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曼青厲聲道:“這位族叔,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今日來的目的。都說人生在世錢財二字,你做這麽多事無外乎是衝著這房宅銀錢去的。”


    “無論你是想把娘送迴老宅還是要把我改嫁,不都是想要堵住悠悠眾口麽?”


    徐曼青冷笑道:“可你別忘了,我這個小媳婦雖然沒什麽能耐,但在這四九城裏認識的達官貴人還不少,也算是跟他們結了善緣的。如今你這般強來,到時候莫怪有人看不過眼去,到時候找族叔的麻煩就不好了。”


    聽了徐曼青的威脅,項盛恆冷哼一聲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小蹄子在想什麽,你說的這些我早就考量過了。敢問我現下做的事情哪件違背了大齊律法?誰規定絕了戶的人家還能由女人來把持家財的?別說你認識的那些勞什子的達官貴人,就是天皇老子來了我也是占理的一方!”


    徐曼青自知在這件事上自己不占法理,但也絕不能讓這黑心肝的族叔給白白坑了去。


    隻見徐曼青奪過小翠手裏的鐮刀徑直架到了自己脖子上。


    “族叔,你不就是貪圖這價值不菲的三進宅院麽?不就是想把我婆媳倆逼死之後好獨吞這筆橫財麽?”


    徐曼青獰笑道:“那我就偏不如你願!隻要你敢再進一步,我立馬就自戕於此!”


    “我項門徐氏在此立下毒誓:我被逼死後,怨氣會直衝雲霄,魂魄定會化做厲鬼,在這宅子裏縈繞不去。誰昧了良心住進來我就害誰,誰黑了心腸買下它我就讓那個人家破人亡妻離子散不得好死!!!”


    “你!”


    項盛恆也沒料到徐曼青這個小媳婦處理起來會如此棘手。他倒不介意徐曼青自盡,但她現下放出了這樣的狠話,若真死在這裏事情鬧大了,別說他自己日後不敢住進來,就是想要轉手把這房子賣出去也會成為兇宅,價錢定然不是現在的市值了。


    兩邊正為此僵持著,忽而項家的門又被砰砰砸響,直把做賊心虛的項盛恆嚇了一跳。


    徐曼青給小翠遞了個眼色,小翠趕緊舉著鐮刀繞開項盛恆一小圈,跑去開門了。


    這門一開,便看到紅兒氣喘籲籲地站在門外,後邊跟著小捕快等一幹身著皂衣的衙役。


    徐曼青見紅兒終於把救星搬來了,腳下一軟差點沒站住。


    那小捕快故意不去看徐曼青,反而舉起佩刀用刀柄指著為首的項盛恆道:“我聽聞這邊有人欺男霸女,方才在門外也聽到了激烈的爭吵聲,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還有,你們難道不知這鹹安城裏不許非法聚眾的規定嗎?這一大群人湊在一起又是怎麽迴事?!”


    別看小捕快平日裏對徐曼青和顏悅色的,但他畢竟是官門中人,平日裏處理些賊人強盜一類的多了,雖然威勢上比不得吳嶽澤,可身上多少都有些煞氣。如今沉著麵孔言詞激烈地這般一嗆聲,也還是挺能唬住人的。


    徐曼青這下也顧不上麵子不麵子的問題了,趕緊衝過去就跪在小捕快麵前淒慘哭道:“官爺,您可得給小女子做主啊!如今這位族叔為了霸占家財,要生生逼死我們婆媳倆啊!”


    項盛恆一聽,登時氣得吹胡子瞪眼的,抬手就想給徐曼青一個大耳刮子,誰知卻被小捕快給擋下了。


    “話還沒說清楚就想當著我的麵動粗,當我們這些人是死的麽?!”


    小捕快此話一出,身後的幾個跟班就唰地一下亮出了半截刀刃來,嚇得項盛恆趕緊後退了兩步。


    項盛恆自然深諳民不與官鬥的道理,雖說他做的事情在禮法上完全站得住腳,但若是這些官爺橫插一杠那就不好說了。


    趕緊放軟了口氣,項盛恆拱手道:“這位官爺莫怪,其實此乃我項家家族之事,內部解決即可,萬萬不敢勞動到官爺。”


    小捕快冷哼一聲道:“你要處理什麽家族事務我是管不著,可方才來報案的丫頭說這是要出人命的大事。若是想在我的轄區內弄出點人命關天的事兒來,那就是在生生地打我的臉!你說我到底能不能管這事?嗯?”


    項盛恆一聽,立馬像咬了舌頭一般說不出話來,況且方才徐曼青也確實是用性命相威脅了,萬一到時候她真當著官差的麵自盡了去,他就算是族長也沒法完全撇清關係,屆時因為這事被族人彈劾那就麻煩大了。


    “其實這事都是這刁婦不願服從族裏安排給鬧的!自我堂侄項望山在西南一役陣亡之後,她不肯過繼子嗣到亡夫名下,就是妄圖要侵吞亡夫的家財。誰知她到時候會不會擺著守寡的名義將本屬於我項家的資財拿去便宜外麵的野男人?今天我無論如何也要為我死去的堂侄主持公道才是!”


    被紅兒扶起的徐曼青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如今既然已經撕破臉了,她也沒必要再跟這些人擺什麽好臉色。


    “主持公道什麽的真是說得比唱的好聽!”


    “且不說我夫君隻是失蹤而非陣亡這件事兒。自我夫君出征一年多以來,族裏的人有過來給我們這些寡母孤媳的噓寒問暖過嗎?別說是接濟銀錢財物了,就連人影都沒見過一次!”


    徐曼青說罷抹淚道:“沒有族裏的接濟,婆婆又因為思念夫君整日纏綿病榻,官府給的那點救濟銀都不夠付藥費的。若不是為了支撐家計,我又何苦冒著被別人戳脊梁骨的風險外出接妝做活?如今起早摸黑的好不容易才謀得一條生路,夫君卻又在戰場失蹤。”


    “這已經夠慘絕人寰的了,而族叔你身為代理族長卻為了霸占家財如此不管不顧地要把我婆媳倆往死裏逼,還要將婆婆送到破落得根本不能住人的冀州老宅去!俗話都說有舍才有得,試問項家宗族為這個家做過什麽舍過什麽了?”


    見徐曼青牙尖嘴利,項盛恆也是被嗆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


    他暫代父親的族長一職也有一段時日了,他的老父一直惦記著寡居在鹹安城裏的項望山一脈,還時不時地交待他要從中公撥出些銀錢來接濟項寡婦,可這筆錢財都被他暗中截留了。


    若這件事鬧到老父耳裏,他很有可能連這代理族長之位都保不住了。


    項盛恆氣急敗壞,隻得顧左右而言他。


    “你這刁婦休得胡言!你既不願意過繼子嗣又不願意交出家財,是不是要逼我開了項家祠堂動了家法你才肯閉嘴作罷?!”


    見項盛恆扯到了項家內部的事情,小捕快雖然有心想幫徐曼青卻苦於無法開口,隻能假假地充當中立方暗地裏給徐曼青撐腰,防止項盛恆使用暴力罷了。


    徐曼青厲聲道:“與其過繼你名下一個來路不明的十歲庶出孫兒,我還不如讓項家這支絕了戶的好!免得你那孫兒將我在九泉之下的公公氣得跳起來,日夜掐著你的脖子罵你畜生!”


    徐曼青此話一出,淩厲中竟然頗帶喜感,惹得跟在小捕快身後的幾個衙役都笑出了聲來。


    項盛恆見徐曼青這般不依不饒,差點沒給氣厥過去,指著徐曼青的手指一直發抖卻一個字都蹦不出來。


    見項盛恆的氣焰被壓了下來,那小捕快趁機“調停”道:“你們這般鬧下去也不是辦法,幹脆好好商量出一個解決的法子來,大家都各退一步,別把事情鬧大才是。”作者有話要說:不知道為啥,寫這章寫得我好爽~(^o^)/~


    88


    第88章


    項盛恆氣急敗壞道:“這還讓我怎麽退?我也不是沒提出給堂侄過繼的提議,但這刁婦找了各種借口推三阻四,難不成還真要把這家產全都留給她不成?!在咱大齊,從古至今就沒這個理兒!”


    徐曼青沉吟了片刻,這才稍微放軟了姿態道:“娘和我也並非不願意過繼子嗣,隻是如今婆婆她還沉浸在親兒子出事的痛楚中無法接受現實,就算要過繼,那也應該等到官府規定的半年期限後再行討論。族叔現在就這般火燒眉毛地逼娘做這件事,豈不是要在老太太的心窩子裏捅刀子麽?”


    一直跟在小捕快身後沒搭腔的衙役們聽著也覺著那項盛恆十分過分,便也幫忙搭腔道:“上吊也尚且要喘兩口氣呢,哪能失蹤名單一公布就即刻給人銷了戶的?”


    試問誰的人心不是肉長的?就算要勉強自己接受現實,也是需要時間來療傷的。可恨這項盛恆滿口仁義道德的,字字不離要為項望山“著想”這一出發點,擺明了就是做賊心虛、此地無銀罷了。


    徐曼青道:“若族叔答應先將過繼一事押後半年再議,且在這半年裏允許我和婆婆繼續住在這煙袋胡同裏,那我可以先將這座屋宅的房契交給族叔保管。這樣一來,族叔就不必擔心我事後會賴著不走了。”


    小捕快一聽,便覺得徐曼青提出的這個條件似乎讓步得有些太多了。要知道這房契一旦落到項盛恆手裏,項盛恆隨時可以拿去官府過契——畢竟項望山已經被銷了戶,項家宗族收迴子嗣的房產是合理合法的。


    見小捕快一直不著痕跡地朝自己使眼色,徐曼青淡定地迴望了一眼。小捕快一看徐曼青似留有後招的樣子,才稍微放了點心,把話茬給接了下去。


    “這位項族長,既然你的侄媳婦都已經退讓到這份上了,你若還這般咄咄逼人鬧出大事的話,休怪我們不客氣了。”


    項盛恆見這幫官差衙役明顯是在拉偏架,明麵上看著公正無私保護弱小,其實根本就是站在徐曼青那邊的。原本他滿打滿算要在今日就將所有的“事情”辦完,但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如今奈何形勢比人強,這徐曼青性子剛烈不說還有官府中人做後台,他也不能把事給做絕了,至少先把這套三進的宅院給弄到手裏不是?


    考慮了半晌,項盛恆道:“那便這樣定下吧!可至多半年這事情就一定要有個定論,再拖下去就不成體統了!”


    徐曼青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如此這般,就請族叔在官差的見證下隨我進去取房契吧!”


    項盛恆見徐曼青總算識時務了一迴,這才裝模作樣地哼唧了兩聲,甩甩袖子要跟徐曼青迴屋取房契。


    徐曼青走了兩步,見項盛恆身後還跟著兩個他帶來的青壯男子,隨即皺了皺眉頭。


    “雖說大家都是項家人,但畢竟親疏有別,我這內宅如今住的都是女眷,族叔一人進去便可,帶這麽多人實在於理不合。”


    項盛恆諒徐曼青一個弱小女子也耍不出什麽幺蛾子來,便朝身後跟著的人示意讓他們在原地候著,自己則跟著徐曼青入了內室。


    那小捕快坐在廳堂中正納悶著,任他想破了腦袋也不知道徐曼青這小女子葫蘆裏賣的到底是什麽藥。方才她還一副要跟項盛恆死磕到底的模樣,怎麽一轉眼就做出如此大的犧牲,連安生立命的房子都拱手讓人了?


    小捕快剛想著,便聽到內室裏傳來一陣激勵的爭吵聲。


    隻聽徐曼青在裏頭發出了一聲慘叫,隨之又聽她大喊道:“族叔,這萬萬使不得,這可是太後禦賜給我的寶物啊……啊!!!”


    緊接著又是一陣劈裏啪啦的震天雜響。


    眾人聽徐曼青喊出了太後的名諱,此時哪還顧及得到什麽禮數不禮數的問題?隻見在小捕快的帶領下,眾衙役立馬橫刀衝進了內室。


    進到內室一看,隻見各色器皿瓶罐掃了一地,櫃子裏裝著的上好的綾羅綢緞散得到處都是。而徐曼青則額角流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在她身邊躺著的,是一雙被磕壞了一角的精致頭簪。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小捕快見徐曼青傷了,音量難免大了些,直把立在一旁的項盛恆給嚇了一跳。


    徐曼青捂著額上鮮血直流的傷口,淚流滿麵地朝項盛恆哭喊道:“族叔,雖說我嫁進了項家就是項家的人,但這綠雪含芳簪是太後賞賜給我的寶貝啊!如今這房契給你了還不成麽?連這天家禦賜之物你也敢染指,族叔你就不怕承受不住這個福分折了自己的壽麽?”


    那項盛恆聽徐曼青這般一說也頓時急了眼。


    “你這刁婦瘋婆子少在那邊胡說八道!我隻不過是跟你進來拿房契罷了,什麽時候要動過你其他東西了?!”


    徐曼青直接迴過頭去爬到小捕快身旁,用染了鮮血的手抓住了小捕快的衣袍下擺。


    “官爺,您可得幫民女做主啊!”


    “並不是我不願交出太後禦賜的寶物,隻是這些東西當時都是太後金口玉言說是賞給我的,我怎麽敢隨便轉手於人?”


    “族叔見我在拿房契的時候開了這些放置寶物的箱籠,看到了這對綠雪含芳簪,便揚言說要一並帶走。可惜我好說歹說,他就是不聽。”


    “民女哪裏肯依?就怕太後怪罪下來,民女的小命都不保啊!”


    徐曼青啜泣道:“可我剛想搶迴那對簪子,族叔他,他便對我動粗,還將我推倒在地。”


    用顫抖的手撿起碰壞了一角的簪子,徐曼青大哭道:“如今這禦賜之物壞了,可如何是好?!”


    那小捕快一聽這項盛恆竟然鬧出了比人命還大的事情來,頓時暈了腦袋,立刻就讓人把項盛恆給架住了。


    那項盛恆見徐曼青這般說道,倒也急紅了眼,不管不顧地大罵開來。


    “你這小賤蹄子竟然敢血口噴人!明明是你自己開了箱籠就莫名其妙地把這些東西往地上掃,然後也是你自己把頭往桌角磕去的!我什麽時候動過你一根寒毛了!”


    徐曼青也不分辨,隻是滿頭是血的抱著破掉的簪子哭。


    徐曼青本來就是美人胚子,雖然現下形容憔悴披頭散發的很是狼狽,但這梨花帶雨的模樣生生能讓人生出憐憫之心來。


    相比而言,那項盛恆五大三粗的,此次登門明顯就是衝著錢財來的,而且還帶著堪比打手的六七個青壯年男子,若不是官差及時趕到,估計都已經把項寡婦給抬走了。


    雖然事發當時沒有第三者在場,但這形勢明顯要對項盛恆不利。


    要知道,放在古代,又有哪個女子有膽量為了栽贓他人而把禦賜之物給摔了?


    可惜蟄伏在“徐青”這副軀殼裏的女子根本就不是盞省油的燈,這柔弱的外表有時候也能成為攻擊他人的利器——試問當一頭受傷的小鹿倒在豺狼身邊的時候,誰會認為加害者其實是那隻小鹿而非豺狼呢?


    都說思維定勢害死人,但若運用得好,也能成為保護自己的一大利器。


    小捕快氣極,高聲罵道:“你這老不修的!你的侄媳婦都已經願意交出房契了,哪知你還如此不依不饒,竟然妄圖侵吞禦賜之物?!”


    “給我拉迴衙門去!”


    跟來的衙役也沒料到這小小的宅院裏竟然會有當今太後禦賜之物,聽前方幾個人一來一去的對話這才傻了眼,趕緊把項盛恆扭住了往外拖。


    “還有外麵一幹人等皆是從犯,全部帶到衙門去聽候發落!”


    如今涉及到禦賜之物遭到損壞,小捕快也不敢托大,趕緊將人提迴衙門去了。臨走前還特意交待徐曼青身邊的兩個丫頭要好好照顧項寡婦和徐曼青,這才憂心忡忡地走了。


    項盛恆等一幹人被帶走時還一路在罵,被拖出門去後即刻引來了左鄰右舍的強勢圍觀。


    徐曼青原本還哭哭啼啼地喪著個臉,待外堂的人全部被清了個幹淨,這才恢複了冷靜的麵孔。


    隻聽她低聲對紅兒交代道:“趕緊給我關門落鎖!今後幾天沒有我的同意誰來敲門一律不開!”


    “是!”紅兒和小翠趕緊應了,立刻端了幹淨的水和帕子來要給徐曼青清理傷口。


    徐曼青將手上的血汙擦了一下,其實她頭上的傷並不嚴重。她怎麽說上輩子也是做過醫生的人,自然知道撞到什麽部位會對自己損傷最小而製造出來的“效果”會最壯觀。


    頭皮部位毛細血管豐富,隻要一個小傷口就很容易流得滿臉血,她方才把握好了度,除了未來幾天要吃點皮肉之苦外,斷然不會留下其他後遺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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