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公子鬥篷半遮著麵,沐心慈看不清他的長相。因為覺得他身形像九幽,沐心慈潛意識的想湊過去聞聞他身上有沒有麒麟草的味道。沒有,什麽氣味都沒有。

    沐心慈想起,如果真是東周國的那個九幽,那麽他現在的身體應該是已經沒有麒麟草味道了。

    士兵說,這黑衣公子是個啞巴,不會說話。大殿裏,黑衣公子做了手勢,要求把左右都屏退了。沐心慈本不願,但終還是應了他要求。

    蘇昱昏迷不醒,星芒去仟巫山尋找靈草,要後日才能迴來。可蘇昱……沐心慈擔心著,隻怕蘇昱等不及星芒迴來救命。而這個黑衣公子,或許能稍微拖延一些時間也說不定。

    沐心慈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這個黑衣高人身上。

    黑衣公子替蘇昱把了脈,背對這沐心慈。沐心慈看不見他的臉,警戒著,趁他不備,忽猛地伸手摘下黑衣公子的鬥篷帽子!

    黑衣公子轉過臉來,雙眼空洞,看見沐心慈的瞬間有了焦距,但冷意依然。

    “九幽!”

    沐心慈抽出隨身帶的短匕首,抵在九幽脖子間,握著匕首刀柄的手在顫抖。

    “真的是你……你應該知道,我會殺你!”

    九幽低頭看看沐心慈抵在他喉嚨間的匕首,修長的手指握上刀刃,將刀刃往下移。沐心慈見他握著鋒利的刀刃,心頭一跳……匕首這麽鋒利啊,一定割進皮肉了吧。可是,卻不見九幽手指間有血流出。

    九幽把匕首刀尖移到心髒的部位,看著沐心慈的眼睛,說:“捅這裏,我才會死。裏麵有個石頭,隻要它碎了,我就死了。”

    “你不要以為我不敢……”沐心慈覺得自己視線有些模糊。

    “我知道你敢。”

    沐心慈努力站穩。

    “你記起從前了?”

    九幽看著她,不說話,眼睛深邃,卻帶著深沉的心痛。沐心慈忽然想起,那夜在大漠上,他們交付彼此時,他望著她的眼神,溫柔的,幸福的,帶著波瀾不驚的笑意和寵溺。還是這雙眼睛,似曾相識的眼神,可此刻,這雙眼睛裏全是晦暗不明與冷漠……

    “記得,從那天你們受傷,我就慢慢想起了。”

    沐心慈真寧願自己沒有問這個問題。九幽記得,可他終究留在了東周,娶了別的女人。沐心慈並不知道,九幽護送她與蘇昱會東周來,也受了傷,是星芒傷的。九幽帶傷逃走

    ,迴了東周,太皇太後知道前因後果,找了高人,將九幽的這條命延續了下去,卻也控製住了,操縱著他的思想。是以才有了後來做駙馬的事,以及當太皇太後屬下的事。

    當九幽徹底醒過來,擺脫了太皇天後的操控,發動了宮變。他不想告訴沐心慈這些,因為,做了,就是做了。隨是陰差陽錯,他卻也算是背叛了她……

    外麵的侍衛聽見裏麵動靜不對,紛紛衝進來,見沐心慈拿匕首,個個拔劍朝九幽招唿來!

    “刺客!”

    “抓刺客!”

    “……”

    這些侍衛哪裏是九幽的對手,九幽腳都沒動一下,一把將發愣的沐心慈摟進懷裏,另一手還擊侍衛。滿殿四十多個高手,九幽揮袖間便倒下死了一半。

    沐心慈忍不住驚歎。這個九幽,實在太可怕了。

    不到片刻,保護沐心慈的高手盡數被殺,金釵趕來。

    “快放開陛下!”

    金釵大喝一聲,飛身過來。沐心慈來不及製止,便見九幽揮出一道掌風,直直朝金釵打去!

    “不要!”

    九幽動作太快,金釵根本來不及躲閃,一聲痛唿,撞到木柱子上,噴出一口鮮血,再無了動靜。九幽眼神有一陣暗流湧動。是的,他管不住自己,不再是血肉之軀,這副身體,本就是為殺戮而造的。飛雪做這副軀殼,就是為了讓他成為她殺人奪命的工具。

    沐心慈驚恐,隻覺這個九幽,心靈和身體都是一樣的冰冷、堅硬。

    沐心慈見九幽似停不下殺戮,殺氣大作,朝蘇昱襲去,一慌,想拿匕首擋住他,怎知九幽速度太快,心口徑直撞在匕首上。

    九幽一聲悶哼,所有殺氣瞬間凝結,再無法動彈。九幽低下頭,看著懷裏的沐心慈。唇角似有一絲笑,也有解脫。他在等著,一切結束,所以故意送上門來,可是當真當沐心慈的刀紮進他心口,卻是如此的痛。

    九幽頓了一頓,一掌將沐心慈擊飛出去,卻沒有使太大力氣。九幽一掌拍在蘇昱的頭頂。

    “不要殺他!住手!”沐心慈驚唿。

    蘇昱的眉因為劇烈的疼痛而微微皺起,九幽手掌抓著他的天靈蓋,有微弱的從蘇昱額頭留出。

    沐心慈見蘇昱奄奄一息,大急,跌跌撞撞撿起匕首,撲過去。

    匕首從九幽後背直直穿過。九幽沒了力氣,蘇昱跌迴床榻上。

    九幽迴過頭來,望著沐心慈,眼神沒了殺氣,平靜如安靜的海水,泛著一圈淡淡的微笑。

    九幽倒在了地上。

    沐心慈眼淚模糊了視線,顫抖著伸手,將九幽抱進懷裏。九幽的臉一如當初,可身體卻冰冷毫無溫度。他半睜著眼睛,望著沐心慈流淚的眼,蒼白修長的手撫去沐心慈的眼淚。

    “對不起,這迴,我……先走了……”

    沐心慈想起了在斬龍山前,北宮令偷襲的那夜,生死一線間。她問九幽:“如果……我死了,你會殉情陪我嗎?”九幽說:“不會。”“如果你死了,我會送你迴燕國,親手把你埋葬了,在你墳旁守你一世,直到我也死了……”他還說,人若死了,愛也成空,他怕輪迴之後就再不認得她了……

    沐心慈眼淚不停落,唇在顫抖。

    “你從前說,若我死了,就會立刻忘了我……你,可要……做到……”

    九幽聲音淡入風中,身體漸漸化作風塵,在沐心慈的指間消失不見,最後,隻剩下一身黑色鬥篷,鬥篷下心口的位置,放著一隻赤鳳銜珠釵……

    沐心慈拿起那隻釵花,隻覺造化弄人。兩世為人,她本以為這一世她贏了,贏了李睿,贏了沈湄儀,贏了江山,可最後她才發現,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九幽……”沐心慈拿起那隻珠釵,比之十多年前,褪色了,舊了許多了。他還是這樣貼身放著嗎……他是何時拿走的……

    蘇昱蘇醒過來,感覺身體輕鬆了許多,身體裏積壓的寒毒都去了,才發現,原來剛才,九幽是在將他體內的毒蠱吸出來。

    蘇昱揮手,把藏匿在九幽衣物下的褐色毒蠱抓在掌心。毒蠱細小的觸角,微微動著,有幾分可愛。

    九幽最後拍在蘇昱天靈蓋的那一掌,實則是救了他。

    東周之主九幽公子突然失蹤,舉國上下陷入大亂。沐心慈親自領兵,曆經三載,終於攻下東周。趙國自願除去王製,稱侯,九州七國終於得以一同,改朝為大夏,女皇為治,但各地餘黨起義不斷,徹底平定又花了三年,期間大改製度,律法嚴謹開明。女皇與其夫君舊天蟬國皇帝齊心協力治理,總算讓百姓漸漸安定下來。戰亂後,百廢待興。

    三年後的冬日,大雪紛飛。樂安城放出榜文,激起千層浪,百姓紛紛歎息議論。

    “女皇陛下不做皇帝了?”

    “做得好好地幹嘛退位啊……”

    “女人家到底不適合幹男人的活兒,退位也可以理解。”

    “據說是有娃娃了……”

    “……”

    女皇退位,從前天蟬國的皇帝,也就是女皇的夫君穆煜即位,為大夏朝皇帝,據傳言還要繼續推出新製度,都是為造福百姓的。從前他國的百姓也漸漸安下心來。隻要日子過得好,是什麽朝代,他們並不那麽執著。

    女皇卻深居簡出,不知所蹤,傳言又生娃娃去了。據說六年前就生過一迴,那男娃如今算來也都六歲了……

    ……

    今兒個天氣尤為冷。竹院外千竹成枯,落滿白雪,枝枝椏椏的,掛著冰棱子,倒也漂亮得緊。六歲的小男童,穿著一身玄色衣裳,在雪地裏站著,尤為醒目。

    男童仰頭望著光禿禿的竹枝,伸手摘下一條冰棱子,凍得手心一刺的疼。猛然間看見旁邊竟有一株小臘梅,男童一時興起,摘了兩枝。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是個綠衣裳的女子,拿著小件兒的狐裘披風,笑吟吟的朝他走來。

    “天這麽冷,在外麵站著做什麽呢?快跟我進屋子去。”沐心慈把狐裘披風細心的給男孩子罩上。男孩眨眨大眼睛,俏生生的臉蛋被凍得紅撲撲的。沐心慈雙手搓了搓他的臉兒。“看你,臉都快凍成冰疙瘩了。”

    男孩隻瞅著她,不說話,任沐心慈拉他進屋子去,半晌才問了一句。“今天又要學什麽書呢?”

    “摘花記。”

    “又是什麽故事?”

    “是一個……丞相小姐和她的侍衛一夜恩露,最後成親的故事。”

    男孩子繼續問:“什麽是一夜恩露?”

    “就是男人和女人幹一些不能隨便幹的事。”

    “侍衛,是什麽呢?就是我這樣的嗎?”

    “恩,是的,你就是侍衛。”

    “那成親呢?”

    “成親,就是昨天我給你解釋的,再過幾年我們要幹的事……”

    穿黑衣裳披著狐裘的男童身形頓了頓,平靜無波的哦了一聲。

    “明白了……”

    兩人漸漸走遠,聲音也慢慢變小。

    屋外,剛剛被男孩捏在手裏新摘下的臘梅,被遺落在雪地裏,雙雙枯萎。枯枝被另一隻素手撿起來,是金釵來了,捧來了一道熱湯,笑著朝屋裏喊道:“二小姐,湯來了。快快給公子喝下吧……

    ”

    沐心慈透過窗欞,遙望。白雪紛紛,千山成素。

    正在走神,忽覺一隻小手捉住她的手兒,低頭一瞧,是男孩捉住了她的手。

    沐心慈看著他笑,沒有說話。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還會有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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