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虎堂後院,春枝新發,一抹綠意正上柳梢頭。李虎丘立在樹下,神思飛揚,仔細體悟著之前跟蘭青峰交手的經曆,苦思破敵保命之策。良久,罵道:“這老狗日的,老子一舉一動都瞞不過他,上次打他一紐扣是把他氣糊塗了,這次怕是沒這個機會了。”


    賀餘生一直在他身旁不敢打擾他的思路,這會兒聽他說話,接口道:“我曾聽幫會中長老說起過,宗師境界的武道家五覺合一可做第六感,在一定範圍內,敵手的一切舉動都在掌控內,所以這樣的武者與人交手,可以處處料敵先機,宗師境界的高手與人交手,在招式上都可以做到化繁就簡信手拈來,不拘泥於形格,隻用最適合的。”


    李虎丘聽的豁然開朗,叫道:“不錯!我上次跟他交手就是這麽迴事,當時他的動作並不快,卻隻用了一招便占得先機,險些拿住了我的拳頭,現在想來,分明是因為我的舉動都在他的算計之內,所以他才可以先機而動,以慢打快,要不是我藏了一手自創的絕活兒,那一下就得交代一隻手。”


    賀餘生道:“這就是宗師高手的勢之道了,所謂勢就是大勢,從精神意誌到招數的細節變化,處處領先一步,處處看的更長遠,就好比下棋,他能看八步,你我卻隻能看三步,比較起來豈能不處處受製。”


    李虎丘道:“除非有高手支招,或者我行險出奇製勝,可惜我那半個師傅他老人家遠在京城呢,行險出奇固然會有一線生機,但其中藏的風險卻更大,不過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我還是想兵行險道,跟老家夥拚命!”


    賀餘生知道此刻勸李虎丘爽約也是白費口舌,甚至有可能被視作侮辱。他長歎一聲,唏噓不語。


    李虎丘忽然道:“我最近跟金老師讀書,有個心得體會,收藏的藏字非常妙,善藏者總有餘地,我之前跟蘭青峰惡鬥,底牌盡現,他恐怕早準備好了對付我的辦法,我要想贏得一個玩命的機會,就需藏一手他不知道的絕活兒,這兩天我要琢磨些東西,請賀大哥吩咐下去,不要讓人來後院。”


    第二天。


    賀餘生聽堂內弟子匯報,李虎丘昨天站在柳樹下整整一天沒動地方,晚上洗了個澡就睡了。賀餘生聽後頓感希望越加的渺茫。今天一大早他就來看李虎丘,卻見這少年賊王在樹下玩起了彈球,自己跟自己做對手,居然玩的滿頭大汗!隻見他一次在手上放三個球,同時攻擊三個目標。手指相互間協調配合,命中率居然極高。賀餘生看到,地上散碎著一堆因為力道沒控製好而碰碎的玻璃球。顯然他整早上都在玩這個。賀餘生不禁一皺眉,暗自思籌:這樣能練出什麽絕活兒來?就算你能彈五個球,難道還想靠玻璃球打贏蘭青峰不成?


    賀餘生不知道李虎丘自創了一套無需走架子擺樁就能練功的特殊導引術。李虎丘此刻表麵是在那彈球,身體裏其實一直沒停歇的在練功。以精神意誌控製氣血貫通全身,由發端開始,至骨髓腦海,意念所到但求通澈。這體內煉氣的法門運行起來,所消耗的精神體力絲毫不比過去苦練外功少。所以他才會彈球弄出一身汗。之所以練彈球,其實是在練習一心三用的方法。這其中的妙處卻不能對任何人講。


    賀餘生本意是勸李虎丘臨陣磨槍,細思一下,不免想到無論如何這三天他也不能達到絕頂宗師的境界,或者他這麽玩法,也是在尋求一種精神上的放鬆?賀餘生覺得勸不勸毫無意義,長歎一聲離開了。


    第三天。盜門總壇。


    蘭青峰正在聽藍電向他匯報臥虎堂方麵傳過來的消息。李虎丘沒逃,他在練功,第一天在樹下傻站了一天。第二天彈了一天的玻璃球,夜裏挑燈一直彈到今早。目前正在睡覺。另外這三天他什麽也沒吃。


    蘭青峰聽罷多時,沉聲道:“第一天在想破敵之策無所得,因此第二天想通過遊戲放鬆精神尋找靈感,至今早因為精神消耗過巨,酣睡恢複精氣神,避穀三天卻是為了調整身體狀態,以他的修為,減緩體內新陳代謝,在三天內把身體調整到最佳狀態不難,可惜他機關算盡,唯餘一力難破,實力上的差距是怎麽也無法彌補的,明天一戰,我必取他性命!”


    同一天夜裏,酣睡了一整天的李虎丘忽然醒來。猛睜雙眼,二目如電,豁然坐起接著騰身躍下床,身在空中時突然一甩手,三點寒光燦若星辰激射而出,隻在毫秒之間便射到窗外。三刀餘途中並入一線,勢若霹靂驚電。正是從一手雙飛刀演化而來的絕技一手三刀神鬼難逃!


    神鬼難逃的一手三飛刀扔出去之後,李虎丘夢遊似的,雙眼一閉接著睡去。


    有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李虎丘苦練一心三用的技巧,琢磨一手三飛刀的絕活兒,身上每一塊肌肉都在服務於這個目標。清醒時難以領會的絕技,卻在睡夢中練成了。


    次日晨。李虎丘起的比往常還要早,推門來到院子裏,正想再體會一下這兩天練習的新絕活兒,忽然察覺身上少了三把飛刀。不禁吃了一驚。究其根由卻百思不得其解。正困惑呢,忽然發現院中大柳樹上釘著一把飛刀。李虎丘過去詫異的打量一下,那飛刀的前鋒已完全沒入樹幹,樹身的創口詭異的遠闊於刀身,倒像是被長槍先戳了個洞,然後再把飛刀放裏。他伸手將這把飛刀拔出來,再看樹身上的洞,不由大吃一驚!裏邊居然還有一把飛刀埋沒在其中。李虎丘心中一動,轉到樹另一邊,隻見一把飛刀已貫穿整根樹,刀鋒部分完全露在外邊,隻餘個刀把還在樹身上插著。李虎丘探手將飛刀拔下,看一眼樹身的創口,自語道:“竟然真的可以做到!”


    賀餘生來的時候,李虎丘已準備停當,笑對滿麵憂色的賀餘生說道:“賀大哥,準備好酒宴,看我今天如何斬妖屠龍!”


    第087章 絕世小刀,血濺江山


    五月天,遠東地區盡管已老樹抽新綠,有春意盎然,但朔風勁吹的阿穆爾河森林公園內依然春寒料峭。蒼冬頑固的堅守著陣地,頗有幾分新春欲發冬不去之意。


    蘭青峰負手而立站在森林前一片空場地上,眼望李虎丘一步步走到他麵前。道:“可惜你這樣的少年天才今天就要死在此地,你何苦非要跟我做對?你又為何非要至他於死地?”他的口氣越發獰厲,“你知不知道,他是我唯一的兒子!是她留給我的唯一!李虎丘,你若不死我生不如死!”


    李虎丘平靜道:“你恨意充滿心頭,恨令智昏,憑你現在的狀態,我有十足把握能以弱勝強戰勝你!你說的她是指閻新蘭嗎?聽楊牧峰和郝瘸子說她的身材非常好,想不到你還是個癡情種子。”


    這句話是在暗諷閻新蘭跟楊牧峰和郝瘸子都有染,蘭青峰至愛閻新蘭,為人又最愛吃醋,李虎丘這麽說是在打心理戰。目的自然是為了擾亂他心神。比鬥從二人見麵這一刻便已開始。


    蘭青峰冷笑一聲,道:“從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便已經落了下乘,功夫之道你需要學的東西還太多,宗師的心境不是你能了解窺測的,你可知我為何要怒?你又可知宗師之怒可以提氣振勢?你妄圖刺激我怒令智昏,卻不知其實是在自掘墳墓。”


    李虎丘分辨不出他所言虛實,隻能以不變應萬變,不動聲色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三天前,我如說能戰勝你,我自己都不會相信,三天後我卻敢說,今日一戰你休想全身而退!”


    遠處臥虎堂一方眾人正棲身於一片高坡上,同盜門一幹人等遙遙相望。頗有幾分場外擂台的意思。盜門賊眾皆在想,蘭青峰需幾招能把李虎丘打死。臥虎堂的幫眾則在估算,李虎丘能否從蘭青峰手底下逃得一命。卻無一人估算李虎丘可以戰勝蘭青峰的。


    蘭青峰看著麵前十米處的少年賊王,忽然露出吃驚之色,暗道一聲,竟然是勢?這小子未到宗師境,居然能練出勢來?隻見李虎丘說出最後一個退字後,身上衣物忽然逆風而動,狀若波浪。蘭青峰是識貨的,知道這是肌肉起伏造成的,這麽大的幅度,說明是他體內的氣血也在隨之而動。這樣的本領一般化勁高手做不到,隻有同時學了盜門小巧功夫,小肌肉群靈敏無比才能做到。讓蘭青峰吃驚的勢,是指李虎丘此刻氣蘊神態折射出的一切盡在掌握的氣勢。


    蘭青峰這一驚當真不小,李虎丘三天前還沒有這樣的能力。這小子一日千裏的這般進步法,若再給他二年光陰,隻怕突破宗師境也未必可知。想到這,蘭青峰竟在心底產生一絲焦躁來,假如這次報不了仇,恐怕這輩子都難有機會。一念生,心神動。他必殺虎丘的自信心已不似剛才鼓舞怒氣時那般堅定。李虎丘敏感的察覺到蘭青峰的心態變化。


    李虎丘表現出的勢,是他注重內修強調精神修養得來的特殊本領,跟宗師境的第六感類似。有點拳歌裏說的不見不聞而知其欲動的意思。機會難得,李虎丘在這一瞬間果斷出手。


    李虎丘自知不能跟蘭青峰近身相搏,但又不能一味的放飛刀。他新領悟的一手三飛刀雖然犀利,但也隻在夢中打出過一次大成的水平。那種於無意間行有意之舉的意境他還沒掌握。刻意為之的情況下他的實際水平根本沒達到一手三飛刀的境界。麵臨大敵,隻需錯了半分,便是生死之間陰陽兩隔的差別。除了兵行險道,李虎丘自問沒別的辦法。隻有近身才有機會用飛刀威脅到蘭青峰。


    一抹流光不出蘭青峰意外的發射過來。蘭青峰站在原地紋絲不動,伸手指在飛刀臨身前的瞬間,掐斷了那一抹驚豔。指間傳來的微微麻痹之感,讓蘭青峰心中又一動,這小子的力量也比上次強了。看意思已經接近化勁大成的境界。上次交手之後,蘭青峰已探明李虎丘底細,想不到這次交手,這小子已經又有進步。他的飛刀威力比之前強了一分。想到這,蘭青峰絲毫不敢大意,眼瞅著李虎丘人隨刀走到了自己近前,他不由暗自奇怪,這小子居然敢衝上來打?


    隻見蘭青峰無需作勢,腳下發力一擰,身子瞬間突前逼近李虎丘。蘭青峰伸出潔白如玉的右手,直取李虎丘咽喉。這一下動作迅速準確,精準的判斷出李虎丘一步躍過來的落腳點,抓住了李虎丘舊力剛盡新力未生的刹那良機。依照蘭青峰的估算李虎丘應該會采取後仰躲避的方式應付。那他接下來便可以化爪為掌,直接不收招變抓為拍,猛擊李虎丘胸膛。這一刹那他甚至聽到了李虎丘體內血流往腰部集中的聲音,他由此更斷定自己的判斷。這一抓幾乎要變成虛招,他已提前為拍下這一掌做準備了。宗師出招如飛燕驚鴻無跡可尋,他料想李虎丘絕不會知道他的意圖。就好像臭棋簍子永遠猜不到高手的下一招。


    李虎丘根本不想猜老家夥的意圖,從一開始他就打定主意以我為主,絕不跟著蘭青峰的變化走。蘭青峰的手逼近他的脖子,李虎丘在這一刹那,忽然雙腳點地跳了起來,蘭青峰的手結結實實打在他的胸口上。在李虎丘跳起身的瞬間,蘭青峰已變抓為掌,雖然打中了李虎丘,卻錯過了用鷹爪力將他拿住的機會。李虎丘的身子輕如鴻雁,一片落葉似的被蘭青峰打飛出去。


    觀戰眾人料不到李虎丘會敗的這麽快,賀餘生也吃了一驚。他素知李虎丘的八卦掌擅長遊身防守,即便不是蘭青峰的敵手,也沒道理敗的如此痛快。他不明白李虎丘為什麽這麽冒失,去跟蘭青峰近身戰鬥。


    場內場外諸人,隻有蘭青峰自己清楚,剛才的一掌遠要不了李虎丘的命,甚至都未必能傷到這小子幾分。李虎丘身子被打飛,人在空中忽然喝一聲看飛刀!抖手便是一刀。蘭青峰暗道果然如此,這小子的確沒受傷。說時遲那時快,因為距離近,飛刀化作一道光影已到了他近前。蘭青峰猛一蹲身,張口一叼,那道光戛然而止,竟又表演了口叼飛刀的絕技。不等蘭青峰穩住神,李虎丘在空中倒翻一個跟頭,從雙腿中間又射出兩把子母飛刀。


    這一刀發出的角度詭異,速度奇快,讓人防不勝防。好個蘭青峰,危急關頭,不退不躲,反而迎刀光而進,在飛刀已經刺破衣服的刹那,他整個人橫著飛撲出來。李虎丘的子母飛刀一白一黑同時走空,隻劃破了蘭青峰的衣服。而此時蘭青峰已經逼近到李虎丘近前。


    兵行險道,失敗!李虎丘危險!


    賀餘生見此情形,長歎一聲,道:“大勢已去!”甚至已轉頭不忍觀看。


    場中情形跟賀餘生猜想的一樣。蘭青峰逼近李虎丘後,便發動了連續進攻。拳掌齊發,勢若山崩海嘯。老判官一邊打一邊得意的暗想,你小子練出了勢又能如何?你卻不知道宗師境裏還有拳意這一說。今天就讓你死在我的破殺拳意之下!李虎丘此刻如山洪中一片孤葉,隨波逐流,勢若危卵!麵對蘭青峰的猛攻,他莫名的覺得膽寒,這拳腳中的殺意讓人心冷。這種情況李虎丘過去聞所未聞。他剛才憑著獨創的困氣血於丹田,在刹那間釋放出潛能的功夫抵擋了鐵判官一掌,雖不致重傷,但也已受了些許內傷。此刻他根本無法招架鐵判官的拳腳,隻有一味的敗退。全仗著身法利落,才堅持了這麽久。這般退法也已經牽動了剛才受的內傷。內外交迫下,李虎丘還能堅持多久?


    唯快不破,拳鋒所至,殺意森森,是為破殺拳意!蘭青峰越打越快,越打越怒,氣勢越漲越高!李虎丘隻覺得身處於驚濤駭浪般的殺機中,感到體內的生機正一點點被蘭青峰的拳法中滲出的殺意逼出體外,他抵抗下去的決心正在動搖。這般痛苦的比鬥還有必要繼續下去嗎?或者死亡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宗師拳意可奪人心誌,其道理便是讓對手時刻緊張的處在死亡邊緣,時間長了自然會產生絕望情緒。李虎丘此刻便是如此。在鐵判官的拳頭將要打中他的胸口地一瞬間,他眼前幻象重生,恍惚中似有一人在問他,弟弟,你可幫我照顧好了小燕子?你答應過我的,你想放棄了嗎?


    李虎丘的左手下意識的挪到胸前抵擋了一下。碰的一聲!被打的橫向飛了出去。


    蘭青峰晃雙拳上來追擊。突然!眼前閃出一點寒星,疾快!蘭青峰依稀感到那是從李虎丘右手裏發出來的。隻是速度太快,超乎了他第六感捕捉事物的能力。他大吼一聲,猛的將雙掌在胸前合十,於間不容發的瞬間擋住了這一飛刀。心中剛升起好險的念頭,猛然覺得喉嚨處一緊,隨即血氣瘋狂向那裏奔流,炙熱的感覺席卷全身轉瞬變的冰冷。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轟然一聲倒在地上!一把飛刀從咽喉處刺入,穿透了頸椎。


    第088章 關山萬裏,問道於燕京


    九五年初春,盜門總舵頭蘭青峰於阿穆爾河畔約鬥華夏賊王李虎丘。一代盜門宗師善惡到頭終有報!他的對手,左手骨骼碎成二十六塊,胸骨塌陷,昏迷半個月後才蘇醒。


    這場曠世大戰,李虎丘以弱勝強!


    臥虎堂主賀餘生跟賊王忘年相交三個月,彼此義氣相投,決戰時李虎丘已入死局,他甚至都不忍觀瞧這絕世少年就此身隕。不曾想,李虎丘竟在最後關頭打出了一招一手三飛刀,神仙鬼難逃!本來在場眾人隻有他有機會瞧見李虎丘出手的,可惜他卻因一時不忍,沒能親眼目睹那絕世絢爛的刀光。他隻來得及看到那消失在蘭青峰咽喉間的白光最終化作一片血光。忍不住激動的握緊雙拳,奇跡之光!壯哉虎丘!


    李虎丘醒來後,隻見了賀餘生一人,之後三天,不言不語不食不飲。賀餘生尊他意願不許醫生靠近。三天後李虎丘忽然坐起,渾身粘臭莫名,異味充斥房間。


    這一次他導引氣血行大周天。一邊以意念控製氣血,一邊仔細體會跟蘭青峰一戰中所遭所遇。連續三天完全沉浸其中,不知不覺間,竟通過氣血導引之術改善了體魄,洗髓伐毛,易筋鍛骨。三天後從入定狀態中醒來。被蘭青峰打傷的,醫院宣布沒可能完全恢複的骨頭盡數複位,隻需假以時日康複如初不成問題。


    一個月後,在俄羅斯醫生瞠目結舌的表情下,李虎丘狼吞虎咽連皮帶骨吃掉大半隻燒鵝後,一抹嘴,對賀餘生說道:“躺夠了,出院!”


    蘭青峰死後,一個月內,共青城內黑道格局為之一變,盜門無力抵禦賀餘生的突襲被臥虎堂吞並,藍電和鬼手遠走北美。遠東兩大黑幫之間一場風雲變幻告一段落。賀餘生跟臥虎堂聲威大震,勢頭直追沃采鬆遠東分部。


    盜門五鼠隻剩下楊牧峰和金川這兩個混跡白道的。死去的三個,卻有兩人死在李虎丘之手。或許是命理運數,自從從郝瘸子把李虎丘拐進這扇門裏,盜門中這幾個黑道巨擘便一個個或明或暗的成為他的對手。最終被後浪拍死在沙灘上。


    七月初的一天,被臥虎堂幫眾奉為刀神的李虎丘辭別賀餘生,踏上南歸之路。


    臨行前賀餘生以重金相贈,李虎丘並不推辭,但也沒全取,隻拿了自己需要的路費和沿途所需。從共青城乘火車到哈巴羅夫斯克城,轉乘莫斯科發往燕京的列車。進入華夏境內後一路往南,此行的目的地正是這古老國度的心髒之地——燕京。


    李虎丘在共青城期間,賀餘生發動了道上所有的朋友幫著尋找小燕子的下落,一無所獲。李虎丘感到靠自己的力量很難尋到小燕子。他忽然想到了金川送他的那四句卦語。前邊兩句逢兇化吉否極泰來看來都驗證了,尋人不遇難道就是指小燕子?


    李虎丘過去從不信這些亂糟糟的江湖術士之語,他的成長經曆告訴他,一切牛鬼蛇神都是在扯淡騙錢,隻是區分開善意和惡意,高明和低級。說到底還是扯淡。所以過往無論經曆多少困境艱辛,他都隻迷信自己的努力,從沒想過找人來指點迷津。


    有句話叫男人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可用來形容李虎丘現在看待問卜一事的心情。他是好漢有事不問卜,隻因未有關情人。人生常遇坎,真過不去的時候就會感歎這是命運的安排,進而便會尋找命運的指引。李虎丘這會兒就開始想念金川了,記得上次分別時,老頭說要去京城。


    ※※※


    燕京西客站。出站口往北走不遠,一拉溜的小攤販,各路神仙齊聚在此,擺下舊貨戰場。這條小街上,多半小販都號稱買什麽的都有,您還別抬杠,真點了這幫人沒拿出來的東西,他們能帶您進城尋摸去,至於到底有沒有,沒幾個人敢叫真兒去看的。東西大件小件的都往邊上擺,李虎丘隻掃了一眼,已明了其中意圖。暗道,這不就是擺明了碰瓷兒嗎?


    李虎丘正琢磨找誰打聽道兒,身旁一名小商販忽然拉住了他,“哎,哥們兒,腰裏掛的玉佩不錯,賣嗎?”李虎丘歪頭看他一眼,“不賣,受累跟你打聽個地兒,知道琉璃廠怎麽走嗎?”


    琉璃廠位於燕京和平門外,是一條有著深厚曆史文化底蘊、聞名海內外的古玩文化街。和平門以南的南新華街將琉璃廠分成了東琉璃廠和西琉璃廠兩段,東琉璃廠經營古玩,西琉璃廠經營舊書畫。


    小商販不耐的一擺手,滿臉不悅,蠻不講理說道:“不賣你跟我這兒起什麽哄,走開走開,別擋住我的財路。”轉迴頭卻對身後一年輕壯漢說道:“四寶,小嫩牛子,身上水兒不錯,探道兒呢,你跟梁子去繞扯一下,讓梁子打兩眼,真是好水兒,就把他身上的水兒弄下來。”


    李虎丘聽的很清楚,這小商販顯然是道上走過的,剛才幾句話的意思,小嫩牛子說的是李虎丘是個沒經驗的小孩,身上水兒不錯,說的是他身上的玉佩很透。探道就是打聽路,繞扯就是引瞎道帶沒人地方去。


    ※※※


    李虎丘坐在梁子蹬的三輪車後頭,四寶在車後邊跑著推。他手裏擺弄著四寶隨身帶著的囊子,有些神不守舍。就在幾分鍾以前,他剛遭遇了一次搶劫。前邊蹬三輪的問候了李虎丘的姥姥,後邊推三輪的問候李虎丘的大爺。京城人素質高,一般不怎麽愛問候母親大人。不像東北人,張嘴就是媽巴子的。李虎丘沒跟這哥倆計較,隻是伸手奪過四寶賴以成名的兵器,踢斷梁子隨地撿起的棍子。哥倆兒頓時明白踢到鐵板了,立馬兒認慫。李虎丘也沒打算報警,還是那個要求,讓二人給領個路。


    燕京人其他不敢說,就是嘴貧能侃。這哥倆,四寶是個悶葫蘆,屬於手黑話少那種人。長得精瘦一頭長發的梁子卻生對了地方。練成了一嘴的京片子,特能白話。


    “您是打算上琉璃廠賣這塊玉的吧?”梁子先來個投石問路,隨口問道。


    李虎丘不置可否,道:“久聞那兒的大名,隨便過去看看,漲漲見識。”


    梁子道:“您是東北人對吧?一聽您這口音就是打北邊兒來的,告訴您吧,那邊沒幾樣真貨,幾家兒大店收貨的價格也低,您要是信我話,您就奔潘家園,那邊有地底下的貨,幾家大買賣也敢收東西,給的價也高。”


    李虎丘沒搭茬,正琢磨事呢。梁子這點心思他不用想也猜的到。這路人在江湖上叫蒙事兒的。梁子還覺著李虎丘隻是個身手厲害初出茅廬的小孩。他不甘心,繼續道:“前些日子也是一個東北老客,帶了一幅古畫,叫步輦圖,說是宋朝米芾仿的,值老了銀子了,結果在琉璃廠的古寶齋被說是成假的,那老客不辨真假,最後把老山參賣了個蘿卜價兒,後來古寶齋那孫子把畫送到福德行,一下賣了一百六十萬,整整是收的價兒三百多倍!您身上的玉佩我一打眼就看出來不是凡品,您要是打算賣,可千萬別去琉璃廠,我給您介紹的地方一準兒公道。”


    這家夥的碎嘴子口才著實了得,但騙術卻沒有絲毫新意,李虎丘懶得聽他念經似的講起來沒完。懶洋洋道:水賊過河,甭使狗刨,大家都是吃江湖飯的,給你們留著麵子呢,該去哪就去哪,咱痛快點省事兒,你是不是以為我真是個嫩牛子?


    這番話說的軟硬相得,火候老道。顯然不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孩子能說出來的。


    梁子心裏叫苦,暗道,哪裏來的小鬼,聽這話口兒的意思還是個老江湖,看來今天是沒什麽油水可撈了,還是小心伺候吧,別迴頭錢沒弄到,再挨頓揍,那就虧大發了。


    愛動的人管不住腿,愛說的人堵不住嘴。梁子不指望在身後這位爺身上賺便宜了,卻還是板不住神侃的欲望。又跟李虎丘說起了燕京的胡同來。未曾開言先歎氣,李虎丘坐在車上沒捧他的哏,他自己給自己捧哏,道:“您猜我為什麽歎氣?”李虎丘照舊不上路,沉默以對。梁子也不在乎,接著道:“要說咱這燕京城什麽最多最有特點?”四寶在後邊接道:“當官的最多,胡同最有特點。”


    有人捧場,梁子接著說道:“咱老百姓有句話叫,燕京城裏胡同多,有名的三千六,沒名得賽牛毛。”李虎丘到底年少心性,剛才還在尋思找金川算卦的事情不靠譜,隻能是死馬當活馬醫。這會兒聽梁子說的有趣,來了興致,隨口問道:“有名的胡同都有什麽名兒呢?”


    三輪車此刻正穿梭在胡同裏,老路舊牆,牆內伸出的春藤,老城正煥發新綠。遠處有機器轟鳴聲入耳。梁子惱恨道:“姥姥的,又在那扒他祖宗的墳塋呢,一群石頭縫裏蹦出來紅疙瘩,這哪叫建城,分明就是在拆城,好東西全毀了。”四寶在後邊說道:“你小子能不能少扯這沒用的,書沒見你讀多少,管的事兒可夠寬的,還敢管到政府身上,你忘了你老爹的下場了?”梁子迴嘴道:“你丫閉嘴!”又迴頭衝李虎丘笑道:“我還接著給您說說京城的胡同。”


    梁子說了很多,李虎丘隻記住了珠寶市胡同,武王侯胡同等幾個有限名字,據梁子說,這些地方都是藏寶之地。住的人家在過去也都是非富即貴,淘老貨在這些地方尋摸,靠譜。


    說笑之間,氣氛融洽許多。琉璃廠在望的時候,天已經近中午,李虎丘下了車,按照梁子的指引走向琉璃廠大門,出去幾步,忽然心血來潮,站住迴身,道:“聽你講話不像個門子裏混的,如果陷的不深,就別在這條道上混了,怎麽不能吃上一口清白飯?你好像對古玩行挺在行的,我對這個特感興趣,不如咱們找個地方喝兩杯聊幾句。”


    第089章 古玩人生


    琉璃廠西至宣武區的南北柳巷,東至宣武區的延壽寺街,長度有八百米。以其為中心,附近的街區又有無數大小店麵和散落在各處的攤販。把這些全算到一處,便是廣義上的琉璃廠。此地藏風聚氣,古意盎然,堪稱華夏古玩界一塊風水寶地。幾百年來,數不清有多少行內豪傑在此一朝之間成就財富夢想,又不知有多少名匠大師在此一朝打眼毀了一世英名。


    李虎丘打發四寶離開,留下梁子跟他去吃飯聊天。四寶雖然不情願,但奈何人在矮簷下怎敢不低頭,李虎丘拳頭大,占著理,真跟他們較真兒,這二位就得倒大黴。目送四寶蹬著三輪離開,梁子臉上露出如釋重負之意。李虎丘道:“剛才你們跟我動手時,我就注意到你沒有傷人的打算,看起來你在你們那個群體裏不大得意呀。”


    梁子歎口氣,道:“您聖明,我這點愁事全擱臉上擺著了,說出來不怕您笑話,我這也是迫不得已才吃上這碗飯的,就像您說的那樣,但有一條路走,誰不想吃一碗清白飯?”


    李虎丘一招手,道:“走,你帶路,尋摸個地方,咱們邊吃邊聊。”


    小酒館裏,李虎丘點了一盤豬耳朵,一盤醬驢肉,又要了兩個小炒,一瓶二鍋頭。二人對飲,李虎丘問道:“我聽你的話頭是常在古玩行裏混的,想跟你打聽個人,這個人姓金,綽號金三爺,你知道不知道?”


    梁子聞聽頓時一愣,迅速點點頭,道:“琉璃廠多寶樓的東家嘛,古玩行裏的大拿,國寶級專家,專門走海外路子的,四九城行裏人沒聽過他老人家大名的可不多。”這下輪到李虎丘愣神兒了。他沒想到金川在這行當裏居然有偌大名聲,最初設想的要花一些力氣才能找到的,現在看唾手可得。梁子問道:“怎麽?您認識金三爺?還是說您打算把您身上那塊玉賣給金三爺?”


    李虎丘笑而不答,反問道:“你知道多寶樓怎麽走吧?”梁子道:“知道,咱們這就過去?”李虎丘道:“不忙,知道地方就好辦,先吃飽喝足了再說,我還好奇你是怎麽混到那夥人中間的,四寶說你老爹什麽下場,這話是啥意思,跟我嘮扯嘮扯你家的事兒。”


    梁子本身就是話嘮,又常年憋著一肚子怨氣,有人勾搭他打開話匣子,江湖經驗少又有些書生意氣的他,便滔滔不絕的講起來。


    梁子的故事很有些華夏特色,心酸,卻不乏感動。原來梁子的父親叫梁思漢,解放前曾擔任燕京文化局博物館專員,解放後依然從事相關的工作。因為強項抵製破四舊,在那段特殊時期被收拾的挺慘,但老先生是個純文人,政治上的迫害並不能讓他低頭。在那個時期,他曾經冒著巨大風險保存下來很多重要的文物。十幾年前梁思漢被平反後,國家文物局成立,梁思漢成為了新時期首批文物鑒定專家。他無償的將個人收藏的文物捐獻給國家博物館。從那時起便致力於迴收和保護文物工作。


    古玩這一行裏規矩很多,收藏界裏的專家之間常因這些規矩而產生齷齪。比如以為藏友找到某專家,請人家鑒定手中的藏品真偽與否價值幾何。該專家打眼了,把真的看成了偽的,或者那專家出於某種私心故意把真的說成偽的,總之是結果不盡人意。這藏友不甘心,便又找了另一位專家,而這個專家卻證明東西是真的,價值很高。這樣的情況下,這兩名專家之間便產生了矛盾。因此,很多專家是不太願意接別人鑒定過的東西的。梁思漢卻與眾不同,這老頭性子倔強,品性剛正。每遇到有藏友登門求教,從來知無不言,無視那些行業潛規。因此他得罪了很多人。


    梁思漢曾言道:古玩鑒定隻有正誤、對錯、是非,沒有專家、學者、權威!擺什麽臭架子、裝什麽死皇帝!在恢弘浩瀚的曆史麵前、在攝人心魄的藝術麵前、在鬼斧神工的工藝麵前、在真假是非莫辨的客觀真實麵前,無論你是學富五車的專家,是汗牛充棟的學者,是德高望重的權威,還是目不識丁匹夫,都是小學生、都是活孫子!當今的所謂古玩鑒定專家們,也都不過是隻信眼睛、隻信自己、隻信理論而根本就沒有抓住古玩本質特征就敢、就能、就可以生搬硬套、妄下斷語的曆史屠夫、藝術莽漢而已。這番話無疑是犯了眾怒的。


    大約一年前,有南方客來到博物院,帶來一尊唐代藏金佛。指名道姓請最擅長銅金器的梁思漢鑒定估價,並表示價格合理會考慮優先賣給國家收藏。梁思漢欣然接受了這個任務。卻不料想,這件事竟毀了他一世英名,讓他再無顏麵在古玩行裏吃飯。


    當時那個南方人拿來的那件器物,不管是形製還是包漿,材質,工藝都完全符合唐代藏族的文化特點。梁思漢見到此物後大喜過望,因為這東西居然是文成公主和親的聘禮之一。不管是造型的精美程度藝術價值,還是它的曆史價值,都當得起國寶級的文物。梁思漢經過仔細甄別後斷定此物是真,並代表博物院跟此人簽訂了收購協議,以八百萬的價格將此物買了下來。


    東西入館後第二天,梁思漢突然接到通知,說有幾位專家發現了昨天他收下的那尊佛像有問題。他聽後不敢怠慢,忙趕到單位。這才得知是雜項組的匡茂奇在入庫前仔細甄別了一下這件器物,結果發現有不對的地方,很快便聯合了其他幾位專家一起重新鑒定,最後眾人一致斷定此物是高仿贗品。


    李虎丘聽到此,心中一動,暗自琢磨,這件事透著蹊蹺古怪,按照梁子的說法,梁思漢能多次否決別的專家判定的東西,可想而知其在行業內的地位和業務水平。這樣的人明知道自己樹敵太多,做事的時候肯定會加倍小心。雖說古玩行裏沒有一輩子不打眼的高手,但他打眼的幾率決不會高,在頭腦清楚麵對重大文物的情況下打眼,可能性就更低了。這件事聽著就像一件針對他的陰謀詭計。他不禁問道:“你老爹當時身體狀態可是不佳?或者眼神出了問題?”


    梁子搖頭道:“一聽您這麽問,就知道您是個明白人,這件事就是他們針對我爸爸搞的陰謀詭計,那個南方人就是他們找來的托兒,我估計是個變魔術或吃三手飯的頂尖高手,當時用了個戲法,把真東西又給弄迴去了,我爸一時不查上了當,匡茂奇那夥人在入庫前幾道手續裏做手腳,一直到入庫時才發動,讓我爸一點補救的機會都沒有!不久便傳出消息,說是我爸跟南方人合夥騙了國家八百萬,有意用高價收假文物。”李虎丘道:“無憑無據的他們這麽說也是白搭,除非那個真東西被找出來,再誣指你爸跟那個南方人合作,才會更有說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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