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餐,安以皓開車送她去學校。

    不想看到她露出那種淡漠的神情,他騰出一隻手握緊離緋櫻的,暗暗加重力道,直到離緋櫻將注意力轉迴到他身上。

    “就這麽擔心嗎?”

    離緋櫻默不作聲,仍是靜靜看著前方。

    “我的女朋友居然在我的麵前還想著別的男人?”他自嘲地扯了扯唇角,低沉的嗓音透出些許不滿。

    “安以皓也會介意這種事嗎?”不給他迴答的機會,她幽幽一笑,又道,“我以為你早就有這樣的覺悟了,難道是我高估了你?”

    他睨她一眼,如刀削般深刻的側麵線條勾勒出他的側臉,完美得如一尊精美的雕像。那幽深的黑眸看不出絲毫情緒,冰冷的視線一如往日般凜冽。

    “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她說他有利用價值,可他卻遲遲不見她有所行動。

    “沉不住氣了嗎?”她輕勾唇線,好笑地瞅著他,“還是你已經厭倦了我,不再對我好奇了?”

    見他不說話,離緋櫻斂起笑容,正色道:“我保證不會損害到你的利益。就算有,我會如數賠償。”

    “有些東西是你賠不起的!”

    離緋櫻剛想說些什麽,一通電話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就在這邊停車吧!我暫時不去學校,你可以先迴公司了。”

    一如往常的溫軟嗓音在車內響起,她握著小巧的白色手機,蹙眉凝視著前方。

    待安以皓停好車,她道了別,走向路旁的邦德咖啡廳。

    在服務生的引領下,離緋櫻來到了一位風姿綽約的婦人麵前。

    “伯母,你好!”

    “坐吧!”婦人點了點頭,喚來服務生,道,“想喝點什麽?”

    “卡布基諾,謝謝!”

    兩人各自沉默著,服務生將咖啡送上,離緋櫻輕呷一口,將馬克杯擱在碟中,耐心等待著。

    坐在她麵前的是一個美麗端莊的婦人,烏黑的長發服帖地梳在腦後,盤成一個優雅的發髻,清冷的眸子帶著些許不悅打量著自己。她穿著一襲出自名設計師之手的黑色長裙,舉手投足間散發出一股貴婦的成熟風韻。

    “你看過今天的報紙了嗎?”

    “還沒。”

    接過揚母遞過來的報紙,離緋櫻不慌不忙地瀏覽一遍後,不甚在意地將它放到一邊。

    “你沒有什麽想說的嗎?”

    “沒有。倒是伯母,特地約我出來,想必不僅僅是為了請我喝咖啡吧?”

    “我不希望謙兒被人評頭論足。”

    “那依您的意思呢?”

    “就算我說了,你們也未必會聽。”

    “伯母的意思是,希望我們離開謙?”

    揚母深深看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馬克杯,道:“我知道你們感情很好,所以早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我要說什麽,想必你心裏都有數。請你體諒一個母親關心兒子的心情。”

    離緋櫻輕輕攪動著杯中的咖啡,晶亮的眸子直視著眼前的婦人,笑道:“我本以為今天會被潑一身咖啡,看來是我想太多了。怪不得謙那麽敬重您,您是一個好母親。”

    揚母的眸子閃過一絲驚愕,看著離緋櫻的眼神也多了些暖意。她再次細細打量起這個女孩,終於知道自己的兒子為什麽會那麽在乎她了。

    “伯母,你有看過日出嗎?”

    揚母輕輕搖頭,放鬆身體靠在身後的背椅上。

    出嫁前的二十四年,她一直聽從父母的要求,忙著學習琴藝、繪畫、茶道、插花等等;成為揚林的妻子後,她更是忙著相夫教子,一個人辛辛苦苦地撐起了整個揚家,好讓丈夫安心工作,沒有後顧之憂。如今,她已虛度四十六年,無數的光陰在她的忙碌中逝去,可她又得到了什麽呢?

    丈夫的背叛,親人的閑言碎語,她都一一忍了下來。因為她有一個優秀的兒子,這個兒子彌補了她生命中的所有缺憾。遺憾的是,兒子雖然孝順她、敬重她,可他們始終無法像普通人家的母子那樣親密到可以互相訴說彼此的心事。

    究竟從何時起,她的人生隻剩黑白兩色?她已記不清自己最後一次笑是什麽時候了。

    “初陽在噴薄而出之前,總會被層層烏雲遮住,可它厚積薄發,待衝破雲層後,迎接它的便是朗朗晴空了。一時的烏雲密布又怎能遮掩那萬張華光呢?”

    揚母領悟地點了點頭,神色跟著舒緩了許多:“我和他爸爸的事,你是知道的吧?”

    “略知一二。”

    “這就是我所擔心的地方。我不希望因為我們夫妻倆的失敗婚姻,讓謙兒承受外界不必要的指責與非議。可沒想到,我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伯母不必自責,正所謂‘流言止於智者’,那些蜚短流長根本傷害不了他。況且,謙有能力保護自己。清的事,隻是一個開始,也許以後會有更多的非難接踵而至。如果伯母的心理承受能力隻有這點的話,謙也會很苦惱吧!”

    “謙兒的眼光不錯!”她喟歎一聲,輕聲說道,“在感情方麵,我是一個失敗者,也沒有多少資格勸誡你們,但是——別讓他受傷!”

    離緋櫻沒有接話,感情的事從來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她不想在這上麵浪費太多時間。再者,她連自己都不愛了,又如何關心別人?

    “外麵那個是你朋友嗎?”

    循著揚母的視線向外望去,離緋櫻一眼就看到了那輛熟悉的白色賓利。

    安以皓正坐在駕駛座,側頭看向這邊,兩人相隔太遠,她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是我男朋友。”

    訝異過後,揚母體貼地說道:“你先走吧!別讓他等太久。”

    離緋櫻頷首,禮貌地道了別,緩緩向那輛賓利走去。

    她能夠清楚地感覺到身後投來的探尋視線,盡管她知道揚母隻是出於好奇,並無惡意,可那視線竟讓她不安起來。她好想趕快離開這個地方,但理智讓她拚命壓抑住那股逃跑的衝動,所以,她隻是加快了腳步。

    上了車,她坐在安以皓的旁邊,可整個身體卻不受控製地輕顫起來。

    她低垂著頭,雙手環胸將自己抱緊,在心裏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要冷靜,可這並沒有讓她好過一點。她的雙手緊緊揪住連衣裙的短袖,布滿冰藍色血管的手背因過度用力而泛白,而那纖細的手指更是劇烈的顫動著,她越是克製,它們越是抖得厲害。

    安以皓匆匆停車,扶著她的細肩,焦急地審視著她的狀況。

    “安以皓。”微微哽咽的語氣楚楚可憐地喚著他的全名。

    離緋櫻自雙臂間抬出一張梨花帶雨的小臉,黯淡的眸子失去了往日的靈動,那過於空洞迷惘的眼神讓安以皓的胸口被什麽東西狠狠撞擊了一下。

    他將她帶到自己懷裏,輕輕抱著她,就算沒有言語的溝通,他也能感覺到她的恐懼。他並不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離緋櫻,可他始終不明白她在害怕什麽,他開始惱恨起自己的無能。

    “我好怕,我好怕······”她緊緊抓住他的西裝,不停地重複著。

    她在他懷中瑟瑟發抖,抽泣的嬌軀好似風雨中飄搖的樹葉,隨時都有可能凋落。她緊咬著下唇,粉嫩的唇瓣失去了往日的甜蜜光澤,蒼白得讓人心疼。

    “緋櫻,我該拿你怎麽辦才好!”安以皓緊緊抱住她,漂亮的黑眸閃過一絲痛楚。

    那低啞卻飽含無奈的語氣,夾雜著溫柔與憐惜,帶著絲絲水汽,一點一滴地滲透進她的靈魂,就像是一片悠悠飄落的楓葉落入她平靜的心湖,激起了層層漣漪。

    她迅速離開他的懷抱,含淚的眸子閃過一絲震驚與慌亂,幾乎是立即地,她又恢複了一貫的從容鎮定。

    她優雅而不失迅速地拭去臉上的淚水,不無歉意地開口道:“對不起,把你的衣服弄濕了。”

    安以皓冷冷睇著她,幽深的黑眸凜冽得好似沉睡千年的寒冰,充滿探究意味的眼神帶著前所未有的犀利,筆直地向她射來。

    她淡然一笑,平靜地注視著前方,毫不避諱他的打量。透過眼角的餘光,她看到他隱於身側的雙拳緊了又鬆,鬆了又緊,如此反複幾次之後,他似乎終於放棄了。

    “我送你去學校。”

    “我想逃課。”

    “你不是快要期末考?複習好了嗎?”

    “可不可以帶我去海邊?”她可憐兮兮地望著他,懇求的眼神讓人不忍拒絕。

    半個小時後,安以皓的白色賓利停在了海邊的車道上。

    驕陽似火,帶著鹹腥味的海風灌進車內,吹亂了離緋櫻的一頭長發。那亮麗柔軟的發絲拂過安以皓的臉龐,讓他的心神恍惚了刹那。

    打開車門,離緋櫻信步向無人的沙灘走去。

    突然間,光線不再那麽刺眼,也不再那麽灼熱,她緩緩抬頭,定定凝視著頭頂上空的深藍色雨傘,木然的表情看不出絲毫情緒的波動。

    “安以皓,你不能這樣。”她近似自語地低喃。

    “怎樣?”

    “太溫柔了!”她困惑的眸子看向他,微蹙的眉宇透著深深的不解。

    “不好嗎?”

    “不好。”

    “為什麽?”

    “好像謹。”

    安以皓僵硬地立在原地,渾身散發出的肅殺之氣讓處於迷離狀態的離緋櫻頓時清醒了不少。那燃燒著熊熊烈焰的黑眸狠狠瞪視著她,讓她連唿吸都不由自主地顯得小心翼翼起來。

    “你生氣啦?”

    他深深望進她的眼,幽深的黑眸中閃過一抹嘲諷的笑意。

    “這不就是你的目的?”

    離緋櫻笑而不答,兀自褪下腳上的白布帆鞋與棉襪,隨意地拎在手中,一邊倒退著散步,一邊欣賞著自己留在沙灘上的足跡。

    “安以皓,我不喜歡生命中有太多羈絆,所以不要放太多感情在我身上,無論是你,還是你的父母。”

    她麵向蔚藍的大海,張開雙臂感受著空氣的流動,閉眸輕笑道:“我想要自由地唿吸,那是任何人都給不了的幸福。”

    他的視線緊緊追隨著她,奇怪的是,她明明在笑,可他卻隱約看到她的眼角仿佛有淚光在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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