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一家四口人,是趕這一年最後一個集市中眾多家庭中的小小一員,此時司月牽著小寶,小寶牽著楊西西,楊西西又牽著楊天河,站成一排,在安縣城門口外一百米的距離停下,半仰著腦袋看著前麵。他們每人都帶著一頂厚實的雷鋒帽,每雙手套上都縫著一根長長的繩子,從脖子上繞過去,不影響行動,還不會弄丟了。


    四人都穿著臃腫的棉衣棉褲,大人還好,若是遠遠地看著楊興寶,就像一個人球,橫豎差不都快一樣了,司月和小寶上衣是深紫色的,而楊天河和楊西西的是青色的,褲子全是黑色的,這些都是司月親手做的,而他們腳上穿的棉鞋,包括司月自己,都是在縣城裏麵買的,千層底什麽的她真的沒拿功夫。


    母子三人露在外麵的三雙大眼睛眨眼,再眨眼,看著前麵全是震驚,“好多的人呐!”震驚之後,司月感歎道,楊西西和楊興寶同時點頭,跟小雞啄米似地,離得這麽遠,他們都能聽到鼎沸的人聲,再看著不斷往城內走的一群一群的人,這陣勢,還真不是平日裏的安縣能夠看見的。


    “這才到哪裏,”田氏笑著說道,“每年都是如此,特別是西邊的市集裏麵,那是人擠人,人挨著人,一定要把孩子看好了,雖然這些年安縣的人販子都被縣令大人給抓了,可誰知道這裏麵有沒有從別的地方混進去的拐子。”


    聽到田氏的話,司月抓著小寶的手緊了緊,“楊天河,你要看好西西,知道嗎?”


    “恩,”楊天河點頭,臉上帶著滿足的笑容,他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年了,沒有像現在這樣,開心地趕這個年末的最後一個集了。


    “走吧。”帶頭的楊雙林笑著說道,而他們家也是全家出動,一群小孩子雖然眼裏帶著激動,興奮,可明顯還記得家裏人的叮囑,牢牢地抓著兄弟姐妹的手,這要是丟了一個娃,好事就變成壞事了。


    走進去的時候,司月才明白田氏所說的話,有幾段路,那是擠得司月鼻子都撞到前麵的人了,還沒辦法往後麵撤退,腳都不知道被踩了多少次,而小寶是一進城,就被楊天河抱了起來,否則,在一群大人中間,這小孩得被擠得望不到天,那多可憐啊。


    雖然聽過田氏說臘月二十七市集的熱鬧,可還沒到集市,司月就已經卻步了,“要不,我們就不去跟她們擠了,先去給西西買衣服?”在人潮中擠了一會的司月,受不了地說道。


    “恩,”因為王大人送的年貨,他們其實需要買的東西並不多,楊天河看著再一次整理自己被擠歪了的帽子的司月,沒有一點猶豫地點頭。


    不去買那些零碎的東西,給西西買衣服,雖然不一定要買最好的,但她也絕對不想買最差的,起碼要和王大人送給他們過年的紅色衣服一樣的質量,這才有利於真正融合成一家人,所以,直接去了東邊的一條街。


    雖然這裏也比平日裏熱鬧,可比起西邊的集市,那就清靜得多了,“爹,我要下來自己走。”楊興寶開口說道。


    楊天河放下小寶,一行四人又像剛才那樣牽著走,口罩被摘了下來,掛在一邊,那帶毛有厚實得很的帽子,一看就很暖和,這麽一對比,旁邊的行人覺得他們的帽子實在是太單薄了,就是頭頂不冷,耳朵和脖子也顧不上啊,好些婦人專注地打量著四人頭上的帽子,看清構造後,恩,迴去也試著做,看起來並不難的。


    這裏並沒有專門的成衣店,賣衣服也是在布莊裏,因為絕大部分人家都不會買成衣,而是買布迴去自己做,一行四人是挑了許久,才找到質量和款式都和新年裏他們要出的衣服差不多的,一通的紅,中間繡著一個大大的喜字,看著就喜慶得很。


    “爹,娘親,你們看怎麽樣?”楊西西一穿上棉襖,就跑到兩人麵前,笑嘻嘻地問道,還孩子氣地轉了一圈。


    “好看,”楊天河看著楊西西,笑著說道,心想,西西還是太瘦了,雖然皮膚也白,可要是將臉蛋養得跟司月和小寶那樣胖乎乎的肯定會更加好看的。


    “不錯,就要這件了。”司月拍板,隨後又遞過去一套,同樣是大紅的,“再試試這個?”


    “好啊,”楊西西笑著接過去之後,路過鏡子的時候,特意認真地打量了一下鏡中的自己,總覺得鏡中的自己看起來好陌生啊,也有一點奇怪。不過,隨即又裂開大大的笑容,恩,很好看,很喜慶,他看過爹娘他們準備過年穿的衣服,再看看自己的,一看就是一家人,這麽想著,心裏就更高興了,走路都連蹦帶跳的。


    這一個上午,司月和楊天河沒買什麽東西,把西西的衣服搞定後,又給他買了兩雙鞋子,之後去了點心鋪子,他們是站在一邊,讓兩個孩子挑他們喜歡的口味買,看著兄弟兩個一人一大包,嘴裏還吃得鼓鼓的,別說司月不會心疼銀子,就是一向節約的楊天河付錢的時候都帶著樂滋滋的笑容。


    等到差不多的時候,離著和楊雙林一家人約定的時間還有一會,“司月,要不今天我們就在城裏吃得了,一人一大碗肉絲麵,花不了多少銀子,還能吃飽,也省得你迴去還要做,麻煩。”


    “恩,這個可以,”司月點頭。


    於是,一家四口直接找了一個看起來人不少的地方坐下,很快,麵就上來了,確實是很大一碗,肉也很多,這一次,司月都不問了,直接開吃,反正吃不完有楊天河在。


    楊西西的模樣讓人看不出不對勁,可一說話,那如稚子一般的語氣,許多人都是一臉的了然,原本還有人想看司月夫妻兩個喂西西飯的場景,然而,一看楊西西吃麵條那動作,一個個都傻眼了。


    在這樣的日子裏,選擇吃十文錢一碗的肉絲麵的,這其中或者有家庭富裕的愛好這口的,可大部分人都是跟楊天河出身差不多的,他們又看過有幾個人,像西西吃麵條那樣,不說一點聲音都不發出來已經是很難了,還吃得那麽好看。


    “娘親,他們都怎麽了?怎麽都盯著西西看?”楊西西吞下一口麵條,抬頭,看著好些人都盯著他,有些疑惑地問著司月。


    “哥哥好看唄。”楊興寶笑眯眯地替司月迴答道,雖然,這些天已經有些習慣家裏人說話這麽直接了,可這是在外麵,聽小寶這麽說,心裏高興的楊西西不好意思得耳朵都紅了。


    司月點頭,“西西,別管他們,快吃,別等麵條涼了。”


    等迴到楊家,黑圈圈看著主人,餓得嗷嗷直叫,別看它如今隻是一條小狗,可一日三餐都定時定點的,如今這麽一推遲,不餓才怪,“哥哥,快把包子拿出來,給黑圈圈,你看它都餓壞了。”楊興寶蹲下身子,小手撫摸著黑圈圈。


    “恩,”楊西西從懷裏掏出還有熱氣的兩個大肉包子,放到黑圈圈的碗裏,看著黑圈圈吃得歡快,跟著小寶一起笑開了。


    殺雞的活肯定是交給楊天河的,而這個下午,司月隻負責燒熱水,臘月二十七,不僅要殺雞,還要洗澡。


    因為天氣寒冷,為了不凍著兩個孩子,在楊天河的房間裏放了個火爐,被窩也事先捂熱的,水微微有些涼的時候,楊天河就往裏加熱水,洗完擦幹之後,立刻讓孩子爬進被窩,程序雖然繁瑣了一些,把楊天河忙得滿頭是汗,卻又是不亦樂乎的。


    隻是,輪到司月洗澡的時候,其他的都還好,倒熱水這一個活,就足以讓楊天河滿臉通紅,手足無措。


    本來司月打算不添加熱水快些洗完的,不過,一看楊天河這個樣子,她想,即使讓他添熱水,這人也未必有膽子敢亂看,再說,她本就是她的妻子,給他看看也沒什麽的。


    所以,當水有些變涼的時候,“楊天河,水涼了,加水。”司月決定不委屈自己,揚聲叫道,她是絕對不會提醒楊天河,其實完全可以將熱水放在爐子上的。


    “啊,哦。”聽到楊天河的聲音,司月就能想象他的表情。


    “爹,你的臉咋這麽紅啊?”外麵楊興寶的聲音響起,接著,楊西西用他自認為壓低了不小的聲音說道:“小寶,爹應該是偷喝了酒的,昨天楊家二伯也是這樣,一臉的通紅,走路打偏不說,還踩到自己的腳,你看爹,像不像?”


    “像,”楊興寶看著他爹的背影,隨後又看著從廚房出來的楊天河,桶裏的水都濺出來了好多,“爹,你喝醉了?”笑著問道。


    “胡說,小寶,你忘了,爹不喝酒的,你們一邊玩去。”楊天河話雖是這麽說,可是心裏是一點底氣都沒有,特別是靠近房間的時候,四肢都在打顫,深吸一口氣,有沒有用他不知道,更加不敢想裏麵的場景,握緊手裏的水桶,“司月,我進來了啊。”


    “進來吧,”司月的聲音一響起,楊天河便推門而入,帶著一層薄薄熱氣的房間內,大大的木桶裏,他隻能看見司月的頭以及白嫩嫩的脖子,可隻要一想到此時她什麽都沒有穿,楊天河的心跳得越發厲害了,拎著水桶的手臂卻越來越無力,兩隻腳像是釘在地上了一般。


    司月迴頭,就看見楊天河僵直地站在門口,整個人就跟癡呆了一般,笑著吼道:“楊天河,你想把我凍僵啊,還不倒熱水!”說完,就轉過身去,哼,也不能太便宜這個愚蠢的男人,最多就留個背給他。


    “哦,”楊天河迴神,一想到會凍著司月,哪裏還有心思想其他的,所有的力氣瞬間迴籠,走上前去,不過,在看到司月那一片淹沒在水裏的白皙後背時,頭又開始發暈了起來,唿氣似乎都不順暢起來,“你讓讓,免得熱水燙到你。”


    司月往前麵移動了一些,“楊天河,你可不能到處亂看!”想了想又覺得有些不甘心,警告道。


    嘩嘩的水聲傳來,之後,楊天河在第一時間跑出了出去,別看司月心裏想得挺透徹的,剛才表現得也很鎮定兇悍,不過,現在一個人迴想起來,臉還是有些發熱的,搖了搖頭,還是快些洗完吧,她可不想再添一次水了。


    “爹,你流鼻血了!”正在這時,楊西西和楊興寶的聲音同時響起,司月一愣,隨後想象著楊天河一臉尷尬地掛著兩行鼻血的模樣,“嗬嗬,”愉快的笑出了聲,完全不壓抑她的聲音,絲毫沒有顧忌外麵楊天河聽到他笑聲時會如何的尷尬。


    臘月二十八發麵,二十九蒸饅頭,都熱熱鬧鬧地過去了,終於來到了三十這一天,作為一年的最後一日,自然是過年的重頭戲,隻是,想到晚上的一頓飯必須要在楊家去吃,她持續的好心情多多少少都受到了些影響。


    “吃完晚飯,我們就迴來。”用過午飯,楊天河對著司月說道,實際上,他心裏也沒有多想過去吃的,可這是習俗,不得不去,“恩。”司月知道他是在安慰她,笑著點頭,“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西西,今天去爺爺家,看著小寶怎麽做,你就怎麽做,若是有人說什麽不好聽的話,也不要介意,更不要放在心上,就當他們狗叫就好了。”司月給楊西西整理著衣服。


    “恩,”楊西西點頭,別說楊天河在跟前,司月不好意思跟西西說楊雙吉家的事情,即使是背著楊天河,她也不會說,有些事情還是讓孩子自己去發覺比較好。


    不過,西西是聰明的孩子,看著三人一臉像是上戰場的表情,就不由得將心提了起來。


    “娘親,你放心,我會看著哥哥的,不會讓其他人欺負哥哥的。”楊興寶笑著對司月保證,若是這一家四口之中,最不想去楊家的人,絕對是就是小寶,住在哪裏的人,實在是沒有給他一丁點美好的迴憶。


    去楊家自然不可能是空著手去的,楊天河拎著的籃子裏放著一塊肉,一條魚,兩包糖,一小瓶酒,這樣的禮,在楊家村是無論如何也挑不出錯處的,看著熟悉的院門,停下腳步的楊天河頗有種恍然隔世之感。


    楊西西的大眼睛滿是疑惑地看著爹,娘親,還有小寶都一臉嚴肅的模樣,雖然不明白緣由,可他還是收起了笑容,跟著擺出一副嚴肅的樣子。


    “希望今天能順順利利地吃頓年夜飯。”楊天河的要求真的很低,除夕的年夜飯,哪一個不是希望開開心心熱熱鬧鬧的,而他隻求順利而已。


    司月瞥了瞥嘴,“希望吧。”反正今天他們是絕對不會主動惹事的,可楊家人就難說了。


    院門並沒有關,楊天河一家四口走進去的時候的,院子裏的女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小周氏笑意盈盈地上前,在楊天河還沒有將手中的籃子遞出去的時候,就伸手很是自然地奪過,嘴上還說著,“四弟,四弟妹,你們人來就是了,還送什麽東西,都是一家人,用不著這麽客氣,快些進來吧。”


    說完這話,小周氏拎著籃子,很是迅速地進了她的房間,司月在心裏點頭,恩,或者他們以後也不應該這麽客氣,要像小周氏這麽的不客氣,可轉眼又一想,若是讓自己做剛才小周氏所做的事情,搖頭,好吧,她承認她這沒有那麽厚臉皮。


    “四弟妹,愣著做什麽,快點來幫忙啊。”陳氏從廚房裏露出腦袋,“一早就聽說四弟妹廚藝好,我們早就收拾好了菜,這都等著呢,四弟妹,不是嫂子說你,你來得實在是有些晚。”


    司月無語,他們吃過中午飯就過來了,這還晚,她真想迴一句,我用了早飯就過來,你們管午飯嗎?算了,大過節的,就不跟這女人計較了,“我進去了,你們自個兒當心。”走進廚房前,司月對著楊天河父子三人說道。


    楊西西總算察覺到不對勁了,一進院門,就感覺到了爺爺家與他們家的差別,院子沒有他們家的幹淨,還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最讓他不舒服的是,那幾個應該是他嬸子的女人,雖然是麵帶笑容,可那種笑容,讓他一點也不喜歡,甚至是討厭得很,她們說話的樣子,說話的語氣,說出的話,他全都不喜歡,難怪爹他們一個個心情都不好,楊西西鼓著臉在心裏嘀咕道,西西現在心情也很不好了。


    楊天河看了一眼院子裏沒跟他打招唿的侄子侄女,一手牽著一個,不在意地說道:“走吧,我們進去,外麵冷。”


    “恩,”楊西西和楊興寶同時說道。


    “傻子!”在楊天河剛要踏進堂屋的時候,身後也不知道哪個孩子說了這兩個字,楊天河側頭看著西西,見他並不在意,這才放心下來,至於到底是哪個侄兒說的,反正他們的爹娘都在,怎麽都輪不到他這個已經分出去的叔叔教導。


    “爹,大哥,二哥,三哥,五弟。”楊天河一一叫道。


    “爺爺,大伯,二伯,三伯,五叔。”楊興寶和楊西西接著叫道,兄弟兩個倒是默契十足,乖巧地叫完之後,對視一眼,在彼此的眼裏都看到了笑意,兩個小孩是真覺得這樣的感覺真心是很不錯。


    可坐在堂屋內喝茶,吃瓜子點心的楊雙吉等人就不那麽認為了,紛紛看著比楊天河還高一些的楊西西,“老四,這事怎麽迴事?”


    村子裏傳言說老四收養了一個傻子當兒子的事情,他們並沒有放在心上,在他們看來,就是老四再傻,也不可能做這樣的事情,況且,收養兒子可不僅僅是老四說了的算的,隻是,他們怎麽也沒有想到老四會將這傻子帶到他們家來,在這樣的日子,意味著什麽不用想就知道了。


    “西西,小寶,你們出去玩,”楊天河擔心楊雙吉他們會說出什麽難聽的話來,不想西西聽到這些話,讓他心裏難受,於是,笑著支開兩人。


    “恩,”楊西西和小寶點頭,兄弟兩牽著手走了出去。


    楊天河這才找了位置坐下,“爹,西西是我和司月收養的幹兒子,他不記得之前的事情,心智也隻有七歲,我是真心拿他當兒子養著的,我希望爹即使你做不到像疼愛親孫子那樣,也不要對著西西說什麽難聽的話,那孩子的心很敏感,會很難過的。”


    “啪,”是楊雙吉拍桌子的聲音,“老四,他是你收養的兒子,那你讓他跟著你姓楊了?”果然分了家,心就野了,腰板也硬了,要是以前的老四,哪裏敢這麽跟他說話,就是他敢,也沒有這樣的嘴皮子。


    “恩,”楊天河點頭。


    “你的姓是我給你的,這麽大的事情,你有沒有想過跟我們商量一下,你以為這諾大的楊家就你一個人嗎?他若是惹了什麽事情,我們都是要跟著受累的。”楊雙吉鐵青著臉,好心情在看到楊西西的時候就已經消失殆盡了。


    楊天河皺眉,好在經曆了這麽多的事情,麵對他們時,心已經足夠堅強了,並且在來之前就已經有了準備,“爹,若我跟你商量,你會同意嗎?”


    “我肯定不會同意的,你媳婦是不能生還是怎麽著?”楊雙吉斬釘截鐵地說道:“就算是要收養,楊家村你這麽多的族兄弟,過繼一個也是可以的,為什麽非要收養一個來曆不明白的傻子。”


    “西西不是傻子。”楊天河聽了這話,眉頭皺得更緊,聲音不由自主地提高,隨後,想著今天是什麽日子,他也不想跟楊雙吉吵架,深吸一口氣,“爹,西西聰明著呢,他隻是因為腦袋受了傷,才會如此,你不要再說他是傻子了。”


    楊天山兄弟四個對楊天河收養楊西西的事情心裏也是不滿的,楊西西是傻子,即使是楊天河分了出去,還是會影響到他們兒子女兒的名聲,可看著態度強硬,跟他們爹都敢嗆聲的楊天河,四人暫時選擇閉嘴。


    “還有,無論爹你怎麽不滿意西西,大不了以後我不帶他過來就是了,可收養西西這件事情已經成了定居,戶籍早就落在我的戶籍上,村長和族老們都是點頭同意了的。”楊天河開口說道。


    楊家的另外五個男人聽了這話,心裏的冷笑,落戶籍有縣令大人在,自然是方便得很,至於村長和族老,上一次老四媳婦救了他家孫子,這麽一點小事他們怎麽可能會不答應,果然是分了家的男人,聰明了許多,現如今都知道繞過他們家,直接將事情辦下來了。


    “老四,你好,你可真好,”楊雙吉站起身來,指著楊天河,“既然如此,那你現在就讓那傻子離開,我不想看見他。”


    楊天河實在沒想到他爹會這樣說,大過年的,哪裏有將人往外趕的,也站起身來,愣愣地看著楊雙吉,好久才開口說道:“爹,小的時候,不是你叫我要做個好人,要一心向善,能幫的就要盡力去幫,要品行端正,正直坦蕩,對人要真誠無私,做事要腳踏實地,並且無論做什麽事情都要好好地想想,一定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壞事再小也不要做,好事一定要盡力而為。”


    說到這裏,楊天河停頓了一下,“這些都是你曾經教導過我的,我從來沒有忘記,都牢牢地記在了心裏,也在努力地做一個好人,可現在,”其實這些話,他很早就想問了,“你又是怎麽了?難道你自己說出來的話你都忘了嗎?還是你想讓我將如今心智隻有七歲的西西狠心扔掉,讓他自生自滅,這樣的寒冬臘月,你覺得他最後會怎麽樣?這跟殺人犯又有什麽區別?還有,爹,你來告訴我,我要怎麽把西西丟了以後,又能夠不愧對自己的良心,每晚還能高枕無憂地睡覺?”


    楊天河的這一番話,不僅僅是楊雙吉震住了,就是楊天山兄弟四個也傻了眼,那些話楊雙吉確實是說過,不止是對老四,對他們兄弟四個也說過,可哪有人會像老四這般,記得清清楚楚不說,還當成行為準則,執行到底,現在迴想起來,楊天山兄弟四個看著老四,想著他做的事情,可不就是按照爹所說的那些話做的嗎?


    隻是,他這麽做心裏不難受嗎?人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小家,事情一多,總會有這樣那樣的私心,要做到老四剛才所說的那樣,反正他們不行,肯定會難受得很的。


    楊天河看著五人的表情,便知道他心中所想,言傳身教,本以為他是學得最好的,而實際上呢,這麽些年,他僅僅隻看懂了皮毛。


    想到這裏,楊天河笑了,慶幸自己隻看懂了皮毛,要變成四個兄弟那樣,他寧願自己的腦子笨一些,“爹,你們能做到,扔掉了西西,我是絕對不可能做到無愧於心的。”


    是的,即便現在他也有他的私心,可他卻絕對做不到爹所要求的那樣,“爹,之前換婚的那件事情,是你說,寧願嶽父不救你,你寧願被淹死,也不願意因為司月耽擱老五的前程。”


    楊天河低下頭,不再看五人的臉色,“知道那時候我為什麽要答應嗎?那是我迄今為止做的唯一一件對不起我良心的事情,那個時候,我就想,我的命是爹給的,既然這樣,就當是還爹你的這條命,新婚當晚,若是司月要我的命,我絕不會讓她動手,讓她變成殺人兇手,而是自我了結,還了爹你的生養之恩,也還了我們家欠嶽父的一條命,不過,在這之前,我也會將遺書喜好,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交個王猛大哥,讓司月至少能有個保障的生活,不管爹相不相信,那個時候,我真的就是這麽想的。”


    楊雙吉的臉色有些發白,他是真沒想到老四當時是那麽想的,而他更沒想到,老四會一根筋地記住小時候他教導他的話,心裏的苦蔓延到嘴裏,他能說什麽?他能告訴老四,沒有哪個父親會在孩子小的時候叫他做人要懂得變通,要自私自利一些?


    楊雙吉也想不明白,為何他看重的四個兒子沒有一個聽進去那些話,唯獨不受重視的老四卻牢記在心,這個時候的楊雙吉真的是苦悶地想對天長嘯,這到底是為什麽啊?


    還有一個人是跟楊雙吉一樣鬱悶的,那便是楊天賜,騙婚那件事情確實是他們對不起四哥,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不是嗎?隻是,命運弄人,現在想想,自從司月嫁給四哥以後,四哥就開始走運,兒子拜了大儒為師,又分了家,小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而他呢,這一生最大的機遇就這麽陰差陽錯地變成別人的了。


    這樣的氣氛,楊天山兄弟三人都識趣地不說話,而實際上,他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是那探究的眼神看著楊天河,他們真的很好奇,老四這腦子到底是咋長的?


    “爹,你若是鐵了心地要在今天趕西西走的話,這裏是爹的家,兒子自然是無話可說,隻是,我們是一家人,他走,我們也是要跟著走的。”楊天河倒真不是威脅,他說的事實,即使是現在西西在他心裏並沒有小寶重要,但無論如何,他都是不會拋棄他的。


    “你,”想著楊天河剛才的話,楊雙吉真的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麵對楊天河了,更不知道該怎麽說了,問他為什麽沒像其他四個兒子那般,哪怕稍微長歪一點也好,隻是這話哪裏是為人父親能問出口的。


    “哇哇。”就在這是,楊興寶的哭聲傳來,楊天河臉色一變,拔腿就跑。


    這邊,楊興寶和楊西西走出堂屋,見他的五個堂兄一個個都神色不善地盯著他們,“哥哥,我們去另一邊。”哼,不跟你們玩,說完,拉著楊天河就往院子另一個角落走去。


    楊興盛兄弟五個從小就欺負楊興寶,再加上大人的不阻攔,時不時的一句,那樣的賤種生下來就是該被欺負的,於是,在他們的心裏,欺負楊興寶並不是什麽不對的事情,更是半點也沒有將他當成兄弟來看。


    可自從司月嫁過來之後,情況突然就變了,原本被他們欺負的對象去比他們還精貴了起來,吃穿用度都比他們要好,兄弟幾個在這麽強烈的落差下,早就受不了了,如若不是大人們壓著,他們又怎麽可能會忍住,之後,又有了楊興寶拜大儒為師的事情。


    別說在村學讀書的楊興盛兄弟三個嫉妒得不行,就是已經是秀才的楊天賜心裏也是嫉妒的,隻是他更懂得掩藏心思,周氏口口聲聲楊興寶搶了五叔的舉人,小周氏,陳氏甚至是李氏,好些時候都忍不住對著兒子感歎,若是被大儒收徒的是他們,他們的前途就不用擔心了。


    在這樣裏裏外外各種因素的刺激之下,兄弟幾個對楊興寶的嫉妒之心,厭惡之心不斷地高漲。


    如今再看著楊興寶拉著那個撿來的傻子,身上的衣服都比他們的好看,再加上楊興寶的態度,在他們眼裏,從來都隻有他們能夠鄙視和看不起這個賤種的,何時輪到這個賤種來輕視他們。


    幾人眼裏燃燒著火焰,再加上都是十歲上下的小夥子的,對視一眼,很快就達成了默契,一定要好好地修理一下這個賤種,讓他們出出氣,更讓他知道他們的厲害。


    於是,五人早已經忘記了今天是什麽日子,跟在兩人背後,“傻子,傻子。”楊興盛開口叫道。


    隻可惜楊興寶和楊西西充耳不聞,兄弟兩個完全沒有將自己或者將哥哥(弟弟)和傻子劃上等號的自覺,“哥哥,餓了嗎?吃點花生吧,小寶很喜歡的。”


    楊興寶又走了幾步,都到院牆了,覺得離那幾個討厭鬼遠了不少,才從口袋掏出一把花生來,他手小,放在楊西西的大手裏,一看就沒有多少,又抓了一把。


    楊西西笑著剝花生,“小寶,吃,”將花生米遞到小寶的嘴邊。


    楊興寶正要張嘴吃,一隻指甲裏帶著黑漆漆不知道什麽玩意的手伸了過來,西西眼疾手快地收迴手,又快速地拉著楊興寶站在自己的旁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五人,“你們想搶我們的吃的,強盜!壞蛋!”


    “嘻嘻,傻子還知道強盜呢。”楊興達笑著說道。


    “你才是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別看小寶在七人中各自是最矮的,可嘴卻是不輸人的,將娘曾經說爹的話用到這上麵來了。


    “小寶,我們走,”楊西西厭惡地看著麵前的五人,拉著楊興寶就要走,卻被楊興才動作機敏地擋住了去路,西西低頭,七歲的楊興才並沒有多高,西西想,就這幾個人,即使不用氣流,他也能輕鬆地完勝。


    伸手,很是輕鬆地一撥,楊興才就跌倒在地,“小寶,你站遠些,免得傷到你。”見另外四個不依不饒的樣子,心智隻有七歲的楊西西開口說道。


    “那哥哥,你小心些。”楊興寶看著自己的個子,再看了看楊西西,快速地決定退離戰圈,不拖累哥哥。


    楊興才被弄到地上,最初有些發蒙,等反應過來,直接朝著楊西西身上撲去,西西雖然心智跟楊興才一樣,也是七歲,可他有著成年人的身軀,未免將人打殘,西西還特意留了力氣。


    另外幾個眼看著教訓楊興寶不成,反而有可能被反教訓一次,都紅了眼,衝著楊西西而去,話說雙拳難敵四手,沒有用功夫的西西還是挨了不少拳頭,可比起圍攻他的人,那傷完全就不值得一提了。


    楊興旺肚子被踢了一腳,跌倒在地上,而楊興寶站在高高的屋簷下,看著這一切,迴想著這幾個堂兄曾經是怎麽欺負他的,果然有個哥哥就好,這不,就幫他報仇了,“哥哥,加油。”在一邊又跳又叫的拍手歡唿。


    楊興旺揉了揉肚子,看著對於他們來說高大的楊西西,這樣下去不行,而就在這時,那賤種的聲音響起,刺耳得要死,眼裏的陰狠一閃而過,撿起一邊雞蛋那麽大的石頭,對著楊興寶狠狠地扔了過去。


    “小寶。”情急之下,楊西西本想用內功的,卻又想到不久前娘親所說的話,一咬牙,用身體快速擠開擋在他麵前的討厭鬼,這才提氣眨眼間就跑到楊興寶麵前,看著小寶沒事,提著的心放了下來,正要伸手去抱小寶,結果,“咚”的一聲,腦袋一疼,下意識地伸手去摸,有黏糊糊的東西,被砸得有些反應不過來的楊西西將手放到自己的眼前,紅色一片,流血了。


    楊興寶本就站得比楊西西高出許多,很容易就看見他手上的血跡,臉色一白,“哥哥,你流血了。”


    楊西西咧嘴一笑,用另一隻手摸著楊興寶的腦袋,“沒事,一點都不疼。”實際上,他原本頭上的傷就沒好全,被這麽一打,暈得就更厲害了。


    楊西西這話不說還好,一說,楊興寶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他想到,明明今天出門前,他都向娘親保證過,他會看著哥哥,不會讓哥哥受欺負的,可現在呢,哥哥卻因為他受了傷,還流血了,再怎麽成熟,楊興寶也隻是五歲的孩子,傷心,害怕,難過得很的他,選擇最原始的方法,扯開嗓子哭了起來。


    在楊興寶的哭聲響起之後,很快,楊天河和司月就趕了過來,本想問小寶怎麽了?“西西,你手上的血哪裏來的?”楊天河抓過楊西西的手,慌忙地問道。


    “沒事的,爹,娘親,不疼的。”楊西西笑著說道。


    “笑什麽笑,”司月衝著楊西西吼道,隨後看著楊興寶,“你又哭什麽!說,血哪裏來的?”


    “就是,這大過年的,多不吉利啊。”小周氏開口說道。


    楊興寶被司月這麽一說,聽了哭聲,哽咽地說道:“娘親,哥哥,哥哥腦袋被打出血了,嗚嗚。”實在是忍不住,楊興寶咬住嘴唇,發出嗚嗚的聲音。


    “什麽!”楊天河和司月驚叫,楊天河更是在第一時間伸手去查開楊西西的腦袋,結果摸到一手的血。


    “愣著幹什麽,還不快去請大夫,”司月看著楊西西身後不遠處的石頭,眼裏的冷意閃過,對著楊天河吼道。


    “這大過年的,請什麽大夫,去拿點藥,灑上止血就行。”楊雙吉開口說道,這是要是傳出去,他們楊家還怎麽做人啊,在看著家裏的孫子輩的幾個幾乎都在這裏,要是名聲毀了,以後還能有什麽出息。


    隻可惜,楊天河並沒有聽他的話,徑自往外走,“老四,”楊天山兄弟三人擋住了楊天河的去路。


    “嗬嗬,”楊天河冷笑地看著他們,“大哥,你們想做什麽?”


    “四弟,給我們一個麵子,這件事情我們一定會給你們一個交代的。”為了兒子,楊天海不得不低聲下氣地說道。


    看著爹被擋住,娘親冷著臉,哥哥還為了保護自己受了傷,楊興寶心裏難過得不行,若讓哥哥幫他報仇的前提是哥哥會受傷,那他寧願不報仇的,也想要哥哥完好無損。


    “小寶,無論發生什麽事情,你都不要慌,哭也是沒有用的,若是事情已經發生,那也不要後悔,因為同樣沒用,要快速地冷靜下來,想辦法解決的,你要記得你是我王雪君的徒弟,千萬別出去給我丟人。”不知為何,王雪君說的話在小寶腦海裏響起,他想,剛剛的他一定給師傅丟人了吧?


    深吸一口氣,看著攔住他爹去路的三個伯父,捏著雙手,告訴自己,不要害怕,爹娘都在,他有哥哥,有師傅,還有師兄,沒什麽好怕的,於是,剛剛還哭得淒慘的楊興寶,用袖子抹了眼淚,冷著臉看著三人,對著楊天海,說道:“二伯,不用你交代,”說完,從懷裏掏出拜師那日蔡博文給他的令牌,“今天傷了我哥哥的,一個都跑不了。”


    司月詫異地看著小寶,再看著西西和小寶所站的位置,很快就明白,這孩子恐怕是被刺激大發了。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小周氏不明所以,“還有這裏有你說話的地方嗎?”


    楊天賜的眼睛卻猛地一縮,心抖得很是厲害,至於為什麽原因抖,恐怕隻有他自己才能明白,“大嫂,那是縣令大人的令牌,在整個安縣,看到這令牌就像是看到縣令大人一樣。”他怎麽也沒想到,蔡大人竟然這麽看重小寶,會把如此重要的東西送給他。


    不過,如今也不是想這個的時候,解決眼前的事情最重要,“中鄉,愣著幹什麽,還不快去將楊大夫請來。”比起在楊家村丟人,他更加不願意將這事鬧到縣衙,以小寶的身份,他們是討不到一點好處的。


    “是,公子,”中鄉動作麻利地跑了出去,在場的人皆被楊天賜剛的話都嚇到了,愣愣地看著楊興寶手裏的一塊令牌,眼裏帶著驚恐,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


    “西西,先跟娘進去,你現在不能受風,若是有什麽不舒服的,要跟娘說,知道嗎?”司月溫柔地說道,至於小寶將令牌掏出來的事情,她並不想管,再說,欺負了她兒子,想和稀泥了事,門都沒有。


    楊西西想點頭的,可是,“娘,頭暈得很。”小聲地說道。


    “當家的,過來架著西西,他頭暈,讓他靠著。”司月看了看自己肩膀的高度,讓西西靠著他也不舒服,於是,喊著楊天河。


    楊天河立刻跑迴來,“要不,爹背你進去,”彎著腰站在楊西西麵前。


    “爹,我想迴家,我不想待在這裏。”楊西西能撐到現在已經很是不錯了,最主要的是,他身為哥哥,不想在弟弟麵前哭,可爹和娘親接二連三的關心讓他心裏酸得厲害,在三雙滿是擔心的目光下,他就想撒嬌,不知為何,眼淚啪啪地往下流,西西卻知道,他哭跟頭疼和頭暈並沒有多大的關係。


    “好,等你楊爺爺來看了之後,爹背你迴家好不好?”楊天河笑著說道:“快點上來。”至於這頓年夜飯,他們還是迴去吃吧,以後這邊能不能就不來了,要來的話,他一個人就成,免得妻兒跟著受罪。


    “恩,”楊西西完全沒有一點他身子有多重的自覺,趴在楊天河的背上,抱著對方的脖子,將腦袋放在他的肩上,任由眼淚順著眼角往下流,也不出聲,就這樣靠著,頭暈好像緩解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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