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亦軒倏地迴過頭來,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梓悅說的是,我也是這樣想,恨隻恨有些人太過狡猾。”


    “居然還有人能狡猾得過亦軒兄?”慕梓悅挑了挑眉,在他身旁坐了下來,倒了一杯酒輕呷了一口,愜意地發出了一聲輕歎,眉目自得。


    “一山自有一山高。”夏亦軒看著她的眼神漸漸柔和了起來,好像想起了什麽往事。


    “這酒不錯,口感綿長,迴味還帶了些甜意。”慕梓悅讚道。


    “這酒是沁元閣的老板親手釀製,一年隻釀兩壇,一壇自飲,一壇便送到瑞王府。我父王在世時最喜歡的便是這酒,連帶我從小也喜歡喝。”夏亦軒一邊介紹著,一邊叫人上菜。


    慕梓悅咂巴了兩下,忽然便皺起了眉頭:“奇怪,我怎麽覺得這酒味有點熟悉?”


    夏亦軒斟酒的手微微一顫,低聲說:“這酒我曾送過一壇給令妹。”


    慕梓悅愣了一下,終於想了起來,多年前她和夏亦軒第一次見麵就偷偷喝了這酒,平常的酒都稍稍帶了些清苦,隻有這酒後味帶甜,所以今日一喝便想了起來。


    當時她和兄長在國子監就讀,整日裏一身男裝,讀得氣悶時,便偷溜出去玩耍,老師知道她是個女子,讀書隻不過是為了解悶,都眼開眼閉的。


    有一日她偷聽到老廣安王對她兄長的訓話,說他以後要承襲王位,要做國之棟梁,讓他要勤奮好學,不能像妹妹這樣憊懶,她聽了便無來由地傷心了起來,一個人逃到外麵,四處泄憤鑽小巷,無意間跑進了瑞王府的後院,碰到了當時的夏亦軒。


    兩個人一個飛揚跋扈,一個傲然不馴,一言不合便打了起來,差點打得頭破血流。慕梓悅雖然當時人小力弱,可勝在有股拚命的勁兒,硬生生地和大她好幾歲的夏亦軒打了個平手,隻是腳上被樹枝狠狠地刮過,流了好多血。


    後來她便哭了,哭得萬分傷心,她從來沒這樣哭過,隻怕被幾個好友見了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當時的夏亦軒還沒有現在這樣臨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立刻慌了手腳,拿出了好多東西來討好她,這壇酒便是那時候拿出來的。


    慕梓悅立刻拍了拍腦袋笑著說:“原來如此,舍妹當初的確拿迴來一小壇酒,我喝了好幾口,好像就是這個味道。你從哪裏弄來的?”


    “我父王那裏偷來的。”夏亦軒微微一笑,“我當時以為她是男的,便拿了一些男孩喜歡的東西來討好她。”


    慕梓悅尷尬地笑了笑:“舍妹天性頑劣,經常穿著一身男裝。”


    “她的腳上豁了一個口子,我幫她療傷的時候便發現她是女子了,她的腳十分纖細,腿上……也沒什麽毛發。”夏亦軒的神情悵惘,“她威脅我說了一句話……”


    “……她說了什麽?”時間過得太久,慕梓悅完全想不起來了。


    “她威脅我說,不許把她打架和哭的事情說出去,不然的話,她就告訴別人,我看了她的腳,要把她娶迴家去。”夏亦軒低沉地笑了。


    “這……亦軒兄你別理她,她這個人沒羞沒臊的,隻怕她早就把這句話忘到九霄雲外去了。”慕梓悅情不自禁地縮了縮自己的腳。


    夏亦軒的眼中一黯,自嘲地笑了笑:“我知道,她忘了,不過,我可沒忘。”


    “難道你就是為了這句話去廣安王府求親的?”慕梓悅不可思議地問,“婚姻大事,你這也太兒戲了!”


    門開了,小二端著盤子歡快地走了進來:“爺,您點的涼菜先上了,您先品嚐,熱菜馬上就來。”


    說著,五六個小碟一溜兒地排開,皮蛋豆腐、苔菜花生米,慕梓悅端起酒盅痛快地飲了一口,扔了一顆花生米到嘴裏,又香又脆,十分好吃。她見夏亦軒隻是看著她不動筷子,便招唿說:“來來來,先吃點墊墊肚子再說。”


    夏亦軒沉默著夾了幾筷,忽然問道:“她是不是為了避開我才跟你去的征西軍?”


    “這個……”慕梓悅嘿嘿笑了笑,“再說這些又有何意思?她早已經去了,是不是都無所謂了。”


    夏亦軒緩緩地說:“你知不知道,當初我得知你們去了征西軍,追了你們數十裏地,隻可惜後來被父王派來的侍衛架迴去了,拿出藤條抽了我一頓。”


    慕梓悅愣了一下,忍不住問道:“你追我們做什麽?是不是想要把小安抓迴去,讓她乖乖地迴家做你的媳婦?”


    夏亦軒良久沒有說話,隻是麵無表情地看著她,看得慕梓悅心中發虛。


    “我知道慕梓安不是尋常的女子,也從來沒有想過要用尋常女子的所為束縛她,”夏亦軒緩緩地說,“我隻是想告訴她,不管她變成什麽樣子,我都會在這裏等她迴來。”


    慕梓悅怔住了,她一直以為當初瑞王府的求親隻不過是拉攏廣安王府的一顆棋子,難道夏亦軒還有什麽別的想法?


    “我萬萬沒有想到,慕梓安居然……居然……再也迴不來了……”他低聲喃喃地說著,一揚脖,喝了一盅酒。


    這情形有些詭異,在慕梓悅的眼裏,夏亦軒向來就是個冷酷傲然、野心勃勃的男子,年少時見過的幾麵,兩個人都不是太友善,不是打架便是爭吵,有一次夏亦軒甚至口出狂言,說是要做天下第一人,俾倪天下,傲視群雄。


    所以,老廣安王留下那含糊其辭的四個字,慕梓悅聽到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個夏亦軒有謀反之心,此後處處提防。


    可是看他現在這副模樣,又不似在作偽,難道他居然對慕梓安深情一片?這……這可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了!


    慕梓悅自然不信,從頭到腳把這一陣的事情在腦中過了個遍,心裏冷笑了一聲,麵上卻假惺惺地安慰說:“迴不來便迴不來了,以亦軒兄這樣的人品地位,何愁找不到稱心如意的人?”


    夏亦軒的眼神虛渺,落在慕梓悅的身上,仿佛想要透過她的身體觸到她的靈魂深處,慕梓悅無來由地一陣心慌,隻是抓起一把花生米,一顆顆地扔進自己的嘴裏。


    “不,我一直覺得慕梓安沒死。”夏亦軒冷冷地說,“我不相信她死了!”


    屋子裏一片靜寂,慕梓悅的手臂僵在半空,半晌才哈哈大笑了起來,“亦軒兄你這是要幹什麽?是想去陛下麵前參廣安王府一本不成?參我們欺君罔上、罪該萬死?”


    夏亦軒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她,忽然也哈哈大笑了起來,笑得前仰後合:“哎呀,梓悅你還真信以為真了?我隻是隨口一說,你知道,人到絕境的時候,總會有各種各樣奇怪的想法,不必理會我的胡言亂語。”


    “知道胡言亂語就是,來,自罰三杯!”慕梓悅拿起了酒壺,把他麵前的酒盅倒滿。


    夏亦軒也不推辭,連飲三杯,旋即便按住了酒壺,嘴角似笑非笑:“梓悅,來而不往非禮也,你適才晚到了,也該自罰三杯。”


    慕梓悅自然也不甘示弱,三杯酒下肚,熱菜上桌,剛才那個尷尬的話題自然而然地便被倆個人棄之不用了。


    沁元閣的菜的確燒得好吃,紅燒肉肥而不膩,春筍鮮嫩可口,鱸魚肥美新鮮,令人讚不絕口。倆個人你一杯,我一杯,一壇酒眼看著就要見底了。


    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油燈一盞盞地亮起,墨藍色的天空經過雨水的潤澤顯得特別通透,月亮彎彎的掛在樹梢,月色皎潔,令人遐想萬千。


    兩個人聊了一些風花雪月、各地見聞,一個熟悉西北風情,一個曾踏遍大夏邊防,聊起來居然也意外的投機。


    “咦,你那個整日裏跟在你身旁的侍衛呢?”夏亦軒沒有瞧見慕十八,不由得有些納悶。


    “不是說今天不醉不歸嘛,我放他的假了,讓他戊末再到這裏來。”慕梓悅的舌頭有些打結了。


    “你是不是醉了?”夏亦軒斜眼看著她,“看來你酒量也不過如此。”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權臣的自我養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小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小醋並收藏權臣的自我養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