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


    王虎見徐曼青終於有了反應,心中難免有些期冀。


    誰知迴過頭去,隻聽見徐曼青淡淡說了一句:“待婚期定了,若吳副尉願意,我可為他未來夫人接妝送嫁。”


    王虎一聽登時氣得臉色煞白,指著徐曼青的手指都在發抖,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最後隻能憤然摔門離去。


    聽王虎的急匆匆的腳步聲走遠,徐曼青才堪堪放下手中的茶盞,轉而用手捂著胸口。


    內裏的心髒,有那麽一點點疼。


    雖不能說她對吳嶽澤有多深的感情,但人不是死物,在另一個人這般掏心挖肺地待你的時候,多少都會有所觸動的。


    像吳嶽澤這般有情有義的男子,放在現代社會尚且不可多得,更別提在這封建禮教橫行的大齊了。


    隻可惜他們二人身上背負的東西太多,她要守著貞潔的名聲,他要全了孝順的道義。


    在這種男女結婚隻能依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時代,戀愛的自由已經成為不可提及的禁忌。


    想起她與吳嶽澤的第一次見麵恰好是她求得項寡婦抬她入門之後,前後相隔不過一個時辰。


    若他們相遇得更早一些,是不是就會出現無數其他的可能?


    可命運的軌道是既定的,冥冥之中,她徐曼青就隻能是項家的人,而吳嶽澤則注定了會與她擦肩而過,無論用情之深淺。


    可哪怕她方才得知吳嶽澤對她的情意時內心有多少觸動,但在王虎麵前,她隻能擺出事不關己的模樣。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若她此時稍微有一些軟弱,若她在王虎麵前傳遞出某些信息,就很有可能會變成某種化學反應的催化劑,引發可怕的蝴蝶效應。


    她徐曼青在這大齊不過是一個無甚能耐的小女子,她自認無法像高太後那般義無反顧苦守廢宮十三年。


    且不說她對吳嶽澤的愛意不足,就是考慮到項家的種種、年幼的弟弟和吳府盤根錯節的複雜情況,她就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去迴應吳嶽澤的心意。


    其實在這種情況下,按照類似於王虎這種尋常男子的想法,他不過是想從她嘴裏聽到她說即使不能為正室,她也願意為了吳嶽澤的一番情意委屈求全改嫁為妾。


    可徐曼青知道自己的性子向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前一世與那檢察官是如此,這一世與吳嶽澤也是如此。


    若不是他負了她,那便隻能由她來負他。


    對於吳嶽澤,她除了內疚和抱歉之外,能做的也就隻有這麽多了。作者有話要說:最後過渡一章~


    第92章荒謬的拜帖


    吳嶽澤的親事定在了三個月後。


    以結親的兩家人的門第來看,按照正常程序走完整個流程少說也得拖上個“第五文學”大半年。如今從下定到完婚竟隻用了三個月的時間,足以見得雙方家長的心情有多急切。


    一來是女方家的姑娘著實等不起了,再不完婚這閨女就要去蹲牢子,二來男方家也盼著這事趕緊塵埃落定,否則萬一哪天方氏被吳嶽澤給找迴來,到時候上演一出叛逆逃婚的戲碼那可就難看了。


    徐曼青雖說跟王虎放了話,但最後也還是沒能等來吳嶽澤的拜帖。


    這其實並不出人意表。


    先不提徐曼青夫家出了事跟白事多少沾了邊,為了避諱,吳家斷然不願讓她做送嫁的喜娘。況且以吳嶽澤對她的心思,若在成婚那天看到新嫁娘旁邊站著的喜娘是她,這新郎官的眼神到底是應該放在新娘子身上還是放在她這個喜娘身上?


    而她當初對王虎說的最後一句話,也不過是為了絕了吳嶽澤的念想罷了。


    雖說沒有收到婚禮的請柬,徐曼青還是包了一個數額極為可觀的大紅封子親自送了過去。紅封子上落的是項望山的款,徐曼青隻是遞了封子就走了,也沒打算在吳府外的流水席上湊個熱鬧。


    徐曼青出現的時間掐得很好,沒有人能比她更熟悉這大齊送嫁的流程。


    避開了與吳嶽澤見最後一麵的機會,徐曼青出了吳府,迴過頭去看那漫天的紅色綢緞和喜氣洋洋的人群,隻覺得這個時代的熱鬧始終與自己格格不入。


    自無端撿得一條命迴來,徐曼青已不會奢望太多,就算這輩子隻能孑然一身地度過,但隻要平安康健,便別無他求了。


    坐在軟轎裏一路恍惚地迴了煙袋胡同。


    如今項寡婦的病好了不少,可畢竟受了這樣大的打擊又是這般年紀,難免病去如抽絲。這段時日裏冷靜下來之後,項寡婦也逐漸接受了可能和兒子陰陽兩隔的事實,心緒稍微平複了一些。


    但若不是想撐著一口氣等到幾個月後塵埃落定,還得從項家宗族張羅著過繼一個孩子接了項望山的香火,估計項寡婦連跟兒子一起去的心都有了。


    項家宗族那邊因項盛恆的事情也鬧了個底兒掉。


    項盛恆的一家老小幾乎每天都會過煙袋胡同裏哭天搶地一番。


    若隻是啼哭吵嚷,徐曼青就當聾了瞎了一概不應,若有試圖鬧事撒潑的就直接讓護院把人給收拾一頓。


    其他人倒還好說,可當項寡婦得知那年逾古稀的老族長被架子抬到自家門外的時候,也實在是心狠不下去了。


    當年若不是有這位項老族長的庇護,她也無法守住亡夫的這點家產,獨立門戶將項望山養大。


    項盛恆做的事情雖然齷齪,但項老族長的恩卻是不得不報的。


    可惜項老族長當初病倒是因為中風,如今偏癱在床上連大小便都不能自理,見了項寡婦也說不出話來,隻是用一雙渾濁的老眼默默流淚。


    徐曼青最後於心不忍,便委婉地表達了若是有機會定會求貴人高抬貴手放項盛恆一條生路,這件事才總算消停了下來。


    不過自項盛恆鋃鐺入獄之後,新任的項家族長已經知道徐曼青的厲害,覬覦家財的蒼蠅都被嚇跑了。想必到時候隻要花點銀子,過繼子嗣的事情應該也不難辦才是。


    隻要等孩子過繼過來,徐曼青剩下的人生就會變得異常簡單。


    古代女人的一生無外乎就是相夫教子,如今她已省去了第一個環節,直接跳到撫養孩子上了。


    待到過繼之事一了,她便要入宮伺候,以後能出宮的機會怕是少之又少。如果有幸不被高太後隨便配人的話,等年紀到了放出宮來,搞不好過繼的孩子都能娶媳婦了。


    隱隱地感覺到了些許落寞。


    雖說這樣的人生軌跡有點超乎預想,但她也實在沒法做出更多的努力來改變這一現狀了。


    自吳嶽澤完婚後,這件事情對她的影響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與其說被吳嶽澤的癡情所困擾,不如說通過這件事讓她看到了在這個時代生活的無論男女都無法掌控自己命運的悲哀。


    有時候她不禁會想,是不是隨波逐流地過日子反倒能樂得輕鬆一些?


    “夫人?夫人?”


    徐曼青正在走神,便聽到紅兒在外頭喚自己的聲音。


    “夫人,到家了。”


    紅兒打了簾子,喊了幾聲都沒見徐曼青有反應,這才把腦袋湊進轎中又提醒了一句。


    徐曼青迴過神來應承了一句,這才在紅兒的攙扶下出了轎來。


    剛在轎子前站穩,還沒來得及打賞轎夫,便聽到一陣奇怪的聲響從身後的暗巷裏傳了“第五文學”出來。


    “誰?”


    那道暗巷雖說是巷,其實不過是相鄰的兩戶人家之間留下的一條勉強容一人通過的縫隙。因是死胡同通不出外街,平日裏根本無人行走。可如今怎麽忽然發出這樣的怪聲來,著實讓人生疑。


    見這條暗巷離自家屋子近,徐曼青提高了警覺,立刻讓紅兒進門喚了護院出來,一幹人等小心翼翼地圍到了暗巷去。


    可等護院堵過去一看,那暗巷裏哪裏有什麽人影?看了半天也沒發現什麽可疑之處,便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般地迴來了。


    徐曼青心中覺著奇怪,但總感覺還是有些不對勁。


    方才似有一道視線從暗巷的方向裏直直地投射過來,讓她隱隱感覺到了某種威脅。


    紅兒見徐曼青疑神疑鬼的,趕緊安慰道:“夫人最近太過辛勞,精神有些緊張了罷?”


    那護院頭子接話道:“方才搞不好是什麽野貓野狗之類的,這暗巷本就隻有一個出口,若是有個大活人鑽出來,怎麽可能逃得過咱們的眼睛?”


    被眾人這般一說,徐曼青揉了揉發暈的腦袋,倒也覺得自己最近是有些神經過敏了,便將此事撇到腦後不再理會了。


    待入了家門稍作歇息,徐曼青用了午膳後剛伺候婆婆睡下,便聽到紅兒進了內室來通傳。


    “夫人,外麵來了人,說是送拜帖的。”


    徐曼青一聽禁不住皺了眉。


    現今她夫家失蹤的事情可謂是人盡皆知,她之前也曾放過話說這段時日裏要專心伺候婆婆不再接活,怎麽到了這種不前不後的時候竟然還會有人來送拜帖?


    不過來者是客,雖然不方便接活,但這前因後果的也要給人家解釋清楚,好讓送拜帖的人迴去有個交待不是?


    徐曼青稍作整理便出了門去。來到前廳,果然見一管家模樣的人手上拿著紅封子,一邊喝茶一邊好整以暇地等著她出現。


    那人見徐曼青出了來,這才放下手中杯盞,將拜帖遞了上來。


    徐曼青接過拜帖也不開看,隻是笑問委托者是何人。


    那人報上了承宣使府的名號,可徐曼青對大齊的官製並不熟悉,聽了也沒法立即對上品級,隻得尷尬笑笑。


    徐曼青道:“實不相瞞,並非我不願接活,隻是我夫君自西南一役後生死未卜,如今婆母臥病在床,我無論如何是不能離開半步的。”


    誰知那人聽言並不避諱,反說道:“就算嫂子接下這活,前前後後也不過花費兩個時辰而已,就算要伺候婆母也不差這點時間吧?”


    徐曼青聽言,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又耐著性子道:“隻是我現下有可能與白事沾邊,雖未坐實但總是不好,若是衝撞了主人家那便糟糕了。”


    誰知來人依舊不依不饒地道:“我主家出身行伍,什麽屍山血海沒有見過,你身上帶的這點白孝著實是不夠看的。既然主人家都不介意,您就不必擔心這事了吧?”


    徐曼青見平常所用的理由都推脫不過,又不清楚來人底細,也不知能不能得罪,便想著先開了拜帖看看其中內容,然後再想辦法從中挑刺找理由便是。


    誰知剛開了封子便豁然看到裏頭帶著的巨額銀票,那銀票折疊得恰到好處,不用抻開都知道是整整一千兩的數額。


    像徐曼青這樣的妝師,平日裏接了拜帖,按照行規最多不過是事先約定好酬勞的數額,除非有特殊的首飾妝品要準備才會要求東家預先墊付一部分銀錢,事後再按照多退少補的原則清算。


    徐曼青入行這麽久,從來沒有見過在一遞拜帖就夾了千兩銀票進來的。


    臉色一僵,這般無事獻殷勤的,徐曼青隻覺得宴無好宴,故意忽略那張巨額銀票,打開拜帖細看請托的內容。


    這不看還好,一看就差點沒讓徐曼青氣了個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顧不得來人的身份,徐曼青直接將銀票連同拜帖一同摔在地上,厲聲道:“這位東家的活計要求實在太高,請恕小女子沒有賺這份銀錢的能耐!”


    那人見徐曼青生氣倒也不惱,隻是將地上的封子拾掇起來,笑道:“項家娘子何必這般氣急敗壞?”


    “這活計說起來是有些強人所難,但如今這隻得你我二人,隻要你不說道開去,斷然無人知曉……”


    “夠了!”


    徐曼青嬌喝一聲,從椅子上站起。


    “第五文學”“杜二,進來送客。”


    與眼前這人明顯是話不投機半句多,若是再跟他掰扯下去徐曼青真怕自己壓製不住衝天的怒火,直接效仿那潑婦罵起街來。


    來人見項家的護院聽了主人的令進了來,便也知道多說無益,隻得訕訕地將拜帖收迴袖袋中去。


    “項家娘子,你可思慮清楚了?”


    徐曼青停住欲轉身迴房的步伐,迴身冷笑道:“並不是所有人的眉毛都串著錢串子的,想必你的東家是一時糊塗尋錯了對象。替我轉告他一句,要真是錢多燒得慌,不如捐給佛院寺廟開鋪布施,也好多積點陰德不是?!”


    徐曼青暗諷了那東家是個缺了大德的,但字裏行間卻巧妙得不帶一個髒字,讓人抓不住短來。


    末了,徐曼青說了一句“好走不送!”,便頭也不迴地徑直走進內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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