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聞聽,迅速看了一眼李虎丘的手,麵露疑惑之色。剛才她說的那番話,正是詐門中人常用的暗語,而李虎丘迴答的則是盜門中人與外人打交道時所用的暗語。女人聽李虎丘黑話講的地道,手上卻沒有盜門的獨門標誌,心中不禁有幾分疑惑。


    李虎丘注意到她在看自己的手,主動攤出雙手,道:“我隻是門子裏的小人物,還不夠資格紋上飛燕。”


    ‘八姐’雖然疑惑李虎丘話中真偽,卻也沒再計較。江湖人自有其生存法則,沒必要了解的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她之所以親自找上門來,卻是聽了胖子的匯報後,覺得疑點頗多放心不下,這才特意過來再確認一番的。她根據胖子所言,判斷李虎丘不是一般初入江湖的雛兒,知道胖子的身份已被識破。便想來盤盤道兒,看看有沒有別的方法打探到那小子帶著的女孩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八姐一笑,擺手道:“門裏門外哪裏不能交朋友?隻要是一路走的就好,之前聽老王說兄弟你手上有功夫,把他嚇得夠嗆,想必不一般吧,八姐我是個直腸子,說話不喜歡拐彎兒,我想請教兄弟你幾個問題,但也知道你不會輕易告訴我,不如咱們打個賭如何?我輸了隨你想幹什麽都行,你輸了迴答我幾個問題,這樣一來既不傷和氣,又全了江湖義氣。”


    李虎丘看著她水汪汪的大眼睛,那目光裏似有一對小鉤兒直欲勾人魂魄。心中暗笑,不動聲色問道:“怎麽個賭法?”


    八姐微微一挺胸,更顯出幾分綽約,說道:“兄弟剛才自稱金盆洗手了,這可讓姐姐我好羨慕,我聽說你們門子裏的規矩比我們的還大,進不容易,退就更難啦,身後沒背景,手上沒本事,做夢都別想脫鉤,姐姐我湊巧也會幾下手上的活兒,表演一個給你看看,隻要你能識破或者照樣來一遍,便算姐姐輸了,到時候隨你想怎麽樣都好。”


    妮娜聽了,搶著叫道:“不好。”


    李虎丘恍若未聞,沉吟片刻,抬眼上下打量八姐一番,直到把這位八姐看的露出幾分不自在,才一笑點頭,說道:“好,就是這麽說!”


    八姐暗自長出一口氣,暗想,這小子的眼神怎麽這麽古怪,光看看就讓人渾身發毛。卻不知,以李虎丘絕頂大宗師的武道境界,真若是氣勢勃發全神貫注在她身上,那如山的壓力便足以讓她崩潰敗服。


    列車緩緩開動,漸漸加速,八姐看一眼車外,說道:“我這手玩意兒得在外頭表演,兄弟你敢跟我上車頂嗎?”


    李虎丘微微一笑,沒迴答她,卻走過去把窗戶拉開,做了個請的手勢。


    第151章 小把戲,大江湖


    兩條閃光的鐵軌不斷向前方延伸,不知承載了多少思鄉愁緒和躊躇滿誌不知天高地厚的夢想。李虎丘曾無數次奔波其上,但那時的他沒有故鄉可思念,也沒有什麽年輕沒有失敗的夢想,他若失敗,等著他的隻有鐵窗鋼牢。鐵路在他的記憶裏跟生計息息相關。這居然是李虎丘第一次登上飛馳的列車的車頂,從未想過站在時速八十公裏的列車頂上,眼望著鐵路兩旁的住宅,人物被迅速拋諸腦後的感覺會如此讓人陶醉。前方隻有兩條義無反顧的鐵軌,一切過往終成過去,天地間隻有鐵軌和向前的意誌。


    人之一生與這廣闊天地悠悠歲月相比何其微小,春夏秋冬此起彼伏,燕去燕迴生生不息。每個人都會成為這世界的過去,正如燕子姐走了,郝瘸子走了,宋羽佳也去了,蘭青峰,楊牧峰,金川,這些人也都離開了,無論是愛的消亡還是恨的寂滅,殊途同歸,都成往事。想到這些,李虎丘豪情填滿胸膛,隻覺得此生都該如此勇往直前,諸般顧忌萬千前塵都應該放下。


    勁風疾吹在臉上猶如鞭撻,李虎丘站的勁鬆般挺直。一旁的八姐縮瑟著肩膀,看著身邊自稱盜門小人物的少年,本來很有把握的事情,心中忽然感到沒底起來。她用最大聲音喊道:“再有五分鍾,前邊就是慶陽隧道,我要跟你比一比膽子,看看誰先低頭躲避!”李虎丘沉浸在廣闊天地裏,對她的話恍若未聞。標槍般挺立的身姿便算作對她的迴答。


    江湖鬥法,敗了栽了技不如人不算丟人,連應戰都不敢,才是徹底的栽跟頭。盡管這比法跟八姐之前所言略有爭議,但李虎丘又豈會跟她計較。


    五分鍾後,八姐口中的慶陽隧道已出現在前方。李虎丘視若無睹,挺立依舊。八姐雖然無法似他這樣在如此急勁的風中傲立,卻也不甘示弱的抱緊雙肩站直了身子。


    車輪接觸鐵軌的聲音似戰鼓般急迫,黑洞洞的隧道口漸漸逼近,時間仿佛變得很慢,車輪接觸鐵軌的聲音卻好似戰鼓般急迫,一點點,更近了……


    百米,李虎丘不動,八姐也不動。


    八十米,李虎丘不動,八姐依然不動!


    五十米,李虎丘不動,八姐麵露驚懼但緊要牙關硬是沒動。


    二十米,李虎丘傲然挺立,八姐已經麵無人色,本能驅使下,拚命想要往前撲倒。卻被勁風吹的身形不穩,硬是沒法倒下。


    十米,李虎丘動了,探手便將驚慌失措搖搖晃晃的八姐按倒。


    五米,頃刻間慶陽隧道四個字已迫在眉睫,趴在車頂上的八姐嚇得魂飛天外,隻道李虎丘這下絕對沒辦法躲過去。趴在車頂上,漆黑的隧道裏伸手不見五指,八姐心中五味雜陳,剛才如果不是李虎丘推她一把,此刻她已經撞死在那四個血紅大字上。現在那四個字恐怕會更紅了吧?他的血和腦漿也許正從那四個字上往下流。據她所知,這世上沒人能在五米之內在時速八十公裏的列車上及時躲過那四個字。她贏了,卻沒感到以往那些次勝利時的快感。


    列車很快通過隧道,唿嘯聲響起的時候,眼前豁然一亮,閉眼擠出兩滴傷心淚的八姐忽聽耳邊有人大笑著對自己說:“承讓啦,多謝你帶我玩了這麽有趣的遊戲,放心,我死不了,我是堂堂華夏賊王,這個江湖就是我笑傲的舞台,我會一直在這裏,用我的方式活下去,樂下去。”


    八姐聽的目瞪口呆,看著眼前豪情勃發的少年,實難以相信,他便是那傳說中一手毀了盜門的華夏賊王。“你,你是李虎丘?一把飛刀斬青峰屠牧峰,把盜門逼到北美的那個新賊王?”


    江湖道自有消息傳播渠道,盜門蘭青峰號稱黑道魁首,這等人物被殺這麽久,消息自然早已傳遍大江南北的同道中人。據說這消息是遠東青幫的一個大人物透露出來的,絕對可靠。李虎丘這個名字因此在道上被傳的很神,而且越傳越神。神到八姐一聽這名字,幾乎就要納頭便拜。


    車廂裏,李虎丘和妮娜坐在一張鋪上,老王和八姐坐在他們對麵。


    八姐道:“你贏了,不過,能栽在賊中之王的手裏,我也不算丟人,說吧,你想讓我做什麽?”


    李虎丘看一眼身邊的妮娜,問道:“你們在受命找人?”


    八姐微微一愣,隨即點點頭。


    李虎丘笑道:“找一個似她這麽大年紀,來華夏時間不長的外國女孩,對不對?”


    八姐聞聽,頓時明白,自己要找的人正是眼前這個外國女孩。否則李虎丘不會這麽問。她繼續點頭。李虎丘又問:“委托人是什麽人?”八姐搖搖頭,說道:“道上規矩,買賣憑自願,我已經栽在你手裏,不能再把詐門的名聲也栽到你手中。”


    李虎丘含笑點頭,說道:“既然這樣你可以走了。”


    八姐和老王頓時相視一愣,老王含含糊糊問道:“你,你的意思是,我,我,我們可以,走,走了?”八姐道:“為什麽放我們離開?你不怕我們迴去通風報信,到時候那委托人會對你們不利?”


    李虎丘用袖中飛刀剔著指甲,漫不經心道:“我身上帶的盤纏有限,一指妮娜,有這一個小餓死鬼就夠了,實在養不起二位,我又不能為這點事兒把你們倆殺了,沒別的辦法,隻有請二位離開,冒點風險也無所謂了。”


    王胖子聞聽如蒙大赦,興奮的站起開門便走,八姐跟在他後邊,臨出門前迴身衝李虎丘一抱拳,道:“多謝你手下留情,實不相瞞,有人花了大價錢請詐門幫忙找人,現在詐門上千個似我們這樣的小組都在找你身邊的小丫頭,你是老江湖,一般人物奈何你不得,但有一人也許能給你製造些麻煩,據我所知,他那個小組也在這條線上,火車還得一天才能進京,這一路上你要小心。”她雖沒有透露委托人的身份,但臨行前這句話卻分明透露出傾向李虎丘之意,不僅告知李虎丘詐門的目標的確是妮娜,最重要是表達出了她迴去以後不會把李虎丘和妮娜的身份說出去的意思,盡管李虎丘對此並不太在意。


    車廂裏隻剩下妮娜和李虎丘。小姑娘輕聲問道:“這些人在找我?”李虎丘點頭。妮娜有些害怕,擔憂道:“你不會把我交給他們的是嗎?我好害怕,他們用管子吸我的血,還說我是異端魔女,打算用火燒我,可我什麽也沒做過。”李虎丘把瑟瑟發抖的小姑娘攬到懷中,輕聲安慰道:“別怕,沒事兒,你不記得那個會玩火的老神棍了嗎?連他都不是我的對手,還有誰能從我身邊把你帶走。”


    妮娜溫順的靠在他胸前,感受著他溫暖的懷抱。忽然,小姑娘身子一緊,掙脫出李虎丘的懷抱,滿臉驚恐緊張,慌亂的說道:“不是的,不是的,這次不會那麽簡單了,賽繆斯大人被你打敗了,這次那個人也會來的,他是神派在人間的懲罰者,他的力量才是教廷最強的,而且他很壞的,那些小姐妹,修道院後園的那些骨頭,他身上那麽厚的毛毛,落到他手裏的人沒有一個怕死的,因為死比活著幸運的多,我不要跟你在一起了,你走,你走,他早晚要吃掉我的,如果不是教皇要燒死我,上一次他就把我吃掉了,我終究無處可逃,你走,你走,走的遠遠的,不要被他遇到。”


    小妮娜明顯是想起了一個可怕的人,這個人有一身毛,有古怪殘忍的嗜好,在教廷中有崇高的地位,這個人在教廷內部已經被渲染成了象征懲罰的魔神。小姑娘眼中的恐懼讓李虎丘感到莫名的憤怒,他當然不會如她所言走的遠遠的。他所追求的是武道巔峰,武道宗師不信神,不信鬼,他確信妮娜口中的那個人絕不是什麽神祗,他應該是某個天賦異稟的武道高手。賽繆斯很強,但顯然那個人更強,這不僅沒有讓李虎丘感到氣餒恐懼,反而更增加了他的戰意。


    妮娜還沉浸在突如其來的恐懼中,身子縮成一團兒,痛哭失聲,任李虎丘如何勸解都無濟於事。直到她哭累了,才沉沉睡去。李虎丘無聲的坐在另一張鋪上,看著小姑娘睡夢中驚恐的樣子。悄悄關掉燈光,他的臉隱藏在黑暗中,隻餘那雙神光湛然的眼睛在黑幕中閃閃放光。


    管他前方是九天還是圓滿宗師,笑傲天涯,永不後退。這一路,這一生,注定不凡!


    ※※※


    王茂坐在一樓的大廳裏,梁子正在招唿客人,今天也奇了怪了,三五個月沒什麽生意都不稀奇的古玩店,今天居然一股腦兒的來了好幾撥客人。王茂卻好似沒看見似的,任梁子在一邊白話的口幹舌燥。


    多寶樓對麵是一家大門麵,一樓的一角租給了一個賣麻辣鴨脖的女子。此刻,那模樣中姿,身材嬌小的女子正埋首擺弄著剛出鍋的鴨脖子。香味飄過來,不等王茂吩咐,尚楠已興奮的從裏屋走出來,從王茂手中接過錢直奔那女子的小攤而去。尚楠這些日子功夫一點沒擱下,日夜苦練,眼下已近化勁大成的極致,剛才奔出去的幾步,跑的端地瀟灑迅捷,若是被行家看到,定要暗讚他腳下功夫紮實。可惜,這裏唯一識貨的王茂卻對此視而不見,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賣鴨脖子的姑娘身上。


    梁子送走了那撥兒隻看不買的主顧,湊到王茂近前,不解問道:“咱先別說她那模樣的女孩,燕京城裏一撮一簸箕,就算她獨一無二美如天仙,但人家對你可是一丁點兒那個意思都沒有,哥們你是純屬剃頭挑子的,我怎麽就看不出她有多好來?”


    王茂將手中喝光了的茶壺遞到梁子手裏,擺擺手,意思是讓梁子給倒滿,梁子一歪頭,道:“得,您是爺,我不多嘴了,給您續上,您接著在這兒看。”片刻後,又湊過來,說道:“您這一天到晚的讓我們哥倆兒吃鴨脖子,那小子不知是什麽變的,是玩意就能吃,可我受不了啦,那鴨脖子忒辣,再這樣下去,我可要自己出去單吃了。”王茂翻眼皮看他一眼,道:“多寶樓管不起你一頓飯了?你出去單吃,有這樣的規矩嗎?下班以後愛哪吃哪吃去,鴨脖子怎麽了?不就是辣了點兒嗎?挺大個爺們這點兒辣味都吃不了,還能幹什麽?上次你打眼收的那個道光官窯我還沒跟你算賬……”


    “別,別,您是爺,我錯了還不成嗎?那鴨脖子是真好吃,我簡直太愛吃了,我一會兒個人掏錢把她剩下的都包圓兒嘍。”他說到愛吃時刻意加重語氣,說罷又補充了一句:“包括她後邊兒那些沒做熟的。”


    王茂白了他一言,沒說話,卻好似在說你懂得什麽叫愛情?梁子被他看的不敢輕舉妄動。這時候,尚楠興高采烈的買了吃食迴來了,其實不止是鴨脖子,還有鴨腸,鴨肚和鴨蹼。王茂品了一口茶,沒動地方,雲淡風清說道:“你們兩個先吃,我還不餓。”怕他們不明白,又補充了一句:“不用給我留了,我一會兒出去吃一口。”梁子氣惱的一摔手中的饅頭,叫道:“這日子沒法過了,你丫也太欺負人了,憑什麽呀?”王茂齜牙一樂,道:“就憑我是這多寶樓裏的掌櫃,我出去吃小灶,那說明咱多寶樓買賣好,掌櫃的才有閑心吃小灶,你出去吃,人家該懷疑咱們是不是吃了大虧,連大查櫃一頓飯都供不起了。”


    梁子悻悻然坐下,末了不忿道:“我就沒看出那個女的有什麽好,也就你把她當寶似的,見天兒拿我們哥倆的胃討好小丫挺的。”這句話刺激到王茂了,這廝把眼一瞪,道:“你懂個屁,她的豈是你這俗人懂得欣賞的?我看她無處不好,誰也比不了,你看她砍鴨脖子的動作多利落,手起刀落,鴨頭鴨脖子屍首兩分,那鴨頭連半點脖子肉沒帶下來,還有她那動作,你們看,多美多那啥,總之是很美就對了,反正爺就是看上她了,她無處不好,就算是她連看都不看我一眼,整天對著小楠笑,我也不在乎。”


    梁子著惱道:“你丫就是犯賤,人家越不理你,你就越來勁,我猜那小娘們就是看準了你這點,才對你不理不睬的。”


    屋子裏的電話忽然響了,尚楠這老實孩子沒用那倆壞蛋吩咐,主動起身去接。不大會兒從裏屋出來,道:“我出趟門兒,虎哥遇上麻煩,我得立即去搭把手。”


    王茂聞聽頓時收起玩笑之心,暗想,李虎丘能稱之為麻煩的麻煩肯定非同小可。忙點頭道:“好,我給你拿錢去。”


    第152章 賊中之王,騙中魁首


    李虎丘得八姐警告,知道前途險峻,又聽小妮娜說及某人如何恐怖。李虎丘老於江湖,深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事情,沒有把握可不能幹。


    李虎丘告訴妮娜自己去打個電話,小姑娘慘然一笑,說了聲好。李虎丘起身往外走,還沒走到門口,妮娜便起身追上來,從身後緊緊抱住了他。“求求你,不要丟下我。”


    小姑娘力道驚人,李虎丘竟一時不得掙脫,妮娜抱的很緊,似落水垂死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李虎丘抓住她的小手,轉過頭麵帶微笑問道:“你之前還叫我快走的,忘記了?”妮娜微微一怔,隨即鬆開手,垂首道:“是啊,你還是快走吧,我不要連累你,你已經救過我幾次了。”口氣裏卻難掩失落悲傷。


    李虎丘笑眯眯看著她,他自然不會將小姑娘棄之不顧。李虎丘的風流起自骨子裏對女兒家的溫柔愛護之心,有時候這愛護關心隻是出於本能,未必真存了多少綺念。俠盜風流,憐香惜玉,天性使然而已。之所以會有這樣的天性大約跟他幼年時多受燕子姐照顧有關,他總見不得女孩子受委屈。


    “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火車還得八小時才能到燕京,我放走的那兩個人都靠不住,剩下的這段路肯定會不好走,為了預防萬一,我得找一個朋友來幫忙,所以要去打一個電話,你在這裏等一會兒,我很快會迴來,放心,除非你爸爸來接你,否則,誰也休想從我手中把你帶走。”


    妮娜怔怔看著李虎丘,藍汪汪的大眼睛裏早波光粼粼。李虎丘輕輕為她擦去眼角的淚水,拍了拍她的肩頭,道了聲沒事,我去去就迴。轉身出去打電話。不大會兒,果然去而複返。妮娜見了,欣喜的撲過來,卻停在他麵前,雙手背在身後,點點頭,臉兒紅紅的,道了聲謝謝。語氣神態跟之前的天真無暇楚楚可憐相比又多了些嬌羞和矜持。


    ※※※


    列車開進德州車站,李虎丘早約好尚楠在此匯合。下了車,李虎丘帶著妮娜徑直來到車站附近的一家名為老六扒雞的飯店。多年前,他跟郝瘸子出門幹活兒時,就曾多次路過德州,知道這裏的扒雞非常好吃,尤其是這家老六扒雞,以家傳秘方精製,味道尤其地道。


    李虎丘和妮娜在一樓找了間臨窗的雅座坐定,忽聽外間有人大聲說話,李虎丘探頭看一眼,隻見一名男性服務員正垂首站在老板娘麵前,大聲講話的正是老六的媳婦,李虎丘過去多次光顧過這家店,所以認得那是老板娘。這本是尋常事,李虎丘見無異常便縮迴頭,向服務員要了一隻扒雞和幾個炒菜,便在這裏靜靜等待。尚楠是打的過來的,這個時候應該還在路上。


    扒雞是現成的,女服務員先端了來,一上桌,色澤誘人,香味撲鼻,李虎丘叮囑妮娜慢點吃,他自己卻一口不吃,警惕的目光一直盯著窗外。


    從下車的一刻起,他便感覺到有人盯上他們了。那個人很伶俐,以李虎丘的本事居然讓他跟了一路仍無法確定跟蹤之人究竟是何方神聖。他是憑絕頂宗師洞察周圍的勢察覺到有人跟蹤的,雖然無法鎖定跟蹤者,卻能確認定然有人在暗中窺視自己,企圖對他們不利。


    雅座的門被推開,剛才被老板訓斥的男服務員後背在前倒退著走進來,手中端著個大食盤,進門後身形一轉,手中菜肴剛好躲過落下的門簾。整個動作連貫自然,正是飯館服務員上菜時常用的,這人身形步伐行為舉止上看不出絲毫可疑之處。服務員衝李虎丘微笑致意,道了聲您的菜齊了,將一盤盤菜肴擺上桌後,轉身便走。從頭到尾,除了進門時看到妮娜微微愣了一下外再沒有多看妮娜一眼。李虎丘目送服務生關門離開,凝眉沉思片刻,想不起有何可疑之處,暗忖:難道是我多心了?


    菜香陣陣入鼻,妮娜食指大動,暫時拋卻了憂愁,拿著勺子悶頭吃的正香。忽然抬頭見李虎丘沒動筷子,停下來問他為什麽不吃?又將勺子放到碗裏,說你不吃我也不吃。李虎丘一笑,拿起筷子夾了兩口菜,妮娜這才欣然拿起勺子繼續埋頭苦幹。


    飯菜很可口,李虎丘卻頗有些食不知味,那個跟蹤的高手來曆不明,令妮娜驚懼不已的那人究竟是何方神聖也未得知。正思躊間,雅間門又開了,還是那個男性服務員,手中端一碗湯。李虎丘抬頭看他一眼,道:“你走錯房間了,我們沒點什麽湯。”


    服務生微微一笑,道:“不會錯的,就是你們。”


    李虎丘麵色微變,隻見服務生看了一眼腕表,道:“時間到了,你怎麽還不倒下?”


    李虎丘吃了一驚,猛然一陣頭暈襲來,頓覺整個世界都在旋轉,暈暈乎乎倒了下去。服務生輕搖食指,道:“倒也,倒也,你若是賊中之王,我便是騙中魁首,任你精似鬼,也難逃我的巧計奇謀,你從車站過來這一路上我早安排了幾個人分段監視你,而我早等在前頭,就看你在何處落腳,你江湖經驗豐富,武藝高強又始終保持高度警惕,我故意安排這裏的老板娘訓斥我給你看見,讓你深信不疑我是這裏的服務生,你怎麽也想不到我這服務生隻是友情客串的吧?”說罷哈哈一笑,對外麵人吩咐道:“進來,把他們兩個帶走。”


    李虎丘暈乎乎慢慢醒轉,微微挪動身體,發現自己渾身被捆綁的似被八爪魚抱緊,他默運氣血感受了一下繩子的結實程度,是牛筋繩。又用手摸了摸打結的部位,不由麵露困惑之色。緩緩睜開雙眼打量四周,這是一間隻有一扇窗的小屋,大白天開著燈,唯一的窗戶被遮擋的很嚴實,地麵很潮濕,屋子裏有一股子腐朽的味道。在他前方兩米遠的地方擺著一把椅子,妮娜雙眼被蒙正坐在那一動不動。耳中忽然傳來腳步聲,李虎丘摸了摸那個連普通小賊都困不住的繩結,心中一動,閉上眼佯裝昏迷。


    門一開,那裝扮服務生的青年走進來,看一腕表道:“還有一個小時這兩個人就會醒來,老頭子和那兩個洋鬼子快到了,你們說說咱們該不該把這倆人交給他們?”另有三人與這青年一起走進來,聽到他問話,三人麵麵相覷誰也沒答腔。問話的青年一聲嗤笑,又說道:“門子裏的規矩,底下人做了買賣所得上交三成,但那個老頭子仗著門子外的勢力何時遵守過這個規矩?洋鬼子為這兩個人開出了大價錢,老頭子跟咱們說價錢時,一張嘴就砍掉了一半兒,等咱們幹完活兒,還得再交給他一半兒,這他娘的是什麽道理,咱們幾個辛苦幹活兒,他他娘的坐地分錢,還得拿大頭,憑什麽?”


    這次三人有了反應。其中有一人吐了一口唾沫,罵道:“我去他媽的,這個老吸血鬼,給他個球!陽哥,你說句話,你想怎麽辦咱就怎麽辦。”另外兩人見有人帶頭,立即隨聲附和。被稱為陽哥的青年一指地上躺著的李虎丘,說道:“據我所知,這小子來曆很不簡單,就算是老頭子的靠山在人家麵前也不過是個小螞蟻,咱們為了門戶把他給坑了,萬一有一天這件事泄露出去,你們說老頭子會怎麽做?到時候誰會成為那隻替罪羊?”


    其他三人聽了,神情頓時由怒轉憂,還是剛才說話的那人先說道:“陽哥,你說的太對了,這小子在哈城幫李援朝幹垮了宋三爺,這件事兒江湖道上早傳開了,他犯了那麽多大事兒,不僅沒蹲笆籬子,反而跑到燕京做起了古董買賣,聽說都是李援朝在背後使勁兒,那李援朝是什麽人?咱們那個老頭子交的朋友能跟人家比?這事兒不能幹!”


    另一人出聲道:“沈陽,我們哥幾個從兩年前跟你一個組到今天賺到的可也不少了,這裏邊兒你的貢獻最大,我們打心眼裏感激你,也知道你看不上門子裏那些人的作為,但今天這事兒咱們最好還是慎重些,畢竟老頭子不好惹,而且那筆錢也不是小數目,就算是被老頭子拿去了大頭兒,剩下的也夠哥幾個每人分上二十個,拿到這筆錢,咱們至少可以迴家窩幾年,順利的話做點小買賣,說不定這輩子就不用再出來幹活兒了。”


    這叫沈陽的年輕人點點頭,說道:“茂名大哥說的也在理,但如果我非要這麽做呢?”


    三人之中一直沒表態的那個人和叫茂名的那人相互對視一眼,同時微微點頭。茂名沉聲道:“你跟大軍兩個入門時都是我帶出來的,你們有幾斤幾兩我最清楚不過,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我不想傷和氣也不行了,老頭子的話我們哥倆兒不敢不聽,那就隻好對不起沈陽你了。”


    大軍想要上前動手,被沈陽一把拉住,笑道:“我們倆的底細茂名大哥的確心中有數,不然老頭子也不會安排你跟我一個組,他從來都沒有信任過我,用我不過是看上了我這顆腦袋,不過,茂名大哥你想過沒有,這兩年咱們在一起幹活兒,可曾有過一次失手的?要知道咱們做的買賣,目標可都是人尖子,你可知其中緣由?”


    茂名皺眉沉思片刻,搖頭道:“沈陽,你現在迴頭還來得及,看在這兩年咱們在一起發財的情分上,我就當你剛才那些話沒說過,否則得話,就別怪做哥哥的絕情了。”


    沈陽輕輕搖著手指,唇角微微向下,道:“不是萬不得已,我真不想這樣對你,因為我覺得在詐門裏,你是少有的還有一點人性的人,但你真不該對老頭子這麽忠心,我告訴你,過往兩年咱們之所以無往不利,隻有一個原因。”他伸出一根手指,指著自己的頭說道:“因為我從來不做無把握的事情。”


    茂名已經亮出匕首,大軍深知沈陽打架從來不是強項,忙攔在沈陽身前,同時亮出了腰間的短棒。沈陽探手一拉他,笑道:“我都說了不打無把握的仗,明知道他們兩個比咱倆厲害,又對老頭子忠心,我沒有後招的情況下又怎麽可能跟他們攤牌?”頓了頓,揚聲道:“賊王老兄,地這麽潮,你也該躺夠了吧?”


    一語驚人,其他三人同時變色。大軍是驚詫,茂名和那人則是震驚和恐懼。三個人六隻眼瞪得溜圓,眼睜睜看著中了迷藥被捆綁的粽子似的李虎丘歎口氣從地上站起。來到沈陽麵前,伸手道:“盜門棄徒李虎丘。”沈陽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道:“詐門敗類沈陽,情非得已,請原諒我用這種方式請你來。”


    李虎丘道:“你算準了我會幫你?”


    沈陽點頭,篤定道:“我暗中留意你的事情很久了,宋三的事情我很清楚。”


    李虎丘道:“宋三是我的朋友,而你,嚴格來說應該算做我的敵人。”他用食指輕輕撓了撓額頭,道:“我出道這些年,還從沒栽過跟頭,你是第一個騙到我的人。”


    沈陽道:“我希望你是最後被我騙到的人,而我的願望隻有你能幫我實現,我認為你一定會幫我。”


    “為什麽?你就這麽自信?或者說這麽相信我?”


    “我知道你為了宋三臨死前的遺願親手殺了一個大人物的長孫,不管是為了義氣還是為了你自己,你都必須幫我。”


    李虎丘不置可否,道:“能說的再具體些嗎?”


    沈陽道:“我能幫你解決詐門老頭子的威脅,你已經泄底,老頭子為了錢會發動詐門全部的力量對付你,我有一勞永逸的解決方案。”李虎丘微笑點頭道:“所以咱們兩個必須聯手,好吧,我不得不欽佩你的膽識和智慧,那個侮辱我賊王名頭的繩扣是你故意留下的?”沈陽道是。李虎丘又問:“你故意把我扔到地上受潮氣熏陶,可以讓我清醒的更快些?”沈陽聳聳肩,嗯了一聲。


    叫茂名的中年人和另一個人已萌生退意,正悄悄往門口湊。李虎丘卻似未看見,繼續問道:“能告訴我是什麽樣的人在找她嗎?”沈陽看一眼昏迷中的妮娜,道:“是兩個外國人,講的不是英語,其中一個金發碧眼身材魁梧,另一個黑頭發,又瘦又小,臉上脖子上到處都是毛,他們開出了大價錢找她。”他想了想,又補充道:“那個人脖子上有個項圈,是被另一個人牽著走的。”大軍又加一句:“他吃東西的時候連骨頭帶肉全吞肚子裏。”


    李虎丘舉步往門口挪了一下,剛好擋在茂名和另一個中年人身前。繼續說道:“你剛才說老頭子和那兩個人一會兒就能過來?”


    沈陽搖頭道:“那是我有意試探他們倆才說的,老頭子這會兒正領著兩個洋鬼子去了另一處落腳點。”


    茂名和同伴對視一眼,二人同時發力衝向門口,二人手中明晃晃的匕首已對準了李虎丘。


    砰砰兩聲,兩個人一起倒下,李虎丘收迴踢出去的右腿,道:“說吧,你有什麽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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