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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少有人知道其實惠施也是宋國人,甚至他的故鄉就在宋國國都商丘一帶,其中原因就在於惠施本人也不怎麽提及。


    身為宋國之人,為了實現心中的抱負,形單影隻前往魏國打拚,期間所經曆的辛苦恐怕也隻有惠施自己才清楚,尤其是抵達大梁的頭一年,他甚至落魄到無法維持生計。


    就在他心灰意冷、甚至生出返迴宋國的想法時,魏國陷入了名為少梁的泥潭,而當時他遇到了人生中的貴人,瑕陽君。


    在瑕陽君的提攜於推薦下,惠施先是作為使者出使齊國,簽署了‘魏齊互尊’的盟約,從而進入了魏王的視野,旋即又在瑕陽君的穿針引線下,成為了魏國駐少梁的使者。


    少梁乃是魏、秦兩國之間的天秤,他的立場片場將嚴重影響整個河西、河東的局勢,而憑借瑕陽君與少梁的關係,惠施很快就以外臣的身份融入到了少梁當中,繼而開始了長達三年的曆練。


    與他類似的還有秦國駐少梁使者樛遊、韓國駐少梁使者申春,這三位年輕的駐使心中都明白,他們以外臣的身份在少梁擔任官職,即是磨煉自身的能力,同時也是在撈取從政的資本,這個資本,即少梁對他們的支持。


    這不,三年一過,瑕陽君便將惠施調迴大梁,準備讓後者接替魏相之職,而令惠施私下欣喜若狂的是,據說魏王也默許了此事。


    想他惠施區區而立之年,縱使魏王知道他的能力,縱使又瑕陽君暗中相助,魏國的王公貴族乃至各氏族、權貴,又豈會如此輕易就默許一個宋人成為一國之相呢?


    毫無疑問,來自少梁的隱晦支持,十分關鍵。


    兢兢業業打拚數年,如今終於即將做上魏相的位置,縱使是睿智如惠施,心中也不免有些驕傲。


    更何況現如今他以‘準相’的身份在大梁混得風生水起,就連魏國如今的戰略,都是基於他當年提出的‘小三晉同盟’之策,可想而知他的得意。


    然而在魏國已取得如此成就的他,忽然得知故友莊周前來拜訪,竟驚得麵色頓變,這卻是什麽原因?


    原因很簡單,因為在惠施的心中,他的故友莊周是一位比他更具才華、更具為相才能的逸才,他生怕莊周的才識被魏王或瑕陽君所知,使得他失去如今在魏國的地位。


    而此時,他的故友莊周就背著一個包裹等在惠施的府邸外,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惠施的府邸,神色平靜,眼中沒有半分羨慕、嫉妒之色。


    不多時,府門大開,惠施帶著幾名衛士與隨從,神色有異地走出府外,帶著幾分尬笑與故友見禮:“想不到莊兄竟前來大梁看望我?”


    他一開口,莊周就稍稍皺了皺眉。


    要知道他與惠施當年都不是循規蹈矩之人,以往相處也最煩繁文縟節,盡管那會兒二人也都隻有二十來歲,但卻頗為老氣相互稱唿‘老周’、‘老惠’,看似俗氣,但勝在率真。


    沒想到幾年不見,故友再見他時竟像他們曾經輕鄙的人那樣,非但稱唿他為‘莊兄’,甚至還帶著一些客套,這讓莊周有些不喜,隱隱感覺曾經率直的故友可能出現了一些變化。


    不過懷疑歸懷疑,莊周也沒有深究,與惠施寒暄了兩句便被後者請到了府內。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前來拜會惠施,莊周也並未空手而來,他也帶來了禮物,唔,是他親手垂釣、親手醃製的兩條醃魚。


    當他一臉高興地將禮物贈予惠施時,惠施的表情是呆滯的,呆呆地接過了那兩條魚腥味很重的魚幹,半晌說不出話來。


    說實話,莊周的禮物並也沒錯,送的對象也沒錯,畢竟惠施雖然是宋國商丘人士,但家境其實也不富裕,當年二人引以為知己時,也相互贈送一些不怎麽值錢的禮物,比如一碗肉,一條魚什麽的。


    可問題是時間不對了呀,如今的惠施已經貴為魏國的準相,即將成為一國國相,莊周再拿出這種禮物,惠施本人倒不至於視為恥辱,但他也會感到尷尬。


    這不,當惠施身旁的衛士與隨從因看到莊周竟拿出兩條魚幹作為禮物而目瞪口呆時,惠施亦感覺雙頰似火燒般焦灼,簡直無地自容。


    生性豁達的莊周卻不知故友此刻的尷尬,還在一臉高興地講述他釣起這兩條魚時的情景,聽得屋內旁人麵麵相覷。


    “咳!”


    好在惠施也見過了大風大浪,雖然被故友送出的廉價禮物搞地十分尷尬,但在一聲咳嗽後也很快就鎮定下來,不動聲色地遣退了隨從。


    唔,那兩條魚幹,他也隨手遞給隨從收了起來。


    莊周並非沒有注意到惠施那幾名隨從在離開前看向他時那輕蔑的眼神,不過他隻是皺了皺眉,懶得計較。


    閑雜人等都退了下去,屋內隻剩下惠施與莊周,此時惠施才暗暗鬆了口氣,如釋重負。


    見此,莊周笑著打趣道:“在下使魏相大人丟臉了麽?”


    惠施雖然好麵子,又擔心莊周會搶去他在魏王、瑕陽君心中的地位,不過他與莊周的多年交情倒不是假的,絕對是要比龐涓、孫臏師兄弟二人虛情假意強地多了,在聽到莊周的調侃後,惠施連連擺手道:“還未還未,我還配不上魏相之稱。”


    看著他明明很高興卻又勉強克製的模樣,莊周輕笑一聲,嘴角揚起幾分譏笑。


    注意到這一點,惠施連忙克製了心情,岔開話題道:“對了,莊兄今日前來,莫非有什麽要事?”


    莊周很不喜歡這種客套,故意迴道:“沒有要事,我就不能來看望你麽?”


    “這……”惠施無疑陷入了尷尬。


    他在少梁、魏國為官多年,早已打慣了官腔,再也不是當年那個用‘老莊’、‘老惠’與故友相稱的少年了,故友這不客氣的指責,讓他不知該如何迴應。


    好在莊周也不想令闊別多年的故友難看,再加上他確有要事,於是他主動打破尷尬道:“好了好了,此次我前來,確實是有一件要事……老惠,你知道魏國討伐宋國麽?”


    聽到這話,惠施立刻就猜到了莊周的來意,沉默半晌後微微點了點頭:“我知。”


    見此,莊周仿佛也明白了什麽,雙眉凝起,臉上露出了幾許不悅之色,不快說道:“宋國乃生你育你之地,國人皆是你的同胞,你如今在魏國為相,何不致力於魏宋修好,卻坐視魏國發兵討伐宋國?”


    遭到指責的惠施沉默半晌,這才幽幽說道:“此乃我大魏國策……”


    說實話,對於魏國伐宋,惠施其實心中並沒有什麽悲憤或者不滿,畢竟當代宋公在國內確實不得人心,除非是既得利益者,否則基本上沒有多少人願意為那位宋公效力,因此宋國的存亡與否,惠施其實也不在意。


    他之所以表現地如此沉重,隻是怕被莊周譏諷甚至怒罵而已。


    沒辦法,畢竟在以往的相處中,他基本上都是‘勢弱’的一方,常常被故友譏笑、調侃,久而久之,心中竟然有了那麽一絲……敬畏。


    大概是惠施裝地很像,以至於莊周都沒有看出破綻,皺眉說道:“你不是魏國的相邦麽?難道不能勸說魏王放棄討伐宋國麽?”


    “……”惠施翻了翻白眼,無語地看了一眼故友。


    幾年不見,他‘髒’了,然而眼前這位故友,卻似乎仍像當年那般率真,直言不諱。


    勸說魏王放棄討伐宋國?這怎麽可能?!


    他搖搖頭說道:“不說我還並非是魏國的相邦,即便當上了魏相,也無法勸服大王。”


    他深知魏王討伐宋國,既是為了占奪富饒的定陶邑,也是為了趁著當前的大好局勢逐步吞並宋國,這是他魏國在放棄‘西進’後的基本國策,怎麽可能改變?


    也隻有眼前這位生活在宋國小鄉村內的故友才能輕描淡寫地說出這番話。


    聽到惠施的答複,莊周皺皺眉,旋即一臉不屑地奚落道:“如此看來,即是你當上魏相也沒什麽了不起的。”


    這話換一個人說,隻要不是惠施招惹不起的,他估計當場就要翻臉了,但對於多年的故友,他倒是破例有一份好耐心,隻見他翻翻白眼說道:“你休要用話激我,此乃我大魏國策,換任何一個人都無法勸服大王……”


    “……”莊周頗有些遺憾地挑了挑眉,嘴角揚起幾分笑意,可見他方才確實是故意激將。


    但遺憾的是,惠施雖然漸漸沾染了一些權貴的壞習慣,但那份睿智還是擺在那裏,麵對莊周的挑撥絲毫沒有上當的意思。


    可能是怕莊周糾纏不清,惠施故作煩擾地道出了他所知的情況:“我怕了你了,你不就是為宋民而來麽?這一點你大可放心,此事梁城君已得到了大王的承諾,有那位邑君親自監督,龐涓麾下沒有一名魏卒敢犯禁,侵犯無辜的宋民……”


    說著,他便將梁城君李郃與魏王、瑕陽君二人達成了默契告知了莊周。


    “梁城君?少梁?”


    不出意料,在得知情況後,莊周臉上露出了好奇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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