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國。


    地處邊境的城鎮,就算屬於中原最富庶的晉國,其實也算不上繁華。


    再加上前段時間的戰事,城裏搬出去不少人,目之所及,整條街道上隻剩下一些搬不起家的窮人,抑或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這塊區域的後輩。


    不過,在晉國擊退匈奴兵後,城裏的景象倒是開始迴暖。


    有些搬出去的人見情況好轉,猶豫一些時日後,又哼哧哼哧搬迴來,小心度日。


    當然,更多的人則還處在觀望中,隻等城鎮徹底安定下來,才肯迴來。


    老者從樹林走到鎮裏的時候,見到的就是街上一半開業,一半關門的景象。


    見狀,老者的腳步慢了下來。


    自己也是一時腦熱,要是典當行壓根沒開門怎麽辦?


    想到這裏,老者臉上閃過一絲懊惱,環著胸的雙臂也緊了些。


    帶在身上,怕被人搶了。藏在家裏,怕被人偷了。


    一瞬間,老者體會到了“懷璧其罪”的感受,當真是痛中有樂!


    不過,心裏雖然有了典當行不開業的準備,老者還是決定去看看。


    撿到的東西雖然好,但是決計是留不住的,或早或晚,都不會屬於自己。對於這點,人生閱曆近六十餘載的老者心裏很清楚,神色間也浮現出一絲焦慮。


    懷揣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老者彎著腰,慢慢走到臨街一個巷子裏。


    探著身子,他朝裏瞅了一眼:到底有沒有開門啊?


    下一秒,他的眼睛亮了!


    典當行開門了!


    老者望著巷子裏半開的一扇門,又驚又喜,當即他再不遲疑,直起腰,迅速竄到巷子裏,直奔那個小門而去!


    “請問,您是掌櫃嗎?”老者邁進門,眼瞅著一個中年人站在櫃台前,立刻低聲問道。


    那人確實是掌櫃,當他聽到腳步聲的時候,就知道有顧客上門了。


    典當行的顧客,有些人本就是瞞著親人變賣家產,希望在出入典當行的時候,不教人發現蹤跡。典當行的老板深諳此道,於是把門藏在隱蔽處,除了上門的顧客,其他人基本不會涉足此地。


    “嗯,我就是掌櫃。”


    掌櫃正在算賬,聞言頭也不抬地應聲,劈裏啪啦的算盤聲不絕於耳。


    “那個……我想……”


    見掌櫃的不理人,老者有些尷尬,還有些心虛,幹枯的手抱著胸前,神色猶豫起來。


    “活當,還是死當?”


    說完,掌櫃似是暫時忙完了手裏的事,手一揚,便蓋住了算盤,朝麵前的老者看去。


    “死當!”


    聽到掌櫃問話,老者立刻反應過來,毫不猶豫地選擇死當!


    這東西是撿來的,來路尚且不清楚,傻子才會選活當,再把它贖迴來呢!


    “你要死當什麽東西?”


    掌櫃眼睛在老者身上一掃,眉頭微皺,態度就變得漫不經心起來。


    穿成這樣子,肯定是窮人無疑——一個窮人,能拿得出手的東西想也知道不值錢!


    又是一筆蚊子腿小的生意。


    掌櫃心裏有些失望,於是重新低下頭,繼續自己的算賬大業。


    老者不是傻子,能察覺到掌櫃的態度一下子冷淡下來,不過他也不在意。


    走到門口,老者左右張望了幾眼,隨後小心翼翼地關上門,順便從裏麵鎖死了門栓。


    陡然變暗的屋子引起了掌櫃的注意,他猛地抬頭,就見老者拉上門栓,朝自己走來。


    “喂,你想幹什麽!”


    掌櫃的打量著老者,眼神中劃過一絲不悅。他鬆開算盤,右手悄悄探到櫃台下麵——一把長劍靜靜地放在下麵,隨時可出鞘拿出殺敵!


    老者知道掌櫃在警惕自己,連忙張開雙手:“我要當的東西太貴重了,萬一有人看見了怕被惦記,還請您多擔待!”


    “什麽東西?”掌櫃眉頭舒展了些,眼神卻還是有些冷。


    老者不再遲疑,單手從懷裏掏出匣子,小心地放到櫃台上,接著他又朝後退了幾步。


    掌櫃懷疑地盯了老者一眼,戴上手套,慢慢打開了匣子。


    隻一眼,掌櫃的臉色就變了!


    這,這裏麵的……


    掌櫃盯了一眼匣子裏的飾品,視線在匣子內部的花紋上停留了幾秒,緊接著他的右手再次伸到櫃台下麵,神不知鬼不覺的握住了劍柄。


    “老人家,你要死當的是這些東西?”目光死死地鎖定了老者,掌櫃聲音沉沉,殺意在他眼中一閃而過。


    在掌櫃的注視下,老者渾身霎時僵硬,隻覺得自己像是砧板上的魚,任人宰割。


    “……對。”


    忍住頭皮發麻的驚懼,老者也不知道為什麽一個典當行的掌櫃,為什麽神色突然變得這麽冷,不過想到此行的目的,老者還是點頭稱是,咬牙沒有退縮。


    “這些東西,你是從哪裏來的?”掌櫃的眯了眯眼睛,繼續追問道。


    老者知道按照典當的流程,問這個問題算是正常的流程,但是他望著掌櫃,腿肚子卻止不住哆嗦。


    “是,是……撿來的。”


    不敢撒謊,老者心一橫,直言不諱地說。  掌櫃眼中冷意散了些:“你是什麽時候撿到的?從哪裏撿的?撿東西的時候,身邊有沒有人在場?撿到東西後,為什麽你要來典當,而不是選擇其他處理方式?這個匣子除了你之外,還有沒有人看到?


    ”


    “一條一條……都說清楚。”將所有要求陳述清楚,掌櫃挑挑眉,拿起紙筆準備記錄。


    在掌櫃如同炮轟一般的問句中,老者聽得目瞪口呆,有種自己身在囚牢,被牢頭拷問的錯覺。


    “快說!”


    見老者吃驚到發木,掌櫃不耐煩地催促,語氣也兇了起來。


    盡扯些廢話!


    這個匣子上刻著晉國王室的徽記,尋常百姓認不出來實屬常見,但是他身為姬氏的暗衛,又身兼這間典當行掌櫃,要是認不出來才有鬼!


    再說了,匣子裏的發簪耳環根本就是妃嬪等級才能用的款式,除了不知所蹤的桃夫人……擁有這個匣子的人不做他想。


    思及此,暗衛盯著還在考慮要不要說實話的老者,眼光一厲,直接抽出櫃台下的劍,架在老者的脖子上!


    “快、點。”他冷聲說著,一字一頓。


    ***


    匣子的去處已定,玉簪也在解迦手中,即將送到主部落。


    解迦雖然是巫醫,但是身上並沒有擔任官職,所以當他走到單於的住處時,立馬就被人攔了下來。


    “你能不能幫我稟報一下,就說有人帶著重要的線索來覲見?”


    解迦已經下馬,他望著死活不讓他進去的親衛,退而求其次地希望他能代為通報。


    親衛不為所動,麵無表情地豎著刀戟,沒有說話,但是拒絕的態度一目了然。


    “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你能不能進去問一聲?”


    解迦在門口與親衛已經磨了許久,在他再一次的懇求中,親衛皺皺眉,把手中的刀戟往前戳了戳——要不是解迦眼疾手快,立刻朝後退了一步,身上都要被戳出一個血窟窿!


    “哎,你這人怎麽這樣啊!”


    解迦登時怒了,在原地氣得幾乎要跳腳!


    就在這時,萬俟烈從外麵迴來,一眼就看到了門口對峙的幾人。


    “嗯?前麵怎麽了?”


    萬俟烈伸了個懶腰,饒有興致地問道。


    “……我有重要的消息,你們連通報一下都不行?跟你們說不通!”


    走近了,萬俟烈能聽到解迦罵罵咧咧的聲音,“重要的消息”這一句登時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什麽消息?說來聽聽!”


    就在解迦抓著手裏的簪子,氣得要迴家時,耳邊突然傳來萬俟烈的聲音。


    “我——”


    解迦臉上怒色不減,立刻就要朝出聲的人懟迴去,但是一轉頭,就見到了萬俟烈!


    “……六王子?”


    一瞬間,他的怒容散得幹幹淨淨,徒留幾分不知所措和茫然。


    “說吧,到底什麽事?”萬俟烈重複了一遍。


    解迦愣了片刻,馬上反應過來,竄到萬俟烈耳邊,低聲說:“我這裏有晉國王室的東西!”


    “嗯?”萬俟烈眉梢吊得老高,然後就像聽到什麽昏話似的,哈哈大笑。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迴去吧,沒人會因為這個理由接見你的!”


    笑著笑著,萬俟烈拍拍解迦的肩膀,搖頭道。


    突然,一根白色的細長物戳到他麵前,在陽光下透出晶瑩玉潤的光澤。


    萬俟烈眼睛霎時半眯,他看了一眼玉簪,眼底的笑意一點點散去。


    隨後,他將視線投到解迦臉上,神情有些微妙,有些嚴肅:“什麽意思?”


    “六王子,看清楚了嗎?這裏刻的印記相信您能認得,足以證明我說的是真的!”


    解迦望著萬俟烈,想想又說:“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還請殿下您尋個安靜的地方,我們詳談。”


    萬俟烈徹底不笑了,他抓過那支玉簪,在陽光下轉了一圈。


    通體剔透的白玉發簪,在某個角度,能清晰地看到一個與螞蟻差不多大的徽記,這真的是——


    萬俟烈仔細地觀察著玉簪,不知想到什麽,臉色突然大變!  這支玉簪,不僅來自晉宮王室,而且……那天與他交手的白衣女郎,不就是戴著這支發簪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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