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嵐和阮玉斌迴頭看時,這兩人果然是公門中人裝扮。兩人向他們行禮致謝,兩人拱手道:“多謝三位少年好漢出手相助!”

    阮玉斌挺一挺身子,看看兩人,吐字清晰地問道:“你二位是為了何等公幹到了這裏?”

    這兩人相互對望一眼,其中一個道:“不瞞幾位小哥,我二人是在雅州府衙混口飯吃,在下姓鄭名平,這位是——”另一個忙接話道:“在下姓齊,都叫我老七。”

    阿依正看著他二人,尤其是那個叫鄭平的也有幾分眼熟,聽他們的說話仿佛撥動了埋藏在心底裏的一處傷痕,卻又有些模糊。盯了他二人一眼,脫口道:“有啥謝不謝的,我們不過是湊湊熱鬧罷了!依我的脾氣方才還真不想來趟這渾水呢!小嵐、阮小哥,咱們走,那邊還有熱鬧等著哩!咱們何不趕去瞧瞧?”

    阮玉斌看看阿依的神色,並不覺出有啥異樣。而孟小嵐笑道:“我的這位小——小豪傑,真是越發象個老江湖了呢,走啊!咱們趕熱鬧去,早知是這樣就不該走來走去的,就在那個水簾子下方的壩子那裏等上一等就行了”

    這兩個捕快一時開不得腔,那個叫鄭平的猛然急道:“我兩個得趕快去助安頭兒!”

    老七道:“我看就憑安捕頭的武功不會有啥事的。”

    “你說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老話你都不懂麽?快走!”

    三人隨同鄭平二人從貼近山腳的另一條小道返迴,不遠處,尚能看到那十幾個背夫正緩緩地行進在路上。快要接近“飛湍瀑流爭喧豗”地段,阮玉斌才發現這條小路其實是路人為近觀這段景色而形成。雖比沿河邊的那條小道高出數丈,卻要經過一處較為寬闊的草壩。因是走得很近的緣故,眼前雖有一岩石凸起遮擋,但抬頭即望見從那高崖頂端飛泄而下的瀑流,煞是壯觀。一株勁鬆垂斜山崖半腰,枝葉半遮半顯處的崖璧上,露出“小天都”三個字來。阮玉斌點點頭,心裏道這稱謂也還貼切。幾個再走兩步,拐過這塊巨石,眼前猛現一景,就都為之一愣。

    原來這裏已聚了三十餘人和數十頭犛牛馱馬,卻悄無聲息。

    阮玉斌看了看眼前情景,一時不能明白。隻見這裏的人馬分成了好幾撥各站在一處,除了立在在中間的一個五短身材的精壯漢子,各方的人畜分作了大小不一的幾堆。顯然這些人剛剛經過一番口舌之戰卻各不相讓,正劍拔弩張地僵持著。

    而孟小嵐差點就要叫出了聲來,在十來匹馱馬前麵的兩人,不是老管家孟康師父和幾年不見的表兄秦耀宗又是誰?隻看見表兄和師父兩人,一個背著雙手在幾步之內來迴踱步,一個坐在一截倒地的枯樹杆上,一隻短煙鬥握在手裏正悠悠然地抽著。

    這裏的眾人都迴頭看了看他們,他二人自然認出了小嵐,但與眾人一樣未吭聲。孟小嵐當然知道,江湖中人,規矩多多。也就象對方一般,隻以目光迅速一閃交接認可,迅即將目光轉向別處。可心裏卻七上八下起來,難道是父母為了我,托他二人一路找尋了過來?又想,表兄倒是好說,可師父親自出馬就有些不好辦了,管他呢,我師父麵前隻要多央求他多說些好話,總不至於連賽馬會都不讓我看一看,就‘押’著他的徒弟迴家罷?一定要說服師父觀看了賽馬會再說,有了主意,一下又有幾分輕鬆起來,決定看看他二人今天在這兒表演的是哪出戲?對呀,我還從沒見過他們在外麵是怎麽樣的情形呢。

    阿依早就瞧著中間的那個漢子,孟小嵐眼光移過也落在此人身上,這個漢子不正是我二人在雅州府衙看見過的麽?與阿依遞過眼色,兩人會意,估摸此人就是方才這兩個公人所說,是他們的頭兒了。其實阿依早就專注地在瞧他,感覺太眼熟了。

    被阮玉斌三人擊退的那撥人也在這裏,除為首三人外,其餘的見了他們自是麵帶幾分驚疑。而龐老大和夏侯小蟲就在這夥人旁邊的一塊飯桌大小的石頭上坐著,也是一言不發。

    另一撥人是有好幾頭犛牛的馱隊,四個壯漢以墊氈鋪地盤腿而坐,若無其事地看著另外的人們。

    這時其中有人插言喊一聲:“我說你們這些人真是好笑,剛才還鬧得不可開交,這一陣卻打又不打走又不走,下一段的山路更為狹窄,堵在這路上,又還要我們作個什麽見證,別耽誤我們的工夫啦。”

    一個藏人也喊道:“看你們朋友不是朋友,冤家又不象冤家,把大家的路擋住就不對啦。”其語句雖也是漢話,但聽來有些兒生硬。阮玉斌看到他們六個人的膚色麵容發型裝束,心想他們顯然就是箭爐鎮一帶的藏人了。

    “我安平先向各為表上欠意,事情很快就會了結。”站在中間的漢子劍已入鞘,向四周眾人拱手行禮,環視眾人高聲道白。“我和我這倆弟兄端的是公門裏的碗,自然就要幹公幹,今日要請這位朋友隨我們走一趟,哪位上來阻攔,自然就是與我為敵,我可不可能對他客氣?”

    同阿依她們返迴的這兩人,早已走下去站在安捕頭一處。

    眾人一聽,都曉得橋歸橋路歸路之理。也不過問那人犯了何種案子,即然這幾個公人不辭勞苦地奔走到此,再瞧見那人的麵容神色中掩不住的一副兇相,就連龐老大這樣的腳色都不由微皺眉頭,想必案子不輕,眾人自然也就不再多說啥。

    隻聽見追殺兩個公人的那一撥人中的那個頭兒叫道:“我熊老大管你公門私門,你要想逮走我的弟兄我就不答應。”另一個黃麵漢子也叫道:“我再說一遍,隻要你三個差役勝得了我和我熊哥手頭的家夥,我就陪我這兄弟跟你走。”

    “我已經說過,他犯的案子與你等並無幹係,為何硬要攪和進去?”安平又一指那個滿麵橫肉眼露兇光的漢子道。

    “隻因他屠三是我們弟兄。”豹老二說這話時還看了夏侯小蟲一眼,他的話音一落,就聽他那一夥人亂嚷嚷的叫,說熊大哥和豹二哥真夠義氣。他又瞟一眼夏侯小蟲,接著道,“幹我們這行的,腦袋都拴在褲腰上,沒有哪一個是幹淨的,這位哥子你說是不是?”

    夏侯小蟲白了他一眼道:“我哪裏曉得你等幹淨不幹淨?”

    龐蒡道:“他犯了啥咱們不管,各人敢作出來就要敢擔當,該咋了斷就咋了斷,何必又扯上其他人?”

    夏侯小蟲道:“你道我同我大哥二人返迴來是幹啥?看看我的朋友在路上遭沒遭人打劫?”

    “你們的朋友?”熊老大看看在場的眾人。

    “已經走了。”夏侯小蟲一指遠處的山路上的背夫們,“就是他們。”

    “哈哈哈哈!”不僅是熊老大笑豹老二笑,跟在他們身後的全都哈哈大笑。豹老二笑著指向夏侯小蟲,“我這人雖是大字認不得一個的粗人,還曉得人往高處走,水往底處流的這句話,可是當年在邛州一帶大名鼎鼎的“鐵爪飛”夏侯小蟲麽?可你這位夏三哥——其實我早就把你認出來了!”

    夏侯小蟲冷冷一笑:“那些背夫們是我剛認的朋友又如何?”

    熊老大笑道:“果然是你鐵爪飛,怪道方才與我等相逢還能應對如流。”

    豹老二搖搖頭:“想不到想不到,當年的鐵爪飛如今成了隻跳蚤飛,飛不飛得起來還很是難說。”

    在場的眾人頓時就又來了興致,一個個靜靜地看著他們。

    夏侯小蟲的臉上就十分的難看起來,龐蒡見他手莫腰間,忙伸手攔住。

    夏侯小蟲索性就同他對起口舌來,當下冷冷地道:“你認出我來與你等又有何幹?”

    “當年,你不就是在邛州一帶幹我們這行發財麽?”

    “不對,我沒幹過你這行。”

    “你以為你眼下有些體麵了,不敢認承?怕丟了臉?”

    “當年我幹的那行與你幹的大不一樣。”

    “噗!”側臉吐口唾沫在地,冷笑道,“有多大不一樣,人家喊我棒老二,未必喊你是棒老三?”

    眾人又哄笑起來,一個藏人笑道:“哈哈!原來棒老二棒老三長得這個模樣,沒看頭沒看頭!”

    “我管你是老幾,看爪!”夏侯小蟲腳步尚未移動,手中鐵爪已飛出,直逼豹老二麵前。

    “哼!我也早就手癢。”豹老二順手掄起身旁一根粗過手腕的青木大棒,舞了過來。

    眾人發一聲喊:“好!咱們都閃開。”

    一個是鐵鏈飛起鐵爪如風輪般地轉動自如,一個是大棒舞動虎虎生風。

    在場的眾人也是難以逢著這兩種家什交手的場合,一個個看得頗為專注。

    一來一往隻幾個迴合,就見豹老二一個跳步逼進前去,手中大棒橫向一掃直襲夏侯頭頸。這一招真個是力若千鈞勢不可擋,眾人都有幾分吃驚,孟小嵐暗想這一棒過去夏老三那個頗為麻煩的兵刃如何抵擋?在場之中,隻有三人早看出他二人的功底和路數,另一人尚摸不準他二人誰高誰底,其餘人等隻見他兩個棒舞爪飛,好一場打鬥。

    他二人漸漸鬥出眾人的圈外,眾人隻見豹老二一根大棒耍得溜熟,夏侯小蟲手裏這條鐵鏈上的鐵齒爪時而飛舞時而收放,時時爪棒相交或略為勾掛或挨擦而過。忽聽豹老二一聲喊,人已縱身而起,對手鏈爪從他腳下掃過,就聽眾人一聲喝彩之際,他手中大棒已在半空裏掄下,直擊對手腦頂。

    阮玉斌和小嵐阿依三人在這瞬間都有些為夏老三擔心,孟康雙目緊盯著二人,正細觀其一招一式心內感歎,此刻也不由一驚,眼看麵前極可能就會倒下一人。

    熊老大看出些門道,自是有幾分擔心他的這位兄弟。

    那四個藏人早已立起身來觀戰,其中一個道:“使棒的氣力上占了強。”另一個道:“我看用鐵鏈爪子的功夫不弱。”還有個若有所思地道:“我想把我的皮握多也改製改製。”

    安平和秦耀宗看著他兩個的進退招式,偶爾也微微點頭。而在一旁的龐蒡隻隨意地瞟一瞟他三弟的這場打鬥,似乎勝敗與他毫無關係。

    也就在這一刹那間,隻見豹老二對麵的夏老三倏地一閃整個的人已化成一團影兒飛至一側,眾人一聲喝彩,已見其鐵齒爪已高掛於一棵大白楊樹上,他隻手一收,整個的人已卷簾而起,坐在了樹椏上。其間,也隻有三人看清了在他飛身上樹之前,右腳尖在豹老二擊下來的棒上急速一點。

    待豹老二收棒迴身,對手已在高出他丈餘的樹椏上坐下。勝負暫且不論高底卻已分明,豹老二迴頭朝上一瞧,心知肚明,對方不僅手上功夫了得,且這輕功也屬一流。此刻聽老大熊哥叫道:“今日兩位兄弟相互切磋,點到為止,好!”

    豹老二也就順著騎驢下坡,笑道:“夏侯兄果是不減當年之勇呢!”

    夏侯小蟲心裏暗笑,當年我何時認得你?但臉麵上仍絲毫不露,朝他拱拱手微微一笑,道:“:“無冤無仇,多謝承讓。”

    眾人還正迴味剛才的那一番進退招數,而唯獨安捕頭一人越發心事重重起來。隻見他雙目在屠老五身上閃了閃,似在下了什麽決心。

    阿依始終在迴想,咋見了這位捕頭就總覺他是那麽麵熟?

    孟小嵐心想,該如何對師父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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