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九娘轉過身,看到是他,愣了半日,到底是姐妹行慣是迎來送往的,雖然衣物破舊,麵容枯槁,形體消瘦,仍是認出他來,微笑曲膝施禮道:“原來是易公子,一向別來安好?”


    陳翊脫口而出後已是暗暗後悔,隻怕自己還活著的消息通過她傳到朱允炆耳裏可不妙,然而當時異地見故交,一時激動,竟是忘了戒備。隻是訥訥,道:“還好……你不是在京城教坊的麽?如何在這裏?”


    玉九娘看他流落如此,已是知道他必是落魄了,然而其必出身貴家,因此也不敢怠慢,隻微笑答道:“自京城城破,聖駕南巡,萬民逃竄,雖然京城收複了,到底受了重創,而後又是國喪,京城教坊人家,十分蕭條,梨園部中,也都七零八落,不得已媽媽帶了我們幾個欲到南京秦淮河,收養些小丫頭,也討口飯吃,待京城國喪期滿卻再迴了,這裏畢竟民間禁令不十分嚴格,兵禍又未及,百姓富庶許多。”


    陳翊黯然,也隻是拱拱手,便要告辭,玉九娘看他神情寥落,便探問道:“易公子可是遇到什麽難事?”


    陳翊欲要張口,卻麵紅耳赤,玉九娘善解人意,隻是笑道:“可是流落至此,盤纏不足?奴或可先借助一二,待昔日返京再歸還便可。”


    陳翊心中也知道自己要一路迴京,身體又是嬌養過,甚不爭氣,恐怕一路餐風飲露,又要生病,不是小數目可以解決的,方天喜那百兩銀票,都被他用得幹淨,待到沒錢,才知道自己前邊沒打算好,又一貫不知民生,不知借多少錢合適,而自己一個四肢健全的大男子,卻與賣笑的歌妓開口借錢,實是恥辱之極,躊躇一番,到底敵不過自己的自尊心,隻張口道:“我隻是想找一份工作,然後尋機迴京,九娘子若是有門路,或可介紹一二。”


    玉九娘看他麵紅過耳,明明窘迫卻沒有直接開口借錢,想起從前他那一份從容貴氣,也不禁暗自欽佩其風骨,便笑道:“奴記得易公子棋藝高深,書畫音律似乎也頗有造詣,奴的媽媽才買了幾個養女,年紀還小,正要請個先生教導,若是方便,也可以住於畫舫上,更是便宜,一日三餐不敢少,另有束修每月二十兩,且不多時我們也便要返迴京城,卻不知易公子可願下顧?”


    原來破城之後,玉九娘的老鴇也折了不少粉頭在兵亂中,看如今京城蕭條,便帶了玉九娘到了南京一帶,一則這邊民間富庶,生意好做,二則到鄉下采買年幼養女,細細教導其琴棋書畫,待過兩年京城迴暖,迴京正可用上。


    陳翊正是困窘無奈之時,心中又想煙花之地,消息靈通,而又可隱藏身份,便欣然答應,剛要走,又忽然想起欠結的房費,一時不知如何開口,誰知玉九娘已是從袖中摸出一錠銀子道:“既如此,這十兩銀子便做定金,請易先生笑納,待您收好行李,便來畫舫找奴,奴畫舫白日都停靠在西岸橋下。”


    陳翊看她□想得如此周到,體貼溫柔,心中十分感激,接過銀子道謝後,便快步走迴客棧,收拾行李。


    卻說那老鴇王媽媽,已是聽了小丫鬟告訴,知道玉九娘自作主張聘了一個窮措大來做先生,已是氣憤填膺,三步並作兩步,闖到玉九娘房中,怒氣洶洶道:“九娘子你莫要以為現在還是在京城時候,有達官貴人護著你,我們行戶人家,前門迎新,後門送舊,東家送柴西家送油,門庭鬧如火,才是個出名姐妹行當,若是像你日日做個甚麽義妓,隻把錢送給那些窮漢,卻叫我白白養著你衣食!”


    玉九娘微微一笑道:“媽媽且聽九娘說,九娘擅作主張,是九娘的不對,隻是此先生卻是聘得,媽媽絕不會虧本的,且聽我一一道來,一則此易公子乃是先鄭國公幼子常玥的姐夫,常玥對他甚是恭敬,必然出身高門,先鄭國公及鄭國公長子均逝,如今常玥已是襲了鄭國公的爵位,易公子不過是一時流落,盤纏告急,將來迴到京城,無論是易公子還是常玥必是感激媽媽,領了這份人情,將來必有重酬,重振聲威,隻怕就在此一舉;其二,媽媽你看攝政王朱允炆、東丘郡候小侯爺花鉉才華如何?”


    王媽媽卻是肅然起敬道:“攝政王朱允炆乃是狀元之才,花小侯爺乃是探花,當然是好的。”


    玉九娘抿嘴笑道:“昔日攝政王朱允炆,與易公子對弈,為和局,險些力有不支,而東丘郡候的花小侯爺,與他對弈,不過數十子便棄子認輸,他們在京城一班好朋友,每日隻詩酒娛心,山水縱目,都是一般才高的名士,媽媽你說,每月二十兩請這位先生,卻不比你滿城捧了銀子去請那些酸腐書生,別人還不願意教你門戶人家的強許多?這還是別人落魄才願來,媽媽你若是輕慢了,隻怕別人也不願意食你這嗟來之食呢。”


    王媽媽將信將疑,到底是想起玉九娘在京城中的護庇眾多,攝政王位高權重,對她也頗是照應,來日尚有許多借重之處,隻得暫且忍了。待到晚上看那易晨公子上船,雖然形容憔悴,卻文質彬彬,談吐文雅不俗,原來陳翊迴去結了帳後,卻又另外買了一套長衫,喚了熱水,狠狠洗了一通,全數換過行頭,到底數年的人上人生活,氣度不同,上船來也唬住了見多識廣的老鴇子,少不得恭敬相待,收拾了間淨室讓他居住,便在畫舫上安住了下來,整日教那些小丫頭們寫字吟詩,下棋賞畫,調管弄蕭,卻也暫時安定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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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以上幾位,今晚0點後,灰姑娘就要從月榜消失了!感謝大家一直支持,有幾位姑娘一章章補分,開心感動,在首頁月榜待了2天,對新人已經算不錯的成績。


    明天開始恢複八點左右更文,日更,女主的故事才開始呢。


    ☆、555江湖鴛夢


    這一年的京城特別冷,驅除了韃虜,幼帝迴京,百官迴朝,攝政王朱允炆一係列的免除戰亂之地的徭役、賦稅等休養生息的政策,到底讓百姓們振奮起來,又讓京城重新恢複了一些生氣,終究因為國喪還在,滿城素白,多了些蕭索之氣。


    誠意伯府,誠意伯劉璉遠征數月,終於得以迴京,迴府聽說了劉明舒的事情,卻是起了疑,將玉樓叫來細問,他畢竟不是劉廌那樣粗枝大葉,三問兩問,便抓住了言語中的漏洞,再一看玉樓目光閃爍,手指輕顫,如何不知言語不實,再威嚇兩句,玉樓已是跪趴在地,涕淚交加,把什麽都說了。


    知道劉明舒還活著的誠意伯和劉廌是喜憂參半,皇上已經薨逝,如果讓阿纖還活著的消息透露出去,則必然要迴宮做一個默默無聞的太妃,如今宮中是蘇太後把持,進去隻有吃苦的……阿纖還這樣年輕,一朵花都沒開足,又無子女,如何當得,然而如果隱瞞不說,則一家子都要擔著欺君的幹係,而阿纖今後就要藏頭掩尾,隱姓埋名,更糟糕的是她還是無名無份跟了朱允炆,如今朱允炆已是攝政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阿纖跟著他,隻能做個不能見光的外室,這又如何使得。


    是夜,劉璉及劉廌造訪了攝政王府,朱允炆麵對劉璉的詢問,滿麵羞慚,隻是作揖,第二日便帶了劉璉及劉廌便衣乘車悄悄出了城,又棄了車子,改為驅馬一路馳騁數裏,入了深山,進了知微莊。


    已經休養好的劉明舒見到劉璉和劉廌,自是抱頭痛哭,互訴離情。朱允炆隻一人悄悄出去,且讓他們父女兄妹說些體己話。


    劉璉看朱允炆出去後,便替劉明舒擦了淚水道:“如今你卻是有何打算?難道真的要沒名沒分的跟了他?”


    劉明舒麵上飛紅,道:“他答應過我,待韃虜驅淨,國泰民安時,便同我把臂同遊江湖的。”


    劉璉搖頭道:“你卻是糊塗了!他如今已貴為攝政王,王妃正是魏國公府次女,連生母也得了誥命,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如何肯拋下一切同你去遊江湖?凡為男子,再沒有不想做出一番大事的,他如今正是上升之勢,怎可能離開朝堂,歸隱江湖。”


    劉明舒低頭隻是不語,劉璉見她這樣,到底心疼她年紀輕輕便遭此大變,也不忍心再斥責她,便道:“你在這裏住著終究不妥,我迴去以後另置一莊子,便遣你大哥來接你迴去,你再好好想想,莫要一時糊塗誤了終身。”


    劉明舒心中不舍朱允炆,卻也不敢違逆父親,隻輕輕點了點頭,劉璉便起身出去和朱允炆商談,卻是讓劉廌好生勸說劉明舒一番,他們自幼感情親厚,無話不談,想是能慢慢說通於她。


    劉廌實不擅長言辭,卻也不知道說什麽,想了一會兒隻好說:“那朱允炆的妻子徐氏,極為賢惠,軍院的同學們都是讚不絕口,又是出身高門,阿纖還是慎重考慮,聽爹爹的話為好,和我們迴去,你大哥一輩子定不會虧待了你。”


    劉明舒麵色沉了沉,沒說話,忽然又想到玉帶的事情,便問道:“大哥,我之前在宮裏讓你交給朱大哥的玉帶,你轉交了?”


    劉廌聽到此言,麵上倒是紅了一紅,道:“本來是要轉交的,孰料那日從你宮中出來,便遇到了兩個刺客,打了一架,好不激烈……竟是遺失了,後來我重新買了一條和你的那條差不多的轉交了……心意到了就成了吧。”


    劉明舒麵色瞬間變得蒼白,道:“丟了?”


    劉廌點頭:“嗯,第二日我特意去找了一次,因一路糾纏激鬥,第二日又被宮人清掃過,遍尋不著——那兩個刺客著實武功高強,後來我護駕去南京,卻是又在路上遇到了那個領頭的刺客,可不正是那瓦剌王子阿古王子!我這次可沒手下留情,狠狠地劈死了他——那夜他偷偷摸摸摸進宮內,必幹的不是好事,我現在想起來,永安王妃必是他殺害的,好狠毒,毒害親妹,逼反了永平王,中原大亂,可憐永平王最後沒撈著個好下梢,到底同學一場,我還是偷偷去給他燒了點紙,允炆還買通了人,悄悄將永平王妃和老太妃的骨灰都偷了出來,悄悄和他的骨灰合葬了……誒,真是世事難料,他們剛到京城的時候,我們還喝了酒……轉眼間……”


    劉明舒卻已是無心聽他的迴憶,她已經完全明白了韃虜們是如何獲取了密道圖紙,這一切隻緣於她的那條玉帶!她全身忍不住的微微顫抖起來,京城城破如山倒!守城將士們全數死於非命,京城家破人亡,生靈塗炭!紫禁城內所有宮妃殉節,聖駕匆忙南巡,昭平帝駕崩……這些全是她一個人造的孽!她忽然忍不住捂著臉,嚎啕大哭起來。


    茫然住了嘴的劉廌麵上驚愕,完全不知道妹妹為什麽忽然如此傷心,卻還是抱著她,讓她痛哭了許久,淚水直浸濕了劉廌的幾重衣服。


    午後,劉璉與劉廌在朱允炆的陪同下迴京。臨走前叮囑劉明舒好好將養身體,家裏盡快收拾好了便來接她。


    劉明舒卻是輾轉反側,想到自己做下的罪孽,隻覺得無顏再麵對親人,更做不到無視自己犯過的錯,腆著臉和允炆雙宿雙飛。心潮澎湃,最終隻起來,簡單穿了衣服,想趕迴京城和朱允炆商議一下,最近朱允炆做了攝政王,忙了許多,問他幾時能處理好朝中和家裏的事情,和她去共遊江湖,他隻是道千頭萬緒,還有許多事情需處理好,隻教自己耐心等待,又是來去匆匆,今日想是不會再來,而她卻心中似有火燒,無法寧靜下來,自己便喬裝一番,戴了冪離,悄悄離了莊,偷了匹馬一個人入了城,入城之後,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攝政王府,朱允炆正在書房翻閱一些大臣送來的奏章,卻聽到門口有動靜,隔了一會兒門口小廝一臉為難的進來通報道:“王妃說想見您。”


    朱允炆愣了下,想起已是很久沒有迴過內院,便點點頭道:“請她進來吧。”


    徐若璠手裏端著一個托盤,裏頭端著一小盅瓦罐,放在桌上,揭開蓋子,熱氣騰騰,雞湯的香味在這冬夜裏分外吸引人,便是朱允炆看到這熱騰騰的雞湯,麵上也緩和了下來。


    徐若璠微笑道:“足足燉了一日,骨頭都幾乎燉化了,我仔細撇掉了油,湯清得很,王爺日日操勞,冬夜寒冷還在操心公務,喝點熱湯暖暖身子也好。”


    朱允炆點點頭道:“且放著吧,我會喝的,還有什麽事麽?”


    徐若璠道:“妾身前來,卻是替王爺分憂來的。”


    朱允炆麵上有驚訝之色。


    徐若璠繼續說道:“妾今天聽說了誠意伯與其長子一同來拜訪了王爺,然後一同出了城。”


    朱允炆麵色微變,隻沉默著。


    “宮裏那日兵戈肆擾,皇後帶著嬪妃們自盡殉節,妾卻聽說,那日王爺進了宮,出來以後便頻頻往城外走,又曾讓管家找了京城內有名的婦科聖手……妾之前有聽聞,劉貴妃失蹤時,已懷有身孕。”


    朱允炆抬起頭瞪向徐若璠,徐若璠卻微微一笑,目光直視朱允炆道:“王爺一定在憂心如何安置美人,既不肯讓她受一點委屈,又不能放棄了如今的大好局麵。”


    “而妾,卻是有一兩全其美之法。”


    朱允炆脫口而出:“何法?”


    徐若璠麵上露出了成足在胸的笑容:“如今我們還在孝中,王爺不便納妾,對外隻說是妾的表妹,接來府中,您與她雙宿雙飛,我絕不幹預,她隻要足不出戶,隻說是身體不好,又不見外客,自然可以瞞住所有人,待日子長了,出了孝期,再抬為妾室,命婦們已是忘記了劉貴妃的樣子,再在相貌上稍微遮掩,自然可以露麵於人前。高祖仁慈,廢了孝期不可生子的禁令(注),王爺和她生下的孩兒,記在我名下,按嫡子嫡女撫養,妾絕不會虧待於他們。”


    朱允炆麵色一變再變,沉思了許久,雞湯在案上,已經漸漸變涼,他才道:“你難道真的完全不在乎這些?”


    徐若璠麵上掠過一絲諷刺,卻仍笑得端莊和藹:“妾幼承庭訓,得窺懿範,但得奉君子箕帚之末,立祭祀之列,奉侍翁姑,和睦親族,成兩姓之好,無七出之玷,此便為妾之素心也,夫君為天,如今夫君心有所憂,妾既能分憂,如何能不助夫君一臂之力,他日夫君有功於社稷,妾作為王妃,豈不是與有榮焉?”


    朱允炆麵上有感動之色,正要開口,卻聽到梁上有清脆的聲音道:“好一個以夫為天的賢婦!”眼前一花,卻看到劉明舒梳著烏蠻髻,攢金鳳釵,穿著紫繡短袍,係著青絲輕履,從梁上跳了下來,麵上帶著冷笑,顏色豔異,光輝動人,卻是不理朱允炆驚訝的上前招唿,隻從頭到腳打量了徐若璠,見她穿著素服,風貌閑麗,心下微酸,道:“攝政王爺胸懷大誌,我卻未能體諒,卻是小女子目光狹隘了,倒是王妃賢良大度,果然有後妃之德!”


    朱允炆聽她負氣之言,知道她剛才盡聽到了,趕緊解釋道:“這也隻是權宜之計。”


    劉明舒微微一笑,道:“是啊,待到妾人老色衰,靈氣全無的時候,攝政王自又有不斷好顏色的良家女來,一王妃二側妃,自是不斷有重臣之女前來聯姻,反正都免不了有女人來,何不行個方便讓一個永遠不能見光的女子入府,既討好了王爺,又施恩於我,生了孩兒還能放自己名下養。這樣一舉數得的好事,我也願意做呢——可惜,朱允炆你卻看錯我了。”


    朱允炆麵上色變,隻道:“阿纖,我絕不會負你。”


    劉明舒淡淡地笑道:“我若是戀棧權勢富貴,為何不好好守著先帝過了,這世間的榮華權貴,曾經有人雙手捧到我麵前,而我卻隻戀著你,難道我是等著你胸中宏圖得成現實,爬到這世上最高頂峰麽?”


    朱允炆啞然。


    劉明舒麵上滾落了淚水,卻仍然驕傲地看了徐若璠一眼,徐若璠自從她下來,就一直保持著微笑,劉明舒道:“鴟得腐鼠,鵷雛過之,仰而嚇之,著實可笑,你聽好了朱允炆,現在是我不要你了,我劉明舒,不是從一個金絲籠飛到另外一個金絲籠的金絲雀兒!”


    說罷,她冷冷地看了徐若璠一眼,自己纖腰一擰,已是翩然穿窗而過。


    朱允炆呆立著,悵然若失。


    徐若璠心中歎了口氣,暗想又是前功盡棄,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自己運氣著實不好,隻差一點點就把他給說動了,不知道今後又要花多少工夫來打疊迴轉他的心,隻得徐徐圖之了。


    作者有話要說:注:唐律規定“諸居祖父母、父母喪生子,徒一年。”喪期生子要判徒刑,在沒有避孕措施的當時來說,就等於在父母三年喪期中不許夫妻間發生性交關係,實在違反自然規律,不近情理。在實際生活中,喪期三年不許男女過性生活,人們往往不能遵守,喪期生子在所難免,生了孩子怕受法律製裁,隻好偷偷溺死。明太祖朱元璋鑒於社會上溺嬰事件太多,而且三年不許生育不利於人口繁殖,影響丁稅收入,發布詔書廢除了這條禁律。在朱元璋主編的《孝慈錄》序言中說:“古不近人情而太過者有之,禁令服內勿生子,朕覽書度意實非萬古不易之法。若果依前式,人民則生理罷焉。”這裏情節需要,將這個旨意借為陳友諒頒布。


    ☆、556歲月安閑


    江南,唐棲鎮,江府。林萱正在替江老夫人細細的按摩耳輪和後腦勺,又替她施針一輪,方收拾了針具,江老夫人隻覺得舒服許多,歎氣道:“竟是讓你一番推拿針灸後,耳鳴才能小了許多,隻是你才出了月子,這般勞動也不應該,下次隻讓文恪來弄。”


    林萱微微一笑道:“義兄每日常要出診,如何比得上我在內宅方便,再說,為義母分憂,也是萱娘義不容辭的。”


    江老夫人嗔道:“這麽久了,怎的還如此生分,隻叫我母親便好了。”


    林萱端了杯溫水遞給江老夫人,從善如流地說了聲:“娘說的是,是萱娘見外了。”


    江老夫人滿意地笑了起來,喝了幾口水,又看了看一直坐在旁邊盯著母親的曦娘道:“曦姐兒真是乖巧,福哥兒怎麽樣了?”


    林萱想到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乖巧可愛一天天沉手起來的兒子,也不禁微笑起來道:“好得很,吃奶有勁兒,每次都是把我兩邊的奶都給吃淨方肯罷休,哭起來更是中氣十足。”


    江老夫人歎氣道:“可不正是個有福氣的孩子,在京城經曆了這麽多驚嚇,居然能平平安安的來了江南,隻是咱們家又不是請不起乳娘,如何要你親自奶他?”


    林萱點頭道:“丈夫不在,萱娘左右也沒別的事情,自己奶他,總覺得親熱踏實些。”


    江老夫人點點頭,又歎道:“如今賊虜已是逐迴了關外,國中大定,想是哪日便有迴音了,文恪也在打聽消息的。”嘴上雖是如此安慰,心中卻也是不抱什麽希望,隻說是行商途中遭到戰亂,隻是如今國中已是安定下來,若是活著如何不緊著捎迴消息?隻怕是兇多吉少,看著萱娘也是一味的衣著素淡,怕也是心裏有數,隻是看萱娘年紀還這樣的輕,帶著一雙兒女,女兒又是啞巴,心下不禁憐愛之極,又叫過身邊的廖媽媽道:“快把前日大姐那邊送來的幾匹上好的織錦拿來給萱娘,顏色太過鮮明了,卻是合適你們年輕人穿。”


    林萱笑著答謝了,接過了料子,又叮囑了幾句注意休息的話,方帶著曦娘施禮告退後自先迴了房。


    江老夫人讚歎點頭道:“真是前世修福才得了這樣一個幹女兒,溫婉體貼,無一處不做到人心裏,今日送了她料子,明兒定又送個別的什麽東西來給我,倒是教我不好意思起來。”


    廖媽媽也笑著湊趣道:“奴婢聽說,一應用度,她均是給了錢給賬房,隻多不少,平日便是要給曦姐兒吃個什麽新奇的,也是另外讓香附取了錢給廚房,手又寬鬆,凡有吩咐下邊奴仆做事情的,均有賞賜,竟是一點便宜都不肯占的。”


    江老夫人歎氣道:“這方是知禮人家養出來的好女兒,我看便是京裏那些大家閨秀、誥命夫人,氣度也多不及她,我瞧她定是官宦人家出身,應酬對答,毫無怯色,落落大方,隻是卻不知為何隻嫁了個行商人家,如今夫君又遲遲不歸,隻怕兇多吉少,倒是可惜了,拖著一雙兒女,卻也不好再嫁。”


    廖媽媽心中一跳,卻是想到上次老夫人的娘家大姐顧老夫人來時,看到萱娘,上下打量不休,喜愛得不得了的樣子,拉著手問了半日,知她小小年紀已是嫁了,還有了兒女,又失落起來,後頭知道其丈夫已是戰亂中沒了消息,下落不明時,又私底下悄悄給她塞了荷包,隻讓她將來知其丈夫確實消息,萬萬要通聲消息。


    廖媽媽知道,顧老夫人家裏的兒子顧愷,自幼多病,先前就在鎮上聘了個門當戶對的妻子姚氏,孰料那姚氏自幼父母寵愛,寶惜異常,嬌養過度,嫁過來,終日服侍公婆夫君,不得清閑,如何耐得,三日一淘氣,五日一鬥口,打雞罵狗,指桑罵槐,竟是沒個安寧,倒把個顧愷給氣得病又重了幾分,顧老夫人見她鬧得不像,又不肯好好服侍夫君,便教訓懲戒了一番兒媳,那姚氏小小年紀,如何受得這般委屈,祠堂也不肯跪,隻收拾收拾徑迴了娘家,一番哭訴。第二日親家上門,兩家吵了一架,顧家心道自己兒子多病需要靜養,便是這個媳婦再迴來,也隻是生閑氣,倒不如另外聘個賢良的,便和離作罷。不料姚家和離之後,仍在鎮上到處宣揚,說顧家兒子是個癆病鬼,公婆又苛刻毫不顧惜媳婦,隻管磋磨人家良家的好女兒,這話宣揚出去,十裏八鄉竟是再沒人願意與顧家聯姻,隻得往遠處說親,別人一來打聽,婚事便又作罷,顧家隻是氣個倒仰,卻也無可奈何。


    如是蹉跎了幾年,顧家就這一個獨子,隻想著盡快留下香火,隻想著尋訪個老實忠厚的,家世低些也無妨了,然而鄉下村婦,卻又不堪調/教,如今顧老夫人看到林萱溫婉知禮,極為孝順,做事十分妥帖仔細,又是個善醫的,如何不如獲至寶,隻美中不足便是有兩個兒女,若是能留在江家或是送迴夫家親族撫養自然是上佳,實在不成,顧家財大氣粗,不拘哪個地方給口飯吃,將來添些妝奩薄田,成了親打發出去便罷了,卻礙著她丈夫不知下落,不好貿然說親。


    廖媽媽想到此節便道:“奴婢上次看顧姨媽十分喜愛萱小姐,似是有意想聘為愷少爺的繼室,又礙於萱小姐的丈夫尚未有實信。”


    江老夫人也曾聽到大姐有此想頭,頷首道:“愷哥兒其實近年身體已是大好,性格是個溫柔體貼的,年貌也算相當,顧家豪富,萱娘若是真嫁過去,倒是個好去處,也能終身有托,也能了解大姐的心頭煩憂了,隻是一時急躁不得,也不知萱娘如何打算,自高祖起,便鼓勵寡婦再醮,嚴禁官府旌揚守節不嫁、從夫殉死的婦女,不過京中仍愛講個守節貞烈,咱們江南寡婦再醮卻是慣見的,且看她心意,再慢慢打算,若是願意守著兒女過的,咱們也別勉強了她。


    倒是文恪的婚事,得抓緊辦了,以前他病弱,多少大夫看了都說治不得,還虧了餘杭那邊的名醫林崇舒,去那兒住了幾年,邊和他學醫邊治病,居然治好了,後來他又非要說多行醫積福,又自去考了太醫署,我親去了京城就想給他選個媳婦兒,孰料京城的人眼光高,高不成低不就的,唉,早知道一早從鄉裏選,恐怕我早已經抱上孫兒了,如今又遇上國喪,不好議親,便是悄悄兒的辦了婚事,也不能大辦,誰家嬌養的好孩子肯吃這個苦,真是愁得我不行……你看萱娘年紀輕輕,已是有兩個孩兒了,多可愛。”


    廖媽媽知江老夫人年輕守寡,對守節本就有些執念,必不會反對林萱守貞,若是要辦好顧姨媽交托的事情,倒是要從林萱這邊入手才好,不過想林萱不過年方十六、七,如何苦熬得下守寡的清苦日子,日子還長的很,必是願意的。隻陪笑湊趣道:“老夫人這就是太過擔憂了,少爺一表人才,醫術高明,若是放出風聲去要議親,不曉得多少媒婆要踏破門檻,哪裏需要擔憂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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