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個時代,不幸的人,太多。


    放下書簡,曹操走到我麵前,“快死了麽?”


    “是啊。”我點頭失笑,真是直白。


    郭嘉清亮的眼睛開始透著霧氣。


    看著曹操,我憶起那個怕黑的孩子,那個蒼白瘦弱,卻又隱忍的孩子,那個身不逢時的小皇帝……


    王允死後,李傕郭汜等人沒有依言退兵,卻是入宮執政,後來李郭二人內訌,劉協被迫流亡,屢被劫持。196年,曹操迎劉協到許昌,改稱許都,可劉協卻依然隻是一個傀儡皇帝。曹操雖然利用劉協來試圖實現他一統天下的目的,但名不正則言不順,他不會重蹈董卓的覆轍,始終未曾取而代之。


    歷史上,劉協曾試圖謀殺曹操,計劃卻未能實現。先有大臣董承聯同劉備等謀殺曹操,後有伏皇後,但事情泄露,董、伏等被殺。220年,曹操去世,其子曹丕認為自己在北方的地位已經足夠穩固,於是逼迫劉協禪讓帝位於他,開闢了魏國。劉協,被封為山陽公。由於當時盛傳劉協被殺,所以劉備以此為籍口,以漢室宗親的身份即皇帝位,建立蜀漢。魏明帝青龍二年(234年)獻帝駕崩,魏明帝以素服為他發喪。八月壬申,葬於禪陵……


    這,便是歷史呢。


    望著眼前的曹操,蒼白著唇,我笑得比何時都溫和,“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沈吟至今。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憂從中來,不可斷絕。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闊談宴,心念舊恩。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厭高,海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輕輕吐出最後一個字,我看到曹操眼裏的驚異。


    帶了一絲狡黠的笑,我終是闔上了雙目。


    那一刻,我隻看到曹操眼裏的驚異,卻未曾發現那眼底深處藏著一抹淡淡的痛……那縷淡……淡得刻骨……


    鬢髮間那永不凋謝的花朵依然綻放,那是雙飛……雙雙對對,永不分離。


    這年代,穿越時空泛濫啊……偏我安若不幸,攤上了這麽個不幸的時代,又遇上了小生那樣後媽的筆者……怨憤吶……


    要說賣弄詩詞,抄襲古人之作,我安若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嗬嗬,當著曹操,先他一步吟出他的大作……


    那樣的表情,當真值得好好玩味……


    這樣,九泉之下,便也沒有那麽寂寞了……


    “媳婦!”一聲驚痛的聲音驀然在帳門外響起,“你說了會來找我的!你又騙我!為什麽連死也要騙我!為什麽總是騙我!”


    那是呂布的聲音……可惜……我睜不開眼了……


    對不起……小藥罐……


    曹操身後,郭嘉一陣猛咳,仿佛要咳出血來似的,眼中霧氣朦朧……


    那個青衣小童,牽著一頭名叫小毛的驢子,站在那一間糙屋前,對著一個小女孩手中的雞腿猛流口水……


    他說,“何處來,何處去……”


    何處來……何處去……


    郿塢的六月雪,開了幾迴了吧……


    仲穎,奈何橋上,我遲了這麽些年,你會等我麽?等我……共赴黃泉。


    “前世今生得相見 千年再續未了緣”


    “如果今生無緣……是否來世還可再見……美人江山,自古兩難……”哀怨悠揚的歌聲在耳邊一遍遍地響起,催人心肝。


    那土得掉渣的七彩鈴音?真是擾人清夢……


    我皺起眉,閉著眼一手四下摸索著,拿到手機,放在耳邊,連眼睛也沒有睜開,隻一徑嘟囔道:“喂,我是笑笑,哪位找我?”


    “什麽笑笑!”一陣爆發的獅吼,讓我徹底清醒過來。


    我一下子睜開眼睛,“導演!”


    “你在哪兒啊!打你那麽久的電話都沒有人接!剛剛莫飛出了交通事故,在醫院裏,你又在哪兒啊!這大過年的,一個個都怎麽迴事啊!”導演一副急得快七竅生煙的聲音。


    莫飛?莫飛又是誰?腦袋一時有些短路,我皺眉想了半天,最後才想起那是《望月》的男主角,劇組裏扮演呂布的那個小白臉帥哥。


    四處一片黑暗,我眯起眼睛,低頭看了一眼手機,二十幾個未接來電,看來導演真是急瘋了。


    “我在……”我張了張口,話未出口,卻有什麽溫熱的液體洶湧的從眼中滑落,怎麽止也止不住。


    哭?我在哭嗎?


    為什麽哭?


    抬起手,我怔怔地撫上臉頰的淚,整個心仿佛被浸泡在酸澀的淚水之中……痛徹心扉。


    我在哪兒?


    我是誰?


    安若?笑笑?還是貂蟬?


    董卓死了……樊稠死了……連王允那個傢夥也死了……


    在那個邊遠的小鎮,在涼州與我有交集的人,所剩無幾……


    “安若……安若……”導演焦急的聲音一徑在我耳邊響起。


    整個人沉溺在黑暗裏,我恍惚了,借著手機的光,我看清了自己所處的環境,陰暗cháo濕,到處都是汙穢。


    陰井?


    我還在陰井裏?


    董卓,呂布,王允,郭嘉,曹操,趙雲,婉兒……一切一切都仿佛距離我那麽遙遠……


    一切都是上天的玩笑?隻是南柯一夢嗎?


    為什麽,我的心仿佛被人刨空了?


    為什麽,我的淚,怎麽止……也止不住?


    四周一片寂靜,陰井裏有水滴落……聲音悠長。


    驀然,一連串冗長的警笛由遠及近,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靜。


    一陣忙亂,上麵滿是嘈雜。


    “有人在嗎?下麵有人嗎?聽到請迴答!”有人在陰井上麵高喊起來,一束光打在我的臉上,映出我滿麵的淚痕斑駁。


    “她摔下去多久了?有沒有聯繫她的家人?”我聽到上麵有人問。


    “下麵那個可是大明星安若呢,掉下去大概有半個小時了。”眾人七嘴八舌熱心地迴答。


    半個小時?無聲地,我咧了咧嘴,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隻是半個小時?


    那半輩子的糾纏紛亂,那痛徹心扉的愛恨情仇,算什麽?


    心,好疼,疼得淚水紛紛落下。


    咬牙撫上心口,董卓赴死時那嘴角的笑,我忘不掉……那樣滿足的笑意,是為何?


    明明是去赴一場必死之約,卻又為何笑得那般幸福?


    是夢麽?隻是夢麽?一切都隻是我的夢麽!


    撫著心口的手微微碰到一塊紅綢,我微微怔住,連淚掛在眼角都不自知,顫抖著將手伸入懷中,我掏出一塊破舊的紅綢,鮮艷的顏色不復存在。


    打開那紅綢,我定定地看著那裏麵包裹的一張絹紙,那絹紙之上,是一個夢中含笑的女子……


    不是夢……不是夢……


    癡癡地望著那絹紙,我伸手,剛剛觸到那絹紙,那絹紙就連同那紙上如笑春山的女子一同化為塵土,頹然於紅綢之上。


    手指僵在半空,我癡住。


    隔了那樣漫長的時空,連一時可以當作念想,唯一可以證明那個男子存在的東西,都化為塵土了……


    他……真的存在過嗎?


    真的存在過嗎?


    淚,決了堤,周圍的一切都成了虛無。


    恍惚間,有人下了陰井。


    恍忽間,我被人扶著出了陰井。


    有什麽東西落在我的臉上,冰冰涼涼,輕輕柔柔,在我臉上化開……滑下。


    我仰頭,看到了漫天的飛雪。


    “仲穎,下雪了。”喃喃地,我輕笑。


    周圍一片嘈雜。


    “天吶,真的是安若!她在說什麽?”


    “她在說仲穎。”


    “仲穎?仲穎是誰?哇,不會是她的緋聞男友吧……”


    “不是啦,你們該迴去讀歷史了,仲穎就是董卓!那個東漢末年遺臭萬年的大jian臣董卓!”


    “她最近不是拍了《望月》嗎?看來入戲太深了!真是個敬業的好演員……”


    鎂光燈不停地閃。


    “不要拍了,不要拍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是導演的聲音。


    一輛保姆車停下,有人拉著我進了車子,躲開了那些追逐與鎂光燈。


    “安若……安若……”一雙手在我麵前揮了揮,導演笑了起來,“嚇傻了吧。”


    我側頭望著窗外飛揚的大雪,沒有理會他。


    “嗬嗬,大年三十能過成你這樣,真行!”導演調侃戲謔地笑了起來,“明天非得登頭版頭條了。”


    我仍是恍惚。


    “到了,要我送你進去嗎?”


    車子停了下來,我看到自己家的房子,遊魂一般,我開車門,下車。


    “不要忘了明天的戲!”導演不放心地在身後大喊。


    我置若罔聞。


    “天吶!你從哪個垃圾箱裏迴來的?”老媽高八度的聲音。


    我稍稍提了些神,看向老媽,明明是半個小時,於我,卻已相隔了半輩子。冷不丁地,我一把抱住了老媽。


    “若……若……”老媽被我抱著,大受刺激,不敢動彈。


    半晌,她才有些顫巍巍地伸手拍了拍我的肩,“不……不想嫁人就算了,媽……媽不逼你了……”仿佛下了好大一番決定,老媽支吾著。


    微微眯了眯眼,我輕笑,有淚水從眼中落下,“媽,如果我不嫁人,你會不會不開心?”


    “會。”斬釘截鐵一個字。


    我笑了起來,“明天你幫我安排相親吧,媽媽相中誰,我就嫁誰。”


    “真的?”推開我,老媽一臉的狐疑。


    “真的。”我點頭。


    老媽一臉的喜氣洋洋。老爸拿了報紙進來,推了推鼻樑上的老花鏡,看著我,滿麵深究。


    茫茫然迴到自己的房間,溫暖的空調房,靠在高軟的枕頭上,我還是恍惚,下意識地抬手,有些散亂的長髮上,我觸到了花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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