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馬景明更是差點笑出聲來。剛開始林辰暮一直緘默不語,他還以為林辰暮明知事已難為,所以才不願意自取其辱,得意興奮之餘,卻又有些遺憾,畢竟沒能給林辰暮一記響亮的耳光,這就像是卯足了勁兒一拳打出,卻打在空處一般,感覺很不得勁兒。沒想到林辰暮還是沉不住氣了,寧可遭受更大的羞辱也不認輸。馬景明興奮之餘,卻又露出些許輕蔑的眼神來,這個林辰暮,還是年輕了啊。


    柳光全臉上就不怎麽好看了。他自認為在這件事情的處理上,不偏不倚,甚至還刻意地火不燒到林辰暮身上,沒想到,林辰暮居然會自己一頭湊上來,心中是怒其不爭哀其不幸,沒好氣地說道:“林鄉長,我知道你很看重郭興瑋,不過他犯了錯,就應該受到相應的懲罰。我們要時刻銘記老百姓的利益,不能感情用事。”


    林辰暮微微一笑,掐滅了手中的煙蒂,說道:“你們大家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嗎?知道郭興瑋為什麽會動手打人?”


    馬景明就陰測測地說道:“不管什麽原因,打人總是不對吧?”他對於當初林辰暮揪著自己不放一直是耿耿於懷,現在自然不肯放過這個痛打落水狗的機會。


    林辰暮卻是笑道:“嗬嗬,馬鄉長胸懷倒是蠻寬廣的,想必被人指著鼻頭罵娘,都不會動氣。”


    馮曉華一聽這話,不禁失聲笑出聲來。馬景明有一次擅自截留惠民資金抵扣農業稅,下鄉時被東溪壩村的群眾堵截下來好一頓臭罵,剛開始他還趾高氣昂的,可被對方一陣西紅柿臭雞蛋地亂砸,是狼狽而逃,連鞋子都給跑掉了,頭上也摔了一個大包,要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迴到鄉裏,不知道被人背地裏笑成什麽樣了。這在當時,也是風傳一時的趣聞軼事了。


    馬景明的內心宛如被人猛抽了一鞭,痛得他幾乎就要滴血,看林辰暮的眼神不由多了幾分恨意。不過林辰暮卻是視若無見的說道:“事發的時候,我巧在滿庭芳,目睹了整個過程,所以來說,我想我應該比在座的各位更有發言權。”


    眾人頓時嘩然,誰都沒想到,林辰暮居然當時在事發現場,陶興南和馬景明,也是相互看了一眼,都從彼此眼裏看出了驚疑。馬景明心頭甚至有些驚慌,莫名的驚慌,連他自己都說不出緣由來。


    “哦?”柳光全也顯得有些愕然,愣了一下之後,默默放下茶杯。他看了陶興南和馬景明幾眼,眼中意味複雜難,而後又轉頭向林辰暮說道:“那好,林鄉長,你說說看,究竟什麽事,讓這個郭興瑋能夠不顧及幹部的顏麵,大打出手?”


    陶興南也是笑嗬嗬地看著林辰暮,但不被人察覺的,他的臉輕輕抽搐了幾下,隨即恢複了自然。


    林辰暮就言簡意賅地將自己所見到和了解到的情況,然後喝了口茶水,語重心長地沉聲道:“同誌們,香港客人雖說尊貴,可也不能置我們官塘的老百姓的尊嚴不顧啊。”


    眾人似乎都是第一次聽說這些事情,微微有些訝異,不過馬景明卻也笑了笑說道:“嗬嗬,這位陳先生,是從香港來的,可能思想上開放一些。這種地域差異,也不一定就心存惡意嘛。”


    陶興南也說道:“其實現在重點不在於什麽原因,而在於如何安撫這個香港人。”


    “安撫,為什麽要安撫?”林辰暮冷冷一笑,聲色俱厲地說道:“就因為他要給我們捐建學校?就可以在官塘肆無忌憚、為非作歹?”


    陶興南臉色就微微一僵,剛想說什麽,林辰暮又轉過頭對馬景明說道:“地域差異?據我所知,香港對於性服務,也是明令禁止的,甚至還專門有性騷擾這個罪名,難道在我們官塘,這種行為就成了地域差異?同誌們,現在不是滿清奴顏婢膝的時代了,別說香港本來就是我們中國的一部分,就算真是外國人來了我們官塘,同樣應該遵守我們這裏的法律法規。”


    林辰暮這話說得就有些重了,馬景明頓時滿臉漲得通紅,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柳光全眉頭皺了一下,又說道:“不論如何,郭興瑋打人總是不對吧?”


    “我覺得沒什麽不對的。”林辰暮說道:“我認為他不僅沒錯,反倒是維護了我們官塘群眾的利益,應該記功。如果當時沒他那一拳,我都會出手,好好教訓教訓這幫目中無人的家夥。”


    馬景明就笑了起來,笑容裏就有些輕蔑,甚至有些戲謔地說道:“嗬嗬,好在林鄉長沒出手,要不然可就真熱鬧了。”


    聽林辰暮說出這種惹人非議的話來,不由就覺得似乎以前太過於高估林辰暮了。說到底,他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年輕,碰到什麽事就沉不住氣。


    孫蓉鈺似乎有些不忍心,為林辰暮圓場道:“這個香港客人一行,確實有些不經,什麽話都敢說。說句實話,要不是看在他是來咱們這裏捐建學校的,我有時候都恨不得一巴掌給他們扇過去。”


    柳光全眉頭一蹙,剛想說什麽,卻見林辰暮從隨身的公包裏拿出一份材料來,扔在桌上,然後淡淡地笑著說道:“這是那位陳查理的認錯悔過書。他已經承認了自己的過失,願意就他們所犯下的過失當眾向郭興瑋和滿庭芳的薑家姐妹賠禮道歉,向我們全官塘道歉。”


    柳光全愣了一下,其他所有人也是大吃一驚,倘若不是林辰暮說得如此篤定,他們肯定都會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孫蓉鈺都還說了,別人態度很是堅決,怎麽到了林辰暮這裏,卻又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這其中,究竟有怎樣的隱情?還是誰在撒謊?一時間,每個人的目光都看著桌上的那份材料,表情各有不同,誰都想拿過來一看究竟,卻又沒有一個人伸出手去。


    片刻之後,還是柳光全將材料拿了過來,掏出老花鏡戴上,認真看了起來,而眾人的目光,卻都凝視在他的臉上,隻見他的臉色漸漸鐵青下來,最後將材料往桌上重重一拍,大聲罵道:“這些香港鬼佬,真***不是東西。”


    會議室裏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在驚疑,這個香港客人究竟說了些什麽,讓柳書記如此氣憤?


    馮曉華就笑著說道:“這些香港人,本就不是什麽省油的燈,給你一分的好處,恨不得從你身上拿走十分的迴報。現在要給我們捐建學校,當然自覺高人一等。”


    陶興南摩挲著自己的頭,臉上還是笑眯眯的,不過卻沒了剛才的自信,“怪隻怪我們還是太窮了啊,人窮誌短,受人恩惠,說不起硬話也是常的。”


    馬景明卻是冷冷一笑,不屑地說道:“林鄉長工作做得不錯嘛,這麽短時間內,居然就讓香港人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麵子是掙夠了,不過如果捐建的事情泡湯了,我就不知道是不是得不償失。”


    柳光全聞言,臉上的怒容似乎消褪了些許,摘下眼鏡,用眼鏡布慢慢擦拭,也在平緩著心中的糾結。


    誠然,當得知事情的真相後,他對於這些香港客人,也是恨得牙癢癢的,可誰叫別人是求不來的財神爺呢?官塘已經窮怕了,倘若真因為這個原因,致使煮熟的鴨子飛了,這個代價會不會太大了?


    “用尊嚴換來的捐建,無異於乞討和施舍。”馮曉華義言辭地說道。


    “乞討和施舍又怎麽啦?隻要能給我們官塘搞來錢,能讓我們的孩子在明窗淨幾的教室裏上課學習,我寧可去乞討。”馬景明顯得是大義凜然,一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架勢。


    林辰暮看了他一眼,皺起了眉頭。這個馬景明,自己原本是想給他機會的,可現在看來,除了添亂之外,實在是沒多大用處,還是盡早將他弄走算了。


    心裏盤算著,林辰暮卻是淡淡地說道:“馬鄉長說得很好,可不論如何,我們也不能為了錢就昧著良心。”


    馬景明一聽氣得臉都快青了,準備反駁,卻聽林辰暮繼續說道:“而且學校捐建的事情,大家也用不著擔心。陳查理先生已經表示了,為了彌補他的過失,不僅捐建的事情不會有任何變化,而且還會承擔起所有學生的住宿和夥食費。”


    林辰暮這句話,再次引發了會議室裏的一片嘩然。


    “真的?”孫蓉鈺也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林辰暮問道。


    學校捐建,還隻是一錘子買賣,可承擔所有學生的住宿和夥食費,那可就是長期的行為了,年複一年,其中所需的資金,那可不是一筆小數目。何況,是由於貧困的緣故,許多學生不得不輟學,如果這個問題得到了解決,那上學的學生數量,指不定比現在要翻上好幾倍,這個政績,那可比一個學校捐建海了去了。


    “合同已經擬定好,陳查理就等著孫鄉長你去簽字了。”林辰暮笑了笑,篤定地說道。


    “這我哪能去簽,應該林鄉長你,哦,應該柳書記和林鄉長你去……”孫蓉鈺一時間激動地都有些語無倫次了,心頭更是充滿了愧意。當初林鄉長對自己可是信任有加,可自己剛才卻以怨報德,事情做得實在不地道。


    馮曉華卻是激動不已,這才是他心目中的林鄉長,談笑之間,如此棘手的問題就輕而易舉地解決了。這份能耐,別人隻能仰視。


    “這實在太好了。有這個好消息,林鄉長剛才怎麽一直都沒說?”陶興南也是笑著說道,不過笑容卻有些勉強。這也難怪,當一個人眼看就要品嚐勝利的果實時,卻發現自己不過隻是台上的跳梁小醜,心理上的巨大轉折使得他沒了往日的從容。


    馬景明卻是品著茶,冷笑看著林辰暮,心說林辰暮啊林辰暮,現在就讓你得意吧。別以為你在這裏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威逼利誘了香港客人,等別人離開了,什麽合同都成了一紙空,到時候看你還能得意起來?


    第九十七章天意


    第九十七章天意


    冬日的太陽下山很早,五點來鍾,夕陽已經斜照,遠方群山頂上的皚皚白雪,反射出夕陽的餘輝,給天邊憑添了幾道極美的色彩。讓人不由歎服,大自然的神奇和美麗。


    夕陽下,一輛掛警用車牌的黑色越野車飛馳而過,雖說是彎彎曲曲的鄉間小路,路況還不算太好,不過車子卻是開得又快又穩,很顯然,除了車子的性能優越之外,司機的技術也相當嫻熟。


    開車的是一個國字臉的男子,約莫四十歲,濃眉大眼,下顎青青的胡子茬,給人一種滄桑的感覺,加上那身英挺的警服,很有幾分成熟男人的魅力。


    可令人有些驚疑的是,男子肩上一級警督的肩章燦燦生輝,在華川來說,少說也是一個市局的副職或縣局的職,那也是響當當的實權人物,按理說,出行不說前唿後擁、從者雲集,也不至於會親自駕車。除非他有這方麵特別的嗜好,或者就是車上的人,比他的身份還要尊榮,才能讓他不惜自降身價,前來充當這個司機。


    副駕位上坐的,是一個齊耳短發的女孩兒,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不過眼神卻特別犀利,男子還記得,當女孩兒第一眼看見自己的時候,一股莫名的懼意油然而生,就像是被毒蛇縛住一般,渾身汗毛直豎,直到他現在想起來都還要後怕,和女孩兒,也盡量地保持著距離。不過這個女孩兒似乎也淡漠得很,除了那一眼之外,似乎就再沒有用眼來看過他。


    可從後視鏡不經意瞥見坐著後座的那位雍容華貴、光豔照人的女士時,男子的心髒就快速跳動了幾下,抑製不住的緊張和激動,似乎連腿肚子都有點轉筋了。


    他叫萬昌鵬,是平海縣公安局的局長,實打實的一把手。雖說沒有上了政法委,可在平海這一畝三分地上,也是說一不二的主兒。四十歲不到,能夠坐上這個位置,除了自身的努力之外,和省廳的陳副廳長的支持,也有著不可分割的聯係。當初還在部隊的時候,他就曾經是陳團長的勤務兵,轉業進入公安係統,也是陳副廳長幫的忙。不過陳副廳長也快到點退休了,這讓萬昌鵬平日裏也頗有些著急,一旦失去了這個堅實的靠山,他想要再進一步,幾乎就是不可能的事,能坐穩現在的位子就算不錯了。


    說實話,萬昌鵬並不清楚這個首都來的陳夫人究竟是什麽來頭,不過見自己視為天人的陳副廳長,在這個陳夫人麵前,都是恭恭敬敬,陪著小心,他就知道,誠如陳副廳長說過的那樣,自己的機會來了。


    這位陳夫人,其實看起來也就三十來歲,可那種似乎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卻是令人不敢直視。上車後,她就沒有說過一句話,隻是不時看著窗車外的景色,過了許久,才有些訝異地問道:“小萬啊,你確定是在這裏嗎?不會搞錯吧?”


    陳夫人的年齡看起來明顯比萬昌鵬小,可這句小萬,卻是令得萬昌鵬心花怒放,激動得腳底下不由就重重踩了一腳油門,好在他及時發現,這才趕緊將車速減下來,臉上也露出和他平時嚴肅表情極為不符的笑容來,說道:“嗬嗬,不會錯的,還有十多分鍾就能到了。我老家也就在這附近,熟得很,雖然有三四年沒迴來了,不過就算是閉著眼睛也找得到。”


    陳夫人就微微點了點頭,又客氣地說了一句:“這次真是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萬昌鵬容光煥發,似乎一下年輕了十歲:“這點小事,舉手之勞罷了。”所幸他還記得陳副廳長的叮囑,並沒有太過於得意忘形,也沒有邀功似的喋喋不休,倒是讓這位陳夫人徒增了幾分好感。不過她沒再說什麽了,又轉過頭去看著車窗外的風景。


    能和陳夫人說上這兩句話,陳夫人還能記得自己姓萬,這已經讓萬昌鵬是大為興奮了,不過令他有些驚異的是,自始自終,這位陳夫人臉上的表情始終都有些凝重,而且越是接近目的地,就越是有些複雜,像是有些期待,而似有些忐忑,心頭不由就有些納悶,究竟是什麽樣的事,才能讓這個大有來頭的陳夫人糾結成為難成這個樣子??莫非和她這次要找的人有關?


    不過他也就隻是隨便想想而已,壓根兒就不敢再繼續想下去。許多時候,自作聰明並不是一件好事情,從接到這個任務時,萬昌鵬心頭就不斷這樣告誡著自己。


    沒過多一會兒,車子轉過一個小山坳後,一個村落漸漸出現在視野裏,炊煙嫋嫋,然後又被晚風吹散,消失在夕陽的餘暉之中,伴隨著空中不時飛過的宿鳥,很有幾分詩情畫意。


    這在平海農村,其實已經是不可多見的景象了。平海的發展在天河市,一向都名列前茅,比較富裕的農村,做飯好些也都沒有使用土鍋土灶了,而是大多用煤氣罐或電器。


    萬昌鵬慢慢將車速減了下來,剛想要給陳夫人說到了,卻看到一輛警用麵包車停靠在村頭的路邊,還閃著警燈時,臉色頓時就變了,心頭更是差點罵起娘來了。


    而此時,似乎警車裏的人也看到了這輛車子,很快就下來了一個大腹便便的警察,點頭哈腰就迎了上來,滿臉都堆滿了笑容。他習慣性地就往後座而去,可猛地看見萬昌鵬居然坐在駕駛位時,頓時就愣住了,顯得是錯愕不已,片刻之後才結結巴巴地叫道:“萬局長,你,你……”


    萬昌鵬就瞪了他一眼,剛想發火,可從後視鏡看了一眼後排的陳夫人,又把火憋了迴去,轉過頭來換上笑臉,說了一句:“陳夫人,我去問一下情況,馬上迴來。”


    陳夫人不可置否地點了點頭,萬昌鵬才如釋重負地從車上下來,好像還鬆了口氣。這個大腹便便的警察就不由有些訝異地看了陳夫人一眼,心裏滿是疑問,這個女人到底是什麽人?萬局長,縣公安局局長,在她麵前怎麽就好像小學生見老師似的呢?


    推開車門,冷冽的寒風撲麵打進來,打的臉生疼。可萬昌鵬此時卻是全然顧不得了,連忙那名大腹便便的警察拖到一邊,低聲嗬斥道:“你怎麽迴事?我不是叫你輕車簡行,別這麽張揚嗎?”


    警察卻是大唿冤枉,他是當地大源鎮派出所的所長崔平元,自從萬局長電話裏吩咐之後,就帶了一個司機就匆忙趕過來了,這還算張揚啊?不過見萬局長臉色不好,他哪裏敢爭辯?隻是撓了撓頭,嘿嘿幹笑了幾句。


    萬昌鵬恨得是牙癢癢的,可卻不好再說什麽,就沉聲問道:“人給我找到沒有?”


    “找到了。”崔平元立馬來了精神,說道:“我已經打聽清楚了,萬局你要找的那個林妍鈺,就住在這個紅纓村的村東頭,搬來這裏也就五六年時間。她還有一個兒子,聽說好像是在東屏政府裏工作,不過具體幹什麽的就不清楚了。”


    萬昌鵬在心頭默了一下,似乎所說的情況大體差不多,就長舒了一口氣。這陳夫人都下來了,要是沒找到要找的人,恐怕就不好交代了。當然,或許別人不會說什麽,但落在心中的印象,想必定會大打折扣。


    “你在前麵帶路。”萬昌鵬想了想,又沉著臉嗬斥道:“把警燈關掉,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警察啊?”


    崔平元應了一聲,就屁顛屁顛地跑前麵去了。對於他這種小地方派出所的所長來說,能夠得到縣局一把手的嗬斥,那也不是很容易的一件事。何況在平海,大家都知道,如果萬局真要不訓斥你了,那才麻煩了。很可能,你在他心目中,就連訓斥的必要都沒有了。


    車子緩緩駛進村子的時候,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雖說現在農村富裕了,平海村村通了公路,一些先富起來的人家也養起了小車,早已不是十幾年前的光景。不過有警車開道,對於他們這個偏僻的村子來說,就有些不同尋常了。


    車子是從村西頭進村的,林妍鈺家卻是在村東頭,幾乎橫穿了整個村子,再往東行就是莊稼地,紅牆圈起的大院子,隱隱可以見到院中一間大平房。和家家戶戶外都堆滿玉米杆麥子垛的景象不同,這個院子前麵什麽都沒有,看起來幹淨了許多。


    車子緩緩在門口停了下來,遠遠地還跟著不少好奇的村民,看到車子停在林家門口,不由都議論紛紛來。早就聽說這個林娃兒在東屏混得不錯,許多人還不相信,可看到眼前這一切,由不得大家不信了。還有人咂嘴說道:“你們看不是?我老早就說過,林娃兒麵相好得很,懂事乖巧,遲早會發達的……”


    崔平元推開車門下來,習慣性威嚴十足地掃視了一下四周,就好似要在人群中找出不法分子一般。而或許是出於對警察恐懼的心理,被他目光掃視到的,眼神無不惶恐閃避。可很快,他才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連忙屁顛屁顛地朝後麵那輛車跑去,殷勤地想要替萬昌鵬開門,那動作令給他充當司機的民警小楊是大感愕然,想不到平時經常這痛那痛,腰椎間盤突出的崔所,原來動作是如此麻利!


    不料萬昌鵬卻早他一步就下了車,又繞過車子,想要去替陳夫人開車門,中途還險些和崔平元碰個著,就狠狠瞪了他一眼,要不是當著陳夫人麵,老早就兩腳踢過去了。


    而此時,副駕位上的那個女孩兒也跳下車來,頗有些警覺地盯了四周一眼後,拉開車門,雍容華貴的陳夫人這才緩緩從車上下來。她的穿著打扮和儀態氣質,和四周環境強烈的對比使得她更為耀眼,讓眾人都不由得有幾分自慚形穢起來。


    陳夫人抬頭凝視著這個平常的農家小院,心怦怦地跳,懸在胸前的手也微微的有些顫抖。她渴望叫開這扇門,卻又莫名感到一絲恐懼。許多早已被塵封的記憶,此刻就像是山洪暴發一般,洶湧而至,在她腦海裏盤旋湧動,一時間,眼眶都有些濕潤了。


    “喲,崔所長,你可是稀客啊,好長時間都沒來我們村轉轉了,是不是整天在外麵搞**,把我們這旯旮給忘啦?”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就笑著迎了上來,嘴裏還熱情地招唿道:“我這就叫人去宰隻羊,咱們好好喝幾杯,這次不喝趴下可別想走啊。”


    老頭是村裏的支書,兩人由於工作關係可沒少打交道,相互之間很是熟絡,說話也不見外。而迎來送往,也是基層的主要工作之一。可別小看這吃吃喝喝的,許多工作就是在飯桌子上完成的。而老支書對於此,早就已經是駕輕就熟了。


    如果是以前,崔平元當然是會和老支書說笑起來,指不定還會有些帶顏色的葷笑話,不過此時,他卻隻能是幹笑了笑,又有些心虛地往萬昌鵬那裏看了一眼,隻見他似乎壓根就沒有注意這邊,這才漸漸心安下來。


    院子的鐵門緊閉,萬昌鵬看了一眼陳夫人,又走上前去,輕輕在鐵門上敲了幾下,然後大聲問道:“有人在家嗎?”


    院子裏沒有人應答,卻聽老支書喊道:“你們找林大妹子啊?她不在家,前幾天,林娃兒接她去東屏耍去了……”


    萬昌鵬聞言臉色頓變,就轉過頭狠狠地瞪了崔平元一眼,看那咬牙切齒的模樣,似乎恨不得將崔平元碎屍萬段。


    崔平元也傻眼了,他打聽是打聽出來,人是住在這裏,卻哪裏又想得到,人會不在呢?想擠出絲笑容,卻比哭還難看,結結巴巴道:“萬,萬局……”


    誰知萬昌鵬卻是看都不看他一眼,隻是對陳夫人期期艾艾地說道:“陳夫人,真是對不起……”臉色極為難看。


    陳夫人卻是凝視著那扇緊閉的鐵門,過了半晌才輕歎了一口氣,喃喃說道:“莫非這就是天意……”


    第九十八章夜朦朧


    第九十八章夜朦朧


    夜色艨朧。


    從縣委招待所頂樓包間的落地大窗看去,遠方的崇山峻嶺盡收眼底,而鑲嵌在群山中的這座小縣城在夜幕中就好像一顆璀璨的明珠,在神秘莫測的黑色山影中更顯耀眼。


    輕輕品了口茶,輕柔似紗的清香沁人心脾,林辰暮就愜意地深深吸了口氣。環顧了一下四周,他壓根兒就想象不到,年年吃著國家財政補貼的雲岩縣城裏,居然會有一個這麽高檔而又環境優雅的茶舍。


    “嗬嗬,這裏的茶味道不錯吧?我沒事的時候,也時常來這裏品茶。似乎到了這裏,工作上的煩心事都忘了,心情也會好許多。”坐在雕龍檀木茶幾對麵的是縣長郭永林,林辰暮還隻是在當時從東屏來雲岩報到的時候見過一次。不過那時候的郭永林,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麵,一臉的嚴肅,沉默少語,哪像如今這般笑意滿滿,親切和藹?


    林辰暮這次來雲岩是要去平海接母親的,不曾想剛到縣城,就接到通知說郭縣長要見自己,迫於無奈下,他也隻能讓郭興瑋幫自己跑一趟,自己給老媽打了個電話後,就匆忙趕到了招待所。


    原本林辰暮以為,郭縣長之所以如此急切地召見自己,肯定是有極其重要的事情,不曾想,來了之後,卻發現郭縣長隻不過是和自己拉拉家常,就連工作上的事情都很少提及,這讓他驚疑的同時,還是小心翼翼地迴答著郭縣長的話。


    上任之前,林辰暮對這裏的情況大致也摸了個底,他當然知道,雲岩現在鬥得厲害,郭永林這個縣長的日子其實也不怎麽好過。他現在隻想踏踏實實在官塘做點事,可不想糊裏糊塗就被扯進無休止的官場傾軋和鬥爭之中去了。


    閑聊了一陣之後,郭永林似乎也察覺到了林辰暮的警惕和提防之意,就笑了笑,拿出煙來,遞給林辰暮一支,又順手幫他點上,然後說道:“小林啊,這樣叫你不介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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