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你買了束花送人?”歐陽謹雙手撐著桌沿半趴在安以皓寬大的辦公桌上,雙眸好奇地打量著從小一起長大 死黨。

    為了趕在交接之前完成所有任務,安以皓爭分奪秒地批閱著案前的一堆堆文件,絲毫不受某人影響。

    “送給小櫻櫻的嗎?”歐陽謹不死心地追問。

    “謹,你就別煩皓了,他是不會搭理你這些無聊問題的。”喝著程秘書送來的咖啡,藍熙一派悠然自得地斜靠在沙發上。

    “怎麽能夠不問?如果不是送給我的小櫻櫻,他就是劈腿,我可要找他算賬的。”

    “你的小櫻櫻?”安以皓冷笑著睇他一眼,警告意味十足。

    “咳咳”歐陽謹識趣地擺擺手,糾正道:“口誤口誤,是你的小櫻櫻。”

    冷哼一聲,安以皓繼續埋首於公事。

    瞄了一眼專注辦公的男子,歐陽謹一邊走向那套名貴的沙發組,一邊小聲嘀咕:“火氣這麽大,他該不會是被小櫻櫻甩了吧?”

    簽名的手頓了頓,安以皓閉了閉眼,強迫自己專注於公事。

    自那天過後,他就一直沒和她聯絡。,每當他空閑時,她的笑容、她的眼淚,她的一切的一切,總會不期然地浮現在腦海,嚴重幹擾他的思緒。這一個星期來,他沒日沒夜地工作,就是希望借助公事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事情發展到今天完全出乎他的預料,他需要時間沉澱一下自己的心情,仔細想想自己接下來要怎麽做。

    “前幾天打電話給小櫻櫻,聽她的聲音似乎身體不大好。”歐陽謹迴頭問道,“皓,她還好吧?”

    猛地自文件堆中抬頭,安以皓表現出來的震驚讓歐陽謹和藍熙不免有些擔憂。

    “什麽時候的事?”

    “大概一個星期之前吧!你們吵架啦?”

    “沒有。”翻了翻行程表,安以皓若有所思地垂眸。

    “你該不會是真劈腿了吧?”歐陽謹懷疑地瞅著他,猜測道,“是不是你跟那女人去飯店開房間,被小櫻櫻逮個正著?”

    “啪”一疊厚厚的文件夾在空中劃過一道美麗的弧度,筆直地自歐陽謹頭頂砸下。

    迅速閃身躲過一波攻擊,歐陽謹正洋洋得意時,腦門被從右後方飛過來的另一疊文件狠狠擊中。

    他一邊撫著痛處,一邊對著安以皓大聲抗議:“你這小人竟敢偷襲我?有本事光明正大地單挑啊?”

    “兵不厭詐。”

    “哼,我要去告訴小櫻櫻你欺負我。”

    “你去告好了。”

    “你不怕?”

    安以皓撇了撇唇,挑眉道:“為什麽要怕?我和別的女人去開房間,她都懶得管了,我打你幾下又算什麽?”

    “你真和別的女人開房間?”歐陽謹不敢置信地大嚷。

    無力地搖了搖頭,安以皓皺眉道:“謹,你是不是越活越倒退了?”

    深諳見好就收的要領,歐陽謹收起一貫的嬉皮笑臉,帥氣的臉龐難得認真起來。

    “你們分手了?”他試探地問。

    他聽莫然說過,櫻是為了某些原因才提出和皓交往,事後兩人便會和平分手。可在他看來,皓似乎是真的喜歡上櫻了。因為他從沒見皓為哪個女人露出這般擔憂的眼神,他一向冷漠,可對櫻卻溫柔體貼至極。皓甚至帶櫻見了安父安母,他曆屆的女友從未享受過如此待遇,這無疑是在宣告櫻在他心中有多麽與眾不同。

    “應該快了。”

    藍熙不解地皺眉,道:“誰提的分手?”

    “有區別嗎?”安以皓麵無表情地聳了聳肩,自嘲道,“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被甩了。”

    “別這麽沮喪嘛!”歐陽謹走過去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咱難兄難弟都栽在同一個女生手上了,緣分哪!不過你比我要好太多了。”

    不理會兩個死黨的怪異眼神,安以皓一邊整理散開的文件,一邊說道:“我要出去一會兒,你們要不要多坐會兒,喝喝咖啡?”

    “去看小櫻櫻嗎?拜托,一個星期都過去了,就算生病也早好了。”

    “兩位請便。”說著,安以皓匆匆離去,被留在辦公室的兩個大男人則驚訝地麵麵相覷。

    二十分鍾後,安以皓驅車來到了離緋櫻的公寓樓下。他習慣性地看向離緋櫻所住的樓層,卻見她穿著一身寬鬆的居家服,正站在陽台上伸懶腰。

    室內電話陡然想起,離緋櫻匆匆跑過去接聽,輕輕應了幾聲,她酡紅著臉掛掉電話,花五分鍾的時間將自己打點完畢,便下了樓。

    簡單打過招唿後,安以皓不慌不忙地發動那輛賓士,載著她絕塵而去。

    她沒有問他目的地是哪裏,也沒有問他究竟有什麽事找她,隻是很單純地信任著他,隨他帶她去任何地方。

    西郊。

    踩在柔軟的青草地上,離緋櫻情不自禁地扯開一抹愜意的微笑。她一向喜歡親近大自然,並充分享受著空暇時的悠閑自在,或靜靜散步,或專注於書籍,或在樹下假寐。她側頭打量著身畔的俊秀男子,悄悄欣賞著他近乎完美的側臉。夏風吹拂下,那微長的劉海時而輕輕飄動,時而虛掩眉眼。深邃的黑眸總是隱隱迸射出懾人的寒意,冷漠的眼神讓人不敢靠近。他有著東方人少有的高挺鼻梁,那忠實地呈現出他性格中孤傲強勢的一麵。微抿的薄唇偶爾會勾起輕蔑的冷笑,那睥睨一切的神情邪肆而魔魅,危險也攝人心魄。

    他的左手撐著一把白色花邊的小洋傘,將她與外界的陽光完全隔除,可他自己卻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暴露在驕陽下。她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張俊容上微微滲出的細密汗珠,那一粒粒透明水滴在陽光的照射下折射出七彩的流光,刹那間炫惑了她的眼。

    停下腳步,她在他不解的眸光中一一解開那排西裝紐扣,並在他的配合下替他脫去了外套。

    “你不熱嗎?”她一邊將他的襯衫袖口卷至肘部,一邊抬眸輕笑。

    安以皓默默看著她替自己張羅,眸間的寒意在她無意展露的溫柔中漸漸散去。

    他專注地凝視著她,緩緩開口道:“這是我的妻子才能做的事。”

    卷袖的動作頓了頓,爾後,她微仰蜷首,眨動著慧黠的晶眸,含笑脈脈:“我是你的女友,這點權利還是有的吧?況且,你既沒有結婚,也沒有拒絕我的多事不是嗎?”

    他別開眼,道:“我不想拒絕。”

    “可見你真的很熱!”將他的西裝擱在臂彎中,她了然地頷首。

    她的注解讓安以皓不悅地皺眉。

    “這是你第一次主動關心我。”

    嗅出他語氣中若有若無的抱怨,她啞然。

    似乎是存心不想讓她好過,他順口補充道:“也許還是最後一次。”

    深覺自己的失職,離緋櫻歉疚得無地自容,隻能輕扯唇角掩飾尷尬。

    她的沉默讓安以皓深深皺眉,可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他,隻是不著痕跡地拉開了兩人間的距離,似是想要避開些什麽。

    “聽說你又病了?”她這樣三天兩頭的被送進醫院,簡直就像是嫁出去的女兒時不時地跑迴娘家一樣!

    “隻是有點發燒。”她泄氣地發著牢騷,“我被禁足了整整三天,直到身體完全好了,他們才大發慈悲地允許我外出。搞什麽嘛?發點燒而已,用得著這麽大驚小怪嗎?”

    “你的身體底子弱,多注意點總是好的。”

    “我又不是玻璃做的——一碰就碎。”輕歎口氣,離緋櫻決定不再多言。因為她知道這個男人鐵定是站在莫然他們那邊的,多說無益。

    兩人駐足在湖邊的大樹下休息。

    將外套遞給安以皓,順便附帶一個燦爛笑容,離緋櫻轉身跑到湖邊自娛自樂。

    她一會兒像個孩子般趴在岸邊,好奇地觀察著淺水區的小魚,一會兒用力拍打著水麵,在看到激起的水花將所有的水生動物嚇光光時,露出天真而得意的惡作劇笑容。玩到最後,她索性脫掉鞋襪,拉起裙擺席地而坐。她將白皙纖長的小腿泡在水裏,高興的時候就胡亂踢打著湖水,不高興的時候就靜靜坐著發呆。

    深情凝視她的眸光溫柔如水,安以皓微哂:十足的小孩心性呢!

    “安以皓,你要不要一起來?”她拍著身邊的空草地,熱情地招唿。

    他依言趨近,將她脫下的小白鞋放到遠處以防被水滴濺濕,而後又筆挺地站在她身側,默默替她撐傘。

    “別在水裏泡太久!”雖然夏天的湖水並不寒冷,但她體性偏寒,他有些擔心。

    他言語中隱含的關懷讓離緋櫻不好意思地垂眸,好半響,她才呐呐地問:“聽說你要離職了?”

    “後天人事交接。”

    “你要走?”

    “我以為這會是你所希望的。”

    “我從沒這麽想。”

    “那是因為你根本不在乎我的去留。”他輕嘲。

    藍色的湖水清明如鏡,偶有微風徐來,水波一圈圈蕩漾散開,模糊了他頎長優雅的倒影。額前的碎發隨風翻飛,他的黑眸深邃飄遠,幽黯的瞳孔隱約閃過一抹微光,稍縱即逝。

    “什麽時候走?”

    “你何不幹脆點直接提分手?”

    “那我們什麽時候分手?”她從諫如流。

    他睇她一眼,冰冷的視線讓人不寒而栗。

    “先讓我看看你要分手的決心有多大如何?”

    “好啊!”她起身拍去站在裙擺上的草葉,不甚在意地問,“你想怎樣?”

    “這是你該煩惱的問題。”

    讚同地點頭,她輕蹙眉宇,認真思考起來。眸光掃過眼前的美麗湖泊,她眼神一亮,一個想法迅速在腦海成形。

    “我們打個賭如何?如果我贏了,你就告訴我班機時間。”

    “你輸了呢?”

    “我不會輸。”

    “未必。”

    “若我輸了,任你處置!”她自信滿滿地下注。

    “任我處置?”他深深看她一眼,再次確認道,“不反悔?”

    “不反悔。”

    見她答得斬釘截鐵,安以皓又問:“怎麽賭?”

    “很簡單,你會遊泳吧?”見他頷首,她指著兩人麵前的小湖說明規則,“我們同時跳下去,比誰在水裏呆的時間長,誰先浮出水麵就算誰輸。”

    “我沒意見。”

    離緋櫻滿意地點頭:“待會兒我數1、2、3,我們就一起跳?”

    兩人各自準備好,對視一眼後,離緋櫻大聲喊道:“1、2、3——”

    “噗通——”

    “噗通——”

    兩道落水聲幾乎是同時響起。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當安以皓撐到極限浮出水麵卻遲遲不見離緋櫻的身影時,不好的預感由心而生。

    他再次潛入水中,圍繞著她的落水點四處搜尋。水下世界是絕對靜謐的,他聽不到任何聲響,更別提是她的唿救。遍尋不著的著急,將要失去她的恐懼,深深襲卷了他。

    就在快要絕望的時候,循著從水麵透下的一抹光亮,他在湖底深處發現了一抹白影。而他所眷戀的人兒正隨著暗流沉浮著,她那平和安詳的睡容像是利劍般刺入他的胸口,強烈的痛楚貫穿他的四肢百骸,他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想要喚醒的渴望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他箍住她的腋下,迅速將她帶出水麵,然後將她平放在草地上,時而用力擠壓著她的腹部,時而為她做人工唿吸,同時,他一遍一遍地唿喚著她的名字。

    第一次,他那麽虔誠地向上帝祈禱,希望無所不能的主能夠聽到他的願望,將她還給他,為此,他願付出一切作為交換。

    “安以皓,我贏了。”虛弱的嬌嫩嗓音隱隱含笑,微睜的晶眸再次合上,她的唇線始終維持著上揚的弧度,淒美無比得讓人怦然心動。

    片刻後,那片美麗的青草地上已經空無一人,隻剩天邊的飛鳥還在不知疲倦地盤旋低鳴,它永遠也不會明白金絲雀對自由的渴望——因為從未被禁錮過。

    這年夏天,離緋櫻淩空飛躍時揚起的白色裙擺,以及她陷入昏迷前展露的最後一絲微笑,就像是熾熱的烙鐵般,成為安以皓生命中永不磨滅的印記。

    夏風依舊無敵無我地吹拂,吹皺了湖水,也吹亂了人心。

    樹葉在不安的躁動著,那是宣誓此生永無止境的噩夢,還是預言新一個輪迴即將開始的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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