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昨日公主召臣入宮商談,臣府裏便那麽巧被出了事,今天公主又來商談,臣自然不敢輕舉妄動。”董卓連站也未站,又舀了一勺粥遞到我嘴邊,淡淡道。


    我看到婉公主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董卓,你休要胡鬧,這裏是宮廷,豈容你胡鬧!”


    我微微一愣,我這是在宮裏?難怪這麽眼熟。


    “公主言重了。”董卓餵完最後一口粥,放下玉碗,拭了拭我的嘴角,才緩緩站起身,看著身後早已麵色鐵青的婉公主,“我最討厭自作聰明的女人”。


    “你……”婉公主何曾被人如此奚落過,不由得氣急。


    “如果公主不是自作主張,動了不該動的人,今日之事也不至如此。”董卓冷聲道。


    “是你先背信棄義殺了丁原,又欲與呂布勾結,如若不然,我豈會先下手為強。”婉公主失了儀態,厲聲道。


    “哼,先下手者,果真為強嗎?”董卓冷笑出聲,“若沒有萬全的把握,先動者先亡。”


    “你是何意!”婉公主眼中微露懼意。


    “洛陽城外,有我西涼鐵騎二十萬。”董卓緩緩開口,似是在欣賞婉公主眼中漸漸流露的恐懼。


    我暗下嘆息,看來樊稠和張濟已經調齊了人馬,洛陽危矣。


    婉公主微微倒退一步,隨即甩袖離去。


    “笑笑住在昭德殿,若是少了一根頭髮,我便要這皇宮,血海滔天。”董卓平靜的聲音在房裏緩緩響起,卻是令人心裏寒意頓生。


    婉公主腳步一下子頓住,她直了直身,沒有迴頭,舉步離開。


    昭德殿?我住在婉公主的宮裏?我傻了眼,難怪這麽眼熟,這是我上迴曾見過的房間,很顯然,我現在睡的,正是公主的鳳榻,也難怪婉公主氣得如此了。


    董卓此舉,卻是為了我的安全考慮吧,我人在昭德宮,在婉公主的眼皮子底下,若是出了事,婉公主難辭其疚,如此,不管是婉公主,還是其他居心叵測之人,都不敢輕易對我下手了。


    我看向仍呆呆坐在一旁的呂布,心裏說不清是什麽滋味。


    “大人。”樊稠走進門來,在董卓耳邊低低說了句什麽。


    董卓點了點頭,迴頭看我,“笑笑,我先出宮一趟,你睡一覺,醒了我便迴來了,好不好?”


    “嗯。”我點頭,乖乖閉上眼。


    撫了撫我的臉,董卓和樊稠走出門去。


    感覺到他們離開,我又睜開眼,看向坐一旁的呂布。


    “奉先。”


    默。


    “奉先,你肚子餓不餓?”


    默。


    “奉先……”第n次,我有氣無力地道。


    迴答我的,還是沉默。


    我微微一愣,他該不是傻了吧?


    “他傻了。”一個聲音清清冷冷的開口。


    我看向不知何時又走進門來的婉公主,呃,她也這麽認為?


    “他沒有傻。”開玩笑,雖然我也這麽想,但總不能讓別人說了去。


    “他弒殺義父,貪慕榮華,這是他應得的下場。”婉公主嗤笑,聲音有些尖銳。


    “你懂什麽。”我開口,聲音冰冷得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婉公主微微一愣,看向我。


    “我從來沒有見過比他更單純的人,他隻是希望和自己喜歡的人一起擁有最簡單的快樂,如此而已”,看著呂布,我緩緩道,“隻是命運卻跟他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從此隻能背負令人不恥的罵名,沒有人知道,他曾是那樣一個與陽光並存的孩子……他沒有做錯任何事……”說著,我自己竟是淡淡笑了起來,“他錯的,隻是遇見了不該遇見的人。”


    “你說是你自己麽?”婉公主揚了揚唇,有些諷刺地開口。


    我看了她一眼,果真是個七竅玲瓏的女人,“昨晚,我遇見了一個故人,趙雲,趙子龍,你可知道?”似是不經意一般,我開口。


    無奈昭德殿笑笑臥鳳榻 豈知守?


    婉公主微微一愣,失去了笑意。


    “說起來我與趙子龍還有一麵之緣,他曾救過我”,看著婉公主有些失常的模樣,我心裏已經確定了那件我猜測許久的事情,“如果我是你,我就和趙子龍遠走高飛。”我不記得歷史上有婉公主這號人,那是不是代表她可以不在這個惡夢之中?不知為何,我竟是忍不住出言提醒。


    婉公主一下子愣住,“你怎麽會知道?”


    “在涼州的時候,他曾不止一次對我提起過婉兒”,看著婉公主,我緩緩開口,“沒有一個男子會用那樣溫暖憐惜的語調說起一個不愛的女人,我確定,那個婉兒便是他深愛的女子。”


    婉公主隻是看著我,抿起唇,不語。


    “能夠讓他不收錢做義工的,公主可是頭一個呢。”彎了彎唇,我笑。


    “你在說什麽,我不明白。”終於開口,婉公主的語氣生硬得很。


    “昨晚若不是有人來告訴趙雲一句話,令他中途離去,想來我同呂布都見不到今天的太陽了”,想起昨夜,想起呂布,我的聲音有些森冷起來,“能夠讓趙雲那個嗜財如命的傢夥分文不取而來殺人的,想來隻有他心心念念的婉兒了吧,婉公主,是麽?”


    婉公主隻是看著我,眼神看不出悲喜。


    “而那個後來者告訴趙雲的,應該便是,董卓堅持連夜迴府,掉虎離山之計失敗,很顯然,有人不想趙雲因此喪命,所以速速派人來告訴他盡快離開”,我繼續道,“婉公主,是嗎?”


    “你不笨。”婉公主淡淡開口。


    “謝謝”,看著她瘦弱的肩,我再度道,“如果我是你,我就和他遠走高飛。”


    “國庫空虛,逆賊橫行,我身為皇朝公主,責無旁貸”,婉公主挺直了脊樑,神情肅穆,“三年前,他欲帶我離開,我告訴他,除非有黃金萬兩,以充國庫,我便下嫁於他,再不問國事,否則……否則永不相見。”


    黃金萬兩?我微微皺眉,難怪那個傢夥要錢不要命,原來竟又是一個癡情種。


    這天下,有多少癡情種,偏偏都讓我見著了……


    “如今呢?他湊夠了黃金萬兩?”不自覺地,我冷冷揚了揚唇。


    婉公主微微側過臉去,姣好的麵容上有哀淒之色,“隻可惜,我又要食言了……”


    我默然不語。


    “皇弟年幼,宮廷又因董卓而要掀起一場血雨腥風,我決不會丟下他們獨自離開。”咬了咬牙,婉公主道,奢華的衣飾下,她顯得有些單薄。


    “所以你要殺了呂布?”我微微握拳。


    “就算不殺呂布,你當真以為董卓便會迴涼州?”迴頭看我,婉公主的聲音微微尖銳起來,“就算董卓願意,他手下的幾員大將又豈肯善罷甘休?這天下,這大好的錦繡河山,誰不覬覦?!”


    “這大概是一場註定的戰爭吧。”突然間,我有些無力,縱使我百般周旋,還是無力改變呢。


    “你為什麽喜歡董卓?”婉公主側目,“那樣一個嗜殺成性的人,你為什麽會喜歡?自古閨房之內,無不戀慕英雄之輩,為何你會喜歡董卓那樣不堪的人!”她上前一步,“王司徒說過,你是他的克星,你一定能幫我殺了他,你若幫我殺了他,他的西涼兵便是群龍無首,你便是救了這大漢王朝,要我怎麽樣都可以!”她握住我的肩,神情激動起來。


    我微微一怔,隨即輕笑出聲,“王允是那樣告訴你的嗎?”我笑,笑得有些不可遏製。


    婉公主微微一愣,鬆開手,後退一步,看怪物一樣看著我。


    “董卓知道我是他的克星,一直都知道”,我彎了彎唇,開口,“但他告訴我,他很慶幸,他慶幸我是他的克星,他慶幸我能克他,而他不會傷我,他慶幸我的命夠硬,可以陪著他”,微微抬頭看向婉公主,我道,“這樣一個人,你告訴我,我能傷他嗎?我會傷他嗎?”


    怔仲地看了我許久,她才緩緩開口,神情淡漠,“既然如此,我便用我自己的方式來守護我想守護的東西。”婉公主看我一眼,轉身離開。


    看著婉公主離開,我齜牙咧嘴地忍痛支起身,走到呂布身邊,“奉先……奉先……”我搖了搖他,他仍是沒有反應。


    輕嘆一聲,我看向一直站在門外,那個剛剛煮粥的婢女,“呃,那個……你可不可以打些水,拿件幹淨的衣服來?”


    “迴小姐,奴婢是小眉,我帶呂將軍去梳洗吧。”那個叫作小眉的婢女十分乖巧地道。


    我點了點頭,小眉上前,伸手想要扶起呂布,剛剛碰觸到他的衣袖,呂布卻是突然麵色一凜,握緊了手中的長戟,作勢欲刺。


    “小心!”我忙按住呂布的手,迴頭沖小眉苦笑了一下,“你去打水就好了,準備一套幹淨的衣服。”


    小眉也是心有餘悸,忙點點頭,依言而行。


    端了水,拿了衣服來,小眉立即退離呂布三尺開外,一臉的心有戚戚焉。


    我浸濕了布巾,小心翼翼地拭去他臉上的血漬,如此反覆幾次,才將他的臉清理幹淨,一盆清水,卻已成了血色。


    他還是乖乖坐著,任由我折騰,半點反應也無。


    “奉先,你在想什麽?為什麽一直不開口?”我散開他的淩亂的髮髻,用木梳細細地梳過,那些因凝結的血漬而打結糾纏在一邊的髮絲猶難梳開,用力微緊,便扯下幾縷長發來,“對不起對不起,痛不痛?”我忙揉了揉,道。


    他還是木木地坐著。


    我微嘆,替他將頭髮梳好,紮起。


    “站一下,我替你換袍子”,扶他起身,我解開他的外袍,替他脫下,到袖口的時候,衣袖卡在他手裏握著的方天畫戟上,我拉了拉他的手,“奉先,把手鬆開。”


    他充耳不聞,紋絲未動。


    我伸手去拔,他還跟我較上勁了,怎麽都扯不開。


    “鬆手吧,笑笑沒事了。”我嘴裏一邊嘟囔著,一邊使勁扯那方天畫戟。這句話像是觸到了某個機關似的,他一下子迴過神來。


    “沒事了?”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抓得死緊。


    “沒事了。”我肯定道,額前冒了一堆黑線,他從剛開始傻到現在,難道就在想我到底有沒有事?想得那麽認真,以致於我站在他麵前他都感覺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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