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要幫我把心肺都找迴來,所以告訴了我那些事情。”


    筒子汐,名字好聽得一塌糊塗,人卻渾得一塌糊塗,明明年紀小小的,卻一副看盡世間滄桑的模樣,隨時隨地都是一張憤青臉,看誰都不太順眼。是他們家急於脫手的熱山芋。


    我們因為—場不愉快的相親而認識,隨後不斷地“偶遇”,不斷地磕絆,仇越結越深。


    一次在酒吧裏和人喝酒,燈紅酒綠衣香鬢影的場合,我們這一攤正熱絡,她突然醉醺醺地鑽了進來。一行人有一半都認識她,誰都知道她是混世魔王,沒人敢惹她,任由著她進來胡鬧。


    她進來的時候,身後還跟著幾個看熱鬧的小女孩。她大義凜然地端著酒杯走向我,睜著一雙蒙矓的醉眼對我說:“白楊,我玩遊戲輸了,要和你交杯酒,從了我吧!”


    周圍的兄弟們都開始起哄。我那會兒大概也有些醉了,端起桌上的一杯酒就說:“來,哥哥陪你喝。”


    她細瘦的手臂挽著我的臂彎。喝酒的時候,我們離得那樣近,近到我似乎可以聞到她身上淡淡的綠茶香味,真是小女孩的味道。


    就在我以為一切結束的時候,她突然抽了手,一把扔了酒杯,在猝不及防的那一刻,吻上了我的嘴唇,帶著滿嘴的酒氣。


    一吻方罷,她咧著嘴哈哈笑著,對周圍的人說:“這個叫白楊的男人,我看上了。以後誰要是不怕死,可以勾引他試試。”


    “後來呢?”陸則靈聽故事聽得津津有味,完全忘記了我們見麵的真實目的。女人就是如此八卦啊!


    “什麽後來?後來就出現了鼻涕蟲唄,我走哪兒她粘哪兒,甭提多煩了。”


    陸則靈笑了,不好意思地說:“我也是因為纏功了得,才有今天的。”


    我搖頭:“你們不一樣。”她的那種粘,充滿了不容拒絕的霸道。


    她明明還很年輕,明明恐懼婚姻,卻總是厚著瞼皮問我:“白楊,你什麽時候娶我啊?”


    我焦頭爛額:“我隻把你當妹妹。”


    “我懂你們男人,什麽好妹妹,後來不就……嗯?你懂得呀!”


    看著她一臉壞笑,我特想問她,你到底懂什麽?


    明明是這樣一個看上去很三分鍾熱度的姑娘,卻那麽不屈不撓地在我身邊賴了兩年。清早我睜眼她就在我的生活裏報道,夜幕降下,整個世界都睡了,她才從我生活裏消失。好像空氣一樣,她漸漸成為我生活裏理所當然的存在。


    直到一次我們都喝醉了,成年男女,做錯了事也好像成了理所當然。本來我以為她會以此要我負責,卻不想,一貫厚臉皮的她卻不聲不響地離開了我。


    她說,那一夜,我喊了別的女人的名字,她說,我之所以這麽渾是因為我缺心少肺;她說,她要把我的心肺找迴來。


    她是擁有那種不屈不撓精神的人,一次一次地去找韓小硯,我們都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幹什麽。她說她喜歡我,可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韓小硯迴到我身邊。


    如果韓小硯迴到我身邊,那麽,我和她就真的完全沒有可能了。


    不知道為什麽,我突然有些不希望韓小硯迴到我身邊了。


    韓小硯結婚的前一天,她灰頭土臉地出現在我麵前,給了我一封請柬。那麽絕望的她我是第一次見。


    那時候的我真傻,忘記了問她怎麽了,也忘了給她一句安慰。我在看到請柬的時候,忍不住對她發了脾氣。


    其實我不是要說那些話的,我是想問問她去做那些事幹什麽。我和韓小硯已經結束了,從她把我推開的那一天起,我和韓小硯已經不可能了。


    可是我卻說了什麽?


    我說:“如果不是你,韓小硯不會那麽急著嫁給別人。”


    後來麥子說了什麽?我每每想起那一天都會不記得,我隻記得她低垂著頭,顫抖著肩膀,好像在哭。


    她好像對我說:“對不起,白楊,是我搞砸了一切,我會負責。”


    我講完一切,再抬頭,才發現陸則靈居然哭了。


    我有些手足無措,隻能道歉:“對不起。”


    陸則靈抽了紙巾擦眼淚:“雖然我是你的朋友,可是我還是要說,你真的太渾了,就算不喜歡她,也不該……不該……她隻是喜歡你啊……”


    我沉默了很久:“不,你錯了,我喜歡她。”我苦笑著看了她一眼:“在她離開之後,我才知道,原來我喜歡她。”花、霏、雪、手、打


    “她說會負責,然後她離開了我。她家裏說她去遊學了,今天這裏明天那裏,我連她在哪個國家都不知道。她和我在一起,每天和我磕絆,我以為我煩她,原來不是。”


    “我去參加了韓小現的婚禮,看著她穿著白紗,和我過去想象過的一樣漂亮,卻沒有了當初的那份悸動。我看見她丈夫一直摟著她,怕她踩到自己的裙子會跌倒。那才是她需要的愛情和婚姻吧,是我給不了的。那時候我一點兒都不難受,隻覺得解脫。直到那一刻我才清楚地知道,原來我已經不愛她了。”


    我已經不愛韓小硯了,我愛上了那個飛揚跋扈的簡子汐。可我卻把她趕走了。


    也許是命中注定的吧,我永遠沒辦法在對的時間愛上對的人,所以一直孑然一身。


    陸則靈擦幹淨眼淚,眼眶還是紅紅的,我不希望她沉浸在那樣的情緒裏,隻得轉了話題:“喂,你再這樣,盛業琛會以為我欺負了你。”


    陸則靈吸了吸鼻子,半晌才看向我:“白楊,我很慶幸這輩子能認識你,在我最辛苦的時候,是你幫助了我,讓我走出了那些難熬的迷霧。也是你,替我找迴了丟掉的尊嚴。甚至我和業琛,也是多虧了你,才能認清彼此。”


    我看著她,等待著她繼續說下去,卻見她突然站了起來。


    “幾年前,是你幫我找迴了自己。今天我找你,是想替你和另一個人,一起找迴自己。剛才你說的那些話,怕是從來沒有說出來過吧?”


    她一步一步向我這邊走來,我詫異地移動視線,正好看見了坐得離我們不遠不近的一個人。


    此時此刻,那人也站了起來,一身素淨的衣衫,臉上帶著我所熟悉的飛揚的笑意。


    我逮住陸則靈,學著她方才裝蒜的樣子:“簡……簡……不是連名字都不記得嗎?”


    陸則靈狡黠地眨眼:“我不裝,你能這麽老實地吐露心聲嗎?”


    麥子已經走了過來,分開了我和陸則靈,用著我所熟悉卻又有些陌生的聲音說:“好了,交接儀式已經完畢了,接下來輪到我這個女主角好好談談細節了。”


    我無法形容我那一刻澎湃的心情,歲月如流,現世安穩,一切都安好著,如同這午後讓人睜不開眼的陽光。


    流轉的空氣裏有著我所熟悉的綠茶香氣,我缺少的心肺好像在那一刻歸於原位。


    我問她:“你確定你是女主角嗎?”


    她笑著迴答:“哪怕是唱b角.我也已經粉墨登場了,你趕不走的。”


    “我不會趕的。”沒有多餘的話,我將她摟緊在懷抱裏。


    簡子汐,不到散場,誰也不準離開。


    這一次,我們說好,演一輩子。


    在陸則靈的故事裏,我就像徐誌摩的那首詩寫的一樣: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


    但在我自己的故事裏,我,一直一直一直,都在。


    盛業堔番外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


    陸則靈生孩子的那一天,發生了很多意外的小插曲,比如預產期還有幾天,她卻提前發作了。那時候,她和盛業琛正在收拾東西,準備去住院待產,孩子卻已經迫不及待地要來了。


    那時候不論是盛業琛還是陸爸爸都亂了陣腳.反倒是陸則靈成了最鎮定的那個人。在王一的協助之下,她進了醫院。


    進產房的那一刻,醫生對盛業琛說了一些基本情況,比如她羊水流得太多,宮口不夠開還有血流之類。盛業琛不懂這些,隻是有些狗血地想起了電視劇裏的情景,傻乎乎地說:“保大人,我要大人.我要則靈,我要則靈。”


    陸則靈那時候已經有些力竭,聽見盛業琛這樣說,突然就安靜了下來,等醫生再去喊她,才發現她正在流眼淚。那麽疼的時候她都沒有流眼淚,卻在盛業琛說出那些話的時候流了眼淚。


    盛業琛被生孩子的場麵嚇到了,蹲下身子死死地抓著陸則靈的胳膊說:“對不起,我讓你受這樣的苦。”他的聲音哽咽了:“還是兩次,我真的該死。”


    陸則靈力氣不足,沒有迴應他,隻是低聲問:“當年那個孩子,你有後悔過嗎?”


    花霏雪手打


    盛業琛沒想到她此刻會這樣問,皺了皺眉頭,認真地迴答:“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遇到那樣的情況,我還是會做一樣的選擇。那時候你出血很嚴重。不拿掉你就會沒命。我不能要他,要他就沒有你了。”


    陸則靈沒想過還有這些內情,好像多年來壓在胸口的石頭突然被搬走了,大口喘氣的感覺讓她激動得眼淚直流。


    她用盡全力去握盛業琛的手,她說:“我不會死,我要堂堂正正地做你的妻子,和你在一起一輩子。盛業琛,你完蛋了,你被我這樣的瘋子纏上了。”


    盛業琛反握著她:“請你瘋一輩子,因為我也瘋了。瘋子和瘋子,才是絕配。”


    他低頭,親吻著陸則靈汗涔涔的額頭。


    他永遠記著的,是她一低頭的溫柔,一轉身的執拗。


    這一輩子,他最慶幸的是,他愛著這樣一個瘋子……


    兩個瘋子的故事,其實最早最早,要從陸則靈大一說起。


    其實盛業琛比陸則靈所以為的,還要旱地知道了她這個人。


    那時候陸則靈還在參加新生軍訓。傍晚時分,學校裏穿行著穿著迷彩服的新生,一個個都曬得黝黑黝黑的,一笑起來兩排白牙,在學校裏是每年一次的風景線。


    新鮮的血液總是格外活躍,晚上八點多的時候,陸則靈所在的那棟女生寢室樓下,一群男孩幫助其中一個男孩耍起了浪漫。


    幾百根點燃的蠟燭,擺成了“520”的形狀。520,我愛靈。


    這已經是開學後的第二起了。


    盛業琛剛送葉清迴寢室,一迴來就看到室友都擠在窗戶跟前看熱鬧。


    大家都紛紛議論著這個叫“陸則靈”的女孩,她的美麗、她的驕傲、她的冷漠。好像另一個葉清橫空出世了。


    他對這些不感興趣,隻是拿了水壺去樓管那兒打水。


    轟轟烈烈的表白好像已經結束了,表白的男孩有灰溜溜地在一樓坐著,大家都在安慰他:“你也不是第一個了。陸則靈很難追的,再接再厲。”


    “就是,上個月中文係那個不是也失敗了嗎?持久戰啊!”


    “……”


    就在大家的嘰嘰喳喳聲中,盛業琛看見一個穿著白裙子的女孩突然衝了出來。


    她徑直來到了那個男孩麵前。


    那是盛業琛第一次近距離看見陸則靈。她表情很嚴肅,緊皺著眉頭,沒好氣地對那個男孩說:“你是不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做嗎?有錢燒啊!點什麽蠟燭玩什麽浪漫?有空你就不能多讀點書?隻能想出這些老掉牙的招數了,一點兒內涵都沒有。我告訴你,我不可能會喜歡你,你自己好自為之,別再在寢室樓下玩這些花招!最要緊的是,你點了蠟燭不去清理,還麻煩了我們的樓管阿姨!你好意思嗎你?”


    她氣勢洶洶地說了這麽一大通,明明是個柔柔弱弱的女孩,卻硬生生地把一個男孩子說哭了。


    盛業琛站在那裏看著騷亂的發生和散去,覺得一切都是那樣有趣。


    那一年的他並不知道,那個氣勢洶洶的女孩,後來會以那樣的方式,嵌入他的生命。


    那一年的他也並不知道,很多很多年後,他會愛上那個女孩,並且和她結為夫妻。


    一轉眼這麽多年過去,經曆了那麽多坎坷,他們搬迴了最初的城市。盛家接受了陸則靈,也接受了他。


    他們過著尋常夫妻的生活,他雖然幫父母管理著公司,卻沒有以繼承人的身份,盛家的一切,他是真的不需要了。他做出了自己的事業,如最初約定的,以自己的能力為陸則靈遮風擋雨。


    忙碌的一天結束,他拖著疲憊的身軀迴家,女兒笑眯眯地替他拿來了拖鞋,乖巧地喊著爸爸。


    廚房裏的陸則靈習慣地嘮叨著:“盛讚,你別上躥下跳了,爸爸上班很累的,你去洗手,準備吃飯了。”


    電視裏放著女兒喜歡的動畫片,廚房裏有刺啦刺啦的聲音,陣陣香氣傳來,勾得他饞蟲大動。脫去外套,他摟著女兒一起看著他完全沒有興趣的動畫片,真是乏善可陳的一天。


    但他卻甘之如飴。


    他想,他已經擁有了最好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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