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娘沒想到沈沅竟然會將趙師傅都給叫了過來,這已經是她今天第二次錯愕了。

    她更緊的捏住了手心。這個沈沅,竟然都這樣的有本事了,算計起人來竟然這樣的滴水不漏。

    而沈沅說完那句話之後,就伸手拿了手邊小幾上放著的蓋碗,垂著眼眸慢慢的喝著茶。

    今兒這事必然是要說的清清楚楚的,斷然由不得薛姨娘巧言令色的糊弄了過去。

    沈承璋這時看了薛姨娘一眼,然後就轉頭吩咐站在一旁伺候的知書:“去將趙師傅叫進來。”

    知書恭敬的應了一聲是,轉身走了出去。不一會兒的功夫她就掀簾子進來了,後麵跟了一個人。

    那個人穿了一件青布棉襖,四十來歲的年紀,生的不高不矮的身材,紫膛色的麵皮。不過唇角下垂,看著是個愁苦的麵相。

    這就是趙師傅了。

    沈沅也跟隨著自己的母親去過她的首飾鋪子兩次,所以趙師傅也認得她。

    當下趙師傅先對著沈承璋跪下去磕了頭,說著:“見過老爺。”

    沈承璋讓他起來說話之後,他又對著沈沅跪了下去,磕了個頭:“見過大小姐。”

    沈沅趕忙讓他起來。

    就聽得沈承璋在問著:“趙師傅,今兒叫了你過來,是想問一問你,夫人的那間首飾鋪子,日常的生意如何?來往的客人可多?”

    他並沒有直接問是否盈利的事。趙師傅隻是畫首飾圖樣做首飾的人,日常進出的銀錢想必他也不會很清楚。但問一問來往的客人就能窺斑見豹了。

    趙師傅雙手垂在身側,恭恭敬敬的迴道:“迴老爺的話,若說夫人的那間首飾鋪子,可是再好也沒有的。小的雖然隻在後麵管著畫首飾圖樣,做首飾這些事,但小的也曾聽夥計說起過,說鋪子一日也好賣二三十兩銀子,若遇到過年過節的時候賣的更多。而且小的整日也不得閑,總是有人指名要小的做各樣首飾。”

    到底是盈利還是虧本,至此可就見得分明了。

    沈承璋不辨喜怒的看了薛姨娘一眼。

    他原是想要再問一問趙師傅可知道賣鋪子的內情,但他到底還是沒有問,隻是吩咐小廝帶趙師傅下去。

    若真問了這話出來,當著沈沅的麵,薛姨娘可是真沒臉了。

    沈沅自然知道沈承璋的意思,當下她心中冷笑。不過也有些寒心。

    都

    到了這個時候了,沒想到沈承璋還會維護薛姨娘。她現在都已經這樣的寒心了,若母親地下有知,心中該是什麽滋味?

    沈沅沒有再說話,隻是靜等著這事沈承璋到底會如何處置。

    薛姨娘這時候心中也很忐忑,止不住的就覺得手心裏一陣陣的冒汗。

    屋中落針可聞。好一會兒的功夫,才聽到沈承璋在冷聲的同薛姨娘說著:“那間首飾鋪子是素心的陪嫁,往後是要給沅姐兒,湘姐兒和泓哥兒的。便是我,都不能隨意處置她這些個陪嫁的東西。那間鋪子賣得的銀錢,你作速給沅姐兒送過去,讓她收著。再有,既然沅姐兒現在迴來了,她又是長姐,素心的那處莊子,還有另一間綢緞鋪子就交給沅姐兒來打理。往後等湘姐兒和泓哥兒都大了,她們母親這些陪嫁的東西到底該如何分,那都是他們姐弟三個商議的事,旁人都不得插手。”

    薛姨娘聽了,一顆心就直直的墜了下去。

    沈沅母親的莊子和那間綢緞鋪子一年的盈利也不少的,薛姨娘這一年多從中少說也賺了幾百兩銀子,但沒想到現在就要雙手交出去。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三千六百一十五兩銀子也要交出去。

    她都已經用這些銀子給自己置辦了一間絨線鋪子了,餘下的錢又拿出去放利錢,急切間哪裏湊得出這麽多的現銀來?但若現在不給,又怕沈承璋會追問那些銀錢到底去了哪裏,到時豈不是要教他知道自己背著他私自在外麵給自己置辦了莊子和鋪子的事?

    而置辦那些莊子和鋪子的銀錢,除了她從沈沅母親陪嫁的莊子和鋪子裏撈的,還有這兩年多她管著內宅從裏麵克扣下來的,甚至還有從沈家的那些莊子鋪子這些產業中克扣下來的……

    薛姨娘想到這裏,隻覺得胸腔裏的一顆心突突的亂跳著,手腳冰涼。她原就懷著孩子,百般的不舒服,這時候哪裏還忍得住?拿了手中的手帕子握著嘴就不住的幹嘔了起來,一張臉掙的通紅。

    沈瀾急著抬手給她拍著背。又看著沈承璋,滿麵淚痕的喊著:“父親,您這是要逼死姨娘嗎?有什麽了不得的話不能等到姨娘好了再說,偏偏要這時候說?您明知道姨娘最近身子一直都不舒服的,還要操勞宅子裏的大小事。您非但不體貼她,還要這樣的,這樣的……”

    後麵的咄咄逼人四個人她沒有說出來。她心中其實也是有些怕沈承璋的。

    而沈承璋見著薛姨娘這個難受的樣子,還有沈瀾滿麵淚痕的哭喊,心中不由的也就軟了下來。

    薛姨娘腹中畢竟還懷著他的孩子。而且還有以往那麽多年的情分……

    他忙吩咐知書去拿了痰盂過來,又讓小丫鬟快去拿蜜餞之類的來給薛姨娘壓一壓。

    沈沅在旁邊見了,就起身,拿了幾案上放著的蓋碗遞了過來,柔聲的說著:“姨娘,您快喝口茶,漱漱口吧。”

    沈瀾原是要一手打翻沈沅手中拿著的蓋碗的,然後還要罵上一句,你少在這裏惺惺作態了。但她的手被薛姨娘給緊緊的給抓住了。

    隨後薛姨娘從沈沅的手中接過了蓋碗,還同她道謝:“大小姐可真是好心。”

    不過她望著沈沅的目光卻是冰冷淩厲的。

    沈沅也不懼,甚至她唇角還微微的彎起,對著薛姨娘笑了一笑。

    她相貌原就生的明豔,這般笑著的時候,可真如一朵國色天香的牡丹在清晨的霞光中徐徐開放一般,美的讓人不敢直視。

    這事還沒完呢。哪裏是僅僅隻拿迴母親陪嫁的莊子和鋪子就算完事的?她要讓薛姨娘知道,在這個家裏,她是嫡長女,是這個府裏正正經經的主子。而她薛姨娘,不過是個妾室罷了。

    沈沅轉身麵對沈承璋,麵上笑意平和:“父親您也要都體諒體諒姨娘。現在正值年底,家中各處莊子上的莊頭都要來交租,各處鋪子的掌櫃的要來報這一年的賬,家中還要采買年貨,大小下人辛苦了一年,大節下總要給他們做一身新衣裳,還要預備賞錢。再有年後的親戚好友之間的人情往來,哪一樣不是要費心思的?這樣多的事,便是姨娘身子好好兒的時候都要忙的腳不沾地的,更何況現在姨娘還懷著身子,又吐的這樣的厲害,精力不濟,可怎麽忙得過來呢?又沒有一個能幫得上姨娘忙的人。”

    說到這裏,沈沅又看向薛姨娘,關切的說著:“雖然說年底這些事情多,都是要辦的,也都是極要緊的,但再要緊的事又如何及得上姨娘您腹中的孩子要緊呢?姨娘您就將這些事暫且放一放,便是有些思慮不周的地方也沒有關係,想必父親也不會怪您。您還是好好的保胎才是最緊要的。”

    不過她目光中可是半分關切的意思都沒有。

    薛姨娘還在彎腰向痰盂裏幹嘔著,不過搭在圈椅扶手的手卻是猛然的收緊了,手背上的青筋都一根根的梗了出來。

    沈沅的這意思,分明就是要奪她掌家的權利。但她偏偏現在有了孩子,又偏生吐的這樣的厲害。而且剛剛沈承璋才剛曉得了她將夫人首飾鋪

    子賣了的事,還有前麵沈瀟的事,隻怕沈承璋心中多少也是有些疑心她的……

    沈沅這分明就是在給她下套,而且還是一個接著一個。但她竟然連半點辯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沈承璋這時也在想著沈沅的話。

    他是從來不知道到了年底竟然就會有這麽多的事的。

    看著薛姨娘吐的實在是厲害,麵色青白一片,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出來,他光這樣看著就已經覺得很難受了,更何況是薛姨娘本人?

    她這個樣子倒確實是不能再讓她費心去操持宅子裏的那些事了。而且她這個樣子,又哪裏有精力去操持宅子裏的那些事呢?

    但那些事總歸是要有人去打理的,而自己對那些又一點兒都不懂……

    沈承璋忽然就看向沈沅。

    她靜靜的站在那裏,麵上帶著微笑。細碎的日光從半開的窗子中透進來,落在她身上,看著是那樣的平和淡然。

    一個人周身的氣質是騙不了人的。這一刻,沈承璋心中忽然有一種感覺,沈沅一定是經曆了許多事,所以現在她看著才會這樣的平和淡然。

    但她隻是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罷了,以前她母親又那樣的疼愛她,她能經曆什麽事?若說真的經曆了什麽事,也隻能是在常州她外祖父家待的那一年,還有她母親的死給她的打擊。

    想到這裏,沈承璋就覺得心裏有些愧疚了起來。

    她母親那樣的疼愛她,但她母親死的時候,他都不允許她迴來奔喪,她心中豈有個不難受的?

    “沅姐兒,”沈承璋頓了頓,才聲音柔和的說著,“既然現在薛姨娘身子不適,管不了這宅子裏的事,那你就暫且先管著吧。”

    正中下懷!

    不過麵上還是要推辭一番的:“父親,我畢竟隻是個未出閣的女兒,如何就能主中饋呢?我是不會的,而且這也是不成的。”

    沈承璋卻堅持:“方才你能將這年底要做的那些個事都能條縷清晰的說了出來,如何說不會呢?你心中分明就是胸有成竹的。而且你是我沈家的嫡長女,總是要學著主中饋的。不然往後你出閣了,到了婆家可怎麽辦?有不懂的地方,就問問徐媽媽。以前你母親主中饋的時候,徐媽媽也在旁邊幫著,想必這些她都是懂的。”

    沈沅待要再開口推辭,就聽得沈承璋在說道:“若你母親還在,定然也是希望你能學著主中饋的。”

    沈沅這

    才不說話了。而是垂下了眼簾,低聲的說道:“是。”

    不過心中是很高興的。

    先前她原想過,若是今兒能一舉讓父親對薛姨娘寒心,那是再好也沒有了。但其實她心中也很清楚的明白這是不可能的事。

    拋卻父親和薛姨娘之間這麽多年的情分不說,薛姨娘現在畢竟還懷著父親的孩子,父親是不可能一下子就對她寒心的。不過能收迴母親陪嫁的莊子和鋪子,拿迴薛姨娘賣了那間首飾鋪子所得的銀錢就已經很好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拿到了暫且掌中饋的權利。而既然拿到了這個權利,後麵她就不會再讓薛姨娘有機會再拿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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