真是好運氣,頭一次來就能欣賞到如此歌舞。來人,賞了。”陳大人笑著對坐在身旁無傷說。“再問一下那女子叫什麽名字,叫過來陪本官喝喝酒。”

    “那女子名喚雪塵,是新來的那位王爺府中的舞姬,奉王爺之命前來助興的。現在早就起轎迴府啦。”幽離微笑著答。

    陳縣令一愣,“原來是這樣,也罷也罷,哪天得登門拜訪一下靜賢王爺,道聲謝才是。”說罷便坐迴到椅子上。

    “大人可別忘了,這是我楚幽離的舞夢樓,什麽姑娘沒有啊。一會兒獻舞的將是大人平時最喜的月娥,那丫頭長進了不少,大人消消平日的勞頓。雪歌,秋舞,快來給大人倒酒。”幽離說罷便含笑要離去,走時卻看了看無傷。無傷衝她輕點了下頭。幽離還想說什麽,卻把話又吞了迴去,便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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