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件?


    劉青霄話音剛落,初五有那麽一瞬間,甚至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區區一個道觀的道士,居然敢對他們的主公,堂堂的晉王提要求?


    也不看看自己究竟幾斤幾兩,就口出狂言,簡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與他想法類似的,還有姬大,隻是姬大畢竟年長些,是以,雖然心中對這個初出茅廬的小道士很是不屑,至少在麵上沒將那意味表露出來。


    周清瞥了初五一眼,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緊接著又看向姬大。四目相對,一觸即分。


    “你有何要求?”


    在手下人心思各異的目光中,姬十三微微皺眉,沉吟片刻,抬頭平靜地問道。


    “王上,實不相瞞,草民的兄長便是劉青雲。”說到這裏,劉青霄停頓了一下,謹慎地觀察了一眼姬十三的臉色,但令他有些遺憾的是,姬十三的臉色仿若戴上一層麵具,讓人完全捕捉不到異樣。


    似乎察覺到劉青霄試探的眼神,姬十三微微頷首,神色不動如山。


    不會吧……


    都提起“劉青雲”這個名字了,王上還能端得住?


    怎麽就沒有一點反應呢!


    在姬十三的“注視”中,劉青霄的神色一點點變得僵硬,姬十三的反應出乎他的意料,這讓他恍然覺得,從後背陡然升起一股燥熱,蒸得他臉紅脖子粗。


    就這麽在原地等了十幾秒,劉青霄見始終沒人搭話,終於歎了口氣,神色一瞬間萎靡下來。


    “王上,吾兄是個什麽性子,草民心知肚明,青雲觀被他連累,也是自作孽不可活,這些草民無可辯駁,也不想辯駁。但是請您一定要相信,此番草民進宮,並非為了他。”


    “哦?既然不是為了尋仇,那你來做什麽?”


    周清注視著劉青霄眼中的無奈,撇了撇嘴,插嘴道。


    “……草民的來意倒不是為了其他的,隻是希望王上您,能重建青雲寺。”


    被周清一句話堵住,劉青霄有些噎住,緩了緩才繼續說道。


    “重建青雲寺?”


    姬十三沒有看到周清猛地挑眉的動作,也沒有見到姬大與初五忽然怪異的神色,他對準了劉青霄的位置,低聲重複道。


    “……”


    劉青霄不敢托大,躊躇了兩秒後,把心一橫,大聲地說:“是!青雲寺就是草民的家,就算寺裏隻剩草民一人,那也是草民的家。”


    言罷,劉青霄膝蓋一彎,重重地跪在地上,對著姬十三磕了三個響頭。期間,沒敢抬頭看上位者一眼。


    沉默。


    磕完頭後,劉青霄沒有抬頭,僵硬地跪在地上,想到自家兄長當初做的糊塗事,無奈,傷感,又心酸。


    思及自家雲遊迴鄉,乍然見到青雲觀的殘垣斷壁時,所受到的打擊。


    不能再想下去了!


    往日的迴憶,到那片廢墟上戛然而止,劉青霄閉上眼,把頭深深地埋在地上,索性不再藏著掖著,一股腦地將自己所卜得的內容倒出來:


    “王上,如今宮中的王後,並非本人,實為他人假扮,這點草民已經算到了。”


    頓了頓,劉青霄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除此之外,王後來曆成謎,從運勢上看就是一顆孤星的命格,注定孤獨終老,不得好死。”


    霎時間,房間裏所有人勃然色變,就連神色最沉穩的周清也忍不住挑眉,朝姬十三看去。


    在他的注視中,姬十三神色未變,但是卻從眼角眉梢處泄出一絲莫名的意味。


    就是這絲異樣,讓周清下意識抖了一下,一股電流從腳背猛地竄到頭皮,留下微微發麻的感覺。


    “王後的命格,相信王上已經找人算過了,相信那些人都聲稱上天注定,不可更改。但是幾個月之前,當草民再次推算,卻發現事情出現了轉機。”


    聽到這裏,周清眉心一皺,幾乎是有些粗暴地打斷了劉青霄的話:“何為轉機?劉青霄,我可警告你啊,要是你有言不符實的地方,可得小心你的項上人頭!”


    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當初主公找人卜算桃夭兒的命格,請了多少天師,也沒有破解之法,隻是先這麽拖著,曾一度成為主公的心頭患。


    現在這劉青霄提到轉機,莫不是信口開河?


    若真如此,很難想象主公在眼盲之際,又被人欺騙,心裏到底是什麽感受!


    “……是,草民不敢欺瞞。”


    劉青霄被周清連恐帶嚇地警告後,身上一陣發冷,汗液早已浸濕了後背,在這寒涼的冬季,赤條條地貼在身上,別提有多難受。


    但是再難受,劉青霄也隻能忍著。都說算命不算己,在進宮之前,他也隻是算到今天是個黃辰吉日,至於自己的命數……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會遭受血光之災。


    所以,此行能否心想事成皆大歡喜,還是未知數。


    思及此,劉青霄咽了口唾沫,潤潤幹澀的唇,勉強壓下那股沉重的心。


    “王上,姬氏一族本就得天獨厚,家族興旺,人才輩出。您身為姬氏最精純的血脈,身負紫氣,本當為帝星。王後則命途多舛,按理來說,王後不可能結識您這般天之貴子,更不可能懷有龍胎……”


    龍胎?


    在劉青霄有些納悶的聲音中,姬十三眼睫毛微微顫動,隻一瞬,又恢複了平常。


    周清眼中劃過一絲複雜,很快又隱去。姬大咋了咋嘴巴,初五則張大嘴,不自覺地目瞪口呆。


    劉青霄跪趴在第三,對這一切一無所知,在緊張到心髒狂跳中,他努力維持聲線的平穩,接著說:


    “但是王後不知以何種方式,成功接近了您,腹中也孕有您的龍子,血脈混雜之下,已經改了自己的運勢。”


    “隻是,盈虧自有天理在,王後改了自己的命格,您的運勢便不可避免地……有些衰減。近期您頻頻受傷,也有其中的因果算在上麵。”


    “當然,您的運勢不會一直如此衰減,再等等,就會否極泰來。”


    “王上,草民今日說了這麽多,已是泄露天機。於卜算一途上,已是自毀前程,不日就再也算不了天機。王上,能否看在草民赤誠一片的份上,圓了草民的夢!”


    最後一句話說完,劉青霄嘴唇抖動,滿腔的傷感再也抑製不住,兩行熱淚滾滾而下。


    抹了把辛酸淚,劉青霄慢慢抬頭,充滿希望地朝姬十三看去。


    在他的注視中,姬十三的表情讓人捉摸不定,那雙無神的墨眸“盯”自己,前一刻還覺得溫潤如玉的色澤,不知何時已失了溫度,無端端地便讓劉青霄有些戰栗。


    “王上……”與那雙眼睛一接觸,劉青霄有些害怕起來,失了方才的勇氣,他低聲囁嚅著,等待姬十三的決定。


    等待良久,就在劉青霄的神色從希望到失望,再到絕望的時候,姬十三終於出聲。


    隻不過,問的卻是一個劉青霄完全沒想到的問題。


    “你方才聲稱自己不日將算不了天機,也就是說,現在還能卜卦,是嗎?”


    “……現在,好像還是可以的。”


    摸不透姬十三的用意,劉青霄睜大眼,遲疑地迴道。


    姬十三權當沒聽出劉青霄語氣中的茫然與小心翼翼,聽他說自己現在還能算卦,神色竟然有些緩和下來。


    “那麽,你可否算出真正的王後,現在究竟在何處?”


    王後所在何處?


    姬十三話音剛落,姬大與初五一掃不明就以的表情,倒是周清,像是提前猜到了姬十三的用意,臉上還掛著雲淡風輕的神色。


    是啊!


    跪在他們麵前的就是一個神棍,要是有什麽想知道的,直接問他倒也沒什麽不可以!


    隻是,主公這是相信這道士的說辭嗎?


    在場幾人,除了周清與親口問出這話的姬十三,初五與姬大臉色微變,不知是半信半疑,還是全然不信。


    “草民技藝不精,不能保證——讓草民試試吧!”


    盯著姬十三極具壓力的視線,劉青霄試圖打個圓場,緩和氣氛,但是他眼睛一掃,忽然見姬十三眸光微沉,嚇得掐斷話頭,立時改口。


    “那麽,請。”


    姬十三眼盲心不盲,“注視”著劉青霄,對劉青霄的識相輕輕一點頭。


    在無人注意的角落,他鬆開了椅子把手,隻見手心處已然硌到通紅,要是再用力些,就要破皮流血——這是手心緊握著什麽東西,用力太猛所致!


    ***


    那天,劉青霄白天進的宮門,到了第二天淩晨才被放出宮。


    與他一同出宮的,是兩批匠人,其中木匠與瓦匠居多,這便是姬十三下令幫他建寺廟的人手。


    與此同時,他像是一夜之間突然想通了什麽,在市井處張貼告示,聲稱自己重病臥床,已不能起身。


    這個消息一出,看到告示的人無不精神崩潰。


    搞什麽?


    匈奴剛退,晉國的局勢才剛有起色,他們的晉王就病成這樣了?


    而且,要是真的生了病,何必要宣告天下?悄悄地找名醫不就好了嗎?


    如今消息一出,匈奴人會不會見他們軟弱可欺,再來進犯?


    ……  在所有人各異的心思中,桃夭兒與戈複身在楚國,對此還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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