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落雁眨巴眨巴大眼睛,仔細迴想了一下,點頭道:“有!她說很好奇什麽樣的人才能配得上本姑娘。”嗬嗬一笑,又道:“我告訴她你長的還好,當時覺得好尷尬,不知道怎麽迴答她。”李虎丘又問:“她說什麽了?”蕭落雁道:“她又說了好奇怪的話,囑咐我說年輕人在一起要懂得相互包容,要珍惜難得的感情。”李虎丘歪歪頭,神色如常道:“是夠奇怪的,夜了,你也去睡覺吧。”


    ※※※


    燕宅,二樓臥室內,燕雨前正拿著相冊,慈愛的看著最後一頁那張嚎啕大哭的嬰兒照片。那是十七年前離開北大荒的那天照的。李虎丘剛好一百天,小家夥似乎知道媽媽要把他扔了似地,怎麽哄都不靈,哇哇就是哭。一晃兒都長成大小夥子了。還交了個那麽出色的女朋友。


    她在哈城這些日子,尋到了許多關於李虎丘的蛛絲馬跡。她甚至找到了李虎丘生活多年的那所房子,通過跟街坊鄰居聊天,了解到許多關於李虎丘的信息。盡管老瘸子從來不許李虎丘和手下其他孩子跟四周住戶交談,平日裏將大門關的森嚴。但卻擋不住人們好奇的目光,看似不經意的路過匆忙一撇,睡不著時豎起的耳朵,林林總總匯總到一起,周圍的老百姓對那院子裏的事情也大多知道個大概。他們告訴燕雨前,那個每天早上不到五點鍾起床的男孩是怎麽鍛煉自己的,給她講關於那個男孩跟老瘸子之間的恩怨,小燕子的來曆,那個男孩成長為賊王的傳奇經曆,雖然都是道聽途說,所知者也有限,但就是這一鱗片抓的線索,就牢牢的將燕雨前吸引在哈城三個月之久,如果不是燕明前告訴她李虎丘的消息,她現在還會在哈城打聽著關於兒子的一切消息。


    燕雨前從桌上拿起蕭落雁的資料,將上邊的一寸彩色照片揭下來跟兒子的照片放到一處。手指在上邊輕輕摩挲,喜歡的什麽似地。小姑娘聰明可愛,身份背景不凡,性格也讓人滿意,她談起虎丘時的目光,讓燕雨前想到了少年時的自己,那時候每次說起李援朝時,自己也曾眼睛發亮,羞澀莫名。現在的年輕人要比我們那時候大方多了吧,起碼他們敢公開住到一起,而她跟李援朝那時候,搞對象就像在進行地下工作。


    燕雨前想,這樣一個出身不凡,聰慧美麗的女孩怎麽會愛上自己那個誤入歧途的兒子了呢?那孩子究竟有什麽魅力吸引她的?又想:小丫頭太害羞了,說起兒子來,語焉不詳的,好在人已經留在身邊,可以慢慢教慢慢問,她今天說起兩個人打算在甬城常住一陣子,來日方長,能隨時掌握他們的消息就好。


    ※※※


    次日。福德堂庫勤處,李虎丘打卡之後,換衣服接受檢查,進入庫區。周青雲輪休,今天跟他一起當班的人換成了朱光明。一走進工作間,就看到昨天周青雲替他引薦過的那位號稱庫區一枝花的電子珠寶區的司庫員喬雙花。場麵有些香豔刺激。


    “喲!要死了,小李來的蠻早的哈。”喬雙花動作麻利的提上褲子,滿麵通紅,表情慌亂,尷尬的從椅子上站起身。地上一名三十多歲,長的高大魁梧儀表堂堂的男子剛才正跪在她麵前,埋首在那個地方。兩個偷歡的男女大約正玩樂到妙處,直到李虎丘進門,才察覺到有人來了。


    男子的國字臉黑色麵皮微微一暗,站起身來到李虎丘麵前,高大的身材像堵牆,有些居高臨下的感覺。自我介紹道:“朱光明,你就是新來的李虎丘兄弟?”李虎丘低頭看一眼他伸過來的大手,中指和食指上還有粘液盈盈,隨手拿起桌上的紙抽遞過去,一笑道:“李虎丘,朱大哥早。”


    喬雙花趁二人寒暄,招唿都沒打,低頭跑出工作間。


    朱光明一邊擦手,一邊哈哈一笑,寒暄兩句,掩飾了尷尬情緒。李虎丘密切注意此人神情的變化,暗想,這又是個老江湖。周青雲看似言語莽撞嘴大舌敞,但卻是個光說不練的主兒,這個朱光明能在這種情況下,片刻功夫恢複如常,就這份定力便很難得,顯然是久經場麵的。


    淩家山九點鍾準時來到,他來的時候李虎丘正在清潔銅器庫的衛生,銅不沾水,隻好用幹抹布一點點擦。淩家山麵無表情走進來,微微點頭示意李虎丘繼續忙自己的,“見到朱光明了吧?”李虎丘道:“嗯,見過了。”淩家山道:“朱光明這個人身上毛病很多,但業務卻是這裏最好的,跟他在一起要多學他的長處。”李虎丘道:是。淩家山又問,他人呢?李虎丘搖頭道,不知道。淩家山說了句幹的挺好,慢慢擦吧。轉身離去。


    不大會兒,李虎丘忽聽外頭有嗬斥聲入耳,正是淩家山在對朱光明訓話。聲音很大,李虎丘聽的清楚明白。起因是件雞毛蒜皮的小事兒,朱光明一開始態度挺好,後來越說越不忿,二人爭執起來,最後鬧到一起去找範玉平的份兒上。李虎丘忽然心中一動,想到了一種可能。


    範玉平此刻正跟李隼站在一起,燕雨前神色嚴肅的正對他們訓話:“別解釋,我也不想聽,我隻要結果,現在人家約定了三天後來取東西,假如東西找不迴來,福德堂這塊招牌一年內將第三次被砸,你們的工作怎能讓我滿意?幾千萬的安保措施形同虛設,你們是怎麽做事的?”


    李隼作為部門主管責無旁貸,先開口說道:“董事長,我們已經通知警方介入,根據現場勘查的結果來看,可以排除是外界盜賊作案的可能,也就是說嫌疑人就在庫區的幾個工作人員中間,小範是信得過的,就隻剩下淩家山,周青雲和一個新來的叫李虎丘的員工。”


    第108章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李虎丘?燕雨前心弦一顫。“把李虎丘的個人資料給我拿來。”又道:“另外通知一下警方,案件暫時停止調查,這件事李隼去辦,直接找市局的林局長,就說是我的意思。”


    李隼和範玉平領命離去,燕雨前獨自坐在辦公室裏,暗自思量:“會是他做的嗎?如果是,就決不能再追查下去,便是將這福德堂盡數交給他又有何妨?”又想,“他怎麽進的福德堂?他會不會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會不會因為不肯原諒我,才混進來偷東西的?”燕雨前心亂如麻,胡思亂想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蕭落雁走進來,將範玉平送來的資料放到燕雨前桌上,轉身剛要走,被燕雨前出言攔住:“落雁,等一下!”蕭落雁駐足迴眸。燕雨前欲言又止,終於舉手無言,揮揮手,道:“沒事兒了,先忙你的去吧。”蕭落雁道聲是,向燕雨前告辭離開。燕雨前看著她的背影,“問她一下就什麽都清楚了,隻是這樣一來就要直接麵對兒子了,他如果真的非常恨我怎麽辦?”燕雨前在生意場上向來以果斷著稱,這一刻,兒子的事情卻讓她一念難決。她打開麵前的資料袋,抽出帶照片的那一張,年齡,模樣,可以確認無疑。


    燕雨前輕柔的摩挲著照片,想著遙遠的北方,苦寒之地,小小孤兒落入魔窟,最終成長為周遭人群口碑不差的南站賊王,這孩子要經曆怎樣的磨難?他如果恨我也是應該的。最可恨是那個混賬男人,如果不是他忘情負義,如果不是他冷血拋棄我們母子,兒子,你是因為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來報複媽媽的嗎?如果是,你這麽做真是太傻了,媽媽隻要知道你平安,還會看重這些身外之物嗎?又想,不行!決不能讓他在這條路上走下去,我該怎麽做呢?她不禁又想到了蕭落雁。


    ※※※


    範玉平迴到庫勤處,琢磨董事長今天奇怪之舉。他是福德堂的老臣子,對於那位強硬果斷的生意場上穆桂英,從來心存敬畏。董事長對待這類事情一向不會手軟,今天為何會突然轉變態度,聽她的意思似乎有意放棄追究。是什麽原因讓她忽然轉變了態度呢?他猛想起剛才李隼說起李虎丘三個字時董事長的表情變化,記得當時她神情忽然緊張了一下,隨後就做出了那個決定,這一切會跟這個李虎丘有關嗎?


    李虎丘此刻剛忙活完銅器庫的活兒,正在工作間跟朱光明請教玉器保養的細則。


    朱光明道:首先注意避免與硬物碰撞,玉的硬度雖高,但是受強力碰撞後很容易裂,有時雖然肉眼看不出裂紋,其實玉石內部的分子結構已遭受破壞,有暗裂紋。這就大大損害其完美度和價值了;其次,平常玉器若落有灰塵宜用軟毛刷清潔。玉佩戴久了會有汙垢或油漬等附於玉麵,應以溫熱的清潔劑水刷洗,再以清水衝洗幹淨。


    李虎丘笑眯眯聽著,十足門外漢的樣子。朱光明又說到養玉的道理,好玉要經常佩戴並時時摩挲,天長日久會使玉石呈現出一種特殊的油亮光澤,就象表麵滲出油來,即所謂的“出漿”,這是因為玉特殊的結構和硬度所致。


    李虎丘對這些基礎知識豈會不掌握,之所以問朱光明這樣的問題,卻是另有目的。


    李虎丘雖沒有福德堂太子爺的自覺,卻早存了暗中守護母親找出打巴陵寶珠主意之人的心思。凡是針對福德堂的不良企圖都在李虎丘懷疑範圍內。楊牧峰臨死前說的線索太模糊,李虎丘隻能混進來尋找蛛絲馬跡。


    那枚西漢白玉珠的丟失讓李虎丘動了心思,這會不會是想盜取巴陵珠之人做的呢?古物區這邊算上自己隻有四個人有機會做這件事。周青雲身上有功夫,這人外粗內細,講話看似無顧忌,其實卻絕不觸及底線,話裏話外他都毫不避諱的認為是外人所為,乍一想,好像是在誤導大家把思路往外賊身上引,頗有些欲蓋彌彰的嫌疑,但細一想,李虎丘卻認為這件事是他所為的可能性極小,因為這人是個聰明人,如果做了,絕不會說這些引火燒身的話。反而是朱光明和淩家山二人引起了李虎丘的懷疑,淩家山是發現珠子丟的人,朱光明是前天當班的人,如果二人早有勾結,朱光明前天已經把珠子帶出去,淩家山假作正常接班,最後再一口咬定是昨天丟的珠子,這案子就會徹底走進死胡同。


    朱光明是個健談之人,很愛說,滔滔不絕講了很多,李虎丘狀若豔羨道:“難怪淩家山組長說朱大哥的業務最精,你說的太好了,你知道的這些都是沒來這之前學到的嗎?”


    朱光明一開始見李虎丘年少,手腳勤快很有眼力見兒,所以才願意跟他多說幾句。說的多了,忽然察覺到李虎丘的問題漸漸轉移到自己身上,他不由心頭暗生警覺,哈哈一樂,答非所問道:“我這兩下子算得了什麽,老周才是高手中的高手呢,你有機會還要多跟他請教,那才是這一行裏的大拿,日後你學了真本事,也考一個查櫃幹幹,就不用在這每天搬山似的受這份苦了。”


    李虎丘感覺到他的警惕之意,心中愈加對之前的猜測肯定了幾分,順著他的意思問道:“老周有這麽大本事?那他怎麽不去當大查櫃?一個月一萬多大毛,不比在這裏強的多?”


    朱光明見李虎丘的注意力這麽容易就被吸引到周青雲身上,心中的疑慮頓時消散了幾分,隨口答道:“他過去就是嘉信齋的大查櫃,聽說是因為大嘴巴泄露了東家買地下貨的消息被辭退的,前台飯吃不上了才來到這裏的。”


    李虎丘點頭道:“想不到他還有這樣的經曆,果然是真人不露相,看起來能到這裏工作的人都是行家,我想朱大哥也有一番來曆吧,說起來咱們三個也隻有我是靠裙帶關係混進來的,我最敬佩憑本事吃飯的人,有時間還得多跟你們學習呀。”


    朱光明擺手道:“我能有什麽來曆,不過是個在古玩店裏打了幾年雜兒的小人物,學了點常識,一瓶子不滿半瓶子咣當,撐不起門麵,前台飯輪不上,這才跑到這來。”


    李虎丘又問道:“淩家山組長的業務更精到吧?”朱光明道:“領導的事情少議論,你記住了,要想學本事,就盯緊了老周,其他人都沒多大本事。”


    下班的時候,李虎丘經過電子檢測設備時,注意到裏邊當班的保安正在跟一枝花聊天。男的打情罵俏,女的眉花眼笑正聊的火熱。李虎丘暗自尋思,如果現在自己走過x光區,不管身上帶了什麽這保安都不會察覺。這就是朱光明跟喬雙花勾搭到一起的原因?如果是,那枚珠子現在多半就在朱光明那裏!


    ※※※


    朱光明下班後先在外頭喝了一頓酒,迴到家裏時已經是夜裏九點鍾。到門口一摸兜忽然發現鑰匙不見了,渾身上下找一遍,一無所獲。他四下看一眼,在走廊裏尋了一小段鐵絲,伸進鎖頭眼,撥弄了一會兒,輕輕一別,剛要推開門,忽然有讚歎聲入耳:“好手藝呀!”


    朱光明聞聲一驚,猛迴身的功夫,抬腿便是一腳,卻蹬了個空,身後空空如也。他驚疑不定,上下左右看了個遍也沒找到人。嘀咕一句活見鬼了,推門而入,一進屋就發現,客廳沙發上一人大馬金刀的坐在那裏。黑巾蒙頭,隻露出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的看著他。


    “你是誰?”朱光明先被嚇了一跳,隨即穩住心神,一邊打開鞋櫃準備換鞋,一邊問道。


    “別找了,槍在我這呢。”來人揚了揚手中的五四手槍,朱光明這次終於悚然變色。問道:“你怎麽知道我藏槍的地方?”來人道:“我來了半天,你家裏每個角落我都摸過,你說我會不會錯過這麽大一把手槍?”又反問朱光明:“你剛才在門口蘑菇什麽呢?”朱光明一愣,“剛才說話的人不是你?”


    來人道:“別瞎扯些沒用的,剛才什麽人都沒有,你別妄想跟我打馬虎眼,我隻問你一遍,冠軍侯白玉珠在哪裏?”


    朱光明神色一凜,道:“你究竟是誰?怎麽知道白玉珠的事情?”不等來人迴答,他又說道:“不管你是誰,白玉珠的下落我半點不知。”來人晃晃手裏的槍,道:“子彈也許可以幫你迴憶起我想知道的事情,你喜歡這樣的問話方式嗎?”


    朱光明額頭見汗,猶在嘴硬:“不管您是聽誰說起那東西在我這裏的,我隻有一句話告訴您,我這裏真沒有什麽白玉珠,您不是已經把我這裏都尋遍了嗎?”


    來人搖頭,道:“尋遍了?我不想浪費時間,你最好還是快點說出來。”朱光明咬牙道:“這裏是居民區,小區門口就是派出所,開槍之後你也別想脫身。”來人聞聽哈哈一笑,拿起沙發墊子,堵住槍口,道:“多虧你提醒,這樣不就沒聲了嗎?”話音剛落,就聽撲的一聲,朱光明剛邁出去的一條腿血花飛濺,這家夥當場倒地。來人諧虐道:“你這人怎麽這麽擰?我本來不想開槍的,走火了,快說吧,不然我很難保證這把槍不會再走火一次。”


    朱光明徹底絕望了,抱著大腿痛苦的說道:“珠子在我徒弟淩家山那裏。”來人忽然怒問道:“得手了為何不按時交貨?還怕我給不起你這一百萬嗎?還是說那東西你能賣出高過這個價的錢?”朱光明抬頭,驚駭的看著對方,“啊,是你們?”來人冷笑一聲:“這次就先皮裏肉外給你個教訓,再有下一次,打斷你的狗腿!淩家山在哪裏?”


    朱光明道:“在王子花苑十六號樓,東西就在他手裏。”來人起身來到朱光明近前,森然問道:“你說的都是實話?”朱光明畏懼的答道:“句句屬實,如有一句虛言,就讓我不得好死。”來人冷笑道:“你以為你還能得個好死嗎?”朱光明看到他手裏拎著的沙發墊,頓時嚇得瘋狂用力往外爬,來人追過去一槍打爆了他的頭。


    李虎丘雙手抱住走廊上的承重梁,倒掛在那裏,剛才跟朱光明說話的人便是他,憑他的身手不想讓朱光明發現輕而易舉便能辦到。本來他偷了朱光明的鑰匙,就是想證明自己心中的猜測,他之前看到朱光明的拇指肚和食指肚都有老繭,便猜到此人也是個開鎖的高手。果然,朱光明丟了鑰匙後,隻用一根鐵絲就打開了門。李虎丘本打算立即便出現,製住他之後逼問白玉珠的下落,剛說了一句話,忽然聽到屋子裏有動靜,他心中一動,臨時改了主意,決定靜觀其變。朱光明死的時候他看的很清楚卻懶得管他,不僅因為他想放長線釣大魚,更因為他覺得朱光明這個人沒有挽救價值。


    黑衣人邊走邊扯掉頭套,露出一張年輕的麵孔,模樣英俊。這人走到小區外一處荒僻所在時,前邊忽然出現一名少年男子,正是李虎丘。“我不想浪費時間,你最好快點說出來你的來曆。”幾乎同樣的問題,迴答的問題的人卻已換成了剛才還在問別人的年輕人。


    年輕人先嚇一跳,隨後立即掏槍,李虎丘不等他的手伸入懷中,身形一晃便到了他麵前,一把抓住他拿槍的手,輕輕一抖便將他關節卸脫臼。這一下分筋錯骨,把這人疼的滿頭大汗,卻硬是一聲不吭。


    李虎丘點頭道:“果然是條好漢,那咱們就繼續,接下來是另一隻胳膊,然後是大腿。”


    第109章 相看恍如昨,許多年月


    人心似鐵假似鐵,官法如爐真如爐,化勁大師對人體弱點的了解遠超平凡人想象。年輕人的左手也被分筋錯骨之後,再也無法忍受這痛苦。艱難的吐出三個字:嘉信齋。


    嘉信齋全名嘉信齋古玩珍品拍賣行。總部在港島,成立年頭遠較福德堂早的多,在業界的地位也高於福德堂。


    李虎丘還想繼續逼問,忽聽身後惡風不善,忙橫身躲避。唿的一聲,卻是一塊磚頭從麵前唿嘯而過。緊隨其後是一名身材高大的少年。月光下,此人一身白色運動裝十分醒目,濃眉大眼鼻直口方,看模樣也不到二十歲。少年衝上來,低喝一聲:昆少你先走!轉身奔李虎丘便是一拳。


    李虎丘舉手招架,心中暗驚,這少年竟也是個化勁!昆少強忍手臂痛苦,道:“尚楠,這個人我要活的!”


    原來這少年叫尚楠。隻聽他叫道:“昆少快走吧,這人我未必能打贏!”


    昆少聞聽,果然立刻便走。李虎丘被少年緊緊纏住,片刻功夫那昆少便跑了個無影無蹤。李虎丘火大,剛打算對少年亮飛刀,卻見這擅長硬太極的少年虛晃一招跳出圈外,一抱拳,道:“朋友對不起了,我也是出於無奈才幫他的。”說罷,轉身便走。李虎丘袖裏飛刀一閃即墨。


    城南王子花苑十六號樓,一道黑影從四樓一戶人家的窗戶裏鑽出來。月光下依稀看得清楚,正是李虎丘。迴首看一眼還在熟睡的淩家山,摸摸懷中的白玉珠,手腳並用,攀援而下。李虎丘前腳離開,後腳那個叫昆少的年輕人便找到了這裏。李虎丘走的時候發現尚楠駕車停在淩家山家樓下。


    ※※※


    大清早,燕宅門前,燕雨前一身運動裝,正打算去小區的健身區跟那些中老年人一起練習健體太極拳。推開門,忽然發現門口放著一個小盒子,下邊壓著一張紙條,歪歪扭扭寫著幾個字,“護好寶珠,當心嘉信齋”。打開一看,正是西漢白玉珠。燕雨前猛然醒悟,將紙條放到眼前緊緊盯著這行字,猛轉身奔迴房間,尋出幾張精心保管好的紙張,將小紙片上的字跡跟那幾張紙上的字跡做比對。可以斷定是一個人所寫!這幾張燕雨前珍藏的紙上,字跡淩亂,內容盡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給小燕子買奶粉,快入冬了,要想著買煤積酸菜準備蘿卜土豆。這幾張紙卻是燕雨前費盡周折才從李虎丘在哈城的房子裏找到的。


    真的是兒子留下的!燕雨前無心去練太極拳,坐到沙發上,手中托著那枚西漢白玉珠,內心中翻江倒海,腦海裏思緒萬千。說不清是心疼還是欣喜。兒子真的知道自己,甚至他也許已經偷偷來看過自己了,他不恨我。燕雨前癡癡的看著手中的西漢白玉珠,喃喃自語:“小老虎,你如果不恨媽媽,為何不肯見媽媽一麵?”


    甬城機場,李虎丘正在跟蕭落雁道別。


    “宋三要執行了,想不到會這麽快,他這個人就算是該天打雷劈,至少對我有大恩,無論如何我也要去送他一程。”


    “去吧,我跟小燕子不用你惦記。”蕭落雁抱著小燕子,溫柔的說道。“什麽時候能迴來?”


    “處理完宋羽佳的後事,我便迴來。”李虎丘輕拍她的肩膀,道:“臨行前有一個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我從沒跟你說起過我的身世。”蕭落雁插言道:“你不是說從小被遺棄了嗎?怎麽?你知道自己的身世?”李虎丘點頭道:“嗯,一年多以前就知道了,知道那位燕董事長為什麽對你那麽好嗎?”蕭落雁冰雪聰明,腦子轉的很快,驚訝道:“啊,我記起來了,咱們落進雪洞的時候,你發燒後念叨了好多次燕雨前的名字,後來我也病了,糊裏糊塗的把這件事給忘了,你這一說我可想起來啦,難怪她對我那麽好,敢情是把我當成了兒……”蕭落雁說到這頓了一下,臉色微紅。


    李虎丘重重點了一下頭,沉聲道:“沒錯兒!她就是生我的那個人,她應該已經知道了你我的關係,也知道咱們在福德堂,之所以不敢跟我相認,我想大概是擔心我不肯原諒她,楊牧峰死之前告訴我福德堂最近會遇上一樁大麻煩,所以我暗中混進來尋找解決的線索,昨天晚上我已經幫她找出藏在暗處使壞的對手,估計暫時她這邊不會有事,本來我打算就這兩天跟她相認的,但宋三這件事來的太急,新聞裏說三天後就要執行,我必須趕這趟航班迴哈城,一切就隻能拜托你了,迴頭看到她,記得替我叫一聲……媽……媽!”李虎丘吐出最後兩個字時,有些生澀艱難,但終於還是說出口了。


    小燕子伸手去摸李虎丘的臉,在他眼角處,摸下一滴水痕,“爸爸不哭。”李虎丘一把抱過她,在臉上親了一下,又張開懷抱將蕭落雁摟在懷中,輕聲道:“一切就拜托你了。”又對小燕子道:“爸爸要去哈城看宋大爺,過些日子就迴來,你跟雁子姐姐一起要聽話,不許胡亂要糖吃,眼瞅著換牙了,到時候弄的滿嘴大豁牙,變成醜姑娘,將來沒人要。”小燕子道:“她不聽話就打她屁股,我不想變成大豁牙。”李虎丘跟蕭落雁相視莞爾,揮手告別。


    哈城機場,李虎丘行色匆匆下了飛機,直奔哈城第三看守所。


    哈城第三看守所,簡稱哈三所,是哈城專門關押重犯的地方。本來就守衛森嚴的哈三所,這幾天因為有一個大人物即將在這裏踏上死亡之旅,變得更加戒備森嚴。


    李虎丘到哈城後,先給胡天明打了個電話,到達哈三所時,胡天明已經等候在這裏。見麵寒暄兩句後,胡天明告訴他,最多隻能見半小時,李虎丘點頭稱謝。心裏邊要謝的人卻是李援朝那個便宜老爸,他很清楚,沒有李援朝的關係,胡天明絕不會讓他見宋羽佳這最後一麵。


    接待室裏,宋羽佳重銬加身,形容憔悴,坐在椅子上一派頹廢,雙目緊閉,口中不自覺的呢喃著:“老子這輩子夠本了,沒他媽什麽可後悔的。”門一開,李虎丘從外頭走進來,身後獄警將鐵門關好。李虎丘坐到宋羽佳麵前,靜靜的看著他。宋羽佳晦暗的麵容微微抬起,睜開雙目,眸中早沒了往日神采,見是李虎丘,苦笑一聲道:“我走到今天純屬咎由自取,你何必還來看我,不怕玷汙了你的俠名?”


    李虎丘道:“有什麽要交代的?”宋羽佳道:“該說的上次已經說盡了,沒事,你能來看我一眼,起碼我這輩子就不算徹底失敗,至少我教出了一個有情有義的漢子。”李虎丘皺眉不語。宋羽佳接著說道:“別替我難過,更別恨我不爭氣,我這輩子沒出息,臨死前有幾句話想告訴你,我有今天的結果,除了自己混賬外,誰都不能怨,但有個人我做鬼都不能放過他,就因為他給我吸毒,如果我不是為了擺脫他的毒品就絕不會那樣喝酒,更不會為了尋求靠山結交了那麽多高官,或者我就不會有今天這個結局。”


    李虎丘平靜的看著他,這算是人之將死之前的遺願?“三哥,你最大的錯誤不是誰陷害你,而是你教給我的那些道理卻從來沒在你心裏紮根兒,我知道你不喜歡顧凱澤這個人,但我要對你說的是,他也曾跟你麵對同樣的問題,他沒有吸毒更沒有參合那些人的生意,他挺住了,現在還在外邊唿風喚雨,這就是你會有今天這結局的真正原因,你這人骨子裏就缺少堅定的信念,這個道理你會說卻不會做。”


    宋羽佳嘿嘿一笑,臉上頹唐之色盡掃,“說得好,哥今天才算想明白,我他娘的就是個壞蛋,可惜我未能聽你的,看清楚形勢,我不是宋江,共產黨更不是北宋朝廷,我走到今天雖然活該,不過我好歹也算跟共產黨對著幹到死,比宋江那廝強。”李虎丘道:“還是那句話,臨走前有什麽遺願要交代的?”宋羽佳沉默片刻,輕聲吐出一個人名:張天明。


    李虎丘豁然起身,行至門口,轉身道:“去了那邊等著,我一定把這個人給你送下去!”


    ※※※


    燕雨前神不守舍走進辦公室,李隼早恭候在這裏,燕雨前徑直走進辦公室。李隼忐忑不安敲門後跟了進來。燕雨前抬眼似乎剛注意到他,點點頭,問什麽事?李隼道:“西漢白玉珠的事主明天就要來拿東西,怎麽辦?”燕雨前微微遲疑一下,道:“先按照高於行價五成賠款,看他怎麽說。”李隼領命稱是,道:“如果他隻是單純的想彌補損失,這個價格應該不低了。”燕雨前道:“沒別的事情,你就先去忙你的吧,替我叫蕭助理過來一下。”


    辦公室裏,兩個女人麵對麵,這樣的情形不是第一次了,似這般久久無言卻是頭一遭。蕭落雁是害羞,想著要替李虎丘叫聲媽媽的事情,便不知該如何啟齒。燕雨前卻是不知該不該問出口,如果答案不是自己的期待的怎麽辦?半晌,蕭落雁黛眉一皺,小嘴巴一抿,終於下定決心,道:“他迴哈城了。”


    “啊!”燕雨前一愣,她立即猜到蕭落雁說的他是指誰,他果然已知道自己的身世!她的神色頓時緊張起來,甚至開始後悔先前的猶豫。“他還迴來嗎?”


    蕭落雁道:“您在這裏,我和小燕子也在這裏,他飛多遠都會迴來的……”


    燕雨前聞言更如遭雷擊,渾身巨震,晃一晃穩住心神,顫聲問道:“他不恨我?”


    蕭落雁看著她緊張的神情,任眼中熱淚滾滾而下似乎毫無所覺的樣子,心中一陣惻然,暗想,先前我還覺得她做的太過份,現在想來,她跟我媽媽終究是不一樣的,她有太多不得已的苦衷。道:“他讓我轉述一句話,隻有兩個字。”燕雨前神情更加緊張,問道:“他說什麽了?”蕭落雁道:“媽媽!”


    這兩個字入耳,燕雨前頓時淚如雨奔,哭中帶笑,全不顧及形象,仿佛心胸中深藏的全部想念,所有懊惱,盡數在這一刻得到解放,隨淚水奔出體外。蕭落雁默默伸出小手拉住燕雨前的手。靜靜的陪著她一起落淚。


    ※※※


    清晨四點,車隊出發。曾經不可一世的哈城地下市委書記宋羽佳將被押赴刑場打靶。押赴刑場的過程中,宋羽佳一路狂歌,向前向前向前,老子的隊伍像太陽……押送的武警戰士荷槍實彈全副武裝,一個個麵無表情,表麵如冰山平靜的外表下,卻藏著一顆顆忐忑的心。車上狂歌的男人已經被江湖傳說神話,八大金剛,數百條槍,上千的死忠小弟,種種傳聞讓這趟押送變的吉兇難測。


    路旁的高樓上,李虎丘突然出現,一聲斷喝:三哥,站直了,到下邊地獄油鍋裏熬煉一迴,把身子洗幹淨了,等著你的仇人下去陪你。


    解放車上,宋羽佳抬頭觀望,仰天大哭,同車執行死刑的三名國家幹部盡數嚇的體如篩糠屁滾尿流。


    長街上,忽見一輛吉普車斜刺裏穿上來,駕車人正是葉小刀,吉普車是敞篷式的,葉小刀大吼一聲看手雷,兩團烏黑物體脫手而出,眾武警戰士紛紛跳車,葉小刀的吉普車追到車後,舉槍便射,宋羽佳胸前爆開數朵血花。吉普車丟下一路烽煙消失在長街盡頭。帶隊的武警軍官和法院領導紛紛圍聚到解放車後邊,隻見宋羽佳渾身是血,雙眼望天,喃喃自語,惡貫滿盈,死得其所!死得其所呀!口中忽然湧出大量鮮血。帶隊領導果斷下令,趁犯人未死,立即押赴刑場,繼續執行死刑,另外通知警方,立即對吉普車駕駛人實行追捕。


    李虎丘在樓頂目睹了全過程,轉身下樓,直奔顧凱澤家。


    第110章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


    “他就是死後狼拉狗扯,下十八層地獄也不關我的事,我關心的隻有一件事,就是他是否死在我手裏!”顧凱澤的城北酒莊裏,葉小刀衝顧凱澤和李虎丘吼道。


    顧凱澤凝眉立目道:“你不想想這麽做到底值不值?為一個死刑犯,把自己弄成殺人犯,自毀前程,你對得起誰?”


    葉小刀垂首無語,神色倔強,沒有一絲悔意。一旁坐著的顧盈盈在低聲啜泣。李虎丘看一眼時間,道:“估計出去的路都封死了,我跟你現在動身,步行往北,走出哈城範圍,顧大哥帶車去那邊接應,你先去共青城老賀那邊,日後風聲過去了,改頭換麵弄個俄羅斯身份再迴來。”


    顧盈盈站起來,急迫的說道:“我要跟他一起走!”顧凱澤和葉小刀異口同聲道:“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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