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人算不如天算,就在項望山暗地裏馬上就要幫聶定遠這廝擦幹淨屁股的時候,這混小子又忽然倒打一耙說非孔恩霈不娶了。


    如今這對歡喜冤家幾經周折總算是成了婚,但楊文甫那頭著實是吃了一大悶虧——這救美人於水火的好人沒當成,反而落下了個時運不濟的名聲。幸好聶定遠在靜禪寺救了孔恩霈的事情眾人皆知,這才沒讓楊文甫“輸”得太難看。


    聶定遠哪能知道項望山的苦心,項望山雖麵上不說,但楊文甫這邊的人情是怎麽也要還的。


    於是在受了聶定遠的謝媒大禮後,項望山又原封不動地將禮物全部抬到了楊文甫那邊去,又將此事的來龍去脈暗地裏與聶定遠的父親聶安國說了,聶安國聽了之後也是唏噓不已,即刻拍著胸脯保證以後在仕途上若有機會一定會多多提攜楊文甫,也算是彌補了他的缺憾。


    楊文甫是個知情識趣的,此番他雖高中,但和聶家與孔家這樣的世家大族相比實在是不夠看的。起初在因緣巧合之下以為能得孔恩霈這樣的良緣便已經覺得十分幸運。後來失之交臂,也知道不是自己的東西不能妄圖,便也歇了這份心思沒有再掀風浪。


    “這次是我對不起楊老弟你,這次便以茶代酒向你賠個不是。”項望山道。


    楊文甫道:“項大哥言重了。這孔九小姐與聶大將軍本就是天作之合,姻緣早在三生前就注定了,豈是我這等外人能隨便介入的?”


    “如今楊某因此事也算是受益匪淺,不僅得了聶公的幫扶,孔大人那邊估計也不會吝於提攜。對於我而言,實則是件得知為幸,失之不虧的好事,不敢妄自居功。”


    項望山見楊文甫進退得宜,明明歲數相當,倒不知要比聶定遠那樣的愣頭青玲瓏穩重了多少,若日後仕途順暢,倒不失為彼此的一大助力。


    兩人詳談甚歡,見楊文甫確實是大度非常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項望山也才算是了了一件心事,這才打道迴府了。


    剩下需要操心的,便是與自家媳婦一道入宮覲見太後一事了。


    徐曼青與太後之間的往來,徐曼青自與他交心之後便毫無隱瞞地和盤托出,就連因為生計所迫偷偷給環彩樓的頭牌上妝的事情也一並招了。


    項望山為了這事氣得牙根直癢,想不到徐曼青的膽兒竟然大到敢去那種風塵煙花之地攬生意。好在最後沒鬧出什麽幺蛾子來,自己又下不了狠手罰她,最後隻不過在床上狠狠“教訓”了一頓便了了。


    聽自家媳婦的意思,這太後原本是看上了她想要將她給弄到宮中去近身伺候的,誰知他憑空又冒了出來,這事也隻能不了了之了。


    如今,他這立下了汗馬功勞的將軍在太後眼裏搞不好就是個跟她搶人的糟心貨,別說討什麽歡心,別讓太後生厭就已經不錯了。


    項望山在軟轎裏揉了揉額頭,看來這媳婦太招人待見有時候也不見得都是好事啊!


    ☆、132


    第132章


    待第二日到安郊軍營輪值,項望山的上峰一聽是高太後要將項家夫婦召入宮中,眼裏即刻有遮掩不住的震驚,二話不說就揮手讓項望山迴家打點去了。


    項望山沒想到太後這金字招牌這般好用,自然樂得輕鬆,便跟徐曼青一起收整了一番,待到定好那日,就隨著聶定遠夫婦一道進了宮去。


    這三進宮的由頭是借著聶孔兩家的成婚之喜,總要論個輕重,在聶家小兩口進安華宮謝恩的時候,項望山和徐曼青也十分知情識趣地在外殿等候。


    半晌之後果見聶定遠攜著孔恩霈出了來,後邊跟著的嬤嬤手裏還拿著數個錦盒,一看便知是太後賞下的。


    還沒來得及說上話,後腳就又出來一個嬤嬤,徐曼青一看還是個熟臉的,立刻朝她福了福身子。


    隻聽那嬤嬤道:“太後傳你倆進去。”


    孔恩霈微笑著朝徐曼青使了使眼色,便安靜地退出大殿外了。


    徐曼青跟在項望山後頭進了內殿去,因今日有外臣在,故而項望山就算入了內殿也隻能在屏風外磕頭請安,沒有高太後的傳喚是進不得裏頭去的。


    徐曼青隨項望山在屏風外磕了頭,隻聽太後說了句平身之後,便單宣了徐曼青一人入內,那語氣聽著隱約帶了幾分急切。


    一旁的宮人給徐曼青打了簾子進去,徐曼青一看,太後還真是興致勃勃地端坐在主位上看著自己。


    一見徐曼青進來,太後便朝她招了招手。


    “過來給哀家瞧瞧,這麽久不見,到底是胖了還是瘦了?”


    徐曼青著實沒想到她這樣一個女子還能讓太後這般惦記,受寵若驚之餘心下也暖洋洋的,立刻走進過去讓太後好好端詳了一番。


    高太後一看這許久不見的徐曼青不僅多了幾分之前沒有的成熟嫵媚,氣色也是一頂一的好。而且徐曼青這迴的身份直接由平民女子換成了從四品的官夫人,衣著也比之前的要光鮮了許多。這種種變化加起來,更讓眼前的這個小女人顯得靚麗非常。


    高太後是見多識廣的人,哪能看不出徐曼青現下的情況十分好,放心之餘卻又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在。


    “原本還想著若是你不幸年少失業,哀家還能給你當個倚仗,不過現下看來,是用不著哀家操這份心咯!”


    徐曼青笑道:“民婦何德何能讓太後掛心?實在是罪該萬死。”


    雖說徐曼青現下已經是官夫人,但大齊於曆史上的明清兩朝不同。在明代或清代,隻要丈夫封了官,母親和妻子都能一並封蔭,而隻有有了誥命的官夫人才能自稱臣婦,故而徐曼青隻能以民婦自稱。


    在大齊,封誥這種事自然也有,但卻是錦上添花的嘉獎性質。皇帝老兒高興了就給封一個,若是臣子沒有什麽卓越貢獻,那便不封誥。故而封誥這事兒在大齊極為風光,這不僅僅是因為封誥之後女人也能每月領一份皇糧的緣故,更重要的是顯示了皇恩眷寵,說出去別人都得敬上三分,誰又敢把朝廷命婦看低了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不到的就是好的,高太後看徐曼青是越看越順眼,可偏偏又因為她有了夫家拉不到身邊來,失落之餘又有些好奇,便讓宮人將項望山一道傳了進來——她倒想親眼看看能娶到這等妙人的項望山到底是個何等人物。


    項望山進了內宮,立刻便跪下行禮,眼神一直放在太後的裙擺之上,絲毫沒有亂飄,禮節上倒是無從挑剔。


    高太後給項望山賜了座,待項望山起身坐下,這才算是看清了項望山的長相。


    這身板這氣度果然都是一等一的好,一點都不像是草根出身的平頭百姓,比起出身世家的聶定遠來不相伯仲,就是見著她這個當朝太後也沒有驚慌諂媚,倒是跟徐曼青初次入宮時的表現差不離。


    如此看來,這項望山倒還真是個靠得住的。


    高太後挑不出項望山什麽毛病,便將眼神掃迴徐曼青身上,不疾不徐地歎了一句:“哎,得夫如此,你這後半生也算是有了個依靠。不過……也不知該說你是個有福的還是個沒福的……”


    項望山聽了高太後的話心下一個咯噔,總覺得高太後已有所指,但具體為何卻無從猜測,便也隻得坐在原處靜觀其變。


    高太後吃了口茶,又道:“你這孩子果真是個有能耐的,哀家之前便聽說聶家和孔家的這門婚事是一波三折,誰知最後竟然還是成了。這孔九丫頭臉上的毛病也是你給收拾的,今日她到宮裏來謝恩,親眼見了才發現她那臉還真是全好了。這事兒若論功行賞,你可得記個頭功。”


    徐曼青趕忙道:“太後過獎了。這聶大將軍是民婦夫君的拜把兄弟,孔九小姐又是民婦的閨中密友,幫了他們也是在成全民婦自己。這婚事最後能成,也是月老早就安排好的,哪裏輪得到民婦居功?”


    高太後道:“你也莫謙虛了。若是別人還說不好,但你是伺候過哀家的,有多少能耐多少斤兩哀家豈能不知?”


    高太後話鋒一轉,忽又道:“昨日太醫院來報,說周侍禦有喜了。”


    “周侍禦?”


    徐曼青一時半會有些反應不過來,後想起她認識有“侍禦”一稱的人,也就隻有之前被送進宮的玉芍了。估計是因為她在淪落風塵前本姓為周,入宮之後不能再用在環彩樓時的藝名,故而恢複了本名。


    “恭喜皇上,恭喜太後。”


    項望山和徐曼青紛紛行禮賀喜,雖然玉芍出身卑賤,但隻要懷了龍種便能母憑子貴。皇帝的子嗣不嫌多,誰又能說得清這玉芍日後會不會是另一個高太後呢?


    高太後道:“皇上已經下旨將周侍禦提為婕妤,她今日來給哀家請安,得知你要入宮也是思念非常,待尋得時間你倆倒是可以見上一麵,隻當是敘敘舊也好。”


    徐曼青心念一動,看來這玉芍在宮裏頗得高太後歡心,否則高太後也不會這麽突然地就提起讓她與玉芍相見之事。


    但後宮之事向來複雜,且她徐曼青作為外臣之妻,雖然有前塵可尋,但與內宮的娘娘結交過密也不見得是件好事,弄不好還會無端引來猜忌。況且在她與玉芍相見之時,若沒有節外生枝倒還好,就怕玉芍被旁人動了點手腳啥的恰好讓她碰上,那還真是有嘴都說不清了。


    徐曼青真不知此事對她來說算是喜還是憂,但既然高太後已經提起了,她也斷然沒有不應的權利。


    不過想到這玉芍是因為皇帝想要倒權臣馮嗣侗的台才將她以中秋宮宴的名義招進宮來的,而馮嗣侗又與定國公秦遠征是死敵,既然項望山是秦遠征一手提拔上來的,與玉芍被看成是一個陣營的倒也勉強說得過去。


    在徐曼青若有所思的當口,又聽高太後道:“你伺候過哀家,又幫扶過周婕妤,就連聶節度的嫡孫和孔承旨的嫡女都受過你的恩惠,放眼官家命婦,又有誰的心思能比得上你?”


    “如此這般,哀家便給你做個主,封你為從四品恭人,你可歡喜?”


    徐曼青一聽,太後這是要給她封誥了,當下是又驚又喜,但卻沒有被衝昏頭腦,立刻跪下道:“民婦謝太後美意,可是民婦上有婆母,豈敢越過受封?”


    高太後見徐曼青還真是堪當寵辱不驚四個字,便又笑道:“這事何須你來操心?既然你這做兒媳婦的都已經受封,你婆母的份自然不會少了去。”


    徐曼青一聽,這才與項望山一道磕頭謝恩了。


    平身而起,徐曼青心下卻難免有些打鼓。


    這誥命自古以來都是丈夫給妻母掙迴來的,可這迴太後卻是當著項望山的麵給項寡婦和她都封了誥,還將封誥的理由說得這般清楚明白,擺明了就是讓項望山知道這誥命並非全是他的功勞,反而字字強調是徐曼青慧手賢心給爭迴來的。


    高太後這般做,雖是在給徐曼青撐腰,但誰又知項望山內心裏是個什麽想法?


    可眾目睽睽之下,徐曼青哪裏敢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擔憂和惆悵來?隻得露出一副歡天喜地的模樣謝過高太後的大恩。


    高太後見徐曼青高興自己也是開心,便說:“你有了誥命,以後便能常常入宮請安,倒是多來給哀家解解悶才是。”


    原以為高太後扯著她又是談天又是封誥的,再呆不過多久就會放她離開了,誰知高太後明顯意猶未盡,直截了當地就開口跟項望山提了要求。


    “哀家這把老骨頭許久沒舒展了,便跟項將軍打個商量,讓你家媳婦在安華宮裏多呆一些時日伺候哀家可好?”


    項望山明顯地愣了一下,竟然破天荒地沒在第一時間答上話來。


    徐曼青趕緊幫著他迴道:“承蒙太後錯愛,臣婦自然求之不得。”


    高太後見徐曼青搶著把場子圓迴來了,倒也沒有追究項望山的失儀,揮了揮手便讓人把項望山領著出宮去了。


    項望山又哪裏想到這好端端地進一次宮,自己的媳婦兒竟然被人搶了——而且還搶得光明正大理所當然,讓他心中苦悶非常,但卻連說個“不”字的權利都沒有。


    項望山難得恍惚地一路被人領著出了宮去,等迴過神來才算是明白今兒這出戲完全是高太後在替徐曼青給自己下馬威呢!隻要有太後在背後撐腰,就算徐曼青是農戶出身且父母雙亡又如何?哪怕項望山現下已經是一品大員,看在太後的麵子上也得敬徐曼青三分了。


    可惜高太後又哪裏知道,他項望山怎麽舍得讓自己媳婦吃一丁點苦頭?真真是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如今高太後來這麽一招,卻從護犢子生生變成棒打鴛鴦了。


    第133章


    徐曼青按照高太後的意思留在宮中伺候,封誥的懿旨也暫且按下不發,待到徐曼青出宮迴家之日再安排大太監過去一並傳旨,也算是給了徐曼青一個大大的體麵。


    徐曼青被安排著見了久未謀麵的玉芍一麵,如今她早已不是那個下九流的風塵女子,卻已母憑子貴,改頭換麵成周婕妤了。


    按著宮中的禮儀給玉芍行了大禮,徐曼青心裏卻不得不感歎因緣際會的變化無常。


    想起她們二人初見之時,哪裏會想到有朝一日玉芍會鹹魚翻身,一躍成了這樣的貴人?而徐曼青也從一個為生活奔忙的小小喜娘搖身一變成了所謂的誥命夫人。雖然這顯貴與玉芍的潑天富貴沒法比,但日子過得卻要比深宮之中要自由快活多了。


    徐曼青不動聲色地打量了玉芍一番,如今的周婕妤雖說還是和以往那般和顏悅色,隻是那一身珠環玉翠綾羅綢緞的打扮已經讓昔日帶著些許勾人媚色的女子變成了端莊可人的閨秀。


    這玉芍原本畢竟也是出身官家的嫡女千金,隻不過是成了朝廷權力傾軋的犧牲品進了環彩樓罷了。如今有這樣的機緣讓她再度起複,架子一端出來,比起其他娘娘來也不見得會輸了去。


    隻是玉芍娘家已經敗落,就算皇帝已經為周家洗雪沉冤,但周家幸存的男嗣在發配充軍的艱苦時日裏早已失了風雅,如今就算召迴京來也謀不了大事,而皇帝此次借著玉芍有孕給她抬了位份,估計也不過是為了安撫在那段動蕩日子裏受了牽連的族群,不至於讓人心寒罷了。


    沒了娘家的照拂,玉芍在宮中隻能靠著皇帝的恩寵過活。幸而她如今有了身孕,隻要能誕下一兒半女,也算是在深宮中有了依靠。


    這深宮大院裏難免勾心鬥角,為防隔牆有耳,無論是玉芍還是徐曼青說話都萬分小心,且也隻字不提落魄時的往事,聊的都是些近來的情況。徐曼青在玉芍所在的凝碧軒中坐了小半個時辰便又迴了安華宮。


    徐曼青在安華宮裏盡心伺候著,高太後還政之後也確實是深宮寂寥,每日都希望徐曼青能搗鼓點新鮮玩意兒出來好給她解悶。


    好在徐曼青的渾身解數在之前也不過展露了十之一二,這入宮個十天半個月的還不至於讓她黔驢技窮。


    今日徐曼青折騰出來的新鮮事兒便是所謂的美甲。


    雖說在大齊這種時代還弄不出光療甲這樣高端的技法,也沒有噴槍這樣的工具能做出漸變效果,但用現有的彩色塗漆上色與點畫卻是可以做到的。


    再加上宮中碎玉珠寶甚多,徐曼青吩咐工匠用各色水晶寶石銼磨出了顏色大小不一的類似碎鑽類的貼片,然後在指甲那小小的方寸之地上拚湊出各色圖案。


    像高太後這種喜歡奢華的女人來說,徐曼青選畫的便是花開富貴的牡丹圖樣,且五個指甲因甲麵大小不一而分別勾畫上複雜程度不同的牡丹花來。


    最妙的還得數那在花心處用黃晶所做的點蕊和大拇指指甲上用彩晶貼出的蝴蝶。


    在徐曼青剛開始擺弄的時候,眾人還覺得這小小的指甲蓋上就算怎麽折騰也弄不出什麽繁複的花色來,可等半個多時辰過去,待整套美甲完工的時候,包括高太後在內的眾人都忍不住瞪大了雙眼。


    徐曼青一邊收拾美甲工具一邊笑道:“太後的手指生得極美,且指甲蓋的形狀很好,蓋麵兒也夠大,這樣才能畫進去更多的東西。”


    高太後將十指擺在眼前一會湊近一會湊遠地看,隻覺得哪裏都挑不出毛病來,就是精致得喜人,饒就是一直享受著最高美容服務規格的高太後看著這副指甲都禁不住嘖嘖稱奇。


    “這手法真是新奇,真不知你的腦瓜子是什麽做的,竟能想出這樣的妙法來。”


    徐曼青拿著團扇一下下地給高太後的手指扇風,好加快塗漆的凝固。


    隻聽徐曼青道:“美甲這東西雖好,但用的彩漆味兒畢竟不好聞。待到圖案磨損要時,還須用火油褪去。火油用多傷手,故而這東西雖然好看,但也不能常做才是。”


    高太後斜躺在貴妃榻上,聽了徐曼青的話笑道:“平日裏若是宮內的國手們折騰出個新花樣來,都恨不得引經據典地將事兒說得上了天去,誰想到還有你這般實誠的,剛誇你好呢,就立刻把不好的地方都給招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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