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祖上也有過爵位,曾經也算是個舊家大族。不過自沈沅的曾祖父那一代起便沒有人在朝中為官了,直至到了這一代才有個沈承璋中了進士,進入仕途。且子嗣也單薄,所以便漸漸的沒落了。但祖宅還是極恢弘的。

    沈沅等人的馬車直接通過車門進了宅子裏麵,在照壁前麵下了車。

    沈瀾見沈湘和沈沅有說有笑的一起下了車,便曉得沈湘這又是被沈沅給說動了。自己先前說的那些話沒有起半點作用,並沒有讓她們姐妹兩個人之間生了隔閡。

    她心中氣惱的不行,就緊繃著一張臉,帶著自己的丫鬟率先往前走了。

    經過了昨晚的那事,她和沈沅之間就算是撕破臉了。她在沈沅的麵前再做不來以往那樣姐妹和睦親熱的樣子。

    不過這樣也沒什麽不好。沈瀾心中想著,她姨娘得父親的寵愛,掌管著內宅,腹中又懷了孩子,等父親為夫人守製一年期滿,到時極有可能會扶了姨娘做正室的。她可是曾聽姨娘提起過,以前父親原是要娶姨娘為妻的,後來是祖父親自給父親定了陳氏為妻,父親不得已才讓姨娘做了妾室。但現在陳氏已經死了快一年了,想必骨頭都已經快要爛掉了吧?

    等父親扶了姨娘做正室,那自己也就是嫡女了。她還比沈沅差什麽?到時可憐的就是沈沅他們了。

    沈瀾這樣想著,麵上就出現了得意的神色,腳步也輕快了起來。

    沈沅冷眼看著沈瀾走遠,也沒有說什麽,隻是同沈湘和沈泓一起沿著遊廊慢慢的往前走。

    沈家的祖宅極大。但沈沅四歲前都是在這裏度過,哪裏沒有去過?到處都是極熟悉的。

    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到了正廳,大伯母楊氏正坐在椅中笑著同人說話。

    沈家現在已經沒落了。窮在鬧市無人問,來往的人並不多,不過幾個親友罷了。所以即便今兒大伯母五十大壽,也隻有幾個至交親友來了。

    但大伯母原就是喜歡清靜的人,這樣也沒什麽不好。

    沈沅帶著沈湘,沈泓上前給楊氏行禮。沈瀾先前雖然先走了,但畢竟長幼有序,她也不能真拋下沈沅等人,自己一個人先行過來同楊氏見禮的。更何況楊氏一直就不是很待見她。

    早有丫鬟拿過了蒲團來。沈沅跪在蒲團上,對著楊氏磕了個頭,然後抬起頭來笑道:“祝大伯母壽比鬆齡,康樂宜年。”

    又從采薇手中接過一隻朱紅填漆方盤。盤子裏麵放了一雙

    紅色的緞子鞋,上麵繡了蝙蝠,壽桃和盤長紋樣,寓意福壽無邊:“這是侄女兒給大伯母您做的鞋。手藝不好,您可別嫌棄。”

    楊氏忙讓丫鬟扶了沈沅起來,滿麵笑容的說道:“沅姐兒這說的叫什麽話?”

    又一把拉了沈沅近前來細看,然後歎道:“大伯母可是有一年多沒有見過你了。時常想著你在你外祖父那裏過的怎麽樣。你父親也是,怎麽好端端的要將你送到你外祖父家去?而且一待就待了那麽些時候,連你母親……”

    說到這裏,楊氏急忙住了口。

    楊氏和母親妯娌之間相處的很融洽,當初沈沅出生,楊氏也甚為喜愛她。雖然後來沈承璋帶著一家人搬離了沈家祖宅,但兩家依然偶有來往,楊氏對沈沅的喜愛之情依然不減。

    當初沈沅去常州的內情楊氏並不知道。沈承璋覺得那是件極丟臉,極有傷風化的事,難不成還能出去大肆宣揚不成?自然是要死死的捂著了。所以知道內情的也就隻有沈沅的母親,薛姨娘等人。便是沈瀾,甚至沈承璋都不知道她也曉得這事的。

    沈沅自然也不會同楊氏說這話,所以當下她便隻是微笑。

    楊氏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怕勾起沈沅傷心的事,急忙想要著補。一眼看到托盤上放的那雙鞋,看到上麵的刺繡,忍不住的就又多看了兩眼。隨後她就抬頭看著沈沅,驚喜的問道:“這是你親手繡的?”

    沈沅笑著點頭:“繡的不好,大伯母可不要見笑才是。”

    “你這孩子,”楊氏嗔著她,“若這都要說繡的不好,那這世間可就再沒有繡的好的了。”

    又拿起鞋來細看。同坐在左手邊第一張椅中全的婦人笑道:“你來看,沅姐兒繡的可好不好?”

    那婦人四十來歲的年紀,穿了胭脂色撒花緞麵的長襖,生的一雙柳葉吊梢眉,雙目精明外露。

    這是大伯父一母同胞的妹妹,父親的姐姐沈氏,閨名喚做碧萱,早些年嫁給了臨安伯庶出的小兒子為妻。

    不過沈氏卻是個極有福氣的。想當年她嫁到臨安伯府的時候,丈夫上頭是有兩個嫡出的兄長的,爵位原是絕不可能落到她丈夫頭上的。可她嫁過去不到三年,她丈夫的那兩位兄長就相繼都死了。一個兄長無所出,另一個兄長隻生了一個女兒,於是最後這臨安伯的爵位竟然落到了沈氏丈夫的頭上。

    沈氏丈夫心中認為這是沈氏有福氣,旺他的緣故,所以對她便十分的好。而沈氏自己也是

    個爭氣的,進門一年的功夫就生了個兒子,後來隔了兩年又生了個兒子,這下子她在臨安伯府裏的地位可是誰都撼動不了了。

    沈氏見問,便就著楊氏的手也看了一眼,隨後笑道:“這繡的可真是十分的好。沅姐兒的女紅針線可較以往進益了不少。”

    說著,又抬起頭來細看沈沅。

    沈沅穿了玉色緞麵的長襖,月白色的細褶裙,麵上帶了淺淡的笑意,正微垂著眉眼站在那裏,看著十分的平和恬淡。

    沈氏心中有些吃驚。

    她的這個內侄女兒她是知道的,性子極嬌蠻的一個人。偏偏她又生的極好,隻站在那裏便明豔照人,讓人無法忽視。但眼前的這個人……

    縱然沈沅穿了這樣素淨的衣服,但容貌依然是嬌媚無倫的。可她周身看著又這樣的平和恬淡,身上再無一絲以往的嬌蠻氣,完完全全的就是大家閨秀該有的那種端莊大氣。

    這可真是難得了。

    沈氏就歎道:“沅姐兒果然是大了,懂事了。”

    總是她母親的死對她的打擊太大,不然也不至於讓以往那樣嬌蠻的一個小姑娘變成了現如今的這個樣子。

    沈沅已經上前對沈氏屈膝見禮了。沈氏讓丫鬟扶了她起來,又說著:“姑母也有許多時未見你了。往後你得空了,就去我那裏走走,陪我說說話兒。”

    沈沅態度謙和的應承下了。

    她記得沈氏是正月二十的生辰,年後她壽辰的那日,少不得的也要去給她拜壽。

    沈瀾,沈湘和沈泓這時也都對楊氏磕了頭,拜了壽,分別奉上了自己的壽禮。又對沈氏這個姑母也都見過禮。

    沈沅又說了沈承璋今兒無暇前來,還有薛姨娘懷了身子,也不能前來的話。另沈瀟風寒還未全好,也不能過來對楊氏拜壽的話都一一的說了,不過還是奉上了沈瀟給楊氏做的壽禮。是一隻繡著五隻蝙蝠和一壽字的荷包,寓意五福捧壽。隨後又讓兩個婆子將沈承璋給楊氏準備的壽禮搬了上來。楊氏命丫鬟收了,然後就讓沈沅等人坐。

    沈沅等人落了座,楊氏目光看了一圈,就問著:“怎麽溶哥兒沒有來?”

    沈瀾聽了,忙起身從椅中站起來,答道:“伯母是知道的,哥哥在桐花胡同的書院裏讀書,前兒他有一封信來,說是先生管的緊,再不給假的,不得空過來給伯母您拜壽。不過他說了,今兒他會在書院裏遙遙的給您拜壽的。”

    楊氏聽了,沒有說話。倒是沈氏笑著開了口:“便是先生再管的緊,溶哥兒人不得空來,壽禮總也該托人帶一份過來。瀟姐兒人也沒來,壽禮不照樣的托沅姐兒帶過來了?”

    沈瀾聽了,麵上就有些訕訕的。抿了雙唇,沒有說話。

    楊氏就道:“誰又爭較那些個東西了?罷了,你少說兩句罷。”

    “這不是東西的事。”沈氏斜瞥了沈瀾一眼,笑道,“這是心意的事。如瀟姐兒,她著了風寒不能來,可還是讓沅姐兒帶了她給大嫂的壽禮來。難道大嫂還真缺這樣的一隻荷包不成?不過是她的一片心意罷了。至少說明她心中是有您這個大伯母的。而我最瞧不上的,便是那種上下兩片唇動動,隻會說的人。說好話誰不會呢?左右又不費什麽事。便是說那封信,誰知道到底有沒有那樣的一封信來呢?這會子咱們又不能真的叫了溶哥兒來對一對質。依著我看,不過是哄騙大嫂您罷了。”

    沈瀾知道沈氏素來就不喜她,但如今兒這樣當著眾人這樣明說她還是沒有過的。她隻覺得麵上發燙,一雙手都要將手裏碧色的手帕子捏出水來,但偏偏麵上還不能有一絲著惱的樣子,反倒要溫和的說著:“哥哥前兒確實是有那樣的一封信過來。姑母若不信時,我這就讓丫鬟迴去拿了來給您看?”

    實則沈溶如何會有那樣的一封信過來?但沈瀾想著,大不了讓丫鬟迴去告知姨娘,讓人作速以沈溶的名義寫一封信,讓丫鬟帶過來也就是了。

    沈氏聽了,鼻中輕哼了一聲,甩了甩手裏桃紅色的手帕子,不屑的說道:“你若這會子讓人寫了一封信過來拿給我看,誰又知道到底是不是溶哥兒寫的?罷了,我也懶怠看。不過是為大嫂鳴不平罷了。”

    沈氏的母親早死,過後父親就續了弦。隻不過那個繼母肚子不爭氣,進門好些年都未能生下個一男半女。過後她就接了自己的娘家侄女兒到沈府來養著。

    而她的那個娘家侄女兒,便是薛姨娘了。

    明眼人誰不知道她心裏打的什麽主意呢?繼子心裏不向著她,那就讓繼子的妻子心裏向著她。不過沒想到最後薛姨娘竟然隻是做了沈承璋的妾室。

    沈氏想到這裏,心裏就覺得很是暢快。

    她是老早就看不上薛姨娘的,自然對薛姨娘生的子女都看不上的。

    而沈沅則是坐在椅中,手中拿了蓋碗在垂眼喝茶,隻當並沒有聽到沈氏說的這些事,也並沒有絲毫要上前替沈瀾解圍的意思。

    不過薛姨娘的那些個舊事,倒是有必要問一問大伯母的。兵書上也說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總要將薛姨娘的所有事都打探清楚一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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