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政航趕出來問:“圓圓撞到蝶衣,何時的事?孩子可有事?”


    簡妍微微撇嘴,心道不問大人,先問一個沒影孩子,笑道:“你既然關心,你去問問就是。”


    莊政航本要過去看蝶衣,聽簡妍這般說,反倒站住腳,“你怎這般冷心冷肺?我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嗎?斷然沒有見過你這樣的,我迴來了半日,你半句不提。”


    簡妍撇嘴,心想孩子的親娘都拿那沒影的孩子來對付旁人,她管什麽,見玉環等人都收拾了茶盞出去,立在門邊,看向紅袖,直將紅袖看退迴去,淡笑道:“你少胡扯。今日跟你說明白了。你的孩子是你的孩子,跟我沒關係。便是我這輩子老無所依,我也不指望你的孩子給我養老送終,畢竟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的種能是好貨?你也別指望我給你養孩子,我的嫁妝我的銀子,除了我肚子裏出來的孩子能用,其他的人,便是看,我也不叫他看見。”


    莊政航聽簡妍將話說死了,臉色白了白,心道簡妍這是拿他當小白臉吆喝了,誰要她幫著養孩子,本想反駁一句說自己能養的起孩子,因想起自己跟簡老爺的承諾,冷笑道:“既是這樣,我就叫你早早生了孩子吧。”


    簡妍不屑道:“生不生在我,你跟父親說的話,我也聽人說了。醜話說在前頭,養不活,我不生;養不起,我不生;養不好,我不生。你隻管愛跟誰生,跟誰生吧。”


    莊政航冷笑道:“你這話說的瀟灑,再過兩年,隻怕你要求著我生孩子呢,若是你一直沒動靜,我不逼你,你也要叫老夫人、夫人逼死的。”


    簡妍靜靜地看著他,笑道:“別人如何我不管,總歸我是什麽肮髒地方都去過,什麽苦頭都受過的。天塌下來我都能自己頂著,還怕別的?斷然沒有為了自己舒心,叫生下來的孩子受苦的。”


    莊政航還要反駁,但見金枝、玉葉領著小丫頭抬著飯菜過來,虎著臉向外走。


    金枝隻當他們又吵架了,小聲道:“少夫人,這……”


    簡妍笑道:“沒事,問少爺過不過來吃,他若是不過來,你們幾個就跟我一同吃吧。”


    金枝快步追上莊政航去問,莊政航此時正惱著,隨口說了句不吃,就向後頭去。


    金枝又迴去跟簡妍說話,簡妍拿了銀子給金枝,“叫廚房的婆子再添五道菜。”


    金枝拿了銀子就去了。


    簡妍迴到屋子裏看著炕桌上的六菜一湯,心想愛吃不吃,但看餓的是誰。


    那邊廂,莊政航心中既有從簡妍那裏受來的氣,心中又疑惑方才姚氏跟簡妍的話,如此到了蝶衣房外,臉色依舊不好。


    沒進去,就先聽紅袖嘲諷的聲音傳出:“風姨娘,小的可替你前前後後跑斷了腿,你說你要摔怎不摔的厲害些,若是見著血,大家都便宜。你摔個不輕不重的,究竟是不是自己個裝的不好,大家也看不出來。連請大夫吧,都說不出個緣由。”


    莊政航臉上青筋暴起,陰沉著臉掀了簾子進去。


    紅袖聽到動靜,嚇了一跳,兩眼濕漉漉地看著莊政航,半天說不出話,心想飯菜都端來了,簡妍怎就沒留住莊政航。


    莊政航瞪了眼紅袖,握緊了拳頭,好歹沒有動手,“滾出去,以後叫青衿來伺候蝶衣。”


    紅袖見莊政航將她的話全聽進去,忙哀聲道:“少爺,奴婢方才的意思是……”


    “罷了,我不想聽,你自己個去找了夫人出了園子吧。”


    紅袖跪下,抱住莊政航的腿飲泣道:“少爺,奴婢服侍了少爺一場,怎能因為奴婢說的幾句氣話就將這幾年的恩情全消了。”


    蝶衣煞白著臉在床上躺著,掙紮著身子坐起,哀求道:“少爺,紅袖是照顧奴婢累著了,一時說的氣話,你又何必當真。”


    莊政航冷笑道:“你閉嘴!你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還管起旁人的事來了。”


    蝶衣怔怔地看向莊政航,眼淚默默流下,“少爺也信了旁人的話?少爺也當真認為奴婢會拿自己的肚子跟圓圓置氣?”


    莊政航將紅袖踢開,記起簡妍說養不活不生,心道正是有紅袖這等草菅人命的丫頭在,他上輩子才與那麽多的孩子失之交臂,於是對紅袖道:“你走吧,此時走不過是迴去嫁人。若是再要糾纏,我便叫夫人賣了你,賣你時,對牙婆說你意圖謀害府中子嗣。”


    紅袖拉著莊政航的手一頓,頹然地癱在地上,淌著眼淚道:“奴婢早發覺少爺成親後就變了,不喜搭理人,見著誰都是一通臭罵,隻是萬萬沒想到少爺會如此絕情。奴婢還當,過些時日,少爺又會變迴先前先前的模樣。隻可惜,奴婢沒有猜到會得了這麽個下場。


    莊政航冷笑道:“變成先前叫你們糊弄的模樣?趕快走,也不必去跟少夫人磕頭膈應她,你的東西我不扣著,自己拿了東西去吧。”


    紅袖見莊政航是不能迴心轉意了,含淚磕了頭出了門。


    莊政航打量著這一間小小居室,這屋子,給蝶衣住已經足夠了。


    蝶衣喚道:“紅袖姐姐,你……”見莊政航瞪她,將剩下的話說完,“奴婢是想給紅袖姐姐留個念想。”說著,撐著身子在床上給莊政航磕了頭。


    莊政航終究是盼子情切,閉目歎息一聲,“我不管你這次究竟是不是有意的,隻是斷然沒有下迴了。”


    “少爺——”


    “我話再說一遍,不許出了這院子,吃的東西,用的東西,自己個小心一些。青衿來了,若是她當著你的麵胡說,你不用自己委屈著,隻管告訴我……也別去煩著少夫人,少夫人才來,事情又多,顧不上你。你缺衣少食了,隻管跟我說就是。隻別去少夫人眼前亂晃。”


    蝶衣張口結舌,一時分辨不清莊政航究竟是在憐惜她,還是在偏袒簡妍,心想今日她動了胎氣,簡妍不請大夫已經是罪過,怎日後,自己還不能拿了事情問她。


    莊政航見蝶衣沒有出聲,抬高聲音問:“你聽見了嗎?”


    蝶衣一顫,眼睫上掛著淚珠,更顯楚楚可憐,一張微微抬起的臉,比往日裏瘦削了一些,“……少爺可是為了圓圓,才對我如此冷淡?”


    莊政航一愣,心裏去迴憶圓圓,好半天,才記起一個膚白如雪的女子,隻是那女子的麵孔早已朦朧,今日聽著那女子的聲音,也不甚熟悉。


    蝶衣苦笑道:“少爺信了讒言,也當當初是奴婢設計,讓老夫人看見大少爺與圓圓在一處,老夫人才叫圓圓跟了大少爺?少爺怎不去想,若當真是奴婢設計,怎麽得了罵名的是奴婢,受了眾人憐憫的是圓圓?便連老夫人如今對奴婢也很看不上。少爺夜夜念著圓圓的名字,對奴婢很是冷淡,可是……”


    “原來如此。”莊政航呢喃道,嘴角掛著一抹苦笑,難怪簡妍會從新婚第一日就說起南南,原來如此,她從新婚開始,就在算計蝶衣了;而今日的事,□成是蝶衣自己醋意大發,去尋了圓圓的不是。


    蝶衣忙問:“少爺說什麽?”


    莊政航自嘲地一笑,再看蝶衣,心道蝶衣也不過如安如夢一般,是個蛇蠍美人罷了。


    “我說,你若是敢利用我的孩子生事,我就叫你這輩子悔不當初。”


    蝶衣見他目光冷然,跟方才囑咐他時又不同,心裏越發篤定莊政航是為了圓圓才會對她如此,心中暗恨圓圓圓滑,每每能夠僥幸逃脫。


    24倒打一耙


    蝶衣生的單薄,不僅臉龐瘦小,身姿瘦削,連眼神笑意,也是單薄柔弱,仿佛秋日之蝶,顫顫巍巍,叫人不勝疼惜。


    蝶衣也知自己比端莊、豐腴,不及旁人,因此越發將身子歪下去,仰頭楚楚可憐地看著莊政航。


    “少爺,到了晚飯時間了,少爺迴去吧,別餓著身子了。”


    莊政航記起簡妍方才的話,賭氣坐下,心想他就不迴去,簡妍必是要等他的,餓一餓那婆娘,也叫那婆娘知道他的厲害,明白他不是能叫她唿來喚去的小白臉。


    “少爺——”


    莊政航不耐煩道:“你閉嘴。”


    蝶衣噏動鼻翼,薄薄的嘴唇顫顫,忍住內心的委屈。心想她今日會去要銀子,也是因莊政航的冷淡,為得不過是驗證莊政航的真心,與紅袖、翠縷等貪圖富貴的人不同,莊政航為何看不到她的真心,心裏還惦記著那個仗著自己貌美,就意圖叫家裏的少爺們都惦記她的圓圓。


    莊政航在屋子裏坐著,自己倒了茶水喝。


    蝶衣想說茶水冷了,見莊政航似乎是在出神凝思,便沒有開口。


    不一時,青衿進來,對莊政航道:“少爺,紅袖在外頭給少夫人磕了頭,如今已經走了。少夫人說凡事聽少爺吩咐就是,少夫人唯恐紅袖尋了短見,叫玉樹跟著去了。”


    莊政航嗯了一聲,“你日後好好照顧蝶衣,紅袖就是你的前車之鑒,萬萬不可重蹈她的覆轍。”


    青衿忙答應著:“是。”直起身子,看了眼沉默的莊政航,又望向蝶衣。


    蝶衣掙紮著道:“青衿姐姐,勞煩你替我拿了那邊箱籠裏的銀鐲子去送給紅袖姐姐,姐妹一場,也算是彼此留個念想。”


    青衿望了眼莊政航,見他不說話,心道她才來,蝶衣就做拿起喬來了,應了一聲,開了箱籠,拿了銀鐲子就出去了。


    蝶衣見青衿出去,望了眼莊政航,垂下眼皮,歎息一聲:“紅袖姐姐跟了少爺多年,如今出去,便是配人……”


    莊政航不耐煩聽她嚶嚶的聲音,心道餓著簡妍,也會餓著他自己,傻子才拿自己賭氣,於是徑自出去了。


    蝶衣見莊政航就這樣走了,撐著身子喚了一聲,然後見他沒了人影,身子一下子倒下,然後靠在枕頭上,就悲泣起來。


    莊政航進了正屋,見裏頭已經開了宴席,翠縷、碧枝兩人在炕上打橫跪坐著,下麵金枝、玉葉等人坐在腳蹬子上,正吃得開懷。


    眾人見他來了,忙站起來。


    翠縷見他陰沉著臉,隻當他是為了蝶衣,心裏啐了一聲,心道為了個自己作踐自己的女人也值當這樣。


    簡妍笑道:“夫君不是不吃的嗎?怎麽過來了?”


    因聽外頭人說給莊老夫人準備的八扶湯好了,簡妍道:“夫君早晚都要過去伺候祖母,不如現跟著丫頭一同過去吧。”


    莊政航進也不是,出又不甘心,愣了愣,心道迴頭再收拾她,於是皮笑肉不笑地道:“那為夫這就去了,娘子且與她們熱鬧熱鬧吧。”


    說著轉身出來,心想這宴席必是要簡妍出銀子的,簡妍前幾日摳門的很,怎迴了娘家一趟,就大手大腳起來,莫不是她在娘家又發了橫財?


    外頭端著湯的娉婷低著頭,唯恐叫莊政航注意到。


    莊政航看也不看她,一徑在前麵走著。


    卻說莊政航到了莊老夫人那邊,莊老夫人一向是愛享樂的,況且又是孫媳婦進上的東西,讚了幾句,就吃起來,吃過了,依舊叫莊政航邊說笑,邊給她捶腿。


    莊政航餓著肚子伺候了莊老夫人一場,正要迴去,忽聽莊大老爺傳他,於是忙跪下求著莊老夫人:“祖母,你可得護著我。”


    莊老夫人笑道:“你又犯了什麽事?”


    莊政航指天發誓道:“孫兒什麽事也沒犯。”


    莊老夫人嬉笑道:“既然沒事,怎麽就把你唬成這樣?見你父親,又不是見天皇老子,你怕什麽?你隻管去,若是過了一盞茶功夫還不迴來,我就親自去尋你。”


    莊政航忙謝過莊老夫人,起身忐忑地向莊大老爺書房去,心裏嘀咕著究竟是什麽事。


    莊政航走後,莊老夫人笑道:“去見他老子,就跟老鼠見到貓一般。”


    祝嬤嬤笑道:“可不是,隻是奴婢方才仿佛聽到少爺肚子叫了,應當是餓著肚子來服侍老夫人的。”


    莊老夫人聞言笑笑,心想不知莊政航這孝順能延續幾日。


    莊政航到了書房外,就見王義、王忠避著他的眼,聽著裏麵莊敬航不住地勸道:“父親,此事當真跟二哥無關。”


    莊政航心道不妙,定是莊敬航倒打一耙,反將他告了,因想金枝、玉葉是他的人,做不得證,安如夢又不好牽扯出來,心裏快速地想著該如何應對,那邊王忠就對內道:“二少爺來了。”


    簾子掀開,莊政航小心翼翼地進去,見莊大老爺陰沉著臉,莊敬航臉上微微有些淤青,滿臉焦急地勸著莊大老爺。


    “孽障!還不跪下!”


    莊大老爺一聲唿喝,讓莊政航心顫了顫,然後重重地跪下,低著頭,心想莊敬航果然是個小人。


    莊敬航慌張道:“二哥,你快跟父親說此事與你無關。”


    莊政航抬頭道:“三弟,此事你最明了,你不必替我求情,先將自己所作所為說了吧。”


    話音落下,莊大老爺一鞭子落下,冷笑道:“你三弟清楚?你當你三弟是你這般色胚,不思進取,成日惦記著各房各院的丫頭嗎?”


    莊敬航在鞭子落下後,跪著擋在莊政航麵前,“父親,兒子願意替二哥受過。”


    莊大老爺忙扶起莊敬航,歎道:“我知你最是孝悌之人,你母親受了驚嚇,如今還未醒過來,你快些去照看她才是要緊。”


    莊敬航聞言,又替莊政航說了兩句好話,才出了門。


    莊政航一頭霧水,望向莊大老爺道:“父親就算要打,也要給兒子一個明白。兒子究竟做了何事,叫母親受了驚嚇。”


    “你還不知?”莊大老爺冷笑道,“才成了幾日的親,就將跟了自己幾年的丫頭逼死,這是人做的嗎?你可還有半分仁義之心?”


    莊政航愣住,忙問:“誰死了?”忽地想起應該是紅袖,然後想起青衿說過簡妍是叫玉樹陪著她出來的,這般紅袖怎還會出事?


    莊大老爺歎息道:“家門不幸,竟進了這等婦人!竟出了你這麽個孽障!”


    莊政航聞言,心道簡妍也被牽扯上了,忙道:“父親,是紅袖意圖謀害兒子子嗣,兒子才會將她趕出園子,至於她為何尋死,兒子一概不知……”


    莊大老爺冷笑道:“好一個一概不知,你隻是好好的少爺當著,聽了婦人兩句讒言,就將多少年的情分也忘了。若是那丫頭當真是這等惡毒之人,你又長了什麽腦子,這麽久也察覺不出她的歹心,偏娶了親,就瞧見她原形畢露了?”


    莊政航閉上眼睛,“隨父親如何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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