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流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這個問題如同一塊石頭砸入我的心湖,激起重重漣漪,千頭萬緒霎時間湧現出來。


    “你不是應該知道我的迴答嗎?既然我的性格都是被你設定出來的。”我按下自己的思緒,反問道。


    “不不不,我設定的性格隻能決定你在一些重大關頭的選擇,至於你對一件事物的具體看法,不是我能夠決定的。”作者搖頭道,“比如說,我在你的性格設定裏寫上‘無所畏懼’,那麽你察覺到自己身處故事中的話,就會拚命反抗。假如我寫的是‘逆來順受’,那麽你麵對同樣的環境,或許隻能默默忍耐著無盡的故事輪迴。這就是兩種性格帶來的不同選擇。但對具體某件事物的看法,就不是這些簡單的關鍵詞能替你決定的了。”


    是呀,我差點忘了。你不過是個三流網絡小說作者,連人物塑造都要靠堆砌“白衣勝雪,劍眉星目”這種形容詞,當然沒辦法深入挖掘你筆下人物的性格了。


    “但身為洪荒流的作者,這個問題你是不是更有發言權?”我問。


    “我創作了這麽多洪荒小說,實際上反倒不知道洪荒流是不是還有必要存在了。”作者說,“洪荒流究竟是為什麽衰落到現在這個地步呢?從世界觀角度來說,洪荒世界的體係很嚴密呀,有實力層次,有來龍去脈,有獨特的文化背景,有幾個極為重要、性格鮮明的人物。這樣一個體係應該很容易受歡迎呀。”


    “而且你說洪荒流沒有一絲一毫的發展嗎?是一潭死水嗎?也不是。早期洪荒流的確做出了探索,像是以力證道這些道路就被證明為失敗了。許多年來,我寫作大量的作品摸索出一條相對穩定的道路,並且填補了《佛本是道》的空白。”


    “在設定上而言,增添了紫霄宮聖位、帝俊掌天庭、人族功德等等。自內容上來說,彌補了洪荒時期的故事線空白,增添了羅睺故事與龍鳳之戰,豐富了人族崛起的情節。從角度上,有聖人級別,有巫族,有妖族,有洪荒大能,有人闡截三教弟子,有原創角色,多種視角演繹洪荒故事。甚至到了最後,我連種馬和反派逆襲這些流行套路都試驗了一番。”


    “一句話來說,我已經從自己能想到的方方麵麵來寫洪荒流啦。現在的洪荒流與《佛本是道》時期相比,早已經有了極大的變化。但為什麽洪荒流還是走向衰落了呢?我實在是想不明白。”


    作者一攤手,把心裏的想法、疑惑通通說了出來。


    看來,作者也沒有我想的那樣腦殘嘛。寫了這麽多篇洪荒小說,總歸是積累下不少想法了。


    這樣想來,跟他聊一聊也可以。我經曆了不知多少個故事,也憋了一肚子意見呢。


    “你可以整理一下思路,我削個蘋果。”作者輕描淡寫地說著,真的跑到房間外麵去。不一會帶著水果刀和蘋果走了迴來。


    “洪荒流本來是具有大火潛質的。它的出現恰好滿足了構建東方神話體係的需求,讓《佛本是道》一舉成神。”我醞釀片刻,這樣開口道,“可惜,在我看來,這個世界觀似乎有點成功過頭了。怎麽說呢,它太過於完善了,以至於讓後麵的作者沒有發揮的空間。我經曆了這麽多個故事,總有種千篇一律的感覺。非要有三皇五帝,非要有巫妖大戰,非要有紫霄宮搶蒲團……我身處其中,感覺實在是太無聊了。讀者怎麽可能愛看?”


    作者歎息一聲:“是呀,可我若不寫這些,讀者又會指責我不是寫洪荒流。我有一次從巫妖之戰寫起,居然被人質問:羅睺呢?龍鳳之戰呢?且不說這兩個本來就是後來的作者添加的。就算是原本被夢入神機寫了,難道我就一定要寫嗎?”


    真奇妙,離開故事前,我與作者的關係還劍拔弩張呢。剛離開故事時,作者也是一副居高臨下、掌控一切的態度。結果開始聊天之後,我們居然有了共鳴,就像是多年不見的老熟人似的。


    品味著複雜的感受,我接過話頭:“所以我說洪荒流體係太完善了,幾乎不留餘地。與其說洪荒流是一個流派,不如說是許多同人文。同樣是流派,凡人流、無限流就不存在這種問題。原因何在?因為他們兩個流派沒有洪荒流這樣定死的世界觀,隻是有一些核心要素。凡人流有靈根靈石、廢柴逆襲之類的核心設定。無限流的核心要素則是主神空間、無限穿越。但洪荒流不同,你沒辦法抽取出一種核心設定。當你給自己的小說加上‘洪荒流’這個標簽時,不僅僅意味著你這個故事要有混元聖人、巫妖兩族之類的元素,還必須要有一個從巫妖到西遊的漫長曆史。”


    “太嚴密了,無從下手。”作者點了點頭,“或者說,洪荒流的完成度太高,而開放性不夠。不得不說,晉江那些編輯們還是很有眼光的,把洪荒流放在同人區。其實《佛本是道》留給我們這些作者的餘地太少了,我們隻能在它交代模糊的地方進行開拓。”


    “僅僅如此,其實也沒什麽問題。洪荒流頂多有些名不副實,是一係列同人罷了。”我接著說,“我打破的那些雷文類型,正如你之前所說,都是你們對交代模糊的地方做出的開拓。四清立教篇,是對三清成聖立教故事的拓展。聖父帝師篇,是對人族崛起故事的拓展。截教首徒篇,是對封神中被忽略的截教視角的拓展。妖族至尊篇,是對妖族天庭的拓展。以力證道篇,主角與盤古結拜獲得機緣,雖然很雷,但的確是對開天之前的拓展。有情大道篇,是女性視角缺席的拓展,也是對洪荒角色感情生活的拓展。甚至還有些小說,會融入係統流、無限流、萌化等等要素,都不失為一種嚐試。”


    “可是,當拓展成為爛俗的套路,這種拓展就失去了生命力。能夠拓展的地方或許實在是太少了吧,每當有人開拓出一個角度來,所有人就像是千軍萬馬走獨木橋似的湧上去。結果呢?就成為滿是漏洞的雷文了。”


    “洪荒流的實力設定上也有弊端,同樣是太僵硬了。鴻鈞加幾位聖人就到頭了。而聖人的名額那麽少,成聖又集中在巫妖量劫這段時期。從整個洪荒流的角度來說,時間太短了。三皇五帝、封神、西遊,至少還有三段大劇情要走。也就是說,主角在故事的前半段就達到了自己實力的巔峰,那這個故事還怎麽講?他還怎麽升級?況且聖人的敵人隻有聖人,夠資格當反派的,數來數去,隻有乏善可陳的那幾位老熟人了。十本洪荒流裏有八本反派是準提,也就不稀奇了。嗬嗬,說句實話,我作準提已經多到快吐了。”


    聽到最後,作者揚起眉毛:“你經曆了這麽多個故事,難為你了。我猜測在你心裏,對洪荒文滿是怨恨吧。”


    “怨恨嗎?不是,”我搖了搖頭,“我畢竟隻是個角色呀,洪荒流故事是我土生土長的地方。不錯,我的確對它有很多槽要吐。甚至在我身體裏,屬於主角的那一部分的確曾經希望洪荒流完蛋。但現在不一樣了,我仔細地想了想,不管是吐槽還是打破雷文俗套,我都是希望它能變好,而非相反。”


    “如今的洪荒流死氣沉沉,不動大手術是救不活了。將洪荒流元素化,拋棄累贅的洪荒曆史,隻保留一部分人物或者設定作為核心,以此開拓出一番新天地。如同珍瓏棋局一樣,以退為進,以舍為得,求取勝利。這是我的觀點。”


    “所以說,你對我那個問題的迴答就是:洪荒流作為小說流派,已經完成自己的曆史使命,沒有什麽可拓展的餘地了。相比之下,將洪荒流打碎為一些元素,拋去累贅。以此為核心,創作出新的小說。”作者聽完我的話,長出口氣:“不錯,很好。這段談話讓我非常滿意,出乎我意料的好。”


    “這就是你的目的?把我折騰出來,就為了這次聊天?”我問。


    “不錯,你可以消失了。”作者忽地站起身來,又恢複了那副居高臨下的模樣,“我剛才忘記告訴你一點:角色終究不是現實人物。你們死後,是不會留下屍體的——除去上一任外,你那些前任都是這樣消失的。”


    說著,他猛地把手中的水果刀捅入我胸口,我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甚至都沒在他目光中發現一絲波動——“你那些前任們提過很多建議,但你的是最好的,多謝。”


    “原來是這樣啊。”我突然輕輕一笑,“原來你就是這麽殺死他們的?不錯,現實世界裏沒有故事中的法術和身手,也沒有什麽神識預警。我們習慣了麵對故事中的強者,根本想不到提防你這樣的普通人。”


    作者驚訝地後退一步,嚇得說不清話:“你、你、你怎麽沒事?”


    “你自己說的,支撐我們的根本不是現實世界的身體,而是信念。這就是我們這些虛擬生物與現實土著的最大不同。那假如我相信‘我不會被作者殺掉’呢?你當然殺不了我。”我上前一步,劈手奪過他手中的水果刀,一拳把他打翻在地,“假如我又相信‘自己是個武術高手’呢?製服你不過是反掌之間。”


    “你、你?!這不可能?!”作者臉色慘白,徹底失去了那股優越感,坐在地上連連後退。


    噗!


    水果刀刺中他的心髒,我眼看著作者瞳孔放大,失去最後的神采。


    “真可笑,”我對著他的屍體喃喃道,“這真的是現實世界嗎?你真的相信自己能掌控一切嗎?你也不過是別人的棋子。”


    作者的屍體沒有流血,我的刀和手上也沒有一滴血跡。


    “就讓我來拯救洪荒流吧。”我沒再看作者,轉而坐到電腦桌前,打開一個空白文檔。


    寫什麽呢?


    我想著自己的經曆,忽然有了主意:


    不如寫一個‘棋子掙脫聖人棋手最終自己成長為棋手的故事’吧?要以洪荒元素為根基,但必須拋去許多累贅,刪掉聖人的人數限製,淡化囉嗦的洪荒曆史,再加入些別的網絡文學流行元素,嗯,無限流、都市、吐槽、反穿越、網遊、武俠、科幻、懸疑……


    “這篇小說叫什麽好呢?”


    “不問前塵,不求來世。跳出掌控,擺脫因果。不當傀儡,不做木偶。一世之中,唯我獨尊”


    “有了,就叫一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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