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庭反問:“你是怎麽想的?”


    沈如是停了停,才答到:“學西邊的醫術。做個好大夫。然後……遇到個願意跟我過一輩子的,就一起過日子。如果沒有,那麽找個人生孩子,有了後代就行了。”


    林庭倒吸一口涼氣。


    這等規劃,分明是把自己看作個男人!


    什麽是男人?所有的書上都說。天地分陰陽,人間分男女。男主動,女主靜。男主外,女主內。男人才講究建功立業,女人是用來看孩子照顧後代的。


    可若是刨去這“自古以來”之類的念頭。冷靜來想,沈如是這番話,有錯麽?


    沒有!沈禦醫原本就是小小年紀進入太醫院。仁心妙手,名動京師。多少人都說她日後聲名不見得比不上前賢。大家驚歎“小神醫”的時候,根本不知道她是個女人。


    林庭幾次思索,話到了嘴邊,偏偏說不出來,內心中,她承認自己本是有些豔羨的。不是豔羨對方那藥到病除的醫術。反而是這般毫不拘泥的性子。


    隱約中,這個瞬間,她將自己的某種不能宣之於口的盼望,一股腦的寄在了對麵這個比自己還小的女孩子身上。


    林庭頓了一頓,歎息道:“我盼著你能如願呢。”


    沈如是不防聽到這麽一句,笑了。


    …………


    二人半晌無言。


    看了一會兒月色。這兩個人默契的一起向迴走。


    沈如是隨口問道:“你本來想和我說什麽?”


    林庭笑:“我見你綁了大阿哥,原本以為你準備好了的退路,就是你我共事一夫……”


    沈如是嚇了一跳,頓時踩空了:“嫁誰不好,想不開嫁他們家的人!”


    林庭驚訝:“龍子龍孫你還看不上!”


    沈如是道:“你不知道他們病了隻能喝‘四君子湯’麽!你不知道他們一家子打得好像烏眼雞麽!你不知道皇上是個老紈絝白天出門逛教堂晚上還轉禦花園麽!對了,你一定不知道,太子身後站著天地會麽!”


    林庭這迴真個驚訝了。張大的嘴裏可以放進整個的雞蛋。她老爹就是鐵杆裏的鐵杆太子黨,她前輩子還活了三十年,可是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的事情!


    沈如是麵色沉穩的總結道:“貴圈太亂了!”


    …………


    “女王號”航行十八天,終於到達了第一個大站孟買。


    大船預計在這裏停留三天。船長帶著新提拔起來的三副,開始忙碌淡水食物補充之類的事情。大副則領了一幫手下,和一群商人談論低買高賣進貨售貨之類。


    小王子,亨利,以及沈如是等三個東方人。就是一點事情沒有,四處搗亂的閑人了。


    船長鄧肯對付這閑人經驗十足:“你們想不想參觀一下著名的印度寺廟?”就把這一幫子支了出去。


    沈如是踏上碼頭的時候,真心有點腿軟。不過她很快就興奮起來了。遠處出現了一個大家夥,好大


    ☆、77征帆一片向海


    那大家夥當然就是大象。


    大象這樣性情溫順有力大無窮還能幫著人類幹活的好動物,簡直就是“經濟適用型”和“最佳性價比”的代言。尤其,那還是一隻白象。


    印度是佛教聖地。僧侶已經滲入到了生活中的方方麵麵。比如印象中白色為尊。僧侶時常穿著的就是白袍。那麽大象裏麵,白象比起其他顏色的雜毛象來,就檔次頓時翻了番。從爛大街的qq,變成了高端洋氣上檔次的加長林肯。


    胤褆倒曾經在南人進貢的貢品中見過成對的大象,不過怎麽看,也比不上眼前這頭體型巨大,身上還披了繡了花的小墊子,旁邊還有純潔少女開道。說不出的高帥富規格。


    大阿哥暗自捉摸了一會兒,咂咂嘴,就心裏泛酸的想到了軍事問題。聽那洋鬼子介紹。印度這地方大部分都是平原穀底,天然山河有限。豈不是鐵蹄一衝,就全部占領了去?至於這裏麵有多少是對於人家“到處都是魚米之鄉”的羨慕妒忌恨,倒說不清了。


    其實就算大清鐵蹄真能衝過來。先得過了那邊界崇山峻嶺濕熱陣仗。大阿哥有一點倒沒看錯。就好像國內所謂“窮山僻壤出刁民”一樣。太過富饒的土地上,如果兩側恰好還有天塹阻隔外地,那麽一般來說,人民的性格多少都有些過於安逸了。印度一地後來被西方殖民幾百年。真說不得幸與不幸,得還是失了!


    大阿哥一路都在心中暗自yy。直到迴到船上,還惦記了好幾天。若是自己能率一支軍隊,裂土封疆,或者老爹會更加喜歡自己,然後把那太子位置也挪了過來?這是他爭了多年的念頭。可是與其說是爭權奪勢,不如果最初爭得是自家老爹的喜愛,爭得是小夥伴群中的第一。隻不過,有個“太子”名號而已。


    …………


    “女王號”在孟買補充了食物淡水後,一頭紮進了浩瀚的大洋。


    離岸越來越遠,島嶼也成了罕見的場景。海天一色藍,純粹,逐漸又有些單調。


    沈如是在孟買的調料市場買了不少中藥。錢是跟小王子約翰先生借的,這一位很高興得把這一部分稱為“預付薪金”,認定了沈如是跟著他會威爾士去。事實上。沈如是的針灸狠狠地震撼了這幾位西方來的先生。誰能想到用針紮一紮軀體上的特定部位,居然能治療看起來完全不相幹的疾病呢!


    想學中醫的又多了一個。沈如是大喜之下,加之長日無聊。居然開班授課。滿船的人都來聽課了。沈如是第一節課講陰陽,第二節課講四象,第三節課講八卦。等到第四節準備講五行的課程開始的時候,屋子裏隻剩下約翰和胤褆兩個人了。連博物學家亨利都跑了。


    剩下的這兩位與其說是聽課,不如說是在互相較勁。憋著氣看誰先跑掉。於是沈如是一甩袖子跑了。太傷心了!


    後來有人問林庭:“外國人聽不懂這些也就算了,為何胤褆和你也聽不懂呢?”


    林庭這樣迴答:“陰陽什麽的我也曾聽說過。隻不過怎麽也聽不懂沈大夫講得。隻覺得昏昏欲睡啊!看起來做大夫,非得有好資質不可啊!”


    資質個毛線!不如說,沈如是就是那等會治病,偏偏不會解釋的人。你讓她解釋個病例還能湊合。你讓她講陰陽理論,她思路跳脫,一會兒說地形,一會兒扯音樂。自己隻覺得精彩無比天花亂墜,別人聽來卻是滿頭霧水,不知道想說點什麽。講的還是葡萄牙語,遇見了不會表達的詞兒就硬造一個,什麽“jingmai”,什麽“lunzhu”之類。正牌的大清同胞林庭都沒聽懂,別說那些可憐的葡萄牙海員了。


    …………


    說起葡萄牙語,就得多提一句。這船是威爾士的,海員卻大半來自葡萄牙,這和鄧肯船長的經曆有關。這人自從做了海員,二十年都在葡萄牙的船上。從水手當到了大副,手下也有了幾個死忠。後來偶爾和威爾士親王相識,掛著東印度公司的牌子做了船長。也就帶了幾個老部下過來。順路還捎上了親王的小弟弟,也就是約翰。


    有這麽一段緣故,所以穿上的人說葡萄牙語的更多些。沈如是幾個人,也先學了這個,然後混著學了幾句英吉利語。


    每天午後,大家多半會聚集在鄧肯的房間裏。看沈如是給鄧肯針灸保養穴位,或者聽亨利說科學學會某某先生關於星星的新發現。星星本來就是行船時最關鍵的參照物之一,這個話題大家都很感興趣。胤褆會提到七政四餘之類星星不好了人家政變等理論。約翰也會顯擺一下出生時行星的軌跡如何影響了此人的性格和一生。


    這兩個皇家二代平日都有點針鋒相對的意思。有段日子還鬥富,我們家黃金做床,我們家嫌黃金俗氣用得都是千金難買的紫檀什麽的。一般這樣的時候,大家都圍觀的很歡樂。倆小孩兒麽,哈。


    天氣好的時候,海員們每過幾天捕一次魚。連沈如是和林庭都親自嚐試過。這東西其實技巧性還好,隻是對於爆發性的力量很親睞。不巧這一點林庭沒有,沈如是同樣。


    不過大海上,也不總是風平浪靜。有一次遇到了大型的暴風驟雨,鄧肯頂著還沒有好利落的半張臉出來坐鎮,收好風帆。最危急處甚至把自己綁在桅杆上指揮航線。


    那真是想象不到的險境。在肆虐的大海之中,一個人,一艘船,就好像螻蟻。天地之威,誰能抵抗?


    不過那風暴來得猛,持續卻不是很久。隻有半日,竟然雨過天晴出了彩虹。


    大家對於航海從新鮮變作了熟悉,變作了厭煩,直至麻木。最後有人覺得一汪海水看著都頭暈腦脹,簡直記不清陸地是個什麽德行了。


    一路上,“女王號”停留的大港口隻有孟買和加爾各答兩個。在這兩處,都聽到了英西海戰的消息。前者,在五十年內海運發展迅速,甚至前女王親自鼓勵國家海盜。水手衫的少年少女在海邊唱著“sailing”跑來跑去。後者,卻是多年來的海上霸主。最先走出歐洲,靠著三角單帆,衝向無邊無際的大海,一去不迴頭。


    誰勝誰負?


    海員中多是熱血漢子,大家也曾議論。爭的麵紅耳赤。然而究竟消息不通。議論了一次又一次,互相之間簡直說不出什麽新鮮話題。這種時候,連某個同僚突然病倒都是大事——哎喲喲,總算和前一天過得不一樣了!


    …………


    沈如是眉頭緊鎖。


    有點麻煩了。


    得病的這位。症狀是身體虛弱,吐黃水兒。牙齦出血。血色不正。聽起來,好像不怎麽嚴重。


    鄧肯難得的也在一邊站著。大名鼎鼎的敗血症啊。曾經有超過一半以上的海員都死在這個症狀上。尤其是遠航的那些。


    最糟糕的地方在於,得這病的從來不是一個人。通常是船上身體最虛弱的倒下,然後逐漸連身體強壯的那些,也病了。


    更奇特的是,在岸上,從來沒有人得這樣的病。隻有海洋上,隻有出海的海員。大家私下議論,都認為,或者這是老天對於人類的懲罰,因為他們擅自進入了原本不屬於他們的領地……甚至有海員大難逃生後,一輩子都不會再次出海。


    鄧肯臉色嚴重。如果這位神奇的東方大夫也沒有辦法的話,這次,或者就是滅頂之災了……


    沈如是垂目不語。


    病人有三位,一一看過,脈象相似。看脈象:五髒不合,血瘀血滯。已經是很棘手的病症了。不是不能治,然而,算是重病,雖然不是一兩天就會送命的類型。


    可是,沈如是心中有個問題糾結不開。這些海員每天運動量不小,身體也正是最強壯的時候,是怎麽突然得了這樣的重病呢!


    沈如是不放心抓了幾個其他海員也診脈,或者是心理因素?隻覺得所有人都有點血滯的感覺,就連她自己都不例外。


    鄧肯暗抿了下唇,心中生出幾分盼望來。


    沈如是陷入深思。她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比陸地上的生活不差什麽,這病——來路蹊蹺。這麽多人得了類似的病,簡直想到了“瘟疫”兩個字。


    這病不僅蹊蹺,還有點氣勢洶洶的。沈如是做了幾月隨船醫生,早已把所有人的身體問題看作自己的責任。一想起所有人病得都差不多,連用藥都不敢狠了。她手中的藥材有限,也就在孟買調料市場補充了點八角茴香什麽的,這麽多人病了,不夠用啊!


    先……試試看?


    沈大夫扭頭吩咐:“準備很濃稠的米湯。”


    米湯補氣似參湯,補得是五髒元氣。氣能統水,氣通了應該能推動血脈運行——至少,也能讓這人臉色好看點?


    沈如是心中盤算幾變覺得無錯。如果米湯能見效。這用藥就好辦些了。鄧肯連忙吩咐人去準備了。“女王號”走了這麽遠,從港口采購的蔬菜都吃掉了。大家每天的食品以米麵為主。米湯,這個倒是可以做到的。


    大家就眼睜睜的等著廚房送來米湯,等著那船員慢慢喝下去。不少人心中想,沈大夫出手,一定手到擒來!


    事實恰恰相反,那人的病竟更加嚴重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兩天過得十分奢侈靡爛……捂臉。


    這是周日的一更。下欠周五一更周六兩更共三章。感謝大家的等待!準備開始新的一卷了:)


    ☆、78就地取材治療


    沈如是給人看了病,一開始還沒有當迴事兒。當天晚上迤迤然去休息了。第二天一早去複診,一探脈,糟了。


    沈如是臉漲得通紅。


    自從進京以來,在治病上麵,還從來沒出過這樣的差錯。診脈一看不對。心主血,血瘀的脈象中隱隱有了心衰命門真火不足的感覺,真是大驚。連忙抖擻出所有藏藥,考慮起針灸絕活。一點不敢節省,隻求先治好了再說。


    隻是,心中難免忐忑。這一次米湯出了差錯。這不是在治療這一次病症不能用米湯做藥的問題,而是沈如是沈大夫,從根源上,對這病的認識有了大誤!


    想不通啊!


    補氣血補得人形容枯槁器官衰竭,這是什麽事情。


    想不通的話,這病怎麽治?


    一個辦法是小心來試。有什麽症狀,從什麽症狀下手。用最小的劑量,一點一點調整。這期間浪費藥物——也顧不得了!可是,這人病的不算輕,時間上,來得及麽!


    還得弄清原理,才好對症下藥。


    沈如是自己坐在桌前,從頭分析八綱辨症。陰陽寒熱表裏虛實。一一想過去。或者是受了打擊,隻覺得往日給人看病時那篤定的感覺也少了大半。看寒熱,就覺得似寒又似熱。看表裏,就覺得有表又有裏。


    不得已,悄悄把旁人都趕出去,找出澤瀉來,眼巴巴地求他幫著看一看。心中沮喪並自我懷疑之類,真是不必多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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