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冰暗暗琢磨,器靈同劍靈相似,皆為一種很逆天的存在,產生的途徑無非兩種,一為天生,經過日月精華之淬煉,得以成形修煉,比如秦清止的劍靈。


    二為活祭,則是鍛造神器時,取一命格合適之人,以其魂魄為引,血肉為容,借以提高神器的成功率。日積月累下,神器內的魂魄漸漸複蘇,以靈的身份重現世間。


    也不知這辟雷珠內的器靈,屬於哪一種。


    “那靈,是被活祭的。”邪闕咬了咬牙,忍了幾番,還是決定和盤托出,“那名女子,乃陽火之命格,被我師傅捉到之後,作了活祭。”


    “你師傅堂堂神君,居然能做出這等事情?”


    夙冰一時有些接受不能,其實活祭在修仙界並不算個事兒,試問哪樣極品法寶成功的背後沒有一籮筐的犧牲,凡人麽,殺便殺了,他們魔修沒少幹這種事兒。但從凡人修成上仙,在從上仙修到神,高高在上主宰千萬生靈的神君,竟也視凡人性命如螻蟻草芥?


    ☆、47鬼蜮之行(三)


    邪闕忽視掉她的提問,自顧自地道:“那一次轉生,因為辟雷珠的緣故,我十分順暢的修到合虛圓滿,之後魔族同南疆開戰,我輸給了當時已近大乘中期頂峰的諦聽城主,蕭白夜。”


    聽到這,夙冰猛地抬頭,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如你所料,辟雷珠也落在他手中。”邪闕苦澀一笑,“而我,無奈遭了天罰再度轉生,還被他以魔獸的姿態豢養在身邊。再說辟雷珠從外表來看,隻是一顆凡品烏色木珠,根本窺探不出絲毫神力,但白夜魔帝是何許人也,漸漸被他瞧出些端倪,於是他將被封印的魂魄引了出來,妄想找尋一具軀體令她重生。”


    夙冰越聽越心驚:“然後呢?”


    “她原是陽火命格,又在辟雷珠內吸收了近千年神火之力,一般的軀體根本容之不下,所以蕭白夜花費一番大氣力,終於尋到一名冰靈根女嬰,令她借宿重生,並將其收為關門弟子,取名夙冰。”


    夙冰垂下頭,暗暗心驚。


    怪不得師傅總說自己是他無意撿來的,不知父母是誰。


    “那時候,我渾渾噩噩,靈智未開,被他送給阿夙做了寵物,跟在她身邊整整一百二十年。因為冰火不相容的緣故,她修行起來十分困難,身邊也沒有什麽師姐妹,便經常抱著我聊天。爾後我開了靈智,雖痛恨蕭白夜,卻舍不得離開阿夙。當時,我並不知道她和辟雷珠的關係,隻是單純產生一種極特殊的感情……”


    邪闕一咬下唇,鳳眸微微眯起,瞧著夙冰道,“你懂麽?”


    夙冰眉梢輕輕顫了顫,心裏迴過味來,怪不得總覺得他這臭脾氣十分熟悉,竟是當年師傅贈的那隻傲嬌獸,後來……後來好像因為對師傅不敬還是怎麽迴事,被自己宰了?


    夙冰又是一頭汗,曾經竟然把他給宰了?!


    她吞了唾沫,繼續問:“再然後呢?”


    “再然後,我漸漸發現蕭白夜十分反常,經常不許阿夙離開他的神識範圍,不許她離開諦聽城,終於明白過來,他已經完全推敲出這珠子的神奇之處。所以他待阿夙千般寵愛,隻是為了躲避天罰,阿夙的修為越高,日後自己飛升時,越能安然無恙……”


    “胡說八道!”


    夙冰倏地站起身,怒道,“他老人家魔功蓋世,一身傲骨,斷不可能!”


    邪闕冷冷道:“怎麽不可能,你知道魔修修到大乘大圓滿需要花費多少萬年精力麽?你又知道魔修飛升天魔界的幾率有多低麽?但凡修士,窮盡一生,有哪個不想飛升,又有哪個不是無所不用其極?更何況如他這般心誌堅定之輩。”


    “你說的話,我一個字也不信!”


    完全陷入暴躁中,夙冰的思緒開始出現混亂,其實一早意識到自己說露了嘴,但這臭妖怪不是已經認定了麽,自己又何必裝模作樣,


    “我師傅絕不是你口中那種人!”


    “阿夙,你終於肯承認了。”邪闕雙眸一亮,“我將拓跋戰鎖在客棧裏,冒險獨自一人出來,便是想要證明,辟雷珠在你身上。”


    夙冰二話不說,從儲物袋裏取出一方玉盒。


    打開來,將之前冷小扇頸上的烏木珠取出,隨手扔過去,火道:“編了那麽多,最終目的,不就是想要這顆珠子嗎,直說不就完了?!何苦編出那麽不靠譜的故事誆騙我!”


    邪闕虛空一抓,將烏木珠取過手中,又反手扔了迴去,幾乎是暴跳如雷:“我若圖你這顆珠子,早幾輩子便飛升了,還用等到今天?!”


    夙冰再度扔迴去,怒道:“誰知道你又在打什麽壞主意?!”


    邪闕本就容易發怒,現下更是火冒三丈,顫顫指著她道:“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虧我當時為了救你一條殘命,硬生生剜出心頭之血,卻養了你這麽個不知好歹的東西!”


    說完,坐在地上急急喘氣,以麵具做扇,不停忽閃著,“氣死我了!真是氣死我了!”


    夙冰胸口起伏了陣兒,瞧他這般模樣,心裏也明白他可能沒有說謊,但教她相信一手將自己養大的師傅,居然懷著其他心思,她斷然無法接受。


    “那你告訴我,我是怎麽死的?還有最後那部分記憶,是不是被你給抹去了?”


    “與我無關!”邪闕尚在氣頭上,怒滔滔地道,“誰知道是不是蕭白夜遭了天譴,反正當我尋到你時,你隻剩下半條命,整整在魂皿中養了將近二十萬年也沒見蘇醒,直到秦清止……”


    說到這,邪闕意識到說了不該說的,立時滿麵懊喪的捂住嘴。


    夙冰也是大半響才反應過來,好一會兒才沉著臉道:“你不要告訴我,秦清止膝下那個叫金鵲的徒弟,會是我。”


    “是你,也不是你。”邪闕見兜不住了,索性道,“秦清止畢竟隻有金丹的能耐,隻能喚醒你的肉身,沒能喚醒你的魂魄。你的魂魄,至始至終都被封印在這顆辟雷珠中,千年前我化形後,去無極宗找他算賬,想要搶迴你的肉身,可惜那具肉身可能擁有你殘存的意誌,逐漸生出新的意識,不願跟我走,而且神情幾乎同你一模一樣。其實,我到現在也搞不明白,那個究竟是不是你。”


    “反正我不記得了。”夙冰一摞袖子,推得幹幹淨淨。


    “不記得最好。”邪闕湊上前,細細打量她一眼,背著手,小心翼翼地道,“阿夙啊,你要相信我,秦清止也絕非什麽好東西,你今後最好離他要多遠有多遠,他自己的氣運雖好,卻煞人煞的緊,誰同他親近誰就得倒上八輩子血黴,而且他還有前科,當年……”


    “邪闕。”夙冰不耐煩地打斷他。


    “嗯?”他一愣。


    “如你所說,我若真是活祭,”從他手中取過那顆烏木珠,夙冰麵沉如水,“假使被一些高階修士發現了,是不是會被他們抓起來,以助他們飛升?”


    “當年,辟雷珠的秘密曾被無極宗太上長老發現,後來你的肉身便毀了。”邪闕不忍多說,但有些話,必須要說,她必須意識到,自己往後的路該怎麽走,“因此你要格外謹慎,尤其是別讓姓秦的發現,他早已進階化神,卻刻意放緩修煉進度,遲遲不肯步入合虛,急著找你不知道圖些什麽……”


    其實他說的這些,夙冰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拳頭緊緊攥起,她閉上眼睛,一股前所未有的哀戚漸漸爬上心頭。


    壓製許久,才稍稍偏過頭,看他一眼:“那你呢,你不打算將我抓起來麽?”


    “抓你作甚?”邪闕聳聳肩,牽唇一笑,“老子已經轉生過二十七次,不差再多這最後一次,隻不過,往後老子不在你身邊,你修為又差,千萬照顧好自己。”


    夙冰微微愕然:“你打算轉生?”


    邪闕點點頭:“心願已了,耗著也沒什麽意思,還不如早點兒脫離苦海。”


    夙冰默然了會兒,道:“方才是我太激動,對不起。”


    “沒事沒事。”邪闕心情大好,眯起眼睛瞄他一眼,“看在我照顧你那麽多年的份上,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情?”


    “你說。”


    “此番我轉生以後,能不能換你來照顧照顧我?”


    瞧見夙冰一臉錯愕,邪闕不容置喙地道,“老子千年不曾迴去南疆,尚有些事情處理,之後便會刨個窩引天罰轉生,等迴頭一開靈智,便去無極宗尋你。”


    “多久?”


    “不知道呢,快則五六年,慢則五六十年?”


    “這麽久?”


    “是啊,所以老子極為討厭轉生,因為會有很長時間,腦子裏一片空白。哦,還有一事提醒你,到時候,老子不知道化為何種形體,也說不出人語,你可別認不出,反將我烤來吃掉。”


    說完,邪闕哈哈大笑起來,笑著笑著,愉悅的麵龐開始浮出絲絲裂痕。


    拉起夙冰的手,他將烏木珠子鄭重其事的放在她手心中,本想要摸摸她的頭,卻又糾結著縮了迴去,“收好了,萬不可教其他人瞧見,我知道秦清止就在附近,所以你的安全不成問題,我……我先走了。”


    夙冰此刻也不知道說些什麽,動了動唇,隻能化為一聲歎息。


    邪闕背過身,拳頭緊了鬆,鬆了緊,最後化作一道白光,鑽出了芥子空間,隻留下一句話來:“阿夙,這已是我最後一次轉生,你等著,這一世,我一定與你一同飛升。”


    妖息散去多時,這句話一直在空間裏迴蕩。


    夙冰覺得有些心力交瘁,一撩裙擺,坐在地上,心口有些微微的疼。


    她並不完全相信邪闕所說的一切,但那些親身感受告訴她,他的話,大致還是可信的。比起被神君拿去活祭法寶,她更痛心蕭白夜的態度,痛心那一千年庇護,竟隻為助他飛升。


    其實換個角度來看,此事放在任何一位修士身上,若是發現辟雷珠的妙處,必是欣喜若狂的吧。邪闕之所以不在乎,因為他是一隻大妖怪,妖怪天性沒有人類那麽多彎彎繞繞。


    捏了捏眉心,夙冰禁不住苦笑連連。


    若是連師傅都如此,這世上,看來當真無誰可信。


    一個人呆呆坐了許久,竟忘記地上還躺了別人,濂溪摸著腦袋清醒過來,瞧見夙冰在陰暗處坐著,不由一怔:“你是何人?”


    夙冰被他唬了一跳:“你能說話了?”


    濂溪這才發現,喜不自禁地摸摸脖子,爾後想起什麽,激動道:“前輩,是您救了我?”


    夙冰望一眼他腦袋上的血漬,嗬嗬嗬地道:“是的。”


    濂溪慌忙跪倒在地,連磕三個響頭:“多謝前輩搭救,前輩您……”


    說著說著,忽然發覺哪裏不太對勁兒,一摸臉上的麵具沒了,嚇了一跳,“前輩!我的麵具?!我的麵具?!我的麵具……”


    夙冰虛空一抓,將被邪闕扔掉的麵具抓了迴來,扔給他:“沒丟,在這呢。”


    濂溪瞅瞅麵具,又瞅瞅夙冰:“是您將晚輩的麵具摘下的?”


    “你額頭受了傷,給你治傷需要。”不能將白毛供出來,她隨口瞎扯。


    “真的是您麽?”濂溪試探著再問。


    “你煩不煩?”


    原本正心煩,現在煩上加煩,反正不必再去幽冥王都,這什麽世子也沒了用處,犯不著討好他。夙冰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將滿心鬱結壓下,說道,“行了,咱們出去。”


    濂溪將麵具戴上,恭敬詢問:“前輩,不知咱們現□在何方?”


    夙冰再不想搭理他,直接扣住他的肩膀,默念法訣,正想從芥子空間裏鑽出去,卻忽然聽見一聲巨響,空間內的水池“嘭嘭嘭”的朝外爆出渦旋。


    夙冰心頭一震,看來有高階修士在外施法。


    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她隻覺身體一輕,便被一對兒鐵爪抓了出去。眼前一暗,一股濃烈的死氣森森迫近,幾乎同死亡僅有一線之隔。


    夙冰下意識的想要放出元神抵抗,卻聽見濂溪急道:“父王,請您手下留情啊!”


    那股死氣果真在眼前停住,夙冰一怔,竟是羅刹王?


    舉目一望,隻見羅刹王黑袍裹身,黑紗遮麵,周身凜著一股肅殺之氣,森冷道:“小道修,你可真是膽大包天,混進我幽冥鬼蜮作甚?”


    夙冰無端打了個寒顫,生平第一次遇到化神期鬼修,力量絲毫不輸同等級魔修,甚至在同等級魔修之上,這羅刹王的實力果真不容小覷,想要捏死自己,如同捏死一隻螞蟻一般。


    斟酌自己該說些什麽,濂溪搶過話去:“父王,道修又如何,橫豎是他救了孩兒。”


    “你還敢多嘴!”羅刹王驟然轉眸,冷冷瞪著自家兒子,“多大的人了,不過罵你兩句,居然留書出走,修為不長進,怎麽腦子也不長進?!”


    濂溪一哆嗦,硬著頭皮道:“父王,看在孩兒的麵上,就饒了她吧。”


    “不可能。”羅刹王冷哼一聲,再度將目光轉向夙冰,“本王最是痛恨道修,落在本王手中,合該你倒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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