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瀾心中極其的氣憤,正在薛姨娘的麵前說沈沅:“她就隻會在父親麵前惺惺作態,我真是從沒見過像她這樣,這樣,”

    說到這裏,她又一時想不出到底該用什麽詞來形容沈沅,片刻之後才憤憤不平的繼續接了下去:“這樣無恥的人。”

    與她的憤怒和暴躁相比,薛姨娘卻是一臉平靜的坐在炕上。還嫌坐的不舒服,吩咐瑞香給她拿一隻軟和的引枕墊在她的腰後麵。

    瑞香答應著,忙去櫃子裏尋了一隻蔥綠色閃緞撒花的引枕抱了過來,扶著薛姨娘,小心的將引枕墊在她的腰後麵。薛姨娘又吩咐她拿了張羊毛毯子過來蓋在她的膝上,瑞香也忙去拿了。

    沈瀾忍不住,就說道:“姨娘,怎麽您看著一點兒也不著急的樣子?剛剛父親可是讓您這段時間歇息著,讓沈沅暫且主中饋的。”

    讓沈沅主中饋,那這府中不就是由她說了算?她心中隻怕是恨著她們母女的,現在還能輕易的放過她們?不定的就要怎麽樣對付她們呢。

    “你也說了是暫時。”薛姨娘拿了炕桌上的蓋碗,低頭喝了一口茶水,然後她才抬起頭來,一臉平靜的說道,“不過是我現在身子不大好,教她鑽了這個空隙罷了,怕什麽?難不成這宅子裏的事還真的天長日久的由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來掌管著?她總歸是要出嫁的。而且等我身子好了,再找個機會在你父親麵前說一說,將這掌中饋的事再拿迴來也就是了。”

    而且她做了那樣的事,沈承璋心中正是生她氣的時候,她若這時候管著宅子裏的事,難免就怕被沈沅給抓到了什麽把柄,說到了沈承璋的麵前去。到時沈承璋心中更要惱她的。與其如此,倒不如暫且就由沈沅管著那些事,她樂的在背後偷懶,歇息些日子。這段日子她也不去見沈承璋,隻好好的靜養身子。等過些日子她身子養好了,沈承璋心中也淡化了這件事,她再尋個時機出現在沈承璋麵前,沈承璋又是個念舊的人,到時還有什麽話不好說?

    但是她說的輕描淡寫,沈瀾卻依然是放心不下的。

    “姨娘,也不曉得是怎麽迴事,最近我看著沈沅,我,我總是心中有些怕她。好像她忽然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厲害的不行。誰都猜不透她心中到底在想些什麽。”

    薛姨娘沒有說話。但其實她心中何嚐又不是這樣的想法?

    沈沅以前是那樣的一個草包,心中想些什麽都是明明白白的擺在臉麵上的,教人一眼看過去就知道。所以那時候李修源的事,

    她才讓沈瀾去沈沅麵前推波助瀾。但現在,沈沅可真是了不得。今兒的這事,分明就是她一早就想好了的。而且一環扣一環,叫她想要辯駁都找不出一句話來辯駁。

    薛姨娘想了想,忽然就冷笑了兩聲:“沈沅想要拿迴她母親的莊子鋪子,想要掌中饋,隻是這莊子和鋪子是這樣好打理的?這中饋是這樣好掌管的?再如何的厲害,說到底也隻不過是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罷了,以往又從沒有經過這些事。而且那些管事的媳婦都是人精,她能降服得了?不出幾日她就知道這其中的厲害了。”

    而且她掌中饋這兩年多,這府中的管事媳婦和婆子都是聽她的話的。哪裏又沒有她的眼線?暗中的給沈沅使個絆子也就夠她手腳慌亂的了。

    隻是這府中她的眼線再多,沈沅身邊卻沒有她的眼線的。那些個漱玉院裏的小丫鬟裏麵倒有一個是她的人,隻是那個小丫鬟也說了,沈沅是個警惕心極高的人,日常能進出她屋子的隻有她那幾個親近的丫鬟,像她這樣的小丫鬟,輕易都不許進屋的。

    若能買通沈沅身邊一個親近的人那就好了。

    薛姨娘想了想,就招手叫了瑞香過來,低聲的在她耳邊說了兩句話。

    瑞香垂眼應了,隨後轉身掀簾子出門,也不曉得到底是去做什麽事。

    沈瀾見狀就問了一句,但薛姨娘隻是笑著低頭喝茶水,並沒有迴答。不過過了一會兒,她又抬頭對沈瀾說道:“沈湘是個最愛計較的人,這次老爺讓沈沅管著她母親陪嫁的莊子和鋪子,還有那三千六百一十五兩銀子也交給她保管的這事,你待會兒就去好生的同她說一說。”

    沈瀾聽了,麵上便又露了一個笑意出來:“姨娘,我明白。”

    由沈湘出麵去給沈沅找不自在,這可是再好也沒有的了。她們兩個是一母所生的親姊妹,還有什麽比同室操戈讓人看的更過癮呢?

    沈沅正坐在南窗木炕上,手中拿了賬冊在看。手邊炕桌上還摞了幾本厚厚的賬冊。

    這是母親陪嫁的莊子和鋪子曆年來的賬冊,還有沈宅中一應出入的賬冊,以及下人的花名冊。

    薛姨娘的動作倒也快。沈承璋那日說了之後,次日她就很是爽快的將這些賬冊,還有對牌都讓人送了過來。

    倒是個聰明的。

    徐媽媽站在炕沿邊,滿麵都是笑容,說著:“姑娘,這下子可就好了。夫人的莊子和鋪子都拿了迴來,而且老爺還讓你掌中饋,看她薛姨娘往後

    還能如何。”

    “不過那三千六百一十五兩銀子還沒有拿迴來。”沈沅放下手裏的賬冊,看著徐媽媽笑道,“勞煩您現在去薛姨娘那裏,催一催這事。”

    這一筆銀子隻怕已經教薛姨娘花出去了,得趕緊的要迴來。不然總怕她會找了什麽借口不還,到時時日長了,再要就難了。而徐媽媽年紀大,總要比采薇,青荷青竹她們穩重些,也要會說話些,由她去催銀子是最合適的人選了。

    徐媽媽明白她的意思,就笑道:“我明白。我會和和氣氣的同薛姨娘說這事,必然不會惹她惱了,讓她有機會去和老爺訴苦的。”

    沈沅笑著點了點頭,目送她掀簾子出去了。

    又見外麵天氣很好,日光和暖,她就同采薇,青荷等人說道:“這眼看著就要到除夕了,你們的新衣裳做好了沒有?”

    采薇迴道:“還沒有呢。不過才剛裁剪好了,絲綿還沒有絮進去呢。”

    “那就趁著這幾日天氣好的時候趕緊做好。”沈沅笑道,“若等到過後天冷了,下雪了,可是手都懶得伸出來的,還如何做呢?”

    采薇笑著應了。沈沅又笑著看了一眼站在最邊上的豆蔻:“豆蔻剛來,沒有過冬的衣服。你趕著先幫她將她的衣服做好了,再做你們的。”

    采薇也笑著應了。又笑著推了豆蔻一下,說道:“姑娘這次拿出來的白綾可是鬆江產的,緞子也是湖緞的,那絲綿也是極好的,往年我們再沒有這樣的好料子做衣裳,今年都是托你的福才有。可見姑娘心中疼你,我們在姑娘心中再及不上你的。”

    青竹聽了就也笑了起來,不過青荷倒是緊繃著臉,麵上並沒有一絲笑意。

    沈沅見了,止不住的就看了青荷一眼。

    她以往最是個愛笑的人了。且也是個話多的人,聽了采薇剛剛說的那話,她必然也是要緊跟著打趣豆蔻的,但怎麽今兒她卻這樣的安靜?

    而豆蔻此時一張臉通紅著,不曉得該說些什麽。不過她心中著實感激。忙上前要來給沈沅磕頭。

    沈沅忙讓青竹扶了她起來,笑道:“她這是在打趣你呢,你隻別理會她,趕緊的下去將衣裳都做好了才是正經。”

    豆蔻便應了一聲是,跟著采薇她們出去了。而沈沅卻是又拿起賬冊,垂下頭,細細的看著。

    以前母親還在的時候曾經教過她看賬本,處理家中一些大小事的時候也會帶著她。那時候母親就有意想要讓她

    學著掌中饋了,但那時候她可是沒有這方麵的耐心,所以不過是隨意的看看罷了。不過在常州外祖父的那一年中,她想到了薛姨娘掌中饋的事,就特意的讓外祖父請人來教她學著掌中饋。所以這會看著這些賬本,她倒也很是從容,也都盡看得懂。

    她看的很仔細。因為她心中估摸著,雖然薛姨娘麵上這樣配合的就將所有的賬冊和一應對牌都爽快的交了過來,但心裏肯定是氣的,指不定的就要給她下什麽絆子呢,她可要加倍的小心才是。而且,若薛姨娘在這掌中饋的兩年中動了什麽手腳,總能從這些賬冊中看出一絲蛛絲馬跡來的。

    最後還真教她看出了些許端倪來。

    仿似自薛姨娘掌中饋的那年開始,沈家產業中的那些莊子和鋪子的收益就減少了不少。而這兩年中賬房那裏報上來的采買一應物品的銀子倒是較往年增加了不少……

    沈沅覺得,很有必要找個人去查一查這些個事。知書的兄長俞慶就是個機靈的人。雖然以往他喜歡吃酒,吃醉了酒就會鬧事,但她前兩日聽得知書說,自從發生了上次喝醉酒打斷別人腿,自己差點去坐監,還連累自己的老子娘被人當麵羞辱的事後,俞慶就發誓再不吃酒了。為著警戒自己,他都拿刀子自己砍了自己左手的尾指,這些時候他果真是滴酒也沒有沾過的。而且這次讓他去辦母親首飾鋪子的那事他也辦的極好。倒是個能用的人,讓他去查這些事想必也妥當。

    還有外麵的事。常嬤嬤的女婿幾代人都是管著母親莊子的,這次母親的莊子收了迴來,讓他再去做莊頭管事是錯不了的。還有母親的那間綢緞鋪子,據她讓常嬤嬤女婿打探來的消息,裏麵的掌櫃也讓薛姨娘換了。得尋個時間去看一看,再去請了那個掌櫃重新迴來管著這鋪子才是。

    沈沅心中正在想著這些事,忽然就見碧紗櫥上吊著的繡線軟簾被人掀了起來。

    她轉頭一看,見青荷正抿著雙唇站在槅子旁邊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今兒青荷實在是有些反常。但沈沅也沒有疑心到其他上麵去,反倒是關切的問著:“我今兒看你好像較往日話少了許多,人也無精打采的。剛剛要問你可出了什麽事,一時偏生又忘記了。現在你來的正好,若有什麽為難的事你隻管說出來,我能解決的,必然就給你解決了。”

    青荷聽了,雙唇一時就抿的更緊了。不過她並沒有說什麽,而是抬腳跨進了屋裏來,然後一語不發的就在沈沅的麵前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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