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曼青又再次得見項寡婦的身影,一時間喜不自勝,趕緊撐著酸痛的膝蓋站了起來。


    項寡婦瞅了徐曼青跪得蒼白的小臉,心中也不好受。她本就不是鐵石心腸的一個人,最最見不得別人受苦。若不是因為之前那些扯不清的官司,她也斷然不會讓一個俏生生的姑娘家在她門外拋頭露麵地跪了這麽許久。


    圍觀的眾人見項寡婦總算開了門將徐曼青領了進去,這才算是漸漸散了去。


    可項寡婦畢竟不知道這徐曼青到底是何來意,戒備心依舊極重,也不伸手接徐曼青遞過來的東西,隻是遠遠地站在另一邊,開口問道:“你來項家到底有何要事?你別忘了,我們兩家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12第12章


    第12章


    見項寡婦語氣十分不善,徐曼青便知道自己心中盤算的事若不下一番功夫怕是難以善了了。


    反正跪一次是跪,跪兩次也是跪,為了保住小命不蹲牢子,徐曼青連自己的臉麵都沒法要了,也不在乎再委屈自己的膝蓋一次了。


    隻見徐曼青忽地又在項寡婦身前跪下,就差沒伸手抱住項寡婦的腿了。


    “求項大娘給青妞一條活路吧!”


    項寡婦見她如此大的陣仗,一開口就是要死要活的,心中也端得有些害怕,隻得顫抖著聲音強作鎮定道:“項徐兩家如今退了親,你我不拖不欠,我又沒要害你性命,如今你來問我要什麽‘活路’作甚?真是不知所謂!”


    徐曼青抹淚道:“項大娘,如今我爹爹都去了,之前徐家得罪您的種種,還請你包涵則個。”


    “但事情到了這個份上,我也不怕大娘您說我沒臉沒皮,我知道這已經是我最後的機會了,便也隻能腆著臉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徐曼青說到這,還要刻意露出一副小女兒家的嬌態樣來,可誰又知道此刻她心中真是苦不堪言,畢竟芯子裏的靈魂離這種青澀的少女時代已經有點遠了,現下卻又不得不模仿蘿莉的嬌羞狀,實在是有點力不從心……


    “其實,當初我知道爹爹給我配到了項家,心中是十分歡喜的。都說項大哥為人實在,能文能武,在這十裏八鄉也是素有賢名的。若不是之前與項大哥指婚的小姐實在是福薄,這等好事也斷然不會輪到我的頭上。”


    所謂是千穿萬穿馬屁不穿,一開始就先給項寡婦戴頂高帽,果然便見項寡婦原本陰沉的臉色好轉了不少。


    “我原本已經將自己關在閨房中繡嫁衣,誰知那王員外家的公子不知被什麽豬油蒙了心,竟然遣人到我家來提親,說要抬我做貴妾。”


    徐曼青哭道:“可我是斷斷不願委身為妾的呀!俗話都說寧為窮□,不為富人妾,我若嫁到王家,那可真真是進了火坑啊!可誰知爹爹不知是被王公子下了什麽迷藥,竟然被他說動,便打定主意要來項家退親。”


    “我當時是千般阻撓,可爹爹卻不聽我勸……”


    “最後,竟落得個死了都進不了家門的下場……”


    雖然說這些話是有點對不起徐大壯,可如今徐曼青是真的沒有辦法了,隻能求她的便宜爹爹在泉下莫要怪罪才是。


    “項大娘,這都是我們徐家的報應,我也說不得什麽。”


    “如今,因為項家退了親,王家那邊更是翻臉不認人,甚至還反過來誣賴我爹是異想天開要將我嫁予他家為妾。可是項大娘當初也是看到的呀!那王家的家奴當初還陪著我爹來項家退親的。”


    項寡婦對此自然是心中有數。


    “裏正已經多番催促我趕緊另尋親事,可是我已經下了決心,這輩子,是非項大哥不嫁了!”


    “求項大娘行行好,看在青妞孤苦無依的份兒上,就收了我入門吧!何況在我爹去後,我家沒了當家的,若我再被官差抓去蹲牢子,我弟弟可怎麽辦啊?”


    項寡婦聽得一愣一愣的,也覺著這徐曼青很是可憐,但終究是多了個心眼,哪願意這般容易就信了徐曼青的話。


    “徐姑娘,既然你這般直白,我老婆子也不怕與你多說幾句。”


    “在跟你家提親之前,我也不是沒托人打聽過,雖然隻是傳言不足為信,但卻也聽說你自小就是打著算盤想嫁入豪門享富貴的。開始我是水過鴨背,全當是左耳進右耳出了,可後來在那節骨眼兒上又出了王家的事,你又讓我如何信你?”


    徐曼青自然知道以前的徐青是個什麽樣的人物,想到自己既然占了人家的身子,自然也得幫她擦屁股圓謊,這才苦著臉解釋道:“若我說完全沒有肖想過,也確實是騙人的。可那種不切實際的想法也隻是在年幼無知的時候隨口說過,誰知便被鄉裏鄉親們記牢了。待我長大了,他們也總是愛拿幼時的童言來取笑於我。這一來二去的,假的也都變成真的了。”


    見徐曼青言辭懇切,項寡婦一時難以分辨真假,又想起項望山臨走前交代的話,便還是決定要鐵了心腸,今日一定要把徐曼青給迴絕了才是。


    畢竟這人心隔肚皮,現下徐家真可謂是大難臨頭。俗話都說人在屋簷下,都得矮三分,她又如何得知這跪在自己身前的徐曼青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徐大壯已經不在了,這死無對證的,嘴巴又長在徐曼青的身上,她自然是怎麽編故事都可以的了。


    再說現下項望山已經隨軍遠去,家中忽然多了這麽個俏生生的媳婦,若自己彈壓不住惹出點什麽幺蛾子來,可真是不好收拾了。


    “你還是迴去吧,如今我們兩家退了親,本就應該避嫌。你這樣冒冒失失地就闖到我家來,也不怕失了閨譽?!”


    徐曼青見項寡婦語氣冷淡,心中頓時涼了一截,便知若再不使出殺手鐧,估計今日這趟門是白來了。


    隻見徐曼青緩緩抬頭,眼神與項寡婦直視,不卑不亢地道:“項大娘,人心都是肉長的,我素來聽聞項大娘待人和藹,今日對青妞如此絕情,也隻能怪我們徐家先對項家不住。”


    “我也沒什麽好抱怨的,隻想最後把自己的心裏話說出來,最後若項大娘還搖頭說不,那青妞也隻得認命了。”


    “我知道,別人都說我嫌貧愛富,可我是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就算我多做解釋,別人也隻當我是巧言令色,不足為信。”


    “如今我徐家正是落難,此番說法似乎更沒有說服力,但我是真心想嫁入項家,此話若有假,那便讓我遭天打雷劈,死後進那阿鼻地獄受盡酷刑,不得好死!”


    這發毒誓在現代來說不痛不癢,花花公子在泡妞的過程中可以被一天被雷劈個幾次都沒關係,可對這迷信盛行的古代而言,還真不是隨意能說出口的話了。


    果不其然,項寡婦見她發了如此重的毒誓,臉色都跟著變了變。


    “如今項大娘一人獨守項家,裏外都沒個照應,若是抬了我入門,還能相互幫襯著。對項家也不是什麽壞事。”


    “況且我爹一去,我們徐家也拿不出陪嫁的嫁妝了,項大娘若肯答應讓我入門,我也不求項家的彩禮,隻要大娘能給我弟弟一處容身之地就好……”


    “若項家真能待我如此,我當結草銜環,報答項家。”


    徐曼青語氣頓了頓,繼而正色道:“無論日後項家如何,我定生是項家人,死是項家鬼,絕無二心。”


    此話一出,那便是表明了自己不會改嫁,若項望山真的戰死沙場,那她便要守一輩子的望門寡。


    這等承諾,不是隨便哪個女子都能說出口的,必定是心智高潔的貞烈一輩才能有此豪言。


    “當然,若項大哥功成名就、衣錦還鄉,覺得我這名聲有損的女人不配當他的媳婦的話,我定會自請下堂,絕無怨言!!”


    “今日此番話語,我可立下字據為證。若日後我有任何不軌之舉,項大娘隻管用我的字據去官府討個說法就是……”


    “這,這……”


    項寡婦又哪裏會想到這俏生生的姑娘家竟然會把項家所有的顧慮都打點得如此周到,幾乎把她可以用來拒絕的理由無形中全給打迴去了。


    徐曼青見項寡婦麵色有猶豫,知道她內心已經動搖,趕緊打蛇隨棍上道:“大娘,你也知道這沙場上刀劍不長眼,您也不想……萬一……”


    徐曼青沒敢把話說全,但此話一出口,項寡婦果然臉色煞白。


    若項望山在沙場上真就有個三長兩短,死後就真的連個供奉他牌位的人都沒有了。


    就算想要拜托項家的族長從宗族過繼個孩子到項望山名下養著,但若項望山沒有媳婦,那也是沒法行事的。


    到時候若是再要找個媳婦,就更難上加難了。不會有人睜著眼睛往屎坑子裏跳的。


    如今這徐曼青已經言明自己會一直守著項家,這樣一來,項望山名下也不至於虛空,倒是一個可以考慮的對象。


    “可,青妞啊……你才這個歲數,又長得花容月貌的,我怕這時間長了,你……”


    徐曼青見項寡婦聽了自己的一番剖白之後,已經開始稱唿起她的小名了,心中頓時燃起了巨大的希望,便又加把勁地表白自己的心跡。


    “項大娘,不瞞您說……如今青妞是走投無路,若今日破釜沉舟地來卻被項家拒之門外的話,那今後也沒臉再做人了,就打算在迴去的路上,投了河一了百了算了……”


    項寡婦見她說要尋短見,立刻痛心道:“糊塗!糊塗啊!!你若是這樣走了,你的幼弟何辜啊?!”


    徐曼青抹淚道:“如今項大娘若願意讓我入門,實則是救了我的命,還救了我弟弟的命!”


    “就看在這份天大的恩情上,我也是無論如何都要報答的。別說是克盡婦道守著夫君,就是讓我為項家上刀山下油鍋,我也是眼皮都不帶一眨的。”


    這番肉麻話一說出來,徐曼青自己都覺得胳膊上起滿了雞皮疙瘩。可一看到項寡婦臉上露出的欣慰笑容,心下便也知道這事是成得是八/九不離十了。


    在大齊,若女子的娘家父母不在,帶著幼弟幼妹一起嫁到夫家也是常有的事。


    況且徐奮已經是個半大小子了,再養兩年就能撐門戶了。這項家現下就剩她一個婆子,就算徐曼青嫁進來,沒個男人撐場麵也難免會受人欺負。


    況且她之前在托人打聽徐青的時候,也順道聽了中間人對徐奮的評價。人人都說那徐青雖然性格不好,但那幼弟徐奮卻是個極好的,若不是因為生不逢時,日後讀個書中個秀才也不是不可能的。


    這般一想,這買一送一的買賣項寡婦隻覺得十分劃算,況且若是兩家婚事能成,徐曼青也能每月在官衙那邊多領一份補助,吃穿都不是什麽大問題。原本的那些擔憂,還真就有點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來,好孩子快起來,別跪著了,地上涼得很。”


    趕緊將徐曼青從地上拉了起來,見她裙擺沾了灰,項寡婦還很自然地伸手給她拍了拍。


    那項寡婦給自己理衣服的動作神態,還真跟自家老媽太相似了。


    徐曼青忍不住又紅了眼,拉著項寡婦的手道:“大娘,你放心,我一定會像孝順自家娘親一般孝順你的。”


    見徐曼青說得真誠,項寡婦也不由得笑了。


    兩人又嘮了一下家常,最後在徐曼青的堅持下,請來了街上專門幫人寫書信立字據的秀才,把自己方才的那一番承諾都變成了白紙黑字,畫了押之後穩穩妥妥地交到了項寡婦手中。


    項寡婦現下手中有了徐曼青立的字據,心中的大石也便放下了。送走秀才之後,便應承會托人向徐家提親,盡早把徐曼青抬進門來。


    徐曼青見事情辦成,心中一塊大石便落了地,臨走前還不忘幫項寡婦把水缸中的水都打滿,這才告辭出了門打道迴府。


    13第13章


    第13章


    徐曼青見項寡婦終於答應,心中的大石便也暫時落下了。


    至少這牢子是不用蹲了,也不必擔心蹲完牢子之後會被官府強行配人了。


    要知道像她這樣到了年紀還議不上親的女子,會被世人瞧不起不說,若最後弄到要官府出麵拉去配人,那配的不是官奴就是下九流,到時候可真隻剩下落發當姑子一條路了。


    雖然到現在都不知道這項望山是個什麽樣的男人,但怎麽說也算是正正經經的人家出身,這一出征也指不定要多少年才迴來,這燃眉之急算是解決了。


    徐曼青心理壓力頓減,走迴去的路上腳步都輕快了不少。


    思及入了項家的門之後就能和徐奮搬到城裏來住,屆時她會想辦法謀個差事,多多賺錢,若是能供徐奮上個私塾那就更好了。


    一路走到和車把式老頭約定的地點,可時間還有些早,車把式一時半會地估計也過不來。


    原本徐曼青是極有興趣參觀參觀這大齊古都風貌的,可她一來人生地不熟的,連路都不認識,根本不知該往哪逛,二來她也知道自己這張臉頗容易招蜂引蝶,都說皇城腳下紈絝多,下至地痞無賴上至官富二代,隨便誰她都招惹不起,所以還是乖乖地在原地候著車把式,趕緊迴家把好消息告訴徐奮來的好。


    也不知徐青這幅身體是不是傳說中的事故體質,她本就是好端端的站在一旁等著,可這天轉眼就變了顏色。


    方才出項家門的時候還晴空萬裏的模樣,可這一刮風便立刻陰沉了下來,沒過多時,豆大的雨點就這般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


    這雨來得實在是突然,街上的行人多數都沒帶雨具,紛紛拔腿往家中趕,原本還算熱鬧的小街道,三兩下便沒人了人影。


    徐曼青心中猶豫,可若是要折迴項寡婦家裏去,也是要淋上一大段路,若就在原地等著,眼看就要成落湯雞了。


    這古代跟現代不一樣,醫療條件很落後,聽說傷風感冒啥的就能要了人的命。徐曼青不敢托大,隻好四下張望尋找避雨的地方。


    幸好不遠的街邊有個不知誰家用前院開的梅子鋪,正門下方有個凸出的屋簷可以避一避雨。徐曼青趕緊走了過去,站在屋簷下用袖子擦去臉上的雨水。


    還沒等她迴過神來,就看到梅子鋪前有人出了門來,隻聽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道:“公子,這可如何是好?今日出門沒帶雨具。”


    看那說話的樣子,似乎是大戶人家家裏的小廝。


    之後又聽得一男子的聲音迴道:“真是黴氣,今日沒乘自家轎子出來偏就遇上下雨!都怪那婆娘,仗著自己懷孕非要吃什麽城裏的酸梅,還巴巴地一定要讓我親自來買!真是上輩子欠了她的!”


    “是是是,夫人是比較嬌縱了些,難為爺了!”


    徐曼青站的角落比較偏,說話的男子沒有發現她,嘴上也就沒個遮攔。


    徐曼青聽著隻覺得氣悶——一個女人辛辛苦苦地為自己的丈夫生養孩子,懷胎十月生產之苦豈是一般男人所能理解的?現下隻不過是害了喜想要吃點梅子,或者也隻不過是想找個借口引起丈夫的注意,誰知卻引來這等厭惡。也不知這男子是不是就是這大齊的典型代表,若真是如此,嫁這種不知冷熱的人還真不如守望門寡了。


    徐曼青還未來得及在心中腹誹完,便又聽那小廝安慰道:“爺您放心,如今夫人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老夫人肯定會盡早抬一門妾室進來服侍爺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妝容聖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草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草草~並收藏妝容聖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