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異常興奮,鑰匙的出現太突然了,不管它能不能打開火葬廠的地下室,它的用途肯定不簡單。正當我不知所措,這時又注意到白色的石膏碎片裏還有一樣東西,它百分之百不是雕像應有的成分。


    “這是……”我凍在原地,拾起碎片裏的異物,喃喃道,“這雕像是……難道是那個人做的?真是打死我都沒想到啊!”


    石膏裏有一份標簽,標簽鑲嵌在石膏裏,有點變質和脫色了,我搓了搓白色的粉末,隱約露出了一行字——彝山師院化學實驗樓303,負責人:修家棋。修家棋就是阿修,唐紫月上次帶我去化學實驗樓,阿修正是在303室幫我們把打撈日誌翻開的。石膏的材料如果來自303室,那麽製作斷臂水神雕像的人會不會就是阿修呢?


    我半蹲在地上,不可思議地望著一地的石膏碎片,心想阿修是個老實人,可也不傻,不可能會把標簽留在石膏裏。也許,有人栽贓他?我搖了搖頭,清醒過來,現實就是現實,哪有這麽複雜曲折的情節,還栽贓呢!怎麽不說這一切都是敵國間諜在挑撥離間。如果有人故意栽贓阿修,那他不怕我永遠不會砸開石膏雕像嗎?而且雕像裏有鑰匙,這可能是一個突破口,一切看起來都不像是栽贓陷害。


    時至下午,我再不去火葬廠,到時候就趕不及迴鎮上了,隻好暫時將阿修的事擱到一邊。接著,我把碎片簡單地清理一下,便匆匆地出發了。可恨的是,我在馬路邊上等了老半天,一輛黑車都沒見到,也許司機看天氣不好,把黑車停在家裏了。我站得腿酸了,路上的行人也越來越少,這時一個熟人就從馬路的另一頭走了過來。


    “唐紫月?快下大雨了,你怎麽還出來,連傘都沒帶。”我詫異道。


    “學校要開晚會,需要點東西,我出來買,可店麵沒開門,還沒買到。”唐紫月答道。


    “廣西每年夏天都有暴雨,彝山鎮是重災區,這裏的老居民比氣象專家還厲害,光看天色就知道洪水馬上來了。他們肯定把店裏的東西轉移了,當然不會再開門營業了,你買不到的,還是快點迴學校吧。”我說著說著就把手上的黑雨衣攤出來。


    “你不是說洪水要來了,那你還要出去?”唐紫月笑問,“而且還穿得那麽正式?”


    “今天我們送賈瞎子去火化,下午才去拿骨灰,來不及換衣服了。”我解釋。


    唐紫月收住笑容,忙道歉自己說錯話了,我不習慣那麽客氣,便轉移問題,問她現在暴雨就要來了,還準備什麽晚會。原來,前段時間學校的幾個學生參加了廣西的一場運動會,拿了冠軍迴來,學校就計劃辦一場類似慶功宴的晚會。師院的校長是新來的,不是彝山鎮上的人,根本不知道挑這幾天辦晚會最不合適了。無奈,那校長脾氣特別暴躁,沒人敢唱反調,這才累及唐紫月出來買東西。


    話匣子打開了,我嘴巴就停不下了,還把火葬廠的記錄、地下室、半把鑰匙、阿修與雕像的事全說了。唐紫月連連否認,阿修與那些事情肯定沒關係,若非我們找阿修打開日誌,恐怕他永遠都不知道日誌的存在。我擔心是自己的妒忌心在作祟,便不再詆毀阿修,並叫唐紫月快些迴學校,別在街上遊蕩了。


    恰巧,一輛麵包車開到街邊,司機就在車裏問我,要不要去鎮外的村子——這就是黑車了。車上已經擠滿人了,我卻沒有猶豫,馬上點頭說在火葬廠下車。司機愣了愣,以為聽錯了,確定之後,他二話沒說就把車開走了。我不禁地著急起來,再這樣下去,恐怕天黑了都到不了火葬廠。


    “我來!”唐紫月見狀,一揮手,他奶奶的,居然一輛麵包車又停到跟前。


    “師傅,我們在半路下,多少錢?就是公路的那片鬆柏林附近下車。”唐紫月巧妙地說。


    “去那裏幹嗎?哦……小兩口兒呀,上車吧,不過我不跑迴頭路,準備下暴雨了,這趟完了就收工,你們自己想辦法找迴去的車。”司機誠懇道。


    我哪管得了這麽多,先到了地方再說,可這樣一來,唐紫月也要跟去。倒不是我大男子主義,隻不過火葬廠實在恐怖,連我都有點害怕,更別提她了。我們上車後,擠在後座,無法迴頭了,隻能硬著頭皮一同前往火葬廠。車開以後,雨點就開始打在車窗上,司機走走停停,又拉了不少乘客。天黑下來的時候,我和唐紫月才下車,望著紅色的車尾燈漸行漸遠,一波波寒氣就從公路兩邊的鬆柏林後湧出來。


    “你沒帶傘,我隻有一件雨衣,你穿上吧,天上已經開始下雨了。”我邊說邊把雨衣遞過去。


    “算了,馬上就到了,再走幾百米就是火葬廠了。剛才真是不好意思,可我不這樣說的話,司機不肯載你過來的。”唐紫月說完就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是下午5點多,可天色卻跟午夜一樣了。


    “希望還能攔到車,不然真要借宿在那鬼地方了。”我歎道。


    “你先走,我在後麵打個電話跟同事說一下,不然他們找不到我會擔心的。”


    公路兩旁沒有路燈,不及城市周邊的公路,一入夜跟原始森林一樣。我怕走遠了,唐紫月會被鬼拖走,走了幾步就故意停下。可能唐紫月以為我在偷聽,又向後麵走了幾步,這時我忽然聽到周圍的鬆柏林有動靜,不知是風吹得太詭異,還是裏麵有人。我已經把手電打開了,於是趕緊照進去,但林子太密了,分不清是不是有人在裏麵。


    “唐紫月,電話打完了沒?快點跟我走吧。”我心慌慌地道。


    “怎麽了?”唐紫月掛斷電話,疑惑地問。


    在這種地方,我不敢亂說話,搖了搖頭就沿著公路繼續走了幾百米。白發老頭以為我們不來了,已經把廠裏的路燈關掉了,他們今天房頂被掀翻了,要重新接電路。因此,火葬廠一片黑暗,隻點了幾根蠟燭、兩三個燈籠在房裏與樓道裏照明。我撥了白發老頭的手機,可卻聽到關機的迴答,想必他們這裏拉下了電閘,手機不能充電,已經歇菜了。


    “你跟緊點,可別走丟了,這裏不太平。”我情不自禁地囑咐。


    “怕什麽,世界上又沒鬼。”唐紫月不慌不忙地答道。


    過了一會兒,我們在辦公樓那邊找到了白發老頭,可他們這裏停電了,火化車間裏什麽都看不見。最後,白發老頭提著一個紅燈籠,引著我們走進火化車間,裝走了賈瞎子的骨灰。期間,我屏住唿吸,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可以說這是我人生中最恐怖的一段經曆。然而,我錯了,因為更恐怖的事還在後頭。


    走出車間,白發老頭就說現在不可能有車子經過了,火葬廠的車也被其他員工開走了,他們要迴家準備抗洪。換句話說,我和唐紫月今晚除了在火葬廠住一晚,沒有別的選擇。可我聽說,火葬廠除了白發老頭,一個人都沒有了,不由地就緊張起來。這他媽的,比鬼片嚇人多了,怕是還沒天亮,我就已經嚇死了。


    白發老頭可能也不想一個人在這裏過夜,一個勁兒地邀我們住下來,還給我們準備了兩間臥室。事實上,我也想留下來,現在雕像裏的鑰匙在手上了,沒準能打開地下室。雖然這隻是我的猜測,但火葬廠的信箋出現在渡場,這證明兩個地方是有聯係的。唐紫月膽子特別大,竟也欣然應允,答應住一晚。我倆交換了眼神,頓時心知肚明,彼此想到一塊兒去了。


    白發老頭把我們安排在辦公樓隔壁的一棟宿舍樓裏,那是員工住的地方,正好還有兩間多餘的臥室。我和唐紫月送走了白發老頭,然後就愧疚地想,老頭子太善良了,他引狼入室了還不知道。哪想,白發老頭沒走遠,又忽然折迴來。我以為白發老頭看穿了我們的心思,可他隻是問我們餓不餓,叫我們跟他一起去廚房拿吃的。我和唐紫月還沒吃晚飯,要想壯膽就要先填飽肚子,火葬廠的食物也得吃。等走到廚房,裏麵就飄出陣陣濃香,打著手電一看,原來有人煮了一鍋魚湯。我聞著那味道,餓得呱呱叫,忙問白發老頭能不能舀一碗嚐嚐。


    白發老頭迴頭答道:“這是鯉魚湯,鯉魚是跟張大戶買的,他的魚不能吃。”


    “鯉魚湯?”我舔舔嘴唇,問道,“為什麽不能喝?張大戶的魚又肥又大,大家都喜歡跟他買魚。”


    “鯉魚湯是給狗喝的,不是給人喝的,你們吃那幾個饅頭吧,還熱著呢。”白發老頭說完就端起湯鍋。


    “讓狗喝鯉魚湯,這是不是太浪費了?”我費解道。


    “我養它們好多年了,它們就是我的親人,幾隻鯉魚算什麽。再說,這魚便宜,又不貴。”白發老頭邊走出去邊說,“那兩條狗在廚房後麵,但都拴著鏈子,不用擔心它們會咬人。對了,你們跟我來,隻要吐一口唾沫給它們吃掉,它們就不會朝你們大吼大叫了。”


    “真有這麽靈?”我不信。


    “去看看吧。”唐紫月好奇地想跟去。


    廚房後有一間狗屋,兩隻兇惡的黑狗正瞪著我們,毛發都豎起來了。要不是白發老頭在場,估計它們已經喊天喊地地吼起來了。接著,我們就按照白發老人的說法,朝地上吐了幾口唾沫,兩隻黑狗舔幹淨後就真的不叫了,把我們當成主人,任摸任撓任抱。


    “好了,我先迴屋了,你們拿了饅頭和水也快點休息吧,別到處亂跑,這裏太黑了,容易摔倒。”白發老頭體貼道。


    我和唐紫月點了點頭,跟白發老頭走迴樓那邊,然後各自把門關上,假裝躺在床上休息。其實,我耐不住性子,早想衝去地下室門口,試一試那把鑰匙有沒有用了。可是,白發老頭還沒睡熟,現在跑去的話,萬一鬧出什麽動靜,一定會被他逮住,還會傷了他的心。為了保險起見,我和唐紫月就決定睡到半夜後,兩個人再一起行動。不知過了多久,在我半睡半醒的時候,唐紫月打了我的手機,催我快點出來。我看了看手機,已經淩晨一點了,白發老頭肯定睡死過去了。


    “你精神這麽好,還能準時起來。”我將門打開,詫異道。


    “我根本沒睡。”唐紫月答道。


    “我還以為你會反對我去打開地下室呢。”我幹笑道。


    “如果是以前,我肯定會反對。隻不過現在情況特殊,地下室又封閉那麽久了……但如果裏麵有珍貴的東西,你可不能隨便拿走。”唐紫月申明。


    “放心吧,如果有萬兩黃金在裏麵,我一塊都不會拿的。我就是好奇,鑰匙能不能打開地下室,確定渡場和火葬廠有沒有聯係。”我笑道。


    “那我們快點過去吧。”唐紫月點點頭。


    火葬廠的荒樓離宿舍樓很遠,我們一走到樓前,猛地就打寒戰了,仿佛它就是一個正在工作的冷氣機。夜裏雷電閃個不停,雨點也隨著橫掃的強風飄散著,濃濃的鬆油味圍繞在身邊,察覺不到一絲人類的氣息。我深唿吸了一下,握著手電準備從地下室的入口走下去,那些樓梯積了一層厚厚的黑色濕泥,一不小心就會腳底打滑。


    “等等!”忽然,唐紫月在身後叫住我。


    “怎麽了?”我驚恐地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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