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說完,卻聽沐心慈一聲輕笑。那笑,比平常十二歲女孩多了些嫵媚的神韻。“我要去何人誰邊,便去何人身邊,誰也‘讓’不了。”

    李昭其實早已釋然。皇宮中種種勾心鬥角,他已厭倦,不如寄情山水,雲遊四方,活得瀟灑自在。或許,他該感謝這次菱太妃的謀害,給了他自由的機會,當然,更要感謝這個……少女?

    李昭望著沐心慈,她向歌女拿了琵琶,撥弄了兩個音。

    沐心慈對著江月,幽幽而彈,款款而唱。歌聲柔媚空靈,詞卻豪邁粗狂。

    “鬆山石寒霜白月,滾滾浪濤拍岸驚。半臥沙場,醉枕江山,看山河內外、英雄草莽,萬代春秋社稷,誰人主乾坤……”

    李昭聽在耳裏,自倒了杯酒,一飲而盡。

    好個誰人主乾坤。這個女子,長大後會是什麽樣子。真是讓他期待。

    畫舫裏的歌女怯怯的向沐心慈討了歌詞和調子,學了去。那之後,每到夜裏,荀陽江上便可聽見這曲歌聲,羈客商旅往來不絕,歌聲亦一遍又一遍的傳唱……

    萬代春秋社稷,誰人主乾坤。

    **

    沐心慈每日醒來,床邊時有枯萎的花瓣遺落。

    沐心慈撚起花瓣愈加疑惑。九幽是陳國質子,現下還在來燕的路上,不可能出現在她府中才對啊。

    今夜,沐心慈早早睡下了,半眯著眼睛,佯裝睡著。強撐著困意等了快兩個時辰,依然不見動靜。

    正在昏昏欲睡,猛然感到床邊有一絲涼涼寒氣襲來,想要睜眼,卻忽聞一陣異香,強烈困意攏上來。心裏隻有一個想法,是九幽,一定是他……

    九幽摘下鬥篷,露出一張俊秀卻寒如冰雪的臉,那冰雪在看見沐心慈那一刻,都化了。

    九幽指尖撫摸著沐心慈的臉頰,墨玉一樣的眼眸裏蕩漾著水一樣柔情。

    “阿音,你的臉……好滑……”

    九幽趕在沐心慈睜開眼之前,把她迷暈了。這香是安眠的,對身體無害,隻是使用多了會身子力乏,滋味也不太好受。

    陳國送來的質子,也就是另一個他已經在路上,過了大燕國邊境。今夜,他便想動身去看看曾經的自己。

    如果可以,他真想殺了那個自己,取而代之。

    沐心慈脖頸衣領微敞開,露出一段白皙的鎖骨,九幽慌亂的移開眼,又迫切的移迴來,望著她的肌

    膚,眼神挪不開。

    好想……好想吻一下……

    九幽如玉的手指收緊握成拳,屏住唿吸,緩緩湊過去。

    就靠近聞一下她的氣息就好,不做其它,就聞一下,記住她身上的味道……

    九幽埋在她的脖頸間,鼻尖與唇似已經感受到沐心慈肌膚上傳來的熱度。

    她好香……

    忽然——

    “大膽,竟敢迷暈我!”

    沐心慈猛然睜眼,一把抱住九幽翻身將他壓在身下,卻被一雙指尖細膩的大手緊緊捂住眼睛,掙脫不掉,看不見身下的人。

    沐心慈突然醒來,九幽嚇了一跳,不敢再用藥迷暈她,慌忙間,隻能用手死死捂住她的眼睛。

    “九幽你這狗奴才,竟然敢天天來偷窺我!”天天來偷窺她,卻不現身!這才是沐心慈最惱火生氣的地方。

    九幽被沐心慈騎在身下大罵,不敢吱聲,也不敢反抗,怕傷到這個柔弱的少女。他這輩子都沒有這麽窘迫過。

    “別以為你不出聲我就不知道是你!九幽……”

    九幽情急之下點了沐心慈的睡穴,沐心慈這下是真昏睡了,軟軟的倒在九幽身上。

    她的身子那麽……那麽的軟……他竟然有了一絲不該有的欲-念……

    思及此處,九幽慌忙滾下床去,唿唿喘著粗氣,手捂住胸口——胸腔裏那顆心砰砰跳得厲害。心頭既甜絲絲的又悔恨惱怒自己。

    九幽跪在床邊,反手對著自己胸口連擊兩掌。九幽忍不住咳嗽一聲,嘴角滲出一絲鮮血。

    “主人,九幽該死!望主人勿怪。”他竟然對她生了那樣齷齪的念頭。真的該死!

    可沐心慈早昏睡了,哪裏聽得見。

    九幽拉了被子將沐心慈蓋好,眼神總不注意的就望去了她沉睡的清秀臉蛋兒,移不開眼,又忍不住,往她領口逡巡……

    九幽感覺帶上黑鬥篷,罩住眼睛。飛身從窗戶離開,連夜去了鏡城,陳國質子明晚就到鏡城了。他這些日子在暗處保護這沐心慈,一直沒舍得離開。

    沐心慈第二日醒來,火氣衝衝,但又無處發泄。

    果然是九幽!該死家夥,居然偷偷摸摸的潛進她屋子!看下次見麵她怎麽收拾他!

    哼。

    沐心慈猜想著,這個九幽莫不然就是二十後的九幽?否則,他現在怎麽會認

    識她呢?

    陳國送來的是陳國王宮裏第七子,名為蘇昱,傳聞其母是天蟬國前任聖女,身通各種秘術,神秘莫測。不過,蘇昱之母早在他兩歲時就仙逝了,而後這七王子便消失了許多年頭,近兩年才找到。

    或許也因此,才將他送來了大燕當質子。九幽的本名,便是蘇昱,“九幽”這個名字,是他跟隨沐心慈之後,沐心慈給他的名字。九曲輪迴,幽幽黯然。因為他一身黑衣,鬥篷遮麵,沐心慈便給他起了九幽這個名字。

    九幽嘴角似有一絲笑意。他都快要忘了“蘇昱”這個名字了。

    鏡城,東來客棧天字號房。

    水汽氤氳,把屏風上所畫的蟠桃仙女都襯得活靈活現。一個男子的聲音淡淡的想起,冰冷不帶一絲情緒。

    “你們出去吧。”

    “七王子殿下,奴婢……奴婢幫您寬衣擦背吧,你背上有傷,不方便……”

    “我不需要女人伺候,出去!”

    婢女們答了“是”,退下關上房門,並不因為挨了主子訓暗自憤然。她們是主動請纓雖蘇昱來燕的,隻為,能夠此生都能看見蘇昱,這個渺小的願望。隻是七王子蘇昱從不準她們近身,說是伺候他,還真是有點牽強。

    蘇昱寬衣-解帶,入浴。雙臂靠在大木桶桶沿上,仰著頭,烏黑的長發在水中飄散、蕩漾。熱水讓他白皙道有些蒼白的臉頰多了些血色。

    秀色可餐的美男子,一點不假。

    和九幽一模一樣的臉,一樣的個性。不,應該來說,他就是九幽,還沒有遇見沐心慈時的那個九幽。

    蘇昱沐浴完,將軟劍擦拭了一番,“嗖”的收迴劍鞘。此番來燕,並非隻來做質子那麽簡單。他此行的最大目的——刺殺燕皇,滅了燕國皇室!

    以他的武功和毒,並不是不可能。蘇昱迴身妄想水汽氤氳的木桶,桶裏的花瓣已經盡數枯萎。自嘲一笑。

    他果真是個毒物啊。

    蘇昱夜裏躺在床上,無法入眠。他夜裏向來少睡,於是飛身從窗戶出去,一抹矯捷暗影一閃而過,留下點點沐浴後殘留的花香在風中飄散。

    蘇昱去了附近最高的樓台屋頂,坐在亭角上,仰望天上的下弦月。

    燕國皇宮正在動蕩之時,新舊皇帝更替,最是不穩妥的時候。據陳國在燕京的探子遞來消息,他到燕皇宮的那日,正是新皇與皇後大婚。如果在婚典當天將這兩人殺了,或

    許不錯。

    蘇昱暗自對月沉思,沒有覺察出,不遠處的暗影裏,有一個人正窺視著他。

    九幽遠遠看著屋頂上那個十六七歲的自己,心裏說不出的滋味。他就知道他會來這裏。本該是同一人,現在卻因輪迴逆轉,成了一模一樣的兩個人。

    既然是兩個人,那便不是同一個人了吧。九幽一想起,這個年少時的自己很可能會取代他,跟隨到沐心慈身側,心裏就嫉妒得慌。沒錯,他真的好嫉妒。

    他一定會愛上她的,一定會!

    隴上老人叮囑過九幽,不能擅自出現在這些人前,引起混亂,否則,可能會擾亂時空,後果如何,他也不知道。

    他們二人都是入侵者,不屬於這裏。

    九幽隔著衣料感受到貼心窩放著的那根珠釵,遠遠望著樓台頂上那個他。

    或許這樣是最好。如果他遭受果報,灰飛煙滅,正好有個人保護沐心慈,跟他一樣深愛她,無怨無悔。

    九幽用這些安慰著自己、說服著自己,可心還是在痛。真的好想……和她在一起……

    九幽手隔著衣裳捂住珠釵。那不隻是一枚釵子,而是他藏在黑暗裏不能說出口愛,是他繼續這趟無趣生命的所有動力。

    阿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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