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古路花把玉簪拿給解迦看的時候,千裏之外,終於有人踏足了桃夭兒差點喪生的樹林。


    快入冬了,北風卷著枯葉席卷到邊境,比秋風還要淩冽。


    無人的樹林裏,空出一條小道,一個披著蓑衣的老者瑟瑟發抖,卻不得不在這嚴寒的天氣出來行走。


    原因無他,家裏沒柴火了,隻能出來撿拾一些枯枝取暖煮飯。


    “咳咳咳!”


    咳嗽著,老者後背係了一個竹筐,彎腰把自己看上的枯枝扔進去。


    “咳咳,咳咳嗯?”


    老者的竹筐裏已經差不多滿了,正要轉身離去,他忽然見到前麵一棵大樹下,在枯黃的葉子下麵,好似藏了什麽東西。


    瞪大了眼,老者佝僂著背,有些遲疑地湊上前去,想要看清究竟是什麽東西。


    走了幾步,那件東西的顏色輪廓終於能看清了,不是冬眠的蛇也不是其他東西,而是……


    一個匣子?


    老者望著這個匣子,蹲了下來,小心翼翼地剝開覆在它上麵的枯葉和一些泥土,在手裏顛顛。


    有點重,也不知道裏麵裝著什麽。


    也許裏麵有一些錢幣,老者抬手把匣子放到耳邊,期待地想道。


    然而這個念頭閃過的瞬間,老者立刻搖搖頭,製止了自己開始膨脹的欣喜。


    不過,也有可能裏麵隻是一些雜物,畢竟這個匣子丟在這裏,有很大可能就是人家不要的東西。


    不管怎麽說,就算匣子裏沒有值錢的物什,但是匣子本身看起來就值不少錢,大不了他直接把匣子放到典當行賣了,好歹也是一筆收入。


    心情起起伏伏,終於,老者深吸口氣,把手放到匣子的開關處,慢慢打開——


    !!!


    什麽?


    老者打開了匣子,無奈的神色還未來得及收起,眼前突然一亮,被眼前的珠玉金飾晃花了眼!


    “這——”


    由於太過驚訝,老者甚至忘記了喉嚨處的痛癢,咳嗽聲霎時間停了。


    “這是——”


    他死死盯著匣子裏裝得滿滿當當的飾品,整個人徜徉在不敢置信的恍惚中。


    這麽多精美漂亮的珠寶,這麽多雕花鑲玉的收拾,裏麵還有很多金葉子……


    “我在……做夢嗎?”


    老者手捧匣子,忽然將視線移開,轉頭看看四周的樹林,有些誠惶誠恐起來,倒是真的懷疑自己是不是沒睡醒。


    空無一人的樹林,寒風唿嘯,從遠處仿佛帶來如泣如訴的嘶喊,久久不散。


    老者站在原地,呆了一會兒,忽然反應過來,不敢細看匣子裏的珠寶,“啪!”,一把將它合了起來。


    這哪裏是夢哦,明明就是他犯癔症了,手裏沉甸甸的重量才不會作假!


    不過,這不義之財到了自己手裏,還是趕緊走人為妙!


    想到此,老者把匣子塞到懷裏的動作越發急切,他還時不時瞪著警惕的眼睛,就怕有人突然現身,搶走他的所得。


    “趕緊走,趕緊走。”


    老者疑神疑鬼地嘟囔著什麽,腳下飛快,朝來時的路迴去。


    走了幾步,似是嫌棄後背的竹筐太重,他停下腳步,扯下竹筐,一把擲到地上。


    再次行路的時候,步速比先前快了一倍有餘。


    “這玩意兒帶迴家也沒地方藏,我要趕緊處理掉……”


    “典當行,對,去典當行,賣了金子都是我的……”


    ***


    桃夭兒不慎落在小樹林的匣子,即將由一個老者帶到典當行賣掉,與此同時,她的玉簪也在巫醫的手裏,承受著解迦深思的目光。


    古路花來到帳篷裏已經有一會兒了。


    自他把玉簪拿出來,解迦的眼珠子就黏在了上麵,更是趁他不注意,一把搶到手裏,細細打量。


    注視著解迦驚疑不定的目光,古路花眼見他的眉頭越皺越緊,神色越來越凝重,心裏有股不安的感覺徐徐湧上。


    怎麽迴事?


    不就是一個玉簪而已,需要觀察這麽長時間嗎?


    還是說,這不是一根普通的玉簪?


    在等待的時間裏,古路花閃過很多疑問,終於在解迦對玉簪上下其手的時候,忍不住出聲了:“你不收就還給我!”


    隻見解迦神色一動,搓搓手,默不作聲地將那根玉簪塞進袖子裏,再看古路花的時候,態度好得出奇。


    “這根玉簪你是從哪裏得來的?”


    望著解迦溫和的神色,不知為什麽,古路花眉心微皺,莫名有些緊張起來。


    “這個……是我阿爸從中原帶來的貨。”


    沒有猶豫,古路花努力忽略微微急促的心跳,睜著眼睛說瞎話。


    不管怎麽樣,索熱迪見到這根發簪睹物思人,終究傷身體,早點處理了也好,至於出處,瞎編個借口就是。


    “嗯。”解迦盯著古路花,對這個答案沒有絲毫意外。


    不等古路花喘口氣,解迦眸光未變,上前幾步,直視古路花的眼睛:“可是我瞧著這玉簪,不像他帶迴來的啊!”


    聞言,古路花神經猛地繃緊,後背滲出微微的汗液,黏在身上,讓人不禁想扭動身子。


    “可是這根玉簪確實是我阿爸帶迴來的。”皺著眉,古路花有些疑惑地望著解迦,仿佛在詫異為什麽他會有此一問。


    解迦站得離古路花不過幾步之遙,他盯著麵前的“少女”,沒有錯過他瞬間收縮的瞳孔。


    下一秒,解迦眼神微變,很快又恢複原狀。他點點頭,像是接受了古路花的說辭,不再刨根究底地追問。


    在古路花的注視中,解迦抓了抓耳朵,恢複了平常的欠扁語氣:“小丫頭,那你想買什麽草藥啊?”


    見他換了話題,古路花鬆了口氣,立刻將桃夭兒報給他的草藥名稱挨個報出:“我要買……”


    解迦神色不變,時不時點頭,示意自己聽到了。


    不多時,等古路花報完之後,他立刻走出帳篷,去存藥的庫房裏取藥。


    古路花留在帳篷裏等,攥緊的手一點點鬆開,這時他才意識到方才自己看似淡定,實則還是有些緊張。


    “……”低低地歎了口氣,古路花望著門口的方向,心中的不安漸漸擴大。


    接下來一切如常。


    拿完藥古路花就告辭了,隻不過在半路的時候,他扛著滿滿一大包草藥,後知後覺地拍拍額頭:


    “壞了!”


    “那根玉簪值不少錢呢,除了買草藥,應該還能剩下不少銀子!”


    “……被坑了。”


    騎著馬,古路花懊惱地握拳,他迴頭看向解迦住處的方向,很有種迴去找人算賬的意思。


    忍了又忍,古路花在原地停了片刻,還是扯起韁繩朝家趕。


    就算現在他去找解迦,解迦十有八九會矢口否認,迴去實在沒什麽意思。


    吃一塹長一智,下次再不可這樣了!


    古路花騎著馬,神色有些暗沉,雖然心中憋屈地緊,還是安慰自己道:算了,行商走貨靠的就是這些經驗,等天氣再冷一點,解迦還會來他家買毛毯呢,到時候他就把價格死命抬高,坑迴去!


    ***


    古路花走後,解迦的帳篷裏陡然安靜下來。


    在古路花的想象中,此時的解迦應該捧著那支造型精美,質地圓潤的玉簪把玩不止,欣喜不已。


    不過他隻猜對了一半。


    解迦確實在細細觀察著那支玉簪,但是神色間,沒有一絲與高興有關的情緒。


    “看了這麽久,這裏刻的的確是晉國王室的徽記……”


    望著這支玉簪,再三觀察後,解迦對此物的出處再沒有懷疑。


    皺著眉,他走出帳篷,遙望著古路紮家的方向,眼眸中閃過一絲陰沉的懷疑。


    這次的玉簪出自晉國王室,還有上次,他去古路紮家裏看到的那個蒙麵姑娘……


    撚了撚胡須,解迦想到古路花報出的藥名。


    那些藥,大多數來自中原地區。草原上的牧民又有自己的配藥習慣,一般人家不會備有古路花所指定的草藥。若是古路紮自己家的人生病了,用的也是土方子……


    問題來了。


    既然不是給自己用的,那古路花買的藥,是給誰的呢?


    這個疑問劃過腦海,解迦登時坐不住了。


    套上毛皮大衣,他戴了頂絨帽,匆匆跑到馬廄,騎馬朝主部落那裏奔去——


    竟是連早飯顧不得了!


    ***


    古路花不知一根玉簪,即將在他家產生巨大的影響。


    桃夭兒離開晉王宮那天,她頭上戴著這支玉簪既沒有鑲嵌珍珠寶石,也不像黃金鏤空發簪那般閃爍著奪目的光彩,她隻是選了一支式樣最普通,最不起眼的發簪用作出宮。


    這本算得上低調,但是桃夭兒的吃穿用度,皆出自禦用的繡坊工藝坊,必須留下王室的徽記。


    所以她所戴的玉簪,在不引人注意的暗處,也鐫刻了一個小小的印記。


    那天桃夭兒出門時太過匆忙,倒是沒有注意,也沒有在意。


    就連等著古路花的小半天時間裏,她也沒想起來這一茬。


    “她還沒迴來嗎?”


    用完早飯,桃夭兒搬了個小椅子坐在帳篷門口,古路朵也坐在一邊,兩人靜靜等待古路花歸來。


    此時陽光正好,太陽雖然掛在空中,但那光既不刺目,也不灼熱,曬久了隻覺得暖和,不會讓人感到不適。


    “我迴來了!”


    遠遠的,古路花就見桃夭兒的帳篷處坐著一個人,當即,他拋開顧慮,對她招招手。


    “阿花迴來了!”古路朵一蹦跳起來,嚷嚷道。


    桃夭兒緩緩抬頭,身邊是古路朵蹦蹦跳跳的身影,遠處是麵露喜色的古路花。  在這一刻,她的表情仿佛被陽光溫暖了,整個人都柔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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