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暮年迴道:“微臣自幼身體比常人虛弱,有胎裏帶出來的餘毒,久病成醫,平時也喜歡翻一翻醫書,今兒也是湊巧為公主殿下診治了。”


    “很好,朕迴頭再賞你。”武帝許諾了一句,然後又問,“到底中了什麽毒?”顧不上對方不是太醫,一連串的問題,“阿沅她現在要不要緊?怎麽會昏睡過去?將來會不會還有影響?”


    姬暮年從容不迫,一一作答,最後道:“若說影響,隻怕在殘毒徹底清除以前,公主會有些咳嗽的毛病。”語音微頓,“雖說中毒不深,但是公主年紀太小,身體稚嫩,估計要養過這個冬天才會痊愈。”


    武帝緩緩鬆了一口氣,“好,知道了。”


    “微臣告退。”姬暮年行了禮,又道:“皇上,公主殿下現在虛弱的很,還是安睡一下比較好,讓貴妃娘娘守在這兒的就好。”


    潛台詞是,別在這兒嘀嘀咕咕說話了。


    這話說得十分不禮貌,但是武帝愛女心切,倒也沒發怒,點了點頭,朝玉貴妃和睿王說道:“你們先在這兒照看阿沅,朕去找太子問問話。”


    玉貴妃一直坐在旁邊無聲垂淚,睿王應道:“是,恭送父皇。”


    武帝出了門,一找到靖惠太子,轉眼便是雷霆萬丈的氣象。


    “蠢貨!”哪怕女兒已經救迴命來,武帝仍然怒不可遏,上前便是狠狠一腳,踹的靖惠太子跪在地上,“你身為一國儲君,不說關心江山社稷治國之道,反倒整天四處遊蕩!自己不成器不說,居然還連累了你妹妹!出門在外遇刺客,在你的太子府還能讓阿沅中毒!”


    郗皇後心疼的看著兒子,不敢出聲。


    靖惠太子臉色蒼白,囁嚅道:“是兒臣的錯,是兒臣的錯……”


    “錯?豈止是你一個人的錯!”武帝陰沉沉的,深深的睨了皇後一眼,“郗家的姑娘太不像樣,連孝悌有愛弟妹都沒學會,將來何堪母儀天下?太子妃就不必再做了。”這樣還不算完,補了一句,“賜鴆酒一壺。”


    郗皇後頓時心頭一跳,麵色慘白。


    郗家損失一個小姐不要緊,可是皇帝盛怒,廢了太子妃還不夠,還要賜死,----將來肯定不會再從郗家選太子妃了。


    等自己百年之後,郗家不再是後族,太子和郗家的紐帶也斷了一層,損失簡直可以用慘重來形容!


    郗皇後再也忍不住了,苦苦哀求,“皇上,太子妃隻是一時糊塗,但並不是她讓人給阿沅下毒的,縱使有錯也……,求皇上饒了她吧。”


    武帝冷冷一笑,“子不教,父之過。”


    郗皇後不可置信的看著他,本能道:“不……”


    她和皇帝做了四十來年的夫妻,不是最得寵的,卻是最了解皇帝的,情知他這是在威脅自己,若是自己繼續開口求情,不但免不了廢太子妃的死,還會惹得皇帝遷怒她的父親!遷怒郗家!!


    因而隻能死死咬住牙,雙手顫抖緊握,不讓自己說出任何多餘的話來。


    武帝又道:“這件事,太子也有過錯……”


    “太後駕到!”


    上官太後甚至等不及太監唱完,人就走了進來,先尋著靖惠太子,上前便是用拐杖一頓亂打,“不聽話,不聽話!叫你這麽大了還不聽話,半分不懂事,不說好好的幫你父皇分憂,還帶著妹妹亂跑。”


    撫著胸口,像是氣得喘不過氣來。


    郗皇後情知婆婆是來救場的,趕忙上前扶住,一疊聲道:“母後覺得怎樣?是不是心口喘不上氣兒?快快快,快去叫太醫!!”


    武帝要是看不出母親和妻子是在做戲,就是蠢蛋了,但是孝道當前,總不能自己拆穿母親,更不能為了訓斥兒子不管母親。隻得上前扶了太後坐下,朝兒子喝道:“給朕滾!這會兒不想看到你!”


    郗皇後急忙給兒子遞眼色,低聲道:“別惹你父皇生氣,快下去。”


    隻要過了皇帝盛怒的這個當口,後麵就算再又氣,也消了些,然後兒子再自己罰自己一場,肯定要比現在領罪強得多。


    靖惠太子神色灰白退了下去。


    這邊武帝安頓好“氣壞了”的太後,等著太醫診過平安脈,然後領著宮人又去了裏麵,阿沅還是安安靜靜的睡著,小小臉兒閉上雙眼,恬靜可愛。


    睿王上前輕聲道:“妹妹喝了藥,姬公子說是有安神的成分,且得睡一會兒。”他緊緊的握著拳頭,聲音平緩,眼睛裏卻是寒芒四射。


    “嗯。”武帝應了一聲,隻是一想到安神藥,就忍不住龍顏大怒!


    若非太子妃有意疏忽不管女兒,怎麽會讓外人有了可趁之機,莫名其妙端一碗送命的安神湯藥?小郗氏真是死有餘辜!!


    要不是顧及太子的儲君地位會被影響,皇後和郗家也是難辭其咎!


    話說今兒這一連串的事,先是刺客故意行次失敗,讓太子等人急急迴府,然後利用太子的性子急躁,和小郗氏對女兒的厭惡,這才成功的將這兩人調開,讓送毒藥的丫頭有了可趁之機!


    這人一定十分了解宮闈內情,……是誰?


    繆遜已經領著那小侍女去了慎刑司,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但是隱隱的,武帝覺得不會是什麽好結果,甚至……,會是很慘痛的結果。


    ******


    阿沅醒來以後,因為還要休養排除餘毒,而且如同姬暮年預料的那樣,落下了咳嗽的毛病,所以學堂是暫時不用去了。


    此刻正在搖頭歎息。


    公主真是一個高危職業啊!特別是從前小公主脾氣不好,皇帝偏心,母妃盛寵,哥哥又出色的礙人眼,簡直就是一塊招牌靶子!


    最近天天在屋裏靜養,時間過得飛快。一抬眼,就能看見窗外飄飄灑灑的雪花,以及忙碌的宮人們,正在為著年根大節忙碌的裝點,整個皇宮內都是披紅掛彩的,到處彌漫著一股喜慶的氣氛。


    睿王進來探望妹妹,問了日常起居,坐下來,忍不住低聲抱怨,“父皇說是會徹查妹妹中毒的事,可是人去慎刑司,卻一直沒有消息透出來。”頗為惱怒,“還有上次妹妹被貓兒嚇著,父皇也是賜死陳嬤嬤就打住,真是不知……”


    真是不知,到底在為什麽人遮掩!


    隻是這樣質疑君父的話,不好說出口罷了。


    阿沅卻覺得事情不簡單,能讓皇帝爹把謀害自己的人都壓一壓的兇手,隻怕是一條大魚,很大很大,才會讓皇帝爹有如此反常之舉。


    算算日子,隆慶公主的一百天禁足也到時間了。


    說不出什麽原因,那種風雨欲來山河傾的感覺,之前暫時被壓下去,此刻又浮了上來,----這幾個月平靜的表象之下,隻怕早已是暗流湧動。


    阿沅安慰哥哥道:“且等一等,父皇不會讓我白白受委屈的。”


    睿王忍了忍氣,“也是。”到底有了一絲不滿,“但願吧。”


    而此刻,被兒子腹誹的武帝正端坐在龍椅之中,一下下敲著桌麵,直到抬頭看見郗皇後輕聲進來,才停下,開口便是,“你換一身便服,跟朕走。”


    郗皇後被莫名其妙叫來,還在沒迴神,又聽皇帝說出如此古怪之語,不免更是迷惑不解,“換便服?皇上這是要帶臣妾去哪兒?”


    ☆、18好一對野鴛鴦


    郗皇後換了便服,跟著皇帝秘密出了宮。


    一路上先是馬車快速疾行,接著又換轎子,皇帝並不說去哪兒,神色凝重,皇後也識趣的不敢多問,反正到了就知道了。


    然而任憑皇後有一千種、一萬種猜測,卻斷斷猜不到,會是自己的女兒和人偷情!


    “冤家……”隆慶公主的聲音嬌滴滴的,“我被關了這麽多天,出不去,你就不說進宮來請個安,看看我?真是一個沒良心的,枉費我那麽想你。”


    誰?!郗皇後大驚大怒,什麽人居然還能自由進出皇宮?莫非是某個侍衛?!等會兒把人揪出來,就叫皇帝打死!居然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然而,卻是一隻皇後認識的癩蛤蟆。


    那聲音低醇沉穩,隱隱含笑,“這幾個月宮裏風聲鶴唳的,我如何敢去攪合?暫時忍一忍,等著事情過去,這不……,咱們又在一處了嗎?”笑聲漸次蕩漾,“才幾個月不見,摸著怎地小了,待我替你揉一揉……”


    郗皇後像是被急速製冷凍僵了,動彈不得,臉上、心頭卻是熱血翻湧,讓一雙眼睛都充血紅了!怎麽會……,怎麽,怎麽會是河間王?!那個自己從小養大的養子,直到十六歲分府出去,一直在膝下承歡,聲音絕不會聽錯!


    他們……,兄妹亂*倫!


    郗皇後想不下去了,緩緩轉頭,看向皇帝的目光有了一絲可憐,她伸手,在空中胡亂抓了幾下,“撲”的一聲,一口鮮血噴出倒了下去。


    武帝穩穩的扶住了她,轉手交給旁邊的宮人,額頭青筋直跳,怒聲大吼,“兩個小畜生!給—朕—滾—出—來!!”


    ----宛若晴天一道霹靂驚雷!


    內屋的隆慶公主驚得彈跳起來,魂都沒有了,失控的抓住堂兄喊道:“不好了,不好了,父皇來了!”低頭一看,自己衣衫淩亂不堪,胸前半幅春光若隱若現,慌忙哆哆嗦嗦整理衣服,又去扶亂作一團的發髻。


    奴才和妹妹都可以滅口,父親……,卻不能夠。


    隆慶公主深知父親的那些手段,和他戎馬半生的驚人武力,別說外麵的高手侍衛,就算父親一人過來,自己和堂兄也是逃不走的!


    她帶著帶著哭腔急道:“承業,咱們、咱們要怎麽辦?”


    河間王看著花容失色的堂妹,心裏閃過一絲鄙夷,麵上故意也裝出一些慌亂,急急的整理衣袍,“躲不過的,咱們……,隻能出去認錯了。”


    說著,不由分說把她給拉了出去。


    郗皇後一時急怒攻心,吐了血,此刻已經悠悠蘇醒過來,睜眼便看見養子和女兒牽手走出來,兩人衣冠不整,特別是女兒身上,還有男女歡愛留下的痕跡。不免又是一口熱血湧上,強行咽了下去,顫聲指道:“你們……,你們兩個混帳!”


    河間王和隆慶公主都跪了下來,低頭不語。


    武帝上前幾步,對準河間王的心口就是狠狠一腳,“養了你幾十年,倒是養出一個禍害來了!”猶自不解氣,又連踢了幾腳,氣極高聲,“畜生!她是你的親妹妹啊!你怎麽可以毀了你的妹妹!”


    “父皇!”隆慶公主心疼情郎,上前護道:“不要打承業了,不怪他,一切都是我自己願意的……”她滾出傷心的眼淚來,是的,說起來還是自己先勾引堂兄的,要怪也隻能怪自己。


    駙馬性子柔弱,而本朝駙馬不允許任實職,所以每天都在家吟風弄月,毫無半分男子氣概,自己便有幾分看不上。加上兩人一直沒有生下兒子,周家隱隱傳出微詞,為了這個,兩人便爭執了幾句。


    可是自己把這些跟母後說了,她卻總說女人生兒子是天經地義的事,讓自己和駙馬多努力努力,並沒有半分替自己著想。至於父親和弟弟,就更指望不上了,所有的煩心事,隻有堂兄還肯聽自己傾訴,安慰一二。


    那天駙馬有事迴了周家,堂兄過來陪自己到惱,兩人喝了點酒,自己迴房的時候一時沒有站穩,跌在了堂兄的懷裏……


    想起堂兄在床上的強勢有力,平素的冷靜沉著,男人……,原本就應該像他那樣!偏生當初母親說什麽,性子綿軟的男人好拿捏,給自己找了一個麵團兒似的男人,一輩子都這麽糟蹋了。


    隻有……,跟堂兄在一起才是快樂的。


    “啪!”郗皇後嘴角含血,一巴掌扇在隆慶公主的臉上,“你自己願意的?”她從未想到過,女兒被捉奸不算,亂*倫不算,還會毫無廉恥的承認自己願意,真是惡心到了不行,咬牙切齒罵道:“這樣的話你也說出的來?你一個金枝玉葉的皇室公主,還有沒有一點廉恥?!”


    隆慶公主捂著熱辣辣的臉,逆反心理上來,隻扭了臉兒不言語。


    郗皇後氣極,“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生下你這個孽障!”


    “母親當然不願意生下我了。”隆慶公主一臉嘲笑,挺著身體,擋在情郎前麵,梗著脖子仰麵道:“母後心心念念的,不就是想生一個兒子嗎?想鞏固你的皇後之位,和郗家的後族地位嗎?我一個女兒有什麽用?你當然後悔了。”


    她的聲調變得尖銳古怪,“為了太子,為了太子!母後永遠都隻會這一句!”


    郗皇後感到一陣無聲心痛。


    是的,自己過分關注兒子忽略了女兒!但是,自己是缺她吃了?還是缺她穿了?還是她闖禍的時候,少給她收拾爛攤子了?這個寵壞了的女兒,怎地就不想一想,若是沒有太子,將來新帝登基,皇後和公主又有幾分地位?!


    自己為了兒女和家族操碎了心,女兒卻隻會抱怨自己,沒有全心全意關注到她,不斷捅婁子不說,居然還……,還和堂兄亂*倫自毀前程!讓太子有了一個亂*倫苟合的公主姐姐!


    早知如此,的確不該生下她的。


    郗皇後輕聲冷笑,“哪怕你說破了天去,都沒有一條是你和堂兄亂*倫的理由!如此毫無廉恥、好不悔改,我……”閉上眼睛,飛快做了決斷,“隻當是沒有養過你這個女兒罷。”


    自己養出亂*倫的女兒,皇後的德行已經有虧,若再求情,那自己成個什麽了?自己被皇帝厭棄不要緊,可是太子還未登基,其他皇子對儲君之位虎視眈眈,他不能失去自己這個母後庇護!


    ----隻有棄了女兒。


    隆慶先頭隻是一時激憤之語,說完便後悔了,犯了如此大的事,實在不該再得罪刺痛母親的,否則誰還會為自己求情?沒想到的是,才一眨眼母親就放棄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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