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往鍾雲家的路上,鍾哲很謙虛地談了談自己的家庭,特別提到了鍾雲。

    1949年雲山解放後,社會秩序非常動蕩,盜賊橫生匪患嚴重,社會治安一度失控,而新政權由於剛剛建立,短時期內還無法有效運轉,在這種情況下鍾雲又被重新召迴了警隊,進了當時的縣公安局偵查科,由於他身上沒有案底,再加上又不是國民黨黨員,所以在經過嚴格的審查之後入了黨。

    鍾雲從最基層的偵查員幹起,接連破獲了一連串大案要案,短期內幾乎將整個國民黨潛伏在雲山的特務組織連根拔起,又親手逮捕了幾個為害一方的匪首,一時間聲名雀起,幾年後他當上了縣公安局局長,在他的帶領下雲山縣成了海州地區的治安模範縣。

    而後他又被調進了當時的海州地區公安局,又大大地露了一手,後被提為海州地區公安局長,退休的時候他是海州市的政法委書記,人送外號“鐵手”,意思是誰要是作奸犯科,到他的手裏就死定了。

    不過鍾雲的後半生也很坎坷,因為曾經當過國民黨的偵緝隊副,文革時期被關進了大牢,平反後不久就退休了,這一點似乎和吉喆的爺爺吉飛龍的境遇有些相似。

    “不容易啊”,聽完鍾哲簡要的介紹之後,吉喆在心裏豎起了大拇指。

    鍾哲歎了口氣之後說道:“是啊,老人家一個人獨自生活了幾十年,而我們做兒孫的工作又忙,一家人難得聚在一塊兒,想想也真是對不起他”。

    “怎麽?他一個人住啊?那你奶奶呢?”,吉喆頓時吃了一驚。

    鍾哲:“奶奶長什麽樣子我隻在遺像上見過”。

    “那你們也應該動員他和你們一塊兒住啊,照顧起來方便”,吉喆話中頗有些責怪的意思。

    鍾哲一聽立即麵露難色,“我們就差點給他跪下來磕頭了,你猜他怎麽說?”。

    吉喆:“怎麽說?”。

    “我爺爺說了,該幹嘛幹嘛去,少拿這些屁事來煩他,他不需要我們這樣的孝順,隻要我們各自把工作幹好就行了,還說等他死後我們能抽空到墳地上給他上柱香就算是有孝心了,要是工作太忙不去也行”,鍾哲顯得非常無奈。

    吉喆一聽笑了:“嘿,想不到老爺子還挺有個性的嘛”。

    “是啊,個性十足呢,我爸都快六十了,還挨過他的大耳光”,鍾哲也跟著笑了起來。

    一個高大偉岸桀敖不遜的老者形象立即在吉喆的腦海中躍然而起,聽完鍾哲的一番介紹之後,吉喆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見一見這位當年叱吒風雲的“鐵手”了。

    車子停在了一幢毫不起眼的舊樓下,思琪搶先下了車,噔噔噔地爬上了三樓,很快樓道裏便響起了擂鼓般的敲門聲,整棟樓都開始震蕩了,鍾哲苦著個臉跟在後麵,而吉喆則捂著嘴巴偷笑不止。

    在思琪的搶先引薦下,吉喆終於見到了鍾雲,不過眼前這位八旬老人與吉喆心中所想的相去甚遠,除了精神矍爍之外,很難讓人相信眼前這位身材矮小其貌不揚的老人竟然就是當年聞名遐爾的“鐵手”。

    對於吉喆的到來鍾雲則得異常高興,特別是當他聽說吉喆是從江州“自願”到青雲完小支教時,大拇指朝著吉喆豎了起來,誇獎的話一句連著一句,羞得吉喆真想從地板上鑽個縫躲進去算了。

    小保姆還在廚房做飯,得空鍾雲便與吉喆坐在快要倒塌的舊沙發上拉起了家常,老人已經知道吉喆與思琪在琪琅山上的驚險遭遇了,為此他感到非常愧疚,畢竟是他同意思琪上琪琅山的,而後他又將鍾哲狠狠地臭罵了一頓,埋怨他沒有照顧好思琪。

    “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啊,年紀輕輕的竟有如此身手,能徒手打敗一隻狗熊,真讓我難以相信你竟然是一個老師,看來我真的是老了”,鍾雲又對著吉喆伸出了大拇指。

    “什麽?我?打敗狗熊?還徒手?”,吉喆一聽眼睛都瞪大了。

    思琪坐在一旁使勁地朝他眨眼睛,而後又捂著嘴巴吃吃地笑了起來。

    見此情景吉喆明白了,肯定是思琪迴來後把野人的功勞都加在了自己的頭上,他儼然成了一位“熊口救美”的大英雄,想著想著吉喆又開始臉紅了。

    “唉”,鍾雲突然間長歎了一聲,語氣沉痛地說道:“想當年我也有一位姓吉的朋友,也是條響當當的好漢,可惜啊……唉”。

    “吉飛龍,是吧鍾爺爺”,思琪接過了話頭。

    “對,就是他,在我的心裏,除了他誰也配不上好漢這個稱號,沒想到我這老頭子臨死的時候,竟然也見識了一位姓吉的年輕好漢,看來我這輩子和吉姓有緣哪”,鍾雲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神色。

    吉喆正想繼續發問,不過話到嘴邊又生生地吞了迴去,因為鍾哲朝他使了個眼色,又緊張地搖了搖頭。

    “鍾爺爺,上次我在琪琅鎮上看到有一座紀念碑,上麵也有一個吉飛龍,據說他當年打死了日本鬼子的大佐軍官,我想問問你……哎喲”,思琪話沒說完突然發出了一聲尖叫。

    原來是鍾哲偷偷地踩了一下她的腳,思琪立即就不幹了,開始滿屋子地追打鍾哲,一時間雞飛狗跳,鍾雲樂嗬嗬地看著兩人在胡鬧,又順勢抓住了鍾哲,讓思琪在他身上狠狠地出了口惡氣。

    “謝謝鍾爺爺”,思琪心滿意足地靠在了鍾雲的胳膊上,“我想問的是……”。

    “他們是同一個人”,鍾雲已經猜出了思琪的問題,所以提前給出了答案。

    鍾雲的話解開了吉喆心中的第一個心結,1945年在琪琅鎮發生的抗日最後一仗中的那個英雄吉飛龍就是後來的警察局偵緝隊長吉飛龍。

    吉喆的第二個心結是,這兩個為同一人的吉飛龍和他的爺爺到底是不是一個人。

    在飯桌上思琪又不顧鍾哲的頻繁暗示,一個勁地詢問當年的這樁血案,鍾哲頭痛不已但又不好發作,隻能任由著思琪往鍾雲的傷口上一把把地撒鹽,鍾哲緊張地連汗都冒出來了。

    吉喆正襟危坐,看起來雖然有些嚴肅,不過心裏卻樂開了花,思琪的問題都是他此行急於想知道的,所以他感激地看了一眼思琪,還大方地給她夾菜,樂得思琪眼睛都眯成了一絲縫。

    “對了小吉老師,我聽思琪說你們上次在琪琅山上看到了野人,到底有沒有這迴事啊?”,鍾雲放下筷子眼巴巴地盯著吉喆,眼中的渴求之情一目了然。

    “這……”,吉喆開始犯難了,他狠狠地盯了一眼思琪,不過思琪把頭轉到了一邊佯裝不知。

    “爺爺,沒有的事,思琪是在逗你開心呢,八成是她把站起來的狗熊當成是野人了,這樣的事情也挺多的”,鍾哲搶先接過了話頭。

    “你給我住嘴”,鍾雲一拍桌子開始數落鍾哲,“你一個林業站的站長,琪琅山就在你的管轄範圍內,怎麽就一點兒消息也打聽不到呢?明明知道我很關心野人這件事,每次你都說沒有沒有,我看哪,你小子根本就沒上過山,整天躲在辦公室裏看報喝茶是嗎?你這樣的幹部早晚得出事”。

    “哪有啊,爺爺,我就差點睡在琪琅山上了”,鍾哲縮了縮脖子一副委屈十足的樣子。

    思琪幸災樂禍地朝著鍾哲做了個鬼臉,看得吉喆差點把飯噴出來了。

    “小吉老師,你跟我說實話,到底有沒有?”,鍾雲瞪了一眼鍾哲,又轉向吉喆和藹地問道。

    看著鍾雲極度渴求的眼神,吉喆猶豫了好一會兒之後終於重重地點了點頭。

    “咳,咳,咳……”,鍾雲突然間捂著胸口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急得鍾哲連忙跑進臥室拿出了速效救心丸,思琪又端來了開水,不過都被鍾雲揮手拒絕了。

    “好啊,好啊,這下我可以瞑目了,56年了,56年哪,小吉老師,我相信你,也謝謝你”,鍾雲說罷站起身朝著吉喆深深地掬了個躬。

    在出手扶起鍾雲的時候,吉喆看到他的脖子上有一道傷疤,看來思琪所言的確不假,當年在琪琅山血案中鍾雲的確受過重傷。

    “你們兩個看電視去,小吉老師,麻煩你跟我進屋談談好嗎?”,飯後鍾雲命令鍾哲和思琪坐在客廳裏,他則很客氣地拉著吉喆走進了臥室,又重重地關上了房門。

    臥室不大,采光條件並不好,而且有些破舊,牆上掛滿了龍飛鳳舞的字畫,床頭掛著一幅由鍾雲手書用以自勉的“武”字,行文豪氣頗具名家風格。

    “小吉老師,你能把當時的情景詳細地跟我說一說嗎?你知道這麽多年來我一直於心不安,一想到當年那起案子,我這心就疼啊”,鍾雲捂著胸口痛苦地說道。

    吉喆動容地點了點頭,而後把3月12在琪琅山上邂逅野人的經曆詳細地複述了一遍,不過中間隱去了地獄冥歌和蓮花台上的鬼火,因為他覺得這與56年前的那樁案子無關,跟野人應該也沒有什麽關係。

    “鍾爺爺,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吉喆誠懇地說道。

    “你趕緊問吧,說不定今晚我就去了,現在心願已了,我也該和當年的那幫弟兄們團聚了”,鍾雲長長地歎了口氣。

    “鍾爺爺,你認識這把刀嗎?”,吉喆說罷從腰間取出了短刀。

    鍾雲隻看了一眼後立即神情大變,整個人直挺挺地往後倒了下去,吉喆眼明手快,搶先扶住了他。

    “這,這,這……”,鍾雲一手指著短刀,一手捂住了胸口,整個人開始哆嗦以至於上氣不接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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