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說來。”皇帝道,見商略、藺老爺等跪得久了,又不知太子那邊的東西什麽時候拿迴來,便令商略等站起來。


    隻傅驚鴻一人跪下道:“正是。內鬆,百姓得以休養生息,如此自然國運昌隆。但如此一來,帝王也會因民間繁華生出好逸惡勞、驕奢淫逸的性子,如此又疏忽了抵禦外敵來犯。是以……”


    皇帝丟了傅驚鴻的書,道:“這道理淺顯得很。”


    淩郡王忙道:“雖淺顯,但古往今來懂得的人少。不過明主為了抵禦外敵、一統山河,肆意增加徭役賦稅,害得百姓叫苦不迭,即便天下一統,也不過是守著個破山河,當不得一個盛字。也有一些昏君,不理朝政,無心收複山河,卻能叫百姓衣食無憂,但這些朝代,又免不了‘內憂外患’,不過幾十年,便國破家亡,也當不起盛字。至於那些囤積天下糧食放在倉中,卻無視民間疾苦吹捧出來的盛世,更是當不起一個盛字。”


    皇帝嗤笑道:“內鬆外緊?又不許徭役百姓,又不許增加賦稅,如此對外哪裏能緊了?”


    傅驚鴻低頭道:“皇上,《民生十要》裏有法子,比如今次皇上令人出海經商,賺來的銀子,便可省去百姓的徭役之苦。有道是預則立,不預則廢,皇上可請了工部、戶部、兵部的大人們一同過來商議海防一事,將用銀多少、費時多少算出來。”


    皇帝袖手略想了想,笑道:“你的道理雖淺顯,稍稍變通一些,卻也不失為妙法。朕這一生,文治雖有,卻差武功。”


    商略等人忙低了頭不說話,淩郡王笑道:“父皇要武功?那兒臣願意為父皇身先士卒。兒臣願領命去福建,新近聽聞有倭寇頻頻來犯,且叫兒臣去治他們一治。”


    皇帝擺擺手,“還用不上你,你給朕老實待在家裏,多多替太子分憂。”


    “是。”


    傅驚鴻原想一鳴驚人,不想自己的主張一點一點抖落出來,竟是誰都沒驚到,看皇帝的模樣也不像是要賞賜他官做的,不由地悻悻然。


    傅驚鴻正懊喪,卻見早先領命去的小太監趕迴來,跪下複命:“迴陛下,太子說他不曾擅自收下謝家的東西。”


    “沒有?”皇帝揚眉,誰抄家不會順帶著撈上幾箱子東西,轉而想定是太子以為他怪罪他,才不肯拿出來,“去告訴太子,朕急等著用那東西,叫他莫小孩子心性敷衍朕。”


    皇帝自覺這話已經十分溫和,必定不會叫太子起疑心,又叫小太監去討要。


    小太監出去後,奉旨過來的兵部、戶部、工部官員便進來了,這些老爺們不明白什麽事,但聽皇帝張口閉嘴都說造船的事,料到皇帝不顧朝堂上眾臣反對,執意要操練水軍、造船了。


    “迴陛下,太子隨奴才過來了,正等在殿外等著覲見。”小太監匆匆進來。


    “東西呢?”


    “太子說他沒收著,太子令人去靖王府問,靖親王也說並沒收著。”


    皇帝失望地撫掌,料到謝蘊收集的一箱子東西當是徹底沒了,商略敢說,就是十拿九穩東西在太子那,太子不認,是因為太子以為那箱子是贓物,交出來,便要落下一個貪婪的罪名,看商略白了臉、幾位商戶家老爺也是滿臉惋惜,心知太子毀了的東西大抵能造出一支艦隊來,對那小太監揮了揮手,“對太子說,要麽送上東西,要麽,就迴去吧。”


    ☆、72狀元及第


    “……父皇,兒臣去跟三哥好好說一說。”淩郡王出聲了。


    皇帝點了點頭,“叫靖親王將收著的謝家東西拿出來瞧瞧。”


    淩郡王趕緊退出殿外,看見殿外太子麵上恭敬地站著,趕緊過去。


    太監們識趣地背過身去。


    淩郡王忙勸:“哥,父皇並沒有為那謝家的東西怪罪你的意思。原本那箱子裏的東西就不值個什麽,那箱子若還在你手上,便拿出來給父皇。”


    太子方才聽了小太監的話,立時後背汗涔涔。金鑾殿上就那麽幾個人,定是他們中的一個出賣了他。淩郡王人也在裏頭,卻不替他分辨,且淩郡王早先在殿上並未站在自己這邊,薄薄的嘴唇緊緊地抿著,衡量再三,咬定道:“老五,我怎會收了謝家的箱子?也不知父皇從哪裏聽到的風聲。”


    淩郡王苦勸道:“哥千萬別糊塗,父皇都說了是小兒心性,你將東西拿出來,大家玩笑就罷了。”


    太子冷笑道:“無憑無據,你也認定了箱子在我這?當初可是二哥主審,該問他才是。”


    靖親王是什麽性子?靖親王雖然也藏了東西,但那些東西都是值錢的,絕對不會是一箱子雜七雜八的文書。


    正想著靖親王,就見靖親王急趕著叫人抬了兩箱子來。


    靖親王路過淩郡王、太子身邊,先對太子行了君臣之禮,惶恐地請太監傳話,然後將箱子抬了進去。


    淩郡王不再稱唿太子為哥,口唿殿下說:“殿下趕緊交出來吧,你看二哥已經將藏下來的東西拿出來了。”心裏對太子的心結一清二楚,不外乎是皇帝將太子當兒子看待的時候,太子非要做臣子。


    太子眼睜睜看著靖親王被傳喚進金鑾殿,後背又濕了,他素來謹小慎微,再加上早先有人攻訐他門下之人,更叫他深深地懂得千裏之堤毀於蟻穴,因此萬萬不敢叫皇上以為他言行有虧。方才太監過去討要,他就悄悄叫人將那箱子裏的東西給燒了,如今哪裏能將實情說出,少不得要死賴到底。咬牙道:“靖親王竟然敢藏下東西!”


    淩郡王見跟太子說不通,忙又進了大殿,大殿裏,靖親王抖若篩糠地跪著,商略並幾個老爺領命去翻檢,翻找了半日,果然靖親王收的都是名貴又不顯眼的東西,一張紙片也沒留著。


    “迴陛下,沒有。”商略十分可惜地說。


    知己知彼這話總是不假的,即便外國的東西沒有他們的好,但看過了,心裏有個底,再做什麽都有個成算。如今就如瞎子摸象,想防著外敵來犯,偏又不知道外敵是個什麽模樣。


    皇帝終於露出了慍怒,問淩郡王:“太子還沒說?”


    淩郡王遲疑道:“……興許,太子當真沒有……”


    皇帝冷笑兩聲,將靖親王嚇得臉色發白,虎目從淩郡王身上轉到商略等人身上,“事到如今,幾位還有什麽對策?”


    商略、藺老爺等人對視了一眼,商略又跪下說:“恕學生狂妄鬥膽直言,比如各色鮮果,年年從產地進獻上來,勞民傷財,累得百姓官員叫苦不迭。因此除非媚上之人,許多兩袖清風的父母官見地方上有什麽新奇的果蔬,是寧可對不住皇上,也不能進獻給皇上的。這鮮果就如海外之物,有人怕送了一個來,皇上又要第二個,因此不敢鬥膽送來。說句冒犯的話,宮裏沒有,宮外未必沒有。”


    藺老爺等說:“家裏也有些舶來的洋船,才小匣子大小,卻造得十分精細,有道是見微知著,它上麵舵頭、風帆樣樣都有,仔細看看,也能略猜到那些海外之國的能耐。”


    商略又道:“還有手銃,近年來國泰民安,漸漸不曾被人提起。但據學生已過世的父親說,早些年這些都是常見的東西。天下太平了,隻用刀槍就能對付了土匪,那上好的東西就被鎖了起來。”


    皇帝閉著眼點頭道:“是了,咱們原本就有的,何必一味去旁人那邊求。叫人開了庫房去找出來。至於民間的那些希望物件,就交給你們收集了來,凡有進獻者,賞。”又見戶部、兵部、工部官員已經等著,便道:“諸位愛卿且去商議我國庫中還有多少銀錢能挪用,多少男兒能被征召入水軍。”


    眾人忙答應了,齊齊跪下恭送皇帝,等皇帝走了,尚且不知商略等人身份的官員便跟他們彼此寒暄,換了姓名。


    等出來了,依舊見太子固執地站著以表清白,各自行了君臣之禮,便去了。


    靖親王原以為皇帝要責怪他,此時見那些東西皇帝也不要,又叫他抬迴去,心裏十分僥幸。


    太子看靖親王的箱子依舊抬了迴去,知道皇帝這是做給他看,兩條腿微微有些發軟,見淩郡王無奈地看了看他陪站一會子便徑直去了,心恨淩郡王藏奸,又覺君心難測,誰知自己當真交出來,會不會叫皇帝以為他這人貪婪無厭。


    太子站了許久,皇帝也不見他,等快關宮門了,才腳步虛晃地向東宮去。一夜裏翻來覆去總是惦記這事,第二日又是休沐日,去太後、皇後跟前請了安,又與皇後說了被“冤枉”的事。


    皇後聽了,便勸他:“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靖親王都將贓物拿出來了,皇上也沒揪住不放。”


    太子聽了,依舊喊冤:“母後,兒臣當真沒動那東西。兒臣不是沒眼界的人,怎會看上那些?”


    皇後也大約猜到皇上要找的那箱子東西不是金銀珠寶,就是一些瑣碎的文書,雖不是太子親生母親,但卻已經將榮辱寄托在太子身上,“聽說是個姓商的說東西在你那的,皇上不知怎麽就信了他了。”


    “商略?”太子道。


    皇後道:“本宮告訴你這話,不是叫你去挾私報複,不過是想著人多口雜,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你總會問出來。他一介平民,卻能進了金鑾殿,可見皇上是十分看重他的,你千萬莫多事。”


    “兒臣謹遵母後教誨。”太子恭敬地答道,聽到是商略,就不由地往謝蘊身上想,隻覺得有一就有再,商略能出賣謝蘊,便也會出賣他,迴了東宮,又聽太子妃說:“那個商家果然了不得了,竟然連我們家的女孩兒也看不上。旁人家的庚帖退迴來就罷了,連我們家的也退。”


    太子細細去問,太子妃將馬家女兒的身世掩去,隻說是庶出的。


    太子眼中馬家庶出的女兒配商家也綽綽有餘,聽了便悶聲不言語,半響叫了人來,叮囑道:“殿試那一日,請幾位老大人在商家三個小子身邊多轉一轉。”


    果然到了二十一日殿試時,有兩三個監考官員輪流在商闡、商釋、楊文鬆三人跟前轉悠。


    商闡、商釋、楊文鬆三個傍晚從宮裏出來,就一個個哭喪著臉嘟嚷:“原本都想好怎麽寫了,那虎著臉的大人在我跟前那麽一晃,我又忘了。”


    商略忙問:“是隻在你們跟前晃,還是別人那邊也有?”


    商闡道:“別人那邊也有,但不如在我們跟前晃得多。”


    商略早料到自己替傅驚鴻說話會得罪太子,便說:“休再抱怨這個,不過是當官的在跟前晃一晃,就忘了對策。要是做官了,當著皇帝的麵,你也忘了不成?”


    商闡三人不敢再抱怨,陪著等候音訊的傅驚鴻、傅振鵬二人忙安慰道:“老太爺別急,榜單沒放出來呢,誰知道三位小哥兒答得如何?”


    傅驚鴻心裏又比傅振鵬對商略多了許多感激,畢竟那日的情形是他跟商略裏頭要有一個得罪太子的,也說:“爺爺別急,我瞧著皇上很是欣賞你,興許皇上愛屋及烏呢?”


    商略捋著胡子笑著搖頭:“別往我這老臉上貼金了。隻是我原以為你也能得個官,怎又沒消息了?”


    傅驚鴻沉吟一番,低聲道:“淩王爺說皇上叫我下月起逢六去宮裏給皇子們講課,我推說肚子裏墨水不多,不肯去。淩王爺說,皇上知道我是貧寒出身,叫我隨便講一講。不拘是什麽,隻叫皇子們知道些外頭的事就好。”


    商略聞言,笑道:“不想你竟成了皇子老師了,雖不是什麽官,但體麵地很。不知你下月初六進宮,要給皇子們講什麽?”


    傅驚鴻摩挲著下巴道:“我的意思是講一講秦淮河上恩怨情仇……”


    商略笑容僵住,傅振鵬也忙去拉傅驚鴻的手,“這可不是玩笑的,一個不好,你的小命就沒了。”


    傅驚鴻見商略、傅振鵬慌成這樣,忙說:“玩笑而已,不能當真。”


    商略、傅振鵬這才和緩了臉色,商略再三叮囑傅驚鴻一些話,又早備下筵席,請傅振鵬、傅驚鴻留下吃酒。過了兩日,封家悄悄來說有人逼著他們家退親,商家唯恐封家為難,特意點明如今親事還未張揚出去,若要退,也沒什麽妨礙。封家聽了,叫人感謝了商家幾次,到底將才做成的親事退了。


    等到金榜放出那日,商略早早地領著傅驚鴻去看榜,很有自知之明地避開一甲二甲,直接向三甲邊上擠上去看,等見三甲並沒有商闡三人的名字,又叫人護著別擠到商略,自己去二甲上看,依舊沒看到。


    忽地兩個報喜的喊:“快讓開,別擠到狀元老爺了!”


    眾人聽說探花也在,忙紛紛看去,一個唇紅齒白的少年被推了出來,那少年喊“我姓商,可不是狀元郎!”眾人忙又向周遭看去。


    商略捋著胡子,歎道:“竟然也是個姓商的,真是同姓不同命。”不等他感慨完,就見傅振鵬、溫延棋領著兩個報喜的來,不由分說,先將大紅花給商略綁在胸口,然後扶著他上馬遊街。


    商略嚇了一跳,此時圍在榜前的人忙讓開,他眯著眼一看,果然一甲頭一名就是自己的名字,一時間險些昏厥過去,萬幸被傅驚鴻等人用手扶住了。


    溫延棋低聲在商略耳邊道:“皇上說了,您老人家為他得罪了太子,要不給你個狀元當當,哪一日您老人家出了事,就是他這當皇帝的思慮不周、辜負賢士信賴了。”


    商略身為一個庶民,對那九五之尊有敬仰畏懼,卻談不上忠誠,此時聽溫延棋說出這貼心的話,立時感動得痛哭流涕,伏在馬背上不住地拱手叩謝天恩。


    “原來是個老頭,哪裏是狀元郎,分明是狀元爺爺。”等著看狀元郎的人失望地搖頭。


    傅驚鴻眼瞅著商略春風得意地遊了半個京城,將一幹士子羨慕得半死,不覺心裏也慷慨激昂,心想商略一把年紀,又是那麽個出身,尚且能有出人頭地的一天,自己還年輕,不過是兩次不能做官罷了,急個什麽?原本心裏算計著皇帝駕崩後叫淩郡王登基才好,此時不由地在心裏盼著皇帝長命百歲,連連讚歎皇帝的禦人之術。因又怕累著商略這老狀元,趕緊叫他下馬換了轎子迴家去。


    商家裏人人笑容滿麵,商闡幾兄弟雖落了第,但家裏能出狀元總是好事,於是忙著招唿過來道喜的親朋。


    直到二更天,才將外人都送走,傅振鵬、傅驚鴻已經跟商家算是一家子骨肉,於是便連帶著馮茝蘭、商琴兩個也在這邊幫忙,並未迴去。


    家宴上,因商略的年紀,自然要說到六十歲才遇到周文王、八十歲才做了宰相的薑太公。


    商琴知道傅驚鴻心裏羨慕商略,便說:“人家薑太公八十歲才做宰相,算算年紀,爺爺八十歲也能做宰相。至於振鵬哥哥、驚鴻哥哥,想來四十歲就夠了。”


    傅驚鴻笑道:“幸虧你沒說叫我學了薑太公釣魚去。”一雙眼睛灼熱地隔著桌子向商琴看去。


    商琴呶了呶嘴,便不理他,冷不丁地瞧見馮茝蘭幽幽地看她,不由地一哆嗦,心想自己哪裏得罪她了?


    ☆、73死而複生


    有道是十年苦讀無人問,一舉題名天下知。


    認識不認識的人紛紛上門,個個帶了厚禮,口中以世伯、世叔稱唿商略。又有今年同榜的一甲二甲三甲進士上門聯絡感情。若臉皮厚一些的,竟有要認商略為幹爺爺的。


    早先退親的封家也來人了,封太太過來的時候就有些悻悻然,等見了商老太太、商大姑,便坦然了,開口試探了一下,見商家人雖知道他家的難處,卻沒有再跟封家定親的意思,於是便也不再提兩家有親的事,隻在心裏感歎大抵他們封家跟商家沒有緣分。


    傅驚鴻、商琴跟著勞累了許久,因為傅驚鴻要進宮給皇子們做先生,商琴翻了他的衣裳,覺得都不好,於是重新挑選了一匹群青色棉布,白日裏在商家忙完了,迴來挑燈領著丫頭給傅驚鴻做衣裳。


    傅驚鴻連著兩次勸她別做,商琴聽了,笑說:“你頭會子進宮,不將你打扮得好好的,我才睡不著。”


    碧闌一邊拿著熨鬥幫著熨布匹,一邊笑道:“也不能太好了,不然被公主看上了怎麽辦?”


    商琴微笑:“胡說,尋常人家請的坐館先生都不能見了東家小姐,他進宮,就能見了公主?”看碧闌、朱軒困了,就趕了她們去睡覺,因傅驚鴻進宮講學的日子近了,就要連夜替他縫製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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