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恩霈照著這種方法細細地將臉洗了,過水之後發現臉上果然清清爽爽的,沒有以前那般油膩黏滑的感覺。


    徐曼青道:“這種皂角球是我最近才折騰出來的新東西,珍顏閣裏還沒有上架,若阿孔覺得用得好,日後不妨幫我想個名字,也好讓我沾沾你的福氣才是。”


    孔恩霈不好意思道:“就我這樣的,哪還能給嫂子你帶什麽福氣來,不給你丟人就算不錯了。”


    徐曼青笑著搖了搖頭,“你又怎知你不會好起來?要對自己更有自信些才行。”


    想起那日在賞荷宴上孔九小姐臨池賦詩的模樣,那可真是遊刃有餘自信滿滿,美好得可以讓人忽略那點瑕疵,絲毫移不開視線來。


    徐曼青道:“原本還有一樣東西能對你有所幫助,可惜那種植物隻生長在淮水以南,鹹安是斷然沒有的。不過我已經托人去尋了,若能尋來,再送去孔府給你。”


    孔恩霈一聽心下感激不已,她如今不過是第一次登門造訪,徐曼青卻說已經派人幫她去尋那種特殊的植物了。若不是真性情的人,誰會這般積極地去給一個隻有一麵之緣的人籌謀這種費事的事?


    孔恩霈思及此即刻起身行禮。


    “日後無論有成效與否,嫂子的恩德,恩霈定會銘記於心。”


    徐曼青側身避過,隻笑道:“阿孔何必見外。隻是還有一個法子,也算是劍走偏鋒,而且還有些疼痛,也不知你受不受得住?”


    孔恩霈道:“嫂子但說無妨。”


    隻見徐曼青從一旁的抽屜裏取出一個白布小包,解開繃帶後展開,孔恩霈才發現裏麵放著數根銀針。


    “這是,要做針灸?”


    徐曼青搖頭。


    “非也,此針乃放血之器。”


    “放血?”


    孔恩霈一聽,臉色有些微變。


    這法子聽起來有些古怪邪門,況且大齊向來講究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能有傷,這放血也不知是要怎麽個放法,似乎有一定的危險性。


    徐曼青當然理解孔恩霈的想法,倒也不多做勉強。


    “我原本也不想用這種方法,但阿孔你如今是積疾甚重,若是用尋常法子調理,要見效也至少得兩三個月。”


    “這立竿見影的事,做起來原本就是有一定的風險在的。若你怕痛或不願也沒關係,咱慢慢來也好。”


    可孔恩霈哪裏還能再忍自己這張臉?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外邊傳的那些難聽的外號她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也曾無數次為此蒙在被窩裏偷偷哭泣過。可惜唯一有效的服藥的法子又因為過於陰寒而被禁了,若放血真能助她一臂之力,隻要要不了她的命去她也會咬牙忍了。


    徐曼青見她一副糾結的模樣,笑道:“哪裏有你想的那般誇張?放血的量不會多,隻不過難免有些疼痛,但斷然是不會危害到你的健康的。”


    孔恩霈一聽便放心下來,咬了咬牙道:“那便拜托嫂子了。”


    徐曼青取出銀針,在燭火上燒烤消毒。


    這個秘方是她跟一個八十多歲的老中醫學來的,看著有些嚇人但若是被治療人受用,療效會非常明顯。


    見孔恩霈緊閉雙眼慷慨受死的模樣,徐曼青隻覺得好笑。


    輕拉孔恩霈的耳廓,徐曼青十分嫻熟地將銀針刺到對應的穴位上,隨即將血擠出,再用清潔的紗布拭幹。


    在將一塊手掌大的紗布染得半紅之後,徐曼青才將銀針收起。


    “今日剛有創口,阿孔洗漱的時候千萬小心別讓耳廓著水。這種細小的針孔,隻需一兩天便可痊愈。三日後再來做一次。七次之後看效果再調整放血的次數。”


    孔恩霈隻覺得耳廓發紅發熱,方才被刺到的地方隱隱發疼,但卻不是不能忍受。


    若是這法子真有效,吃這點苦也算是值得了。


    徐曼青讓下人進來收拾了台麵,看了看時辰差不多,便吩咐傳午膳。


    待膳食被端上來,孔恩霈看著滿眼的各色蔬果,覺得有些眼暈。不過好在諸菜中還有清蒸鱸魚和幾道海味,但看著還是顏色寡淡,連她平日最喜的辣椒都沒見著一個。


    徐曼青遞過一個厚厚的封子,笑道:“這裏頭是我給你定的食譜,連醬料的種類和用量都規定好了,你迴府之後需嚴格執行。可以多吃,但怎麽吃也不能越出這菜譜去。”


    跟需要減肥的孫小姐不同,孔恩霈的毛病並不在飲食熱量過高,而在於營養結構不合理。


    想她祖籍西北,那邊氣候濕重苦寒,居住在那裏的人為了祛除體內濕氣增加氣血運轉,自然喜食各種辣椒大料,且能飲高度的烈酒。


    但鹹安與西北何止千裏?氣候不同不說,連水土的酸堿結構也有很大差別。若將西北的那套飲食習慣原封不動地搬過來,肯定會出現所謂的“水土不服”現象。


    這孔恩霈至少算是第三代移民了,從小便土生土長在鹹安城裏,身體適應了這裏的水土,也沒有了祖先那種祛除濕氣的需要。如今把這麽多辛辣大料吃進體內,身體排泄熱氣的速度遠比不上積累的速度,久而久之便形成了熱毒,反應在皮膚上,通常會表現為痤瘡。


    第117章


    向來不喜素食的孔恩霈苦大仇深地拿起了筷子,夾了那些明顯以素為主的菜幾筷子,原以為會食不下咽,但吃進嘴裏卻發現雖然口感沒有自己習慣吃的那般重,卻烹出了食材本身自帶的鮮香,倒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麽難以接受。


    待一頓飯吃完,孔恩霈又與徐曼青喝茶閑聊了一陣,在項家足足待了三個時辰才打道迴府。


    為了堅持放血療法,孔恩霈隔三差五地就會來項家拜訪,飲食調理和清潔保養堅持了大半個月後,臉上的成片的膿包和紅斑已然消去了許多,但卻還是有新的痘子冒出來。


    不過看到這種結果孔恩霈已經十分欣喜,畢竟她沒有內服任何傷身的藥物就能有這樣的改善,換做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待今日依約再來,隻見徐曼青一臉神秘地將她扯進花廳,又從內室中像捧寶貝一般捧出一株她從來沒有見過的奇怪植物來。


    隻見那植物隻有綠色的“葉”,葉子呈鋸齒狀且十分飽滿肥厚,其上均勻分布著花黃色的斑點,像是一株被注了水的草。


    “這是何物?”


    徐曼青笑道:“這在淮南被當地老百姓稱為油蔥。若是誰不小心被火燎了或是被熱油濺傷,隻要受傷麵積不大,便會用這植物的汁液塗抹在創口上,不僅能很快愈合,而且還不會留疤!”


    “隻不過這種東西喜濕喜熱,隻生長在大齊南邊,跟野草一般極好養活。不過鹹安位處北方,這東西倒變精貴了。幸好現下正值酷暑,若是到了冬天,還得把它移入暖房好好供著才行。”


    這油蔥其實就是蘆薈,隻不過古代交通不發達地理相對隔絕,北方很少有人會知道這種在南方像野草一般常見的東西。


    經過這段時間的調理,孔恩霈對徐曼青是越發信任,聽徐曼青說得這油蔥這般功效神奇,心下不免生出幾分期待來。


    “可這油蔥要怎麽個用法?”孔恩霈好奇道。


    徐曼青摘下了幾片蘆薈葉子,將大約五厘米長的葉片洗淨碾碎,加入一勺蜂蜜,再擠入三分之一顆檸檬的汁液攪拌調勻,讓孔恩霈喝下。


    徐曼青將剩下的葉片則擠出汁液,再在其中混入珍珠粉調成糊狀,塗敷到孔恩霈臉上。


    與此同時,徐曼青讓孔恩霈除去外衣,全身隻剩抹胸褻褲地躺在貴妃榻上,用玫瑰精油在她的腹部做穴位推拿。


    待推拿了小半個時辰之後,徐曼青結束推拿的動作,再讓孔恩霈將臉上的蘆薈汁液洗去。


    “這種調製的飲品每日都要喝一杯,但油蔥的用量一定要嚴格按照我規定的來,這東西吃少了沒用,多吃了又會中毒,一定要慎之又慎才行。”


    孔恩霈穿上了衣裳,方才那陣推拿讓她覺得周身舒坦,不過沒聊幾句,便聽肚子咕咕地發出了響聲。


    孔恩霈有些尷尬地捂住了腹部,徐曼青卻笑道:“無妨,這是油蔥的汁液和推拿起效果了。若不出意外,一段時間後你可能會感覺稍有不適,但隻要如廁便可緩解。”


    “阿孔你之前吃葷過多,腸子裏累積的毒素不少,得靠這些幫你把毒素清除出去。”


    “待十天半個月的餘毒排完,再加上飲食上的改善,臉上的斑痘應該會更多地消下去才對。”


    孔恩霈是個十分配合的患者,加上臉上的情況日益好轉,讓她更是將徐曼青的話視為聖旨嚴格遵循。


    待連續服用十天蘆薈汁之後,徐曼青便讓她改為隔天服用,放血療法也由原本的三天一次延長到了五天一次。


    待這般多管齊下地又堅持調理了大半個月,孔恩霈臉上的痘斑全消,雖偶爾有零星小痘冒出,顴骨附近也還殘留著一些痘印,但臉上的皮膚已經跟大多數女孩兒一樣,不會像之前那般嚇人了。


    但這痘印的東西算是積疾,色素的消散需要更長時間的調理。等熬到冬天將皮膚捂一捂,少了陽光的刺激,痘印才有可能漸漸淡化。


    孔恩霈喜不自勝,這段時日裏與徐曼青一來一往的,兩人也成了無話不談的莫逆之交,讓聶書梅感歎徐曼青手段了得,竟然能讓孔恩霈將徐曼青與她這種打小便認識的閨蜜放在一個重量級上。


    不過這麽一丁點的疑惑也在聶書梅再次見到孔恩霈的時候徹底了然了。


    隻見聶書梅握住多日不見的孔恩霈的手驚歎道:“若是能有這種能化腐朽為神奇的人,別說是閨中摯友,就是將她奉成神人也不為過了。”


    相對於徐曼青的淡定,項望山那邊則明顯要火燒眉毛得多了。


    畢竟項望山那次將聶定遠好說歹說地哄迴了承宣使府,當時胡亂搪塞的理由不過是他已經幫聶定遠想好了兵不血刃地退婚的辦法。


    雖說項望山靠著以往在聶定遠處的積威,故弄玄虛直道是時機未到不能詳說。但聶定遠被騙迴承宣使府之後還是疑慮重重,沒事就找項望山套問具體的退婚之法。


    雖然他向來信賴這個與自己有著過命交情的大哥,可他就是想破了腦袋也沒覺得會有什麽兩全其美的法子能退了這禦賜的婚。


    好在像聶家和孔家這樣的門第,即使是太後賜婚,要走完整個流程也得整整耗上差不多一年的時間。


    徐曼青當時跟項望山說的時限是兩個月,如今還沒到一個半月就已經有了這樣的成效,自然讓人心喜。


    隻不過項望山被聶定遠纏得煩悶,最後不得不端出大哥的架子將那混小子臭罵了一頓,又用諸如“天機不可泄露”之類的鬼話唬了聶定遠一番,直把他忽悠得一愣一愣的才算勉強將事情壓了下來。


    徐曼青原本還想再給孔恩霈調理一段時間,可項望山那邊看樣子實在是快要兜不過來了,無奈之下夫妻倆隻得合計了一番,決定將計劃提前實施。


    在徐曼青看來,這所謂的“計劃”就跟其實賭博一樣沒譜得厲害,不僅沒法預測是開大還是開小,而且還很有可能會出現個豹子莊家通殺,到時候就怕兩邊都落不著好不說,搞不好還會把原本就糟糕的情況弄得更砸。


    可項望山卻說這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事,就算勝算很小,也隻得姑且試上一試。


    孔恩霈那邊尚且好說,現下最壞的打算就是聶定遠在成親當天被強摁著腦袋拜堂。就算聶定遠武力值驚人,隻要灌點蒙汗藥進去,迷迷糊糊地架著撐著也能成事,但卻是下下簽了。


    在麵對這種不為人力所控製的未知事件的時候,徐曼青也隨了大流借了一迴鬼神之力,到佛廟裏為聶定遠和孔恩霈的婚事求了一簽,看到簽文是上中吉簽之後,心裏頭多少也安定了一些。隻求菩薩保佑那對歡喜冤家是前世就注定好的緣分,雖說一開始是有些波折,但這輩子也要琴瑟和鳴和和美美才是。


    於是在毫不知情之下,孔恩霈收到了徐曼青的邀約,說是想讓孔恩霈教自己騎馬。


    不過提到這馬術一事,就不得不插說一個小背景。


    這大齊的開國太祖皇帝是在馬背上打下來的天下,且聽聞太祖雜有胡人的血統,十分喜愛蹴鞠和馬球。


    故而大齊貴族各種跟風,不僅後宮妃嬪們紛紛苦練馬術邀寵,甚至還有貴族子弟因精於蹴鞠和馬球而被皇帝加封的先例在。


    待到德宗繼位之後,更是毫不掩飾對於這兩項運動的喜愛,故而貴族男子無人不會蹴鞠,而貴族女子無人不會馬術。


    而徐曼青出身平民,平日裏連馬都不會養一隻,更別說去練什麽馬術了。但孔恩霈出身世家,自幼受到熏陶,在馬術方麵卻是個中高手,教徐曼青一些基本的技巧完全不在話下。


    如今徐曼青因項望山的軍功一躍成了貴婦,想要在馬術方麵補補課也完全說得過去。


    畢竟到來年開春定宮中定會有圍獵,就算徐曼青的馬術不足以參加專門針對貴族女子準備的馬球比賽,但能騎著馬出去應應景也算可以了。


    對於徐曼青的請托,孔恩霈不假思索地應了下來。


    徐曼青對此興奮非常,還特意扯著孔恩霈去定製新的騎裝,在原本簡潔的服飾上別出心裁地多增加了一些細節,讓原本已經有好幾套上好的騎裝的孔恩霈看了都忍不住仿著徐曼青改良的模板又新做了一套。


    待到約定要出遊的那天,徐曼青特意到了孔府去,兩人興致勃勃地試了新裝。


    看到徐曼青精致的妝容,孔恩霈很是心動。畢竟這一個半月來,她為了保養臉上的皮膚再也沒有碰過那些胭脂水粉了。


    徐曼青哪能不知孔恩霈心中所想,便將她摁到了梳妝台前。


    “嫂子我雖不如妹妹你這般滿腹詩書,但論起這妝容妝法卻還是很有心得的。如今阿孔你的臉已好了許多,上點輕薄的淡妝也是可以的。”


    孔恩霈聽言高興不已,喜滋滋地在徐曼青的幫助下上起了妝。


    給孔恩霈挽了一個利落的垂鬟分肖髻,再配上相對簡單的短簪,雖無華麗的修飾,但卻讓原本斯斯文文的孔恩霈活脫脫地多出了幾分英氣來。


    孔恩霈看著銅鏡中的倒影有些晃神,自她十二歲起臉上開始冒出那些惱人的斑痘之後,就再也沒敢想過還能化出這麽好的妝容了。


    徐曼青自然不會給太多時間讓孔恩霈在這裏傷春悲秋的,替她整理好妝容之後便喚上侍女往東郊的木蘭圍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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