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誰都沒有睡好,杜母是,杜夢溪亦是。雖然理由各不相同,但又彼此牽掛。

    隔天一早,杜夢溪起床的時候發現母親臥室的門大開著,人卻不見蹤影。杜夢溪嚇了一跳,急忙往樓下跑,直到聽到廚房碗盤發出的碰撞聲才安下心來,還好,媽媽還在。

    杜母將早餐放在餐桌上,“愣著幹什麽?快去洗漱,準備吃飯。”

    杜夢溪打量了母親幾眼,輕輕嗯了一聲,轉身去洗漱。

    洗漱間,杜夢溪迴想著母親的神情,好像整個人輕鬆鮮活不少,看來事情是朝著好的方向發展的,草草的洗漱一下,她還是要問問母親。

    飯桌上,“媽媽。”

    “先吃飯,吃完飯再說。”

    “哦。”

    這一頓早餐,杜夢溪吃的狼吞虎咽。吃完飯,收拾碗盤,一切整理完畢之後,發現母親正坐在沙發上,似是在等她。

    杜夢溪走過去,坐到母親身邊,“媽媽,你想好了麽?”

    杜母拉著杜夢溪的手,“夢溪啊,媽媽想了一夜,終於想清楚了,我決定離婚。但是,你是怎麽想的,誠實的告訴媽媽。”

    杜夢溪認真的看著母親,“媽媽,說實話我希望你和父親離婚,脫離現在的生活,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

    “如果那種方式讓我們聚少離多呢?”

    “那也沒關係,你是我媽媽就永遠是我媽媽,真正的感情經得起時間和距離的考驗。”

    “不怪媽媽?”

    “怎麽會,媽媽前半生因為我已經夠辛苦了,我不希望你的後半生也這麽辛苦。我長大了,我會照顧自己,我也能理解你,我不希望將來等你老了,迴想起你的人生,除了我,就什麽都沒有了。媽媽,勇敢的去追求吧,不要為了我而活,為你自己活一次,隻為自己。”

    “即使我迴去很遠的地方,即使我們很久才能見一麵,也不介意?”

    “隻要媽媽心裏有我,我就滿足。”

    “哎!真是個傻丫頭。”

    “媽媽,你又何嚐不傻?”

    是啊,她又何嚐不傻?活了這麽多年,還沒有女兒透徹明白。她昨晚一夜沒睡,迴想起這些年的點點滴滴,她是傻,不僅傻還懦弱,不然不會活成現在這個樣子。

    杜母名叫趙雪,出身書香世家,說不上什麽大家閨秀,但也絕對比一般的女人多了幾

    分優雅知性,畢竟是從書堆裏長大的。大學時期與杜父相遇,愛上了這個男人,不顧父母的反對執意要與杜父結婚,如今想來,看上了這個男人什麽呢?姣好的容顏?還是出眾的能力?似乎都不是,大概是聽信了他的甜言蜜語。愛情中的女人都是盲目的,即使父母萬般勸阻,可在她看來,杜父哪哪都好,一頭紮進去了就沒想過出來。

    兩人結婚後,前兩年感情還算可以,生活過得也算愜意。

    生活是什麽時候發生變化的呢?大概是杜奶奶的到來。杜父將杜奶奶接到城裏來住,她也沒有什麽怨言,那是他的母親,亦是她的,孝順是應該的。隻是沒想到兩人觀念不和,矛盾常發。

    或許是從小養成的習慣,杜母喜歡讀書,再加上她沒有工作,於是在家的時間幾乎都用來讀書,杜奶奶看不過去了,說她不掙錢隻會花錢,買這些書有什麽用呢,盡是浪費錢。杜母也沒有說什麽,讀書這種事是說不通的,於是她不再在杜奶奶麵前看書了,常常在房間裏看,杜奶奶又不滿了,說是整天把自己關在房裏,是對她住在這裏的無聲抗議。這事兒不知怎麽就傳到杜父耳朵裏,杜父一心想著杜奶奶,不分青紅皂白就將杜母吵了一通,杜母也覺得委屈,可解釋杜父似乎聽不進去。她忍耐之下,這件事就不了了之。

    後來有了杜夢溪,杜奶奶各種不滿意,明裏暗裏總是埋怨杜母沒有生個男孩兒。杜母心裏雖不舒服,卻也沒說什麽,隻說在努力懷個男孩兒。可天不如人願,杜夢溪之後杜母就一直沒有再懷孕,查不出原因,杜奶奶這下是看杜母是哪哪都不順,冷嘲熱諷,各種刁難,杜母受不了的時候兩人也有爭吵,每當這時杜父就一心想著杜奶奶,發起脾氣來辱罵是常有的事兒。杜母知道其實杜父也是想要個男孩兒的,但自己有沒辦法懷孕,多多少少是歉疚的,這種心理下,忍耐成了生活的常態。

    沒想到忍耐沒有換來兩人的諒解反而變本加厲,杜母生活的委屈,也壓抑,忍不住的時候也會和杜父爭吵,杜父脾氣爆,動手也是常有的事,可每到最後總會怨道她沒有生男孩兒這件事情上來。

    長期的爭吵使杜母的心態發生了改變,有時會將這種怨氣推到杜夢溪身上,對杜夢溪要求十分嚴格,她愛杜夢溪,可用錯了方式,造成了杜夢溪的自卑,和沉默寡言。

    和杜父的爭吵愈加頻繁,生活變了模樣,她也變了模樣,從一個優雅知性的女人變成了一個市井怨婦。

    她錯就錯在該放棄的時候沒有放棄,剛開始是

    不懂放棄,不甘放棄,後來是因為杜夢溪小,不能放棄,最後沒有勇氣放棄。

    生活磨平了她的棱角,不幸的婚姻使她陷入痛苦與絕望的深淵,她對生活沒有了期待,行屍走肉的活著。

    常年的家庭主婦生活讓她與世界脫節,她沒有了追逐這個世界的勇氣。將近四十的年齡,她沒有工作,沒有能力,隻有女兒和一個殘破不堪的婚姻,即使過的再辛苦再委屈,都不曾想過離婚。一旦離婚了她就什麽都沒有了。她總想著20年都這麽過來了,再過20年也沒有什麽忍不過去的,日子嘛,不就是一天天的過。活著總比死了強,可有時候還真不如死了。

    女兒的話給了她狠狠一擊,似是打醒了她,這樣的生活已經把她折磨的麵目全非,這樣活著有什麽意義?她的生命才過去了三分之一,難道她要因為這三分之一而毀了她全部的人生麽?她是什麽都不會,可她可以從頭學起不是麽?她是不知道世界的趨勢,但是她可以脫掉圍裙換上背包去感受不是麽?她拯救不了這段婚姻,但她可以拯救自己啊!沒有必要因為一段失敗的婚姻而毀了自己的全部人生!

    她應該勇敢的去追求,沒有什麽好害怕的,她已經處於絕望的深淵,還能比現在更糟麽?

    她要離婚,她要重新開始!

    想通了,整個人就鮮活起來了,希望這東西隻要你想就會有的。

    “等你爸爸迴來,我就和他提離婚。”

    “好。”

    “行了,該幹嘛幹嘛去吧,媽媽對你用錯了方法,就像你說的,做你自己就好,不要為媽媽而活了。”

    “知道了,謝謝媽媽。”

    聽到母親釋懷的話,杜夢溪整個人也都輕鬆起來,壓在身上的擔子一下沒有了,她也可以摘下麵具做真正的自己了,是麽?

    她會努力的做好杜夢溪,隻做杜夢溪!

    杜父再次迴來是一個星期後,杜夢溪迴到家裏就見父母坐在桌子的兩旁,表情是少有的嚴肅,父母如此平靜的坐在一起,到時少有,這大概,是最後一次了。

    “我不同意離婚。”

    “理由。”

    “我們生活的不好麽?我們有房子還有一個可愛的女兒,我保證我會改,以後好好對你,好麽?”

    可愛的女兒?嗬……這話可真刺耳!

    “我們生活的不好,我不需要你改,隻需要你離開,放我自由。”

    “你是鐵了心要離婚?”

    “是。”

    “若我不願意呢?”

    “那我隻有起訴離婚了。”

    “一定要鬧到這種程度?”

    “決定權在你不在我,你若同意,我們和平解決,你若不同意,我們法庭見。”

    “和平離婚可以,房子歸我。”

    “嗬…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

    “你不會以為我是真舍不得你吧,當初和你結婚是看中了你的背景,能祝我一臂之力,誰知你竟和你父母鬧翻了,我也沒得到好處,奮鬥了這麽久終於有了房產,要不是因為房子,我會忍你這麽久?”

    原來父親不曾愛過母親,一直都是在利用,可母親卻為了父親放棄了一切。父親這話未免太過傷人。杜夢溪有些緊張的看向母親,發現母親一臉的淡然,眼神無波無瀾,她不知道母親是真的不在意,還是裝作不在意。

    “我們法庭見吧。”

    杜父離開後,杜夢溪走到母親身旁,有點緊張,“媽媽,你還好麽?”

    “什麽?”

    “他說的那些話太過分了!”

    “我不在意,當你對一個人真正死心的時候不管他說什麽都不會再傷害到你。”

    杜夢溪點頭,看來母親是真的想通了,“媽媽,你剛才真的超級美!”不再是從前的唯唯諾諾,以父親為中心,不再軟弱沒有主見,而是,自信,堅定,無畏,這樣的母親真的美的讓人移不開眼。

    “嘴巴抹蜜了?這麽甜!”

    “我說的是實話。”

    杜母摸了摸杜夢溪的頭,有些欣慰,女兒似乎開朗了許多,放在以前是不會和她這麽說話的,還好她醒悟了,沒有把女兒也毀掉。

    “夢溪啊,媽媽把離婚手續辦完後想要離開一段時間。”

    “恩,去哪裏?”

    “還沒確定,我想出去看看。”

    “你要記得和我報平安。”

    “那是肯定的,我隻是出去走走,不是和你斷絕聯係,這幾天媽媽會去給你買個手機。”

    “好。”

    晚上打工的時候,不出意外的看見了故意來偶遇的魏昊燃,杜夢溪看著緩緩而來的魏昊燃,笑容滿麵。

    “看見我這麽開心?笑的和招財貓似的。”

    “魏昊燃,我媽媽要

    離婚啦!”

    “恩,恭喜!”

    張姐:“……”這倆小孩兒腦子是不是有坑?父母離婚這麽開心?

    “和平離?”

    “不是,他不同意,媽媽要起訴。”義憤填膺,“你讀不知道他有多可惡,他娶媽媽竟然是為了前途!”

    魏昊燃垂眸,這種事他見多了,在他接觸的世界裏很正常,在小丫頭看來確是十惡不赦的事情,這份單純,他要好好守護。揚了揚唇,“你放心,我若娶,”頓了頓,深深的看了杜夢溪一眼,“一定是因為幸福。”

    “……”為什麽她要放心?

    “這個或許對你媽媽有幫助。”

    杜夢溪看了看魏昊燃的手機,居然是那天在肯德基他父親和那女人還有小孩子一家三口用餐的畫麵,看起來好親密。

    “發給我發給我啊!”

    “你有手機麽?”

    “額……沒有,你可以發給我媽媽啊。”

    發送過後,魏昊燃:“你媽媽會不會以為是小三挑釁啊?”

    “不會吧?”

    “怎麽感覺自己搖身一變,變成家庭倫理劇女主角了呢?”

    “……”

    幾天後,一切塵埃落定,杜母將手機給杜夢溪,“這個房子是你姥姥姥爺的,但他們不在了,現在就算是我們的了,你安心住,你爸爸不會來這裏。”

    “恩,知道了,媽媽,你要去多久?”

    “看情況吧,時間不會短。”

    “恩,我會照顧好自己,你也要照顧好自己。”

    “沒錢了,和媽媽說,不要硬抗,知道麽?”

    “知道了。”

    杜母走後,杜夢溪翻出那天在母親手機上查到的魏浩然的號碼,發了條短信:猜猜我是誰?

    那邊幾乎是秒迴:杜夢溪。

    杜夢溪:……你怎麽知道是我?

    魏昊燃:我有腦子。

    杜夢溪:你是不是在間接罵我?

    魏昊燃:能看出來的都是有腦子的。

    杜夢溪:……

    魏昊燃看著手機屏笑了笑,這個號碼的備注是:小丫頭。

    他怎麽會知道是杜夢溪呢?他又不是神!其實是杜母告訴他的,那天把圖片發過去之後,他迴到家杜母電話就會過來了,他把具體情況

    說了說,杜母也沒說什麽,隻是道了謝,拜托他多照顧照顧杜夢溪,並告訴了他杜夢溪的手機號。

    坐等小丫頭聯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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