粱克成被常威露骨的一句話驚的一呆,不過,下一句話卻更是毫不掩飾,“本公確實在維護唐門,怎麽樣?梁給事中有意見嗎?”


    如果說前一句話常威還是半說笑式的說出,後一句話裏的警告和威壓聾子都能聽出來了。因為,正在前一刻還在稱兄道弟的常威,突然用上了官職稱謂,這個談話內容就相當正式了,粱克成再想拐彎抹角的說點什麽就得掂量掂量常威到底有多麽霸道了。


    接連兩句話讓粱克成臉色變了數變,正在他尷尬無比的時候,一旁的寇白門掩口一笑,“國公爺說笑了,梁公子隻是順口說說罷了。”


    這及時的解圍讓粱克成登時有了迴轉的餘地,可惜,他還是不知道常威是什麽樣的人,不等他開口寰轉,常威微微側頭,如雷似電的目光嚇的寇白門就是一哆嗦,“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兒?”


    話音一落,又看了一眼迎上來的馬遠幾人,道:“對了,最近本公巡查倭寇時,發現去年武林大會行刺本公的案子有了新的線索,她似乎脫不了幹係吧?”


    馬遠麵不變色,沉聲應道:“大人,現已查明秦淮河青秀舫妓女寇白門與去年行刺大人的刺客確有瓜葛,需要羈押審問!”


    寇白門嚇的雙膝一軟,險些跪倒在地,連忙告饒:“國公爺絕無此事,奴家是冤枉的呀。”


    她身邊的粱克成低頭看著地麵,以掩飾眼中那無比憤怒的目光。


    馬遠冷哼一聲:“人證、物證都有了,隻差犯人供詞,這件案子既然涉及國公爺,就無需勞煩應天府了,錦衣衛北鎮撫司已經接手,來啊,把妓女寇白門帶走,嚴加審問,不惜手段立刻問出供詞!”


    到此為止寇白門的麵子裏子被扒了個幹幹淨淨,平日裏那些富豪之人、士子儒生都要叫她一聲‘先生’、即便是達官顯貴、勳貴勳爵,也會叫她一聲姑娘。現在被馬遠當街一口一個‘妓女’已經是莫大的羞辱了,再被錦衣衛帶走,還不惜手段,嚴加拷問,這意味著她不說出錦衣衛想要的供詞,至少會被扒光審問,其它那些酷刑更不必說了。


    “無畏兄,這裏邊是不是有什麽誤會?能否給小弟一個麵子。”事到如今粱克成不出麵已經不行了,再不出麵他的麵子就丟光了。


    不用多想,現在要真被馬遠的錦衣衛在他手中把寇白門帶走,不用一天這件事就能傳遍鎮江、蘇州,三天之內他粱克成就會成為江南笑柄。


    如果,隻是他粱克成自己的麵子忍忍也就算了,關鍵是梁家可是江南世族,他祖父梁鼎臣差點當上內閣首輔、父親梁廷機是工部尚書、他自己做了刑科都給事中絕對算的上也少有為,如此一來梁家的麵子也丟光了,所以,他不得不硬著頭皮出麵。


    常威根本不打算給他半點麵子,“梁給事中認為有什麽問題?錦衣衛辦案需要梁大人指點嗎?”


    粱克成氣的銀牙緊咬,死死盯著常威道:“既然如此,那我出麵作保,先將寇姑娘保出來如何?”


    “保出來?也不是不行!”接話的是馬遠,“按照律例,半個月內我錦衣衛審不出來什麽,就讓你保,要是審出供詞,那你就別想了!”


    “你!”麵對強橫的常威,粱克成一二在再而三的忍讓,但對上馬遠這個‘小人物’他再也忍不了了,“本官身為朝廷命官,連個小女子都不能保釋嗎?你錦衣衛行事也要我刑部駕帖吧?別忘了,沒有本官這個刑科給事中簽押,你錦衣衛也不能抓人!”


    “喲嗬,一個小小的七品芝麻官,官威不小嘛?”馬遠的強橫卻出乎粱克成的想象,根本沒將他這個閣老之孫、尚書之子放在眼裏。


    斜著眼睛瞟了粱克成一眼,馬遠不屑的說道:“罷了,看在你認識我家大人麵子上,多廢點話,跟你解釋兩句,免的你這個新上任的小官不懂規矩。你所謂的駕帖是麵對六品以上官員的常規案件,麵對六品以下的官員隻憑錦衣衛腰牌、手令,就能拿人。”


    在馬遠的打擊下,粱克成氣的一臉煞白,偏偏還無可奈何,馬遠的羞辱還在繼續,“順便提醒你一句,本官是正五品的僉事,實領的北鎮千戶,你見了本官要行禮問安叫大人。你想要手令的話,本官現在就能簽,怎麽樣還想要嗎?”


    粱克成原本以為自己憑借家世,能跟常威平起平坐,結果卻連常威手下的小兄弟都能隨意拿捏他,偏偏自己卻毫無辦法,連自己帶來的女人都保不住,這個窩囊勁就別提了,偏偏馬遠學會了常威那得理不饒人的脾氣,“以上說的是官員,要是普通人連腰牌都用亮,一身綠蘿錦繡袍就足夠了,本官可是有飛魚服的,何況,你帶的這個妓女?!”


    又是妓女,還是常威的小兄弟口中說出來的!粱克成感覺自己已經忍不住了,他很想動手,可惜,天下第一的常威就在身邊,這個馬遠也不是弱手,而且,常威治下的錦衣衛北鎮撫司不但人人有刀,還隨身帶火槍,動了手不說襲擊錦衣衛的後果,便是現在也難以脫身。


    “好,本官倒要看看你怎麽審案!國公,告辭了!”憤怒的粱克成總算壓住了火氣,向馬遠扔下一句場麵話,勉強跟常威告別,拂袖而去。


    常威瞬間變臉,笑嘻嘻的朝著他背影道:“建業兄,這就走了嗎?你到了鎮江不去寒舍坐坐豈不是我禮數不周嗎?”


    粱克成腳下一晃,差點摔倒在地,還禮數?還去你家坐坐?我怕自己被氣死!勉強應付了兩具場麵話,轉身快步離去了。


    馬遠旁若無人的哈哈大笑,也不怕還沒走遠的粱克成聽見,大聲嚷嚷道:“就這種玩意兒,還想跟師傅鬥氣?這不是自討沒趣嘛。”


    幾個錦衣衛狂笑起來,“哈哈哈,那孫子不就是梁鼎臣的孫子嘛,不知道自己姓什麽了似的。”說笑幾句,押著在癱倒在地的寇白門走了。


    “滿城人都知道你要娶唐家姐姐呢,真排場!”剛剛甩開粱克成,小金魚金玉兒不知道從哪兒冒了出來,站到常威身邊,豔羨的說道。


    常威好奇的喊了一聲:“喂!野丫頭,你不用迴家過年嗎?”


    不過,正如她所說,從鎮江城東就看得清清楚楚,幾乎沿街的店鋪都是張燈結彩,喜字高懸,並不是因為快過年了才這樣,鎮江府可沒有這樣的習俗,而是這些店鋪、工坊、工廠都靠常威的鎮江工廠發了財,沒把自己當外人,當成是自己東家的喜事了。


    走近常家莊園,進進出出的傭人仆婦都換上了嶄新的衣服,臉上都是喜氣洋洋的。


    “說是迴鄉省情,結果沒在家裏呆兩天,母親可是沒少嘮叨,這迴總算迴來了。”一到家門口正好遇上二哥常同迴來,一麵拉家常,一麵把近來剿倭的準備情況大致說了一遍。


    常同聽了一陣道:“你調動了浙江都司一個千戶、三個百戶和四百精兵?浙江總督閔承弼固然跟你不合,可浙兵不錯,隻不過你救的那個吳思遠是湖州人,你要當心一些。”


    常同不僅公事公辦,而且能兼顧到私情,這一點又是大哥常寬比不上的。


    他頓了一下,又道:“這個吳思遠有個弟弟叫吳思明,是江南軍中有名的新銳將領,箭法更是神乎其神,人稱軍中小李廣,他所轄百戶,是浙江都司中的精銳之師,百十二人俱是弓馬嫻熟,尋常一個千戶所也不見得能擊敗他。有他襄助,勝算固然多了幾分,可危險也大了幾分!”


    “小李廣吳思明?”


    常威心中突然想起羅浮幫幫主陳慶被一箭射殺,至今為止兇手還沒下落的事情。


    把陳慶的死因述說了一遍:“天下雖大,可能一箭射殺陳慶的人絕不會多,陳慶是死在杭州運河邊的,按照地頭來看,江湖中的暗器、弓箭高手中沒有一個人符合情況的。所謂有起錯名字的,沒有叫錯外號的,這吳思明既然號稱小李廣,箭術絕對是上乘,這迴倒可以摸摸他的底細。”


    “是這樣啊……”常同不由得猶豫起來,半晌才道:“無畏,此事不解決始終是一塊心病,那就借機考察一下吳思明吧。原本你想調用他的全部部下,現在隻用一半,再找人監視他,一旦發現他有異動,立刻調動大軍捕殺之,有你和傅希爵在,諒他也玩不出什麽花樣來!”


    “我也覺得,況且,這次我上了吳思遠的船,就招來倭寇襲擊實在太巧了些,而且,那吳思遠還誓死護著一些東西,疑點太多了。”


    說了正事,兄弟兩人一同進正廳見了母親黃氏,準嶽母東方卿雲,妻兒等家眷,自然也少不了埋怨。


    吃過飯,兄弟兩對坐暢飲起來,常同本來酒量就淺,沒過幾巡已是醉了,下人攙扶他下去,唐書雪便溜了出來,燈火照著她的臉愈發紅膩欲滴,常威看著心動,伸手環住了她豐膩的腰肢。


    唐書雪左右瞅了幾眼,見房間裏再也沒有別人,便把身子朝他懷裏挨了挨,眯眯眼幽幽地道:“都要娶人家了,還成天出去惹風流債。”


    “冤枉人不是?哪裏來的什麽風流債!”常威在她翹臀上又揉有摸,心虛的說道,心中暗道魏希捷的事情很保密啊,應該沒有被發現才對。


    “哪個冤枉你了?”唐書雪捉住他的手,幽怨地白了一眼,道:“那個羽飄翎咱們就不說,是以前欠下的風流債,今天跟迴來這個小金魚又是怎麽迴事?人家才十四歲的小丫頭吧,好哥哥哩,這麽小你都下的去手呀。”


    “胡說八道!”常威故作生氣的大力拍了她翹臀一把,拍的她直哼哼才住手,“我進城的時候罵走了粱克成那個小淫賊,誰知道那野丫頭就冒出來了,還非得跟著我迴家,說要見識見識有錢人家的奢侈生活,這不能怪我吧。”


    “哼哼,不怪你怪誰,誰叫你在武林大會上出風頭的……”


    “新娘子來了,新娘子來了!”


    雖然距離行禮還有幾天,但唐書雪和父母兄嫂都在常家住著,況且,也是納妾,事先總是要出來人人親戚的,心思靈活的下人已經在注視著一身正裝從後院出來的唐書雪了,膽大的便喊了起來。


    顏如玉、薛倩兩個做姐姐的和大嫂、二嫂齊齊上去接住她,向堂上而來。


    徑直入了中堂,唐刑天、東方卿雲、唐錦衣等一班唐門的人和十幾個衣著華貴的男子、婦人已經接到信兒等在那裏了。


    見唐書雪進來,那些人一個個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起來,婦人們則交頭接耳,議論起唐書雪來,常家的親戚都在扶風縣,這些都是蘇州黃家的親戚。


    上首的三個老太太是母親黃氏的大嫂、二嫂、三嫂,旁邊的那兩個慈眉善目的老人是黃氏的兄長,也就是崇文、崇武的父親,黃崇耀的父親是黃家老大,不過,已經過世了,不過,這些人都是來湊湊熱鬧添添喜慶,對婚事的話語權不大,畢竟,常家世代官宦,到常威三兄弟這一代更是繁盛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


    一門一國公、一尚書閣老、一王妃、官職最低的常同如今是知府過完年就要去塞外任二品的總督了,三兄弟可謂位極人臣權傾朝野,如果順順當當的經營個二三十年下來,到下一代人的時候,定然是個跺跺腳就能影響天下大勢的世族,其實現在已經達到這個程度了。


    常母黃氏看唐書雪的歡喜目光顯然與旁人又不同。


    即將結為夫婦的一對新人,一個是權傾朝野、富甲一方、文武雙全的人物;一個是蜀中唐門的女公子,溫婉可人的俏佳人,可謂天作之合了。


    當然唐門的人心中略微有那麽一點點遺憾,唐書雪要不是妾室,而是正牌夫人那就更加完美了,可惜,這種事情隻能在心裏略微想想了。畢竟,在座的人大概都知道皇帝要賜婚、常威將會成為駙馬的事實。


    轉眼間到了臘月二十六,這一次婚禮常威刻意的沒有發喜帖,也跟江湖上的朋友打了招唿,不必前來道賀,賀禮也免了,別人要是這樣做會有自高身價的嫌疑,可常威卻沒有這種顧慮,因為他事先說明自己迴來不僅僅是省情,還有要務在身,很可能當天有聖旨到。


    話雖如此,婚禮當天常家莊園內外還是人頭攢動,熱鬧的像逢集趕會一般,送禮的人甚至排到了幾裏外的鎮江城門裏。


    在行禮之前,欽差梁棟如期而至,聖旨的主要內容是恭賀和封賞。


    常府的家眷,常母黃氏敕封一品誥命夫人;大嫂三品誥命夫人,二嫂五品誥命。


    常威的小妾顏如玉征戰台灣有功、又錄征討白蓮教之功,敕封安南將軍,定海伯;薛倩、唐書雪打理鎮江機器局功在社稷,敕封一品誥命夫人。


    常威庶長子不滿百天的小常朔,敕封錦衣衛千戶。


    其餘的崇文、崇武等隨顏如玉出征台灣的領兵親戚也各有封賞。


    一門老小妻兒加官進爵,榮寵至極!


    別的不說,顏如玉這個安南將軍、定海伯真是讓常家上下有受寵若驚的感覺,要知道大明朝二百多年,隻有本朝的女將秦良玉得到了將軍和爵位封號,顏如玉這個封號和爵位注定要名垂青史了!


    “皇帝大哥待我真是親如手足了!”常威心中的感動比任何人都要大,隻因他知道皇帝這麽做要忍受多少人的非議和嘮叨。


    來觀禮的人也被這種程度的封賞給震的不輕,除此之外,還有正式賜婚的聖旨,這下更是將常威的威風推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也因為如此,一個原本預料中還算輕鬆的婚禮,一下子變的漫長和煩瑣之極。


    一張張真誠或虛偽的笑臉在常威眼前晃動著,一聲聲的祝福彷佛從遙遠的天外傳來;大紅的燈籠,甘醇的美酒,常家莊園裏正上演著的這出喜劇,讓常威感慨主角卻似乎並不是自己,而是歡慶的人們。


    唯一支撐著他保持謙恭笑容的是身旁的書雪,她隻是安靜地坐在椅子上,頭上還蒙著紅蓋頭,可那酒席上濃烈的酒香菜香也遮不去的淡雅體香,卻在不停地撫慰著常威那顆煩亂躁動的心。


    拜過了天地拜父母,撒完了床帳鬧洞房,直到月上柳梢頭,丫頭婆子們才撤了出去,隻留下了羽飄翎服侍著。


    如果說今天所有人都很高興,那麽唯一的也是注定失落的是羽飄翎,原本她有可能最早成為秦國公的妾夫人,可惜,飄渺下錯了籌碼,認錯了形勢,錯失了大好的機會,索性現在還來的及挽迴,雖然不能名正言順的做個如夫人,但做個陪嫁丫頭也不錯,雖然沒有什麽名份。


    “終於清靜了。”


    常威長舒一口氣,望著一身大紅吉服端坐在合歡床沿的書雪,心情才暢快起來。


    飄翎伺候他脫掉了吉服,遞過來一把銀挑子,笑著衝自己的主母一努嘴兒,挑起紅蓋頭,常威卻一下子呆住了。


    彷佛是與書雪的初遇,桃頰櫻唇、鼻隆眉黛的麵容依舊是那張閃爍著動人光澤的容顏,青田墨的眉毛依舊纖發可現,紅玉的櫻唇依舊嬌豔可人,烏亮的眸子依舊燦若星河,唯一變化的是那眼神裏流露出來的不再是大方的目光,卻是千種的喜悅、萬種的柔情。


    “自從見到夫君,奴就知道,早晚這麽有一天。”


    在書雪羞澀而又大膽的告白中,常威緩緩的掀開鳳冠上的珠簾。


    幾番午夜夢迴夢到的就是眼前這個少女嗎?心頭竟陡然迷惘起來。


    就彷佛那大紅蓋頭依舊留在了她的臉上,還是那雙溫柔而自信的眸子吸引了他的所有目光,她臉上的其他部分,彷佛都變成了扶持紅花的綠葉而變得可有可無,幾息後,他才真正看清楚了書雪的臉。


    秀發青絲包裹起來的是張宜喜宜嗔的臉,卻絕稱不上羞花閉月、沉魚落雁,如果說如玉是一朵國色天香的牡丹,薛倩是一朵清新可人的蘭花,那她則像是一朵熱情芬芳的玫瑰,從第一次見麵就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讓常威的心在刹那間就認定了她。


    或許這就是前生糾纏到今世的緣分吧,捧起書雪的臉,手指感受著她細膩的嬌顏,他心底竟湧起一種幸福的感覺。


    “夫君,你也感覺到了嗎?”書雪略帶著驚喜的呢喃在耳邊響起:“也不知為什麽,奴一見到夫君就覺得親切……”


    “咱們有五百年的情緣呢。”把書雪摟在懷裏輕笑道:“前世裏,我,就是你的夫君。”


    新房被爐火熏得有如初夏一般溫暖,十六枝粗若兒臂的龍鳳蠟燭隻有兩枝仍在爆著燈花,青瓷獅子鈕香爐裏檀香繚繞,燭光與香霧讓屋子裏朦朦朧朧的,彷佛是瑤台洞天仙境一般。


    合歡帳裏一燈如豆,大紅喜被下是一對纏繞在一起的軀體,紅浪翻滾間隱約可見一片一片的粉膩。


    “……書雪,你,真是水做的呢。”


    書雪的外罩中衣早被脫去,渾身上下隻留了一件鴛鴦戲水的月白湖絲肚兜,一對並蒂蓮正綻放在高聳的椒乳上,推動著這兩團酥膩的雞頭肉,那並蒂蓮花就不斷變幻著模樣,水波似乎也蕩漾起來。隨著蓮花的乍分乍合,怦怦的心跳間便偶爾泄出了膩人的嬌吟,那雙眸子更是迷迷蒙蒙的彷佛是一彎碧水,極是動人。


    “那……郎君可是泥做的嗎?”書雪乖巧地伏在常威胸口呢喃道,一頭青絲散亂地落在枕上肩頭,襯得她越發肌膚勝雪。


    “嗬,你夫君可是鐵做的呢!”常威輕笑道,摟著她豐腴的腰肢往懷裏帶了帶,讓她感受著霸王槍的堅硬和跋扈。


    書雪本就是落落大方,此時放開心懷,再被陽氣一激,心神迷亂,身子愈發火熱,臉頰耳垂都染上了陀色。白藕似的胳膊不知什麽時候摟上了常威的背,原本有些僵硬的玉腿此刻也被他抬起了一條親昵地搭在了他的腿上。


    大手順著書雪後背優美的曲線從肩頭滑向挺翹的玉臀,常威不禁感歎著造物主的神奇,著手處幾如凝脂一般滑膩,甚至比如玉都有過而無不及,連天下聞名的湖絲緞子都顯得粗糙了;豐若有餘、柔若無骨的身子是他從沒遇見過的完美。


    “書雪啊,以後在家伺候你夫君的時候,就什麽也別穿,無論多麽柔滑的衣料都比不過你肌膚的嬌嫩。”


    “奴與郎君,生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槨……”


    書雪幾度昏死後便在常威懷裏沉沉睡去,直到日上三竿才悠悠醒來,醒來便抱著他將她昨晚幾度來不及說的話訴說給他聽,望著她一往情深的笑顏,常威不禁緊緊把她摟在懷裏。


    外屋的紫煙聽到房裏有了動靜,便跑進來道喜,羞得書雪忙躲進了被子裏,梳洗完畢的書雪竟有著迥異昨日的美麗,雨露的滋潤讓她臉上容光煥發,嬌豔欲滴。前後變化之大,連飄翎都驚訝地沒口誇讚,喜得書雪愈發神采飛揚。


    裝束整齊,便去前堂拜見長輩,母親黃氏喜歡她的雍容大方;舅父舅母喜歡她的聰明伶俐;諸妾喜歡她的長袖善舞,加之書雪的容貌並不像如玉、飄翎般美的人神共憤,反倒容易讓人親近,隨著一場簡單卻不失隆重的婚禮的結束,她已經隱隱成了妾室中最受歡迎的人。


    “書雪越發美麗了啊。”看著容光煥發的妹妹,唐錦衣由衷的感慨道。


    “我看比你還是差點嘛。”常威低聲調笑道。


    “你想害死我啊?”唐錦衣使勁白了他一眼。


    “嗬,說句笑話都不行,錦衣你最近是不是精神太緊張了,要不,給你找個清倌兒放鬆一下如何?”


    “得了吧你,可別再給我添亂了。”唐錦衣可吃不住這種玩笑,苦笑道:“我現在已經忙得焦頭爛額了。”


    他把手中的茶一飲而盡,道:“我也不瞞你,說起來真是怪了,江南江北兩集團所中七連環之毒解起來竟是出奇的費力。”


    “聽說不是已經解得七七八八,差不多好了嗎?”常威詫異道,算算日子,按照唐錦衣的說法,群雄離痊愈應該相差不遠了。


    “那隻是爹爹放出的風聲而已,解七連環的毒,向來要把治療的時間多說一倍,以免中間出了差錯,可現在就算真的拖上那麽長的時間,我們都沒有把握治好群雄中的毒。”


    見常威臉露狐疑,他解釋道:“唐門七連環的存量本就數目不大,解藥所需的藥材儲備就更少,因為解藥中的幾味藥材雖然相當珍貴,可不算太難找,就沒有特意儲備。奇怪就奇怪在這兒,此番遍尋江南卻隻得到了極少量的這幾味藥,而據說各大藥局的這幾味藥早在半年前已被人搜羅一空,我得到的藥材僅夠解去七連環中的四種毒藥。”


    “是不是江湖上還有不利於唐門的言語在流傳呢?”


    “什麽都瞞不過你。”唐錦衣尷尬地笑道,說了幾句又轉移了話題:“聽書雪說,你們在海上和倭人衝田打了一仗,是不是為了沈匡的那批紅貨?”


    見常威點點頭,他猶豫了一下,才道:“無畏,若是你不急著打仗的話,能不能幫我打探一下,藥材去向的事情?”


    “嗨,這有什麽不行的?別說還沒開戰,就算開戰了也沒問題啊,咱們誰跟誰,何況現在都是一家人了,你跟我客氣什麽。”


    這就是唐錦衣,幫常威的時候沒有二話,天大的事情都能放下,求常威幫忙的時候,總是斟酌再三,生怕給位高權重的他帶來麻煩,又這樣一個謹慎的大舅子,真是常威的的福氣。


    今年除夕本是小常朔的百天,小家夥出生的時候常威就不在身邊,這迴趁著人齊,原本是要大操辦的,可皇帝大哥給常威的私信裏,說要讓他帶小家夥去京城再抓周。


    沒想到皇帝也想湊這個熱鬧,常威隻得作罷,也算是好好休息一下,前幾天那場婚禮就夠累人的了,在弄一場大活動,真是有點吃不消了。


    到了初五,顏如玉那邊有了消息,說是已經查到藥材的事情了,果然是有人在其中搗鬼,正在追查來源,很快就會有消息。


    顏如玉的暗流堂,有時候會借助何衝的官府情報係統,現在又有馬遠的錦衣衛情報相助,要查這種有根有據的事情實在不難。


    好像一過完年事情都堆過來了似的,連倭寇那邊都有了消息。


    根據情報鬆江周圍有七處走私的地方,這七處散布在南北二百餘裏的海岸線上,常威根據大致的地形圖,悄悄的去了最近的一處核實了一番,這才匆忙趕迴了佘山。


    “分兵?雖然我軍數倍於倭寇,可此七處彼此相距甚遠,我軍首尾不能唿應,易為倭寇所乘,此乃兵家大忌!”吳思明冷笑道:“賀大人,你沒說動沈家也就罷了,不必拿弟兄們的性命當兒戲吧!”


    為了引出背後的大魚,常威依舊用了七海營賀文遠這個名字,作為秦國公的特使參戰。


    他沒理會吳思遠的弟弟,可傅舟子也不同意分兵七處之舉,就算常威說倭寇絕不可能三百人傾巢出動來進行交易也無法打動他。


    常威自然知道他的顧忌,七處一分兵,每處不足兩百人,萬一倭人全軍而來,則立陷危境,隻是這種情況出現的機率實在太小了。


    實際上常威打了無數的仗,哪裏不知道分兵是兵家大忌,這麽說隻是跟傅舟子一唱一和而已,反正戰術都是商量好的,甚至這一戰的勝敗都不重要,關鍵是要引出倭寇背後的江南世家,為了達到這個目的犧牲一點膿包的衛所士兵都沒關係,如今的常威早已練就了一顆鐵石心腸,慈不掌兵這條理念早已刻進了骨髓裏。


    “老弟切不可心存僥幸,打仗沒有萬一,自古兩軍交戰,以正合,以奇勝,心存僥幸之想,必敗無疑。”胡鏈好意道,曾亮等人也點點頭。


    “那這機會豈不白白浪費了?”


    吳思明傲慢地瞥了他一眼,道:“不能分兵七處,可以分兵兩處嘛,如此一來,我軍依舊有足夠戰力,如果軍運在我,或許可以一舉殲滅倭寇!”


    他指著地圖上鬆江東部沿海對傅舟子道:“大人你看,南匯嘴這兩處海灘,它們離最近的千戶所也有五十餘裏地,而此地與衝田經常出沒的大七小七島距離卻是不遠,依末將看,衝田的交易地點設在這裏最有可能。”


    這吳思明倒不是膿包一個,他指出來的那兩處海灘正是常威判斷最有可能進行交易的地點。


    傅舟子仔細研究了一下地圖和常威帶迴來的海灘地形圖,便下了決心。


    “除曾亮水軍外,全營按備戰方案丙混合編成,包括兩門虎蹲炮。我和胡大人各領四百兵丁埋伏在南匯嘴兩處海灘,我在北,胡大人在南,我的親衛居中做預備隊。曾亮你則埋伏在大七、小七島中間,相機攻擊衝田的艦隊。文遠,你的輜兵作為斥候向南匯嘴南北兩翼其他五處派出,發現敵情,能戰則戰,不能戰則速速稟報,我和胡大人最遠距你不過九十裏,急行軍兩個時辰就到了。”


    “眾將各整本部人馬,今日申時出發!”


    “爺,真要打仗了嗎?”


    一場海戰讓羽飄翎初解兵乃兇危之事,望著忙碌的軍卒,她竟有些惶恐不安。顏如玉卻是一臉沉靜,目光中反而露出亢奮之色,她在白蓮教的時候就習慣了戰陣,舞刀弄槍是家常便飯,加之剛剛得了將軍封號,雀躍的心情就不難理解了。


    傅舟子交給常威的輜重兵,在他的傳授下,幾天下來,一百輜兵的那招一刀兩斷已經有了大致的架子,可怎麽靈活運用,這些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家夥卻似一點都不知曉。當然每天揮刀一萬次的成果也算斐然,每當聽到一刀兩斷這四個字的時候,輜兵營裏就一片刀光閃爍。


    常威特地從徐公爺那裏要來的一百五十把上好的斬馬刀,自然毫不客氣地率先裝備了自己的部下,餘下的才送給了傅舟子武裝他的部下去了。


    “大人,咱們是不是也要開拔了?”陸三川望著空蕩蕩的軍營問道。


    “三川,你說這斥候該怎麽派呢?”常威卻反問道。


    陸三川立刻撓起頭來,一臉迷惑地道:“是啊,沈大人他怎麽沒交待呢?”又不好意思地笑道:“嘿嘿,咱們輜兵可從沒幹過斥候,大人,您就吩咐吧。”


    常威暗自歎了口氣,道:“眼下有五處需要偵察,南匯嘴西南兩處,北邊三處,雖然南匯嘴西南靠近金山衛,衝田又才在那裏和別的倭寇打了一仗,可若是他不在南匯嘴上岸的話,這兩處反倒最有可能。”


    說到這裏故意停下來,留給陸三川思考的時間,可他憨厚的臉上依舊一片茫然,倒是羽飄翎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越是危險的地方,反而越安全……”


    常威使勁瞪了她一眼,她才乖乖閉上嘴。陸三川總算明白了,滿臉敬佩地道:“小哥真是有學問哩,怪不得做了大人的親隨!”


    軍中不能帶女眷,羽飄翎和顏如玉兩人隻能穿了戰袍易了容扮作常威的親兵,好在兩人武功不錯,不,在軍營裏應該叫高強了,羽飄翎又會醫術倒也沒人懷疑什麽。


    “三川,北邊三處你每處派上三個伶俐點的弟兄,發現敵情,隻管迴報傅大人,其餘將士,進軍南匯嘴西南的海茂村!”


    把大部輜重留在佘山臨時軍營後,輕裝上陣的這些輜兵行動極其迅速,隻兩個時辰就趕到了位於金山衛與南匯嘴之間的海茂村,離村三裏安營紮寨,之後,便派出斥候分赴離駐地各約十五裏的兩處可能交易的地點,常威則帶著二女及陸三川趁著夜色查看兩處地形。


    在這一片三十餘裏的海灘上分布著六個漁村,雖然臨時發布了禁海令,可普通的漁船出海並未受到影響,雖然已是二更天了,碼頭上幾乎都還有歸來的漁船正在卸貨。


    “若是衝田的船混雜在這些漁船裏,可就無法辨認了。”羽飄翎皺著眉頭道。


    “連坐之法豈是白設的?衝田的船或許會偽裝成漁船,或許會掠奪漁村,可卻不敢在碼頭久留,也不會混雜在漢人的漁船裏,否則隨時可能因為行蹤暴露而遇到大明水軍的圍剿,鐵甲艦威力再強,也架不住上百條蒼山鐵的圍攻,要知道倭寇的優勢可全在秘密機動四個字上。”


    羽飄翎看陸三川正背對著她,便衝常威做了個鬼臉,惹得素來冰冷的顏如玉都樂了起來。常威對了一下地形圖,指著東麵遠處一座伸到海裏半裏遠的崖頭道:“這就是我們要監視的一處可疑地點黑石崖,此崖四周二裏俱布滿礁石,隻有崖東有一條狹長水道通往岸上,故而漁民棄之不用,岸上原來有座村子叫黑石村的據說也因為一場奇怪的瘟疫而荒廢了,因為黑石崖正遮住了西麵村子的視線,又離東麵村子距離太遠,所以被倭寇看中,用來走私。”


    黑石崖上有座小小的海神廟,廟後是一座燈塔,指引著漁船航行的方向。


    “此處視線最佳,而且,隻要兩門虎蹲炮就可封死來往水道,所以衝田若是有大批人馬登陸的話,一定會先來檢查這裏的情況,我們又沒有大炮,這裏反倒不宜設置崗哨了。”


    再去三十裏外查看了另一處地點月牙灣,卻正是年前遇襲之地。倒是羽飄翎眼尖,發現離海岸不遠處的礁石上已豎起了燈塔,灘塗上更是不時走過一隊拿著棍棒的漁夫,一問才知道,從一個多月前的那場海戰後,附近兩個漁村就自發組織了自己的護衛隊整夜巡邏。


    僅僅相隔三十裏的兩地竟像是兩個世界,四人不由都感慨起來。而常威見狀也下定了決心,隻在月牙灣布置了兩名暗哨,其餘人明日就準備進駐黑石崖,而為了防止從陸路而來的充當交易線人的沈匡,常威更是把據點設在了黑石村外二裏的樹林中,而他則準備帶著二女埋伏在黑石村裏。


    “好荒涼,好可怕啊!”


    徜徉在殘垣斷壁間,羽飄翎不禁感慨萬千,這丫頭平時看起來端莊,背地裏卻有些調皮,時而又有些悲天憫人,看起來像是在飄渺的安樂窩裏給寵壞了,沒有經曆過什麽險惡。


    黑石村被棄用大概已經二十年了,多次的颶風襲擊摧毀了村裏近一半的房屋院舍,半截的圍牆、沒了房頂的屋子隨處可見,破碎的魚網纏繞在橫在地上的枯樹幹上隨風飄揚,幾乎每戶的庭院裏都擺著棺材,有的棺材早已破損,隱約可見一堆堆的白骨,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麽的殘敗不堪而又詭異。


    不過尚保存完好的屋子裏卻大多是家具擺設齊全,甚至鍋台上的大鐵鍋、大鐵鏟都能見到,可以想見當初村民撤離的是多麽倉促。


    羽飄翎的感慨引起了共鳴,顏如玉隨手摸了一下灶台上的灰塵,打量著這間還算完好的屋子,又望了一眼院子裏擺放的兩口棺材,微蹙蛾眉,道:“爺,我們真的要住在這裏嗎?”


    常威點點頭,從這屋子向海邊望去,雖然前麵有幾處斷壁遮住了一些視線,可黑石崖以東的大片海域還是幾乎盡收眼底,即便是晚上,隻要有月光燈光,視線依舊會看得很遠。


    當然,靠海的另兩間屋子視線更好,可他卻發現,那屋子似乎最近還有人使用過,遂打消了住在那裏的念頭,而即將在這兒和衝田打上一仗的感覺也更加強烈了。


    把挑好的這間屋子簡單收拾了一下,三人便一齊動手將馬匹上的行軍物資卸了下來,隨後把馬藏在了後院的隱蔽處。


    “睡覺!”


    展開寶悅坊特製的三人睡袋,常威解下斬馬刀和弓箭放在床頭,又把镔鐵打造的毒龍鋼槍放在了桌子上,然後泰然自若地脫去了戰甲鑽進了睡袋裏。


    “這……這是什麽呀?!”剛剛調整好心態的羽飄翎好奇地望著這個特大號的睡袋問道,又在行李裏翻了半天,卻沒發現自己的行囊。


    “這可是寶悅坊特地為我趕製的鹿皮獸王睡袋,光是老虎皮就用了整整兩張呢!”撫摸著睡袋裏的虎皮,常威笑道:“它足足花了我兩千兩銀子!哼,寶悅坊賺錢也忒容易了,連我都想開個南北皮貨鋪子呢!”


    顏如玉默不作聲的把戰襖罩甲脫去,隻剩了月白小衣溜進了睡袋,整個人都鑽進了常威懷裏,外麵隻能看見一縷青絲落在我的肩頭。


    “有如玉在真是好啊……”常威心底不由升起一絲旖念,她被常威征服後,為了心中所愛,幾乎徹底地放棄做人的尊嚴,哪一個男人能擺脫占有她一輩子的誘惑呢?


    正想著,羽飄翎那火熱的嬌軀從後貼過來,虎皮和鹿皮將寒冷擋在了睡袋之外,睡袋裏竟察覺不到一絲涼意,三條糾纏在一起的身子所散發出來的熱氣更是幾乎沒有一絲的外泄,很快囊中就溫暖如春……


    一陣隱約可聞的馬蹄聲驚醒了春夢中的常威,伏在睡囊中貼耳細聽,馬隊尚在二裏地之外,速度也不算很快,正直奔黑石村而來,隻是來的方向卻不是輜兵安營紮寨的西麵,卻是從正北而來。


    他立刻搖醒二女,三人飛快穿上了戰甲。羽飄翎似乎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迷迷糊糊地問道:“是陸三川送飯來了嗎?”


    “好像不是!”


    顏如玉和常威雙修,六識並不比他差多少,傾耳細聽,也判斷出來人該不是陸三川,羽飄翎一聽便頓時緊張起來,向常威身上靠了靠,小聲道:“爺,你不是說衝田他們晚上才能來嗎?”


    “或許是沈匡他們先來了。”


    常威雖然也暗自奇怪,可心頭卻湧起一股莫名的興奮,自己的判斷得到了證實,想到接踵而來的將是與衝田的一場鏖戰,那盎然戰意竟不可抑製的散發出來,連二女都感覺了出來,羽飄翎更是投來醉人的一瞥。


    “如玉,檢查一下信炮。”


    話一出口,常威就知道自己為了報前次被襲擊的仇有些心急了,往窗外望去,黑石崖外白帆數點,卻沒有一艘船向岸邊駛來;而顏如玉因為屢經戰事,又是冷酷的性格,看起來似乎更加沉著。


    “先看看來人是誰再說。”


    常威深吸一口氣,平複下興奮的心情。替戰馬上好了口罩,提槍躲在了院牆後,隔著這座院牆,就是村中唯一可以騎馬的大道。


    一袋煙的功夫,馬隊終於進了村。從紛亂的馬蹄聲中,便已經聽出來,來的一共八騎。進村之後,馬隊驟然降低了速度,隻是快到了村子中央,一騎突然疾馳而出,向海灘奔去,耳邊傳來一聲歡快清脆的聲音:“大海!娘,我看見大海嘍!”


    怎麽會是個女孩?!


    常威心中頓時一怔,卻聽另一個更加成悉的聲音嚷道:“慢一點喲,你們兩個哪像個女娃嘛!”


    一對母女?


    一對母女跑來荒涼可怖的黑石村看大海?這事情怎麽看怎麽詭異啊!


    不過那母女的話音剛落,就聽一人低低叫了一聲“何大姐!”那母親立刻咯咯笑了起來,道:“喲,少主,您看我這記性,又忘了不是!”那南方口音頓時改成了京腔京韻。


    白子瞳?!


    來人竟是白子瞳?!常威下意識地迴頭朝屋裏望去,雖然大門緊閉,可他依然看到了二女的驚容。


    竟然忘記了他!


    常威心頭頓時湧起一陣懊悔,武林大會後白子瞳跟隨刀盟一起北上迴了陝西,似乎那晚的事情他隻是湊巧一般或者是嚇破了膽提前跑了,而常威一方麵忙著去海邊、忙著準備剿倭,另一方麵迷茫著婚禮,心中隻把他當作一個好色紈褲弟子對待,卻沒想到這一切其實是他的偽裝而已,讓他殺了一個迴馬槍竟然又跑了迴來。


    而這小子心機之深,竟把所有人都騙了過去,竟是個人物呢,“難怪是江湖四公子之一,有兩下子嘛!”


    常威收起心中的懊惱,轉而興奮起來,白子瞳再度出現,這說明他絕對在很深層次上參與了江南的事情,無論這場戰爭結果如何,逮到他都有了一條重要線索,常威隱隱覺得自己抓到了打開迷局的鑰匙。


    “少主,再往前走,就出村子了!”馬隊從院子門口過去不一會兒,就聽一人亮著嗓門喊道。


    常威偷眼看去,幾個人跟著白子瞳已經到了前麵那兩棟屋子前,那些人看著臉熟,看走路的姿勢都是練家子,該是在大會裏照過麵的江湖中人。


    負責情報工作的顏如玉非常稱職,即便這種不起眼的江湖小人物都能一眼認出來,“那對母女叫何素素、何雯,說話那個男的叫胡大海,都是四川武林中的人物。”


    “四川武林”四個字像一道閃電劃過了常威的腦海。


    “四川武林,七連環,江南江北骨幹中毒,唐門蒙受不白之冤……”這些線索飛快的串連了起來,隻不過陝西武林超級大門派的刀盟少主白子瞳是怎麽跟四川武林,乃至江南武林勾結到一起的呢?


    胡大海剛想一腳把院門揣開,卻被白子瞳攔下,他跳下馬來,湊到大門前,四周仔細查看了起來。


    常威忙縮迴了頭,暗罵自己太不小心。本來黑石村在海邊,土地濕潤,加之海風頗大,地上不虞會留什麽腳印,可自己以為沈匡到這兒該是晚上了,就隨手用了扣環,在陽光下,沒有什麽塵埃的扣環絕瞞不過如此細心的白子瞳。


    “已經有人來過了。”白子瞳雖然壓低了聲音,可常威依舊隱約聽了個大概,聽他的語氣,心中想到的該是衝田、江南世家之類才對。


    隨後又聽他朗聲道:“有人嗎?屋裏有人嗎?”


    屋子裏自然沒人迴話,一會兒,就聽門吱扭一聲,又過了半晌,聽胡大海叫道:“少主,屋裏沒人,奶奶的,這村子早他媽的荒廢了。”


    又聽何素素說,這屋子最近還有人用過。


    “大家四下查查,看還有沒有人了。”白子瞳吩咐道。


    眾人轟然應了一聲,不一會兒就聽見有人大唿小叫道:“媽的,邪門了,怎麽這麽多棺材!”


    白子瞳下令搜查的當兒,常威就飛快地閃迴了屋裏,把房門大開,拉著二女躲在了門後,就聽院子裏傳來一陣腳步聲,一人嘟嘟囔囔地走了進來。


    “棺材,又是棺材!”


    那人似乎踢了什麽一腳,就聽稀裏嘩啦一聲,他頓時叫了起來。


    幾個人頓時圍了過來,常威不禁在心裏把這小子的祖宗八代都罵了個遍,就聽胡大海嚷道:“張老三,怎麽了?!”


    “沒、沒、沒……事兒!就、就、就是一……”


    “奶奶個熊!一把死人骨頭就把你嚇成這德行了!裏麵呢,查了嗎?有沒有人?”


    “沒、沒、沒……”


    “沒人?”胡大海似乎朝屋子裏望了一眼,可能是看四門大開,以為同伴已經查過了,邊向外走邊嚷道:“少主,這樣的村子俺見過,定是遭了瘟疫,沒人敢住了!”


    “不敢住的乃是無知小民。”


    聽起來,白子瞳的聲音離這屋子已經很遠了,果然馬蹄聲向西南延伸而去,偷偷從窗戶望出去,白子瞳一行人已快馬加鞭馳向了黑石崖頭的海神廟。


    “白子瞳和四川武林的人,是奴家疏忽了,爺,”顏如玉顯然也想到了事情的可怕性。


    “這家夥不簡單啊,把咱們都騙了。”常威自嘲的打斷她的話,省的她內疚:“既然他也來了,且不說目的為何,可以肯定的是,衝田的交易地點就在黑石村。”


    扭頭對她說道:“你速去通知陸三川,讓他火速派人稟告傅、胡兩位大人,你就留在陸三川身邊,幫他拿主意,我和如玉在這裏監視敵情。”


    顏如玉重重點頭,打馬如飛向北而去。


    擁著羽飄翎坐在窗前,望著白子瞳他們一溜煙上了黑石崖,常威的大腦飛速轉動起來。


    白子瞳來這兒做什麽?


    當然是為了衝田的交易。


    可他是想參一股呢,還是黑吃黑?


    不管怎麽做都需要本錢,白子瞳帶的這幾個人還不夠給衝田下酒的,難道是想搶另一方的沈匡或者江南世家之流?


    難道是想來參觀一下走私,是來做學徒的不成?可他為什麽一個刀盟弟子也不帶,偏偏用起了別人門派裏的人來,他不怕走露風聲?


    眼看著白子瞳一行人衝下了黑石崖,常威依然猜不透他的來意,心中的不安在急劇擴大。可奇怪的事情再度發生,八匹馬沒有迴黑石村,卻往西邊的拓林鎮奔去。


    常威和羽飄翎麵麵相覷,兩個人都糊塗起來,他們和輜兵營一直都是逢村而不入,為的就是怕走漏了消息,可白子瞳卻是毫無顧忌,彷佛真是在遊山玩水一般。


    “不太對頭啊,這家夥到底在搞什麽?”


    沉吟了一會兒,常威果斷地決定先折迴輜兵營,問了一下陸三川,說報信的人已經出發了,他隻好再派兩名士兵,準備撤迴前一次傳出的消息,讓沈胡二人暫緩行動。


    “大人且慢!”


    攔住兩名士兵的竟是陸三川,他憨憨地撓了撓頭,道:“大人,俺不知道衝田究竟會不會在黑石崖登陸,可俺知道這信發送去就有毛病,這信和前一封擰著勁兒呢,偏偏兩封信相差又不到一袋煙的功夫,別人可就有的說了。”


    嗯哼?!


    常威心中一凜,方才光想著戰事,卻把人事忘到了腦後。不錯,這信一發送,他立即就要落個臨陣搖擺,毛躁貪功的帽子,即便他不在意什麽軍功,就連名字也是假的,可傅舟子哪裏就不好看了。


    這會讓傅舟子落個任人不明的名聲,這對以名將為目標的他將是個汙點,縱然他不在意,可心中免不了對他常威就看的輕了點。實際上這事情倒也不能怨常威,他一直以來都是主將,是發號司令的,斥候是怎麽傳消息的,對上司有什麽講究,用什麽措辭和語氣?一概不用考慮!


    一直以來這些事情都有武定、常平等人處理,常威才不管這些,這也是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沒耐心管理這些看似瑣碎實際上致命的事情,所以,才挖掘提拔將才。


    可此信不發,萬一自己判斷有誤,而白子瞳也不是為宗設和沈煌而來的話,豈不壞了大事!


    心中著急,臉上卻絲毫不敢表露出來,隨口問了句前一封信是怎麽寫的,陸三川迴說是大人那個親兵寫的,叫來顏如玉一問,心裏一塊石頭才落了地。


    “好一個相機行事、好一個長官裁決,哈哈,如玉,看不出你竟是這麽滑頭。”


    等陸三川出了帳篷,常威樂得直笑。


    顏如玉輕輕笑道:“奴上戰場的時間比爺還要多呢,況且,又是負責情報的,該用什麽措辭,有過專門的研究呢。”


    冷靜的近乎殘酷的如玉,果然是個好助手啊!


    三人商議了一番,都覺得對白子瞳不能置之不理:“既然這樣,幹脆去摸摸他的來意!”索性下了決心。


    另派了斥候去黑石村,自己則易容,與陸三川換了衣裝,藏起弓箭,便帶著二女沿著官道向西南方的拓林鎮而去。


    拓林鎮是從一個漁村發展起來的小鎮,小鎮不大,比起那種水陸要衝上的大鎮來,它更像是個漁村。不過,麻雀雖小,五髒俱全,茶鋪酒館、妓院客棧一樣不缺,卻都是一家而已。


    巴掌大的地方藏不住事情,三個英姿颯爽的軍爺來到的消息固然很快就鎮人皆知,可常威也得到了想要的消息。


    其實這兒靠近金山衛,看到幾個軍爺並不奇怪,難得的是三個都是那麽英俊,難怪附近的大姑娘小媳婦都找著各種理由往茶鋪子鑽。


    “可疑的人倒是沒有,不過方才一隊外鄉人去了老丁家的酒館,喏,就是斜對麵的那家。”


    茶博士最是高興,用手一指神色曖昧的說道:“裏麵有一對母女,生的極為俊俏喲!”


    順著茶博士的手指看過去,正碰上與白子瞳一起的一個漢子正探頭探腦地向這邊望過來,想來那邊也有人正在談論著他們。


    “這位朋友且住!”


    常威突然變換著嗓音對那漢子喝道,隨著斷喝聲,已經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茶寮。


    這是從何衝那裏學來的招數,若是這漢子心中有鬼,這突然一聲斷喝,立刻就讓他現了原形。


    可這位五毒教的朋友卻是鎮定的很,左右望了望,才衝快速接近的常威一拱手道:“軍爺叫的可是俺嗎?”


    “難道是叫旁人不成!”


    常威發揮了天然的蠻橫姿態,一兩年的軍營生活下來,他早已了解了軍士的脾氣:“叫什麽名字?哪兒人?幹什麽的?怎麽來了拓林鎮?”


    連珠炮似的發問讓那漢子也有些發蒙:“俺叫張慶寶,四川敘州人,來這兒……”


    正說著,卻聽酒館裏傳來一陣嬉笑聲:“喲,這位軍爺,說話幹嘛這麽大聲,人家都害怕了呢!”


    話音甫落,卻見何素素扭擺著水蛇腰從酒館裏走出來,或許是小鎮上難得見著這麽一位美女,周圍那些粗魯的漁夫都紛紛替她助起陣來。


    “軍爺,我們可都是從西南來的正兒八經的生意人哩,丫頭沒見過大海,就跑來瞧瞧嘍!”


    青澀的何雯看上去不超過十五歲,也跟著母親一起出來,神情卻頗為大膽火辣,直勾勾的望著常威。


    “貴州貴陽府?你這生意還真是滿世界的做呢!”看了何素素遞過來的路引,才知道她今年已經三十五歲了:“做什麽生意啊?”


    “是藥材!”


    白子瞳從酒館裏踱了出來,即便是麵對官爺,他臉上也隱約流露著一股高傲的氣息。


    “沒他媽問你!”常威沒爆出個粗口,揮手示意他一邊待著去。


    “可我是她的男人。”


    白子瞳的話不僅讓常威一怔,就連何素素眼中都閃過一絲訝色,嗔怪地瞥了他一眼,一邊的何雯更是雙頰微微一紅。


    常威冷哼一聲:“扯淡!你今年不過二十六,路引又是四川成都府的……”


    “這位軍爺可能不太熟悉西南風俗。”白子瞳打斷了常威的話,微微一笑道:“在川貴,弟繼兄媳是很平常的事情,她本是我嫂子,我哥哥死了之後就跟了我,不過我哥哥是入贅的,而我不是。”


    “人家也舍不得你入贅嘛!”何素素聽白子瞳把謊話編的如此細致,隻好配合起來。


    西南風俗的確與中原大不相同,弟繼兄媳在川貴確實平常,甚至一個女子有幾個丈夫這等在中原看起來匪夷所思的事情,在那邊深山裏也經常看到,何雯跟了母親的姓,就讓常威懷疑何素素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女兒的父親是誰。


    若是換一個不了解白子瞳一行人底細的人,看他說得煞有其事,恐怕真要被他騙了,而常威卻越發警惕,眼角餘光中看羽飄翎都聽得有些目瞪口呆,忙咳嗽了兩聲。


    旋即,盯著唐五經腰間的那口彎刀看了幾眼,又貪婪的看了母女兩的胸脯幾眼道:“做生意需要帶著家夥嗎?還是你準備搶了人家的東西不給錢?這丫頭是怎麽迴事?看起來胸脯那麽高,不是黃花閨女了吧,應該到嫁人的年紀了,怎麽著?你娶了婆娘,人家閨女都不嫁了,還白送給你玩?你小子豔福不淺嘛,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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