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聞言笑道:“哀家什麽時候說要追究了?你倒是有這個膽量承認有人幫你,嗯?”


    麵對高太後這樣的老油條,徐曼青一時間也接不上話,隻能呆跪在原地沒有吭氣。


    隻聽高太後歎氣道:“你也算是個誠實的孩子,在這件事上沒想對哀家隱瞞。”


    “哀家就欣賞你這種有一說一的性子。在這偌大的深宮裏生活,整天都被那些心思彎彎道道的人弄得累得慌,偶爾遇到一個耿直的,還真是讓人喜歡得緊。”


    高太後讓人將徐曼青攙了起來,還賜了個墩子讓她坐著。


    “哀家也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你這事兒是誰在背後打點的,哀家心裏跟明鏡兒似的清楚得很。那人也是個出色的,你的夫君如今十有八/九是迴不來了。我朝並不禁止寡婦改嫁,若你點頭,那人肯定會抬你過門,以後的榮華富貴自然不在話下。”


    徐曼青一聽,臉色都白了一半。


    “迴稟太後,民女出嫁前家中遭了大難,若不是有婆婆出手相救,如今怕是連命都沒有留下。雖說民女與夫君未曾見麵,但婆婆的救命之恩民女豈敢忘懷?”


    “民女自嫁入項家之日起,早就做好了守一輩子望門寡的打算。還請太後成全!”


    高太後歎氣道:“果然是個重情重義的,哀家沒看錯你。”


    其實自徐曼青出事之後,高太後將在她耳邊傳話的人抓來一通敲打,便知道是誰在背後動的手腳了。尉遲恭娶的公主並非她的子嗣,若這徐曼青是個貪圖富貴的,她倒也不介意給點賞賜將人送到駙馬府裏去,可日後若想再近自己的身分毫,那便是不可能的事了。


    如今徐曼青顧念舊恩不願忘本,可見是個極有仁德之人。


    將這樣的人留用在身邊才能放心。


    “既然如此,每人都有各自的緣法。都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如今你拒了這潑天的富貴,說不定日後還有更大的榮寵等著你呢?”


    徐曼青聽言這才鬆了口氣。


    “謝太後成全。”


    高太後道:“那項盛恆膽大包天毀壞了禦賜之物,論罪當誅。但他畢竟是你項家的族人,你倒是給哀家出出主意,該怎麽處置他才好?”


    見高太後一開口就將事情的性質定了調,明顯就是將她從裏麵摘清楚了。有這樣的台階再不下,她徐曼青就真是白混了。


    徐曼青小心翼翼地道:“民女豈敢出什麽主意?隻是……”


    “隻是這族叔雖然可惡,但民女卻常聽婆婆說之前的老族長處事公正,對家裏照顧頗多。看在老族長的麵子上,還請太後法外開恩,留下他一條性命才是。”


    高太後點頭道:“這也好,不把事情做絕也算是積了陰德。”


    隻見太後轉頭跟旁邊的嬤嬤交代道:“就跟大理寺卿傳句話,讓那姓項的做五十年的苦役得了。”


    徐曼青一聽,又想到這項盛恆已經年過半百了,這五十年的苦役已經等同於終身□了。


    這樣的報複還真有點超過了徐曼青的預想,她此刻也難免有些不安起來。


    太後見徐曼青臉上露出不安的表情,心下對這小女子更是喜歡。


    若徐曼青在聽到曾經得罪過她的項盛恆鋃鐺入獄之事卻還喜氣洋洋的話,那便說明這女子的心腸也太狠了些。但如今她卻這般坐立不安,可見還是覺得這懲罰重了。


    “你也莫用心軟,讓這樣的人任族長之位,到時候定會害了更多的人。還不如讓他在牢裏好好反省,等什麽時候想通透了,再放出來也不遲。”


    見太後說到這個份上,徐曼青隻得趕緊謝恩。


    高太後道:“那姓項的入了獄,他之前自作主張給你夫君銷的戶,哀家也會讓下頭的人替你改過來。”


    “不過律法難違,若半年之後你夫君還不出現,哀家也不能為了你一個人壞了規矩。”


    徐曼青哪裏還敢要求太多,能爭取到半年時間就已經謝天謝地了,連忙應承下來。


    太後道:“你既不願改嫁,哀家又不忍心看你自己一人守著望門寡,想起哀家如今也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一直跟著哀家的顧嬤嬤已經這個歲數了,身體越發不行,也該迴鄉榮養了。其他的宮女多是自小就入宮受訓的,一個個都像木頭一般,下一個指令就動彈一下,真是無趣。”


    “待那半年期限一過,你就入宮伺候哀家。你的婆母和幼弟自然有辦法替你照看。”


    見太後說道這份上,徐曼青哪還敢說個不字?


    “可民女就怕半年之後若夫君不歸,民女身上算是帶了孝的,若是衝撞了太後那就……”


    太後笑道:“哀家出身鄉野,哪有這些窮講究?再說了,宮裏伺候的人多了去了,每天不都得有人要戴孝嗎?而且一戴還要戴個三年。如果都要深究,這一大半的人都得放出宮去了。”


    徐曼青無奈,隻得又跪下磕頭謝恩了一番。


    徐曼青在宮裏小呆了三天才出了來。


    坐在出宮的軟轎上,徐曼青差點沒虛脫地癱軟下來。


    高太後口中說的“更大的榮寵”,她是真心表示無福消受。


    這兩次入宮,雖說每次僅僅呆了短短數日,可就在這段不算長的時間裏,徐曼青所消耗的精神力簡直比過去一整年的加起來還要多!


    在深宮之中,不僅要時時留心處處留意,還要懂得各種規矩,處理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更重要的是要會揣摩太後的喜怒哀樂,這費心勞神不說,就連腦袋都是時刻懸在脖子上的,搞不好一個行差踏錯就能讓它掉下來。


    如今她從來沒有如此虔誠地祈求自己的掛名夫君項望山立刻出現——就算呆在一個像尉遲恭那般沙文主義的古代男子身邊,也好過呆在這不見天日的深宮裏啊!


    畢竟這項望山怎麽說也是尋常人家的男子,若夫妻二人真看不對眼,隻要她受孕生下兒子,大可以抬幾門妾室進來分散他的注意力,之後便可以守著兒子專心過活。而且以她的頭腦和手段,也不至於會彈壓不住那些女人。


    可若是進了宮裏,那就是我命由天不由我了。


    況且揣摩太後話裏的深意,那“更大的榮寵”除了意指她要入宮伺候這件事情外,可能還有其他的文章也說不定。


    莫說太後如今已年過半百,這古代醫療技術又不發達,誰知那天來個頭疼腦熱的就病倒了?屆時太後若是給她賜個位份塞給自己的皇帝兒子,那豈不是又從所謂的宅鬥升級到宮鬥了?


    須知徐曼青這輩子最雷的就是那些囂張跋扈的官二代富二代,可若是這般機緣巧合地跟這大齊最牛逼的官二代綁在一塊的話,她還要不要活了?


    徐曼青是越想越覺得前路黯淡,從來沒有這般灰心喪氣過的她隻得脫力地靠在軟轎裏,有一下沒一下地喘著粗氣——若是真進了這宮裏,她下半輩子的生活便隻能是了無生趣了……作者有話要說:聲明:本文男主跟皇帝王爺一類的人木有關係!


    鳴謝:藍凝煙1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3-06-1823:33:32


    91


    第91章


    既然有了太後的旨意,大理寺那邊審起案子來可謂神速。


    徐曼青作為受害者雖被提去問話數次,但畢竟上頭已經定了調,錄徐曼青的供詞也是走走程序而已,一眾官員對她甚是禮遇。隻是在過堂的時候穿著囚服戴著手鐐腳銬的項盛恆見到了徐曼青後情緒過於激動破口大罵,最後落了個咆哮公堂的罪名,被板子抽得嘴都歪了。


    徐曼青在堂上不僅要全程哭哭啼啼地跪著扮演受害者,其間還親眼目睹了古代堂審的肉刑——雖然不過是掌嘴,但看著一個大活人被打得血沫飛濺的模樣也實在不好受。不過一想到這項盛恆為了想要霸占家財而想將項寡婦送迴冀州老宅等死的事情,徐曼青的心就是軟不下來。


    項盛恆放在現代也算是故意殺人未遂,這頓板子抽他抽得一點都沒浪費。


    過了揪心的一個星期,待案件塵埃落定,徐曼青這才想起應該抽空去向幫了大忙的小捕快王虎道謝。


    可若隻是跟王虎道謝似乎還不夠,若不是因為背後有個吳嶽澤,王虎也不可能會幫她幫到這份上。


    加上之前吳嶽澤將項望山失蹤一事提前告知她便已經欠下一次人情了,若這次再裝瘋賣傻想蒙混過關便太不厚道了。


    於是徐曼青打點了大包小包的禮物尋了日子到衙門口找到王虎,想讓他知會吳嶽澤一聲,好找個時間設個宴席好好答謝他們。


    誰知一提起吳嶽澤,王虎便一臉為難。


    徐曼青一看便覺著情況不對,趕緊問道:“是不是吳家出什麽事了?”


    王虎歎氣道:“嫂子,最近你們項家出了這麽大的事也剛平複下來,其實這件事我本不想說出來讓你添堵,但你今日又問起……”


    徐曼青著急道:“到底怎麽了?”


    王虎撓了撓頭,這才憋出來一句:“吳大娘,就是頭兒的娘親失蹤了。”


    徐曼青一聽大驚,這吳大娘是吳嶽澤最重要的親人,若不是為了娘親,吳嶽澤也不會這樣屈心抑誌地乖乖認祖歸宗。


    可吳大娘明明被接迴了吳府,好端端的這麽一個大活人怎麽就失蹤了呢?難道這其中還另有隱情不成?


    兩人又就近找了個茶館,王虎這才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娓娓道來。


    原來吳嶽澤自拜了吳家祠堂之後便記在了正房名下,正房太太知道自家兒子生前做的那些見不得人的事被吳嶽澤當成把柄握在了手裏,雖說她兒子已經入土了,但名聲還是要的,故而在吳嶽澤迴府之後算是消停了一段時間。


    但這正房太太又如何甘心看著一個外室子這般登堂入室地享受著原本屬於自己兒子的榮華富貴?既然她已經人老珠黃再生不出個兒子來了,但要迎一個合自己心意、好拿捏的兒媳婦入門倒是能夠做到的。


    於是那正房太太相上的便是她娘家嫡親妹妹所出的姑娘,在族裏排行第七,小名七娘。


    這七娘雖然出身不錯,其父與吳先孟官階相同,湊在一起倒算是相得益彰。可那七娘眼看就要及笄了卻依舊無人問津,聽聞她十二歲那年出過點事名節有損,所以一個好端端的姑娘竟成了滯銷貨。


    原本吳孟先也不大願意迎一個極有可能會被人說閑話的兒媳婦迴來,但卻經不起自家夫人吹的枕頭風。


    畢竟這吳嶽澤是外室子的事情幾乎無人不知,雖說現在記在嫡母名下,但跟正兒八經的嫡出還是差得很遠。況且吳嶽澤也是大齡未婚青年不說,之前也被謠傳過因為受傷那方麵出了問題,想要找到更好的人家幾乎是不可能了。


    吳先孟思來想去也覺得自家夫人說的話有道理,便將此事跟吳嶽澤說了。誰知吳嶽澤因為心裏有了人反對得特別厲害,父子倆為了此事差點沒把吳府的屋頂給掀了。


    最後在僵持之下,某天等到吳嶽澤從指揮使司輪值迴來,就發現自家娘親不見了。


    這一問才知道是正房太太做主將方姨娘送到廟裏禮佛去了,要等到吳嶽澤成婚之後才能接迴來。


    這明擺著就是赤/裸/裸/的逼婚。


    平日裏吳先孟因為要拉攏吳嶽澤的關係,對方氏很是禮遇,還處處提防著正房給她下黑手,生怕失了這個籌碼就控製不住這個兒子了。


    但這次吳先孟在吳嶽澤的婚事上又跟正房太太站在同一條戰線上了,為了逼迫那倔強的兒子低頭,除了拿他的軟肋開刀便別無他法了。


    可憐吳嶽澤將鹹安城周遭郡縣的佛廟都翻了個遍也還是沒能找到方氏。無奈之下,便隻得點頭答應了這門婚事。


    王虎說完,看向徐曼青的眼神有些閃爍不安。


    他頭兒之前跟他說過,像徐曼青這樣有氣骨的女子是根本不屑於做別人的妾室的。他隻想借著那些對自己不好的傳言將婚事一拖再拖,一來是要確認項望山是否還能活著迴來,二來是要趕緊壯大自己的實力,到時候想辦法偷天換日地給徐曼青換個身份,然後再光明正大地迎她入門,並且此生隻此一妻不再納妾。


    可惜他所受的掣肘甚多而時間又太短,如今婚事已定,他與徐曼青最後的那點可能性也消弭殆盡了。


    徐曼青哪能不知王虎的那點小心思,可吳嶽澤要成婚在大齊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她在得知他要認祖歸宗那天早就料到了會有今天。


    “如此這般,還要恭喜吳副尉了。”


    見徐曼青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那王虎不知為何登時替為了這件事黯然神傷愁斷肝腸的吳嶽澤打抱不平起來。


    “嫂子,你怎麽能這樣?!”


    “雖說我現下說這話有些大逆不道,但你是個聰明人,不可能不知頭兒對你的念想吧!”


    “若不是對你這般牽腸掛肚,他娶哪個女人不是娶?又何必為了這件事跟吳大人鬧翻,害得吳大娘行蹤不明?”


    “可是你……可是你竟這般鐵石心腸!”


    “頭兒他一番心血,都,都喂了狗了!”


    那王虎說到最後,聲音都帶上了些哽咽。


    想到兩日前自家頭兒找到自己,讓他陪喝悶酒,他又何曾見過自家頭兒會有這般落魄的模樣?


    都說情字傷人,如今事情已成定局也就罷了,但徐曼青卻這樣事不關己的冷漠得可以。雖然吳嶽澤已經說了他與徐曼青之間再無可能,王虎知道自己現下是多管閑事,但還是為吳嶽澤覺著不值。


    他眼睜睜地看著吳嶽澤一路蹣跚走來,每一步都辛苦異常。


    為何這樣的好兒郎卻無法獲得幸福?!


    說到這裏,王虎是無論如何都說不下去了。


    隻見他抓起桌上的佩刀轉身就走,誰知腳步剛到門口,就被徐曼青叫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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