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冰正靠著車窗小憩,經他一問,心頭倏然一滯。


    果然,藍少卿又歎道:“真是不可思議,你今年才十五吧,算一算,估摸著十六七歲便能築基,隻比我晚了兩年而已呀。唉,看來我果然如父親說的一樣,不求上進啊……”


    “少卿師兄過謙了,夙冰能有今日,實乃師傅所賜。”夙冰實在沒辦法,隻能再度將秦清止搬上台麵,“前段日子,子涵師兄約我前去浮屠塔曆練,恰好師傅也在。當時落在一名魔人手上,身受重傷,師傅便賞賜了許多丹藥。”


    “如此說來,師妹也算因禍得福了。”藍少卿稍稍泯唇,不再多言。


    馬車一行進太平鎮,幾乎不用放出神識,即可嗅到濃重的死氣,鎮上蕭條的緊,家家戶戶大門緊閉,符籙貼了滿牆。風乍起,吹的柳絮伴著紙錢四散翻飛。


    馬夫“咻”的一勒馬韁,顫聲道:“對不住啊,隻能送各位到此了。”


    藍少卿躬身下了馬車,遞上一錠銀子:“多謝。”


    “唉,若不是家中老父病重,急需銀子,萬萬不敢接您這單生意。”待夙冰和穀月嫻也下了馬車,馬夫再是一勒馬韁,掉轉馬頭,大歎一聲,“幾位道爺,自求多福吧。”


    說完,噠噠噠的飛奔離去。


    夙冰同藍少卿麵麵相覷,不由一笑。


    穀月嫻跟在兩人身後,抱著雙臂,顫顫道:“兩位仙師,你們有沒有聽見女人的哭聲啊?”


    藍少卿好笑道:“穀姑娘,你不是除魔師麽?”


    “但我本事差,從來都是給師傅打下手的啊。”穀月嫻快走幾步,跟在藍少卿身後,“藍仙師,你們修仙之人,難道都不是人了麽?”


    “此話怎講?”


    “陰森恐怖的,你們怎麽一點兒都不害怕?”


    “倘若連我們都怕,妖魔邪道豈不是更加肆無忌憚?”藍少卿安慰著拍拍她的肩膀,“穀姑娘大可不必太過憂心,此次前來太平鎮的修士,絕非泛泛之輩,定能查出你師傅的下落。”


    穀月嫻紅著臉,不著痕跡的躲開他的手:“多謝藍仙師。”


    “穀姑娘客氣了,叫我少卿便好。”


    “您可是仙師,怎麽能夠?”


    “先前你不是也說了,仙師也是人,況且我也不比你年長幾歲。”


    “那,少卿哥哥,月嫻失禮了。”


    夙冰默默跟在一旁,瞧著兩人膩膩歪歪,覺得自己挺多餘的。不得不說,藍少卿除卻一張國色天香美人臉,還真有一顆溫柔多情美人心,但凡對方是個雌性生物,無論好壞美醜,皆能平添三分憐愛。


    不過,舉止倒不輕浮,並不惹人討厭。


    驀地想起幾年前,白毛曾批命於他,說什麽自命風流過罷,終取一瓢飲,一生一世為情所苦。嗬,也不知誰家姑娘,會有這個榮幸。


    夙冰抄著手,頗好奇的瞄他一眼。


    自從在銅門山外第一次見到他,就已是築基中期修為,以他風靈根的資質,幾年過去了,竟連一絲長進也沒有,怪不得會被淩夷道君轟出宗門四處曆練。不過觀他這般態度,怕是再有個十年八年,也不一定修到中期頂峰。


    他老爹說的真對,果真不求上進。


    探查著走到祝家莊外,已有管家守候多時。


    看到穀月嫻,他眉頭一皺,但見夙冰和藍少卿,氣度明顯異於常人,年過半百的老者快步上前,萬分惶恐地道:“兩位仙師,老朽在此恭候多時了,快快請進。”


    藍少卿施施然欠身:“勞煩了。”


    幾人隨老者進入莊內,院中涼亭已經聚集了五名修士,原本正有說有笑的把盞言歡,瞧見藍少卿,紛紛起身:“藍道友,明明是你最先離開薑國,為何來的比我們還遲?”


    “路上遇到些麻煩,耽擱了。”


    藍少卿拱手寥寥一笑,再側了側身子,露出夙冰的臉來,“向各位道友介紹一下,這位是我清止師叔座下弟子,藍某的同門師妹,夙冰。”


    夙冰放眼一望,這五名修士中,隻有一名同藍少卿一樣是築基中期修為,其他皆為築基初期,而且靈氣明顯不足,多半是依靠築基丹強行築基的。但看他們的穿著打扮,大都同藍少卿類似,錦衣華服,環佩叮咚,妥妥出身名門世家的一票紈絝弟子。


    夙冰腦子裏,忽然升起一團不祥的預感,與他們同行,估計還不如獨身一人。


    但她還是上前一步,施禮道:“夙冰見過各位前輩。”


    這五人原本見她隻是練氣修為,並沒有放在眼裏,但同樣來自北麓,自是無人不知無極宗秦清止的大名,這才認真將她審視一番。


    藍少卿一一介紹過罷,奇道:“嶽道友呢?”


    “他一早進了堂屋,不知在和祝家老夫人聊些什麽。”


    “那咱們也去瞧瞧。”


    一名錦袍修士笑著說道:“有什麽好聊的,你快將他叫出來,是時候出發了。”


    這廂話音一落,一個聲音沉沉傳來:“以嶽某拙見,大家還是莫要去了,萬壑穀內的修士,修為恐怕以達金丹期以上。”


    夙冰迴過頭,隻見一名青衣男子深鎖眉頭,緩步上前。


    竟是單火靈根,修為已達築基圓滿,想必此番出門曆練,是為了尋找機緣結丹。


    藍少卿琢磨了下,問道:“嶽道友何出此言?”


    “嶽某問過府中老人,說三十年前,此地曾經連降半個月暴雨,以至山體滑坡,上行一個村落整個陷落,近兩百多人遇難,才形成現如今的萬壑穀。而就在三個月前某一夜,平靜了近三十年的山穀,忽然又是一陣電閃雷鳴,但僅僅持續一夜,清晨即平靜下來。”


    青衣男子垂了垂眼睫,續道,“再然後,此地開始頻頻有人失蹤。”


    “這能代表什麽?”


    “代表,藏在萬壑穀內的,不是妖,亦不是魔,極有可能會是鬼修。”藍少卿尋思了陣兒,蹙眉道,“三月前那夜暴雨,許是他結丹引發的天劫。”


    幾名錦袍修士倒吸一口涼氣,紛紛搖頭:“鬼修之說,純屬無稽之談,兩位也信?”


    “無稽之談?”青衣男子扯唇一笑,“你們許是不知,此地靠近酆都吧?”


    “竟真有酆都?!”


    “那也不對啊,短短三十年,怎麽可能結丹?”


    “這便是關鍵所在,穀內必有蹊蹺。然而,就算藏有寶物,也不是我等能夠輕易染指。”


    同穀月嫻站在一處,夙冰默默聽他們交談,倒是對這姓嶽的心生幾分好感,瞧他模樣,也該出身名門,但並沒有染上家族子弟的習性,而且冷靜睿智,頭腦清晰。


    場麵沉寂了會兒,一人斟酌道:“咱們既然來了,豈有臨陣退縮的道理,一個三十年便能結丹的鬼修,想來根基不穩,咱們有七個人,還怕他不成?”


    餘下四人麵麵相覷,連連點頭:“什麽龍潭虎穴不曾闖過,小小一個鬼修,怕他作甚!”


    青衣男子望向藍少卿:“不知藍道友意下如何?”


    “既然諸位道友都同意,藍某自然沒意見。”


    藍少卿偏了偏頭,對夙冰道,“夙師妹,我覺得你和穀姑娘還是不要去了吧?”


    夙冰一直在琢磨此事,倘若萬壑穀內真有金丹境界的鬼修,自己一個人過去,危急時刻還能使用一次元神之力,但若是一群人跟著,等同於找死。哪怕真有什麽寶物,這麽多人,也輪不到自己,還巴巴跟過去幹嘛?


    正打算點頭,隻聽穀月嫻道:“我必須去!”


    藍少卿為難起來:“穀姑娘,對付金丹期的鬼修,我等自身難保,怕是無暇看顧你。”


    “月嫻不用你們保護。”穀月嫻定定道,“諸位仙師,就算你們不帶我,我一個人也是要去的。師傅待我恩重如山,就算是死,我也要同師傅死在一處!”


    藍少卿一愣,踟躕著望向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淡淡一笑:“姑娘好誌氣,如此,帶你也無妨。”


    繼而轉眸去看夙冰,“你呢?”


    “我就不去了,家師還盼著我能活著迴去呢。”夙冰嘎嘎一笑,絲毫不顧眾人鄙夷的眼神兒,“前輩們分心照顧一人便罷,我就不拖諸位後腿了。”


    “不去最好,你若有個意外,我還真不知如何向清止師叔交代呢。”


    藍少卿撫著胸口,長長舒了口氣的模樣。


    那青衣男子聽罷這話,好奇問道:“怎麽,夙道友竟是清止道君的徒弟?”


    夙冰無奈,看來秦清止的名聲徹底要被自己毀了:“嗬嗬,晚輩隻是記名弟子而已。”


    “嶽某略有耳聞,清止道君座下早已不收女弟子,看來夙道友必有過人之處,才得他老人家另眼相看。”青衣男子微微莞爾,相貌雖不及藍少卿,卻也是極出眾的。


    “瞧我,忘記同你說。”


    藍少卿指了指青衣男子,“夙師妹,這位道友名叫嶽笙,出身東海九麟島嶽氏家族。”


    聽見“東海九麟島”五個大字,夙冰倒真微微一滯。


    不比北麓、南疆和隴西,那裏可說是地界最為神秘的地方,在上古之前,幾乎同大陸處於分離狀態,無人知曉它的具體位置。


    此次重生,倒從元寶口中聽說過,九麟島雖然難進難出,卻也不是完全無法溝通。那裏的麵積同北麓差不多大小,但當地的修仙水平明顯高於北麓。夙冰之前甚至考慮過,他日離開無極宗後,躲去東海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正打算同他寒暄幾句,一名婦人從堂屋走出,五十多歲的年紀,一身縞素,形容憔悴。


    瞧她模樣,應是這莊子的當家主母,但修士自詡高貴,自然是看不起凡人的,因此其他五人不由板起來臉,似乎對其不召即來心生不滿。


    嶽笙先前與她聊過,倒有幾分熟:“祝夫人,我等這就出發。”


    祝夫人微微鞠禮,進退有據:“不知,老婦人能否一同前往?”


    “你當我等是去郊遊踏青麽?”原本帶上穀月嫻,已讓幾人不大樂意,但嶽笙和藍少卿點了頭,他們也無話可說,現在怎麽還能帶上一個老太婆?


    嶽笙凝眉道:“祝夫人,恐怕不妥。”


    祝夫人麵如死寂,淒然道:“我丈夫、兒子、兒媳,還有我那未出世的孫子,全都在萬壑穀沒了蹤影,便如這位姑娘所言,老婦人哪怕死,也要同他們葬在一處。”


    藍少卿老毛病發作,同嶽笙道:“帶一個是帶,帶兩個也是帶,一同去吧。”


    嶽笙微微頷首:“走吧。”


    於是幾人紛紛祭出法器,打算從祝家莊上行飛去萬壑穀,嶽笙帶著祝夫人,藍少卿將穀月嫻抱上玉傘,垂目對夙冰道:“夙師妹,你是留在此地,還是迴寧安鎮同你朋友匯合?”


    “我迴……”


    “吱——”


    夙冰話還不曾說完,隻見柳樹梢上,一隻白色小獸衝她一呲牙,眼皮兒不由一跳。此獸如同一團棉花糖,圓滾滾的,眼睛嘴巴全都擠成一團,忽地從樹梢跳進她懷裏。


    嶽笙奇道:“這是夙道友的靈獸,怎麽毫無靈力?”


    藍少卿俯身抓一把它的毛,驚訝道:“何處得來的,好生奇特的相貌。”


    白色小獸極不耐煩,瞪了藍少卿一眼,傳音給夙冰道:“你也跟著一同過去。”


    夙冰額角青筋突突直跳,硬生生扯出一絲笑意,不溫不火地道:“是師傅贈來玩的,並非什麽稀罕物。藍師兄,我方才想了想,你們還要探查,照顧她二人多有不便,不如我也一同去吧,多個人,多個幫手。”


    藍少卿沉吟片刻,想她說的不無道理,便道:“那你多加小心。”


    “自然。”


    夙冰一拍寵物袋,將風聲獸放了出來,圈著白毛翻身而上,“走吧。”


    幾人出身不凡,也都是有些見識的,乍一瞧風聲獸,皆是一愕,愈發不敢小看夙冰。再次打量她一番,才紛紛施展控物術,不斷升空,直到確定下方肉眼瞧不見了,才向萬壑穀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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