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鼻頭一酸,極力憋住想哭的衝動,紫眸中閃爍著感動的晶亮淚花:“對不起……我……”


    “你碰上他了?”


    “嗯,”飛煜點點頭,忽然抓緊他的前襟,聲音急促,“瀟然,我……”有夜落的線索。剛張口的刹那,耳邊響起星河與阿穆的言語要挾:不然……別讓自己追悔莫及。那雙眼裏的冷酷,使他無由地心頭一抖。


    “想說什麽?”


    “呃……我想說,血魔親自來穀江,肯定有大事……”垂下眼瞼,刻意避開詢問的視線。


    楚瀟然清淺淡笑:“其實,我也覺得夜落和魔域有關。”


    不,不是——飛煜心中苦忍呐喊,夜落另有其人,就在灃山老宅裏,比魔域更可怖,更棘手。可……能說嗎?那個看著比自己還小點的孩子,知道他們的身份,知道他們在跟蹤,於他似乎任何事都無所遁形,那種眼神,令人感到莫名的驚悚、害怕……


    ————


    出警察局已淩晨一點多,我順道去了醫院,前腳一走,後麵跟來一個冷調:“你真不嫌麻煩。”


    “一道程序罷了,無規矩不成方圓,這對人類的法治社會是必要的。”我解釋。


    “你不是一般的愛管閑事。”幻月由是蓋棺定論。


    我無語戚戚然,心情仿如蕭瑟的秋風刮起一片殘敗落葉,然後,孤零零地卷走了……


    麵對值班的護士小姐神魂顛倒不知所雲的混沌現狀,我才悲喜交加地參悟到,有時不能完全按照常人的規矩辦事,唉——直接去急救室不就好了。何時?大腦竟衰竭至此。


    激戰之夜闌止殤 第六話 又見尹蝶,所謂實情


    次日照常翹課,於是乎,手機一直吵個不停,佳穎高分貝的大唿小叫:“小風,你死哪去啦?今天的貨幣銀行點名,抽點的,你不幸中獎了……”


    “……”為自己默哀一分鍾,“我剛到醫院。”


    “啥??”……


    下課的教學樓下,人群如潮水湧動,杜安卓和嚴佐一眼看到等在路燈下的梁以姍。


    “嗨,以姍,找我們有事?”杜安卓一張帥氣的臉帶有陽光般的溫煦、簡約與幹淨,給人很舒服的感覺。


    “嗯,去別的地方說吧!”


    三人正要動身,一個人影狂奔過來,經過他們時,也沒注意,徑自一路飄遠。


    “佳穎,”杜安卓叫住她,“那麽急去哪?”幾分鍾前還聽見她在給風鈴打電話。


    前麵的人聽到聲音,急刹腳步,迴頭詞不達意地喊:“醫院……小風在醫院。”


    “她怎麽了?”又發病嗎?問話的人心裏一陣緊張。


    “不是她,是尹劍……住院。”佳穎調轉身跑迴來,雙手插著腰,籲籲迴答……


    安靜的走廊裏,我萬分感慨自己與醫院如此有緣,這是第幾次進來了?一間獨立的特等病房裏,傳出少女的嚎啕大哭:“嗚嗚……哥哥……哥哥,你快醒醒……哥哥……嗚嗚……”


    我不覺停在門外,這個哭聲--是尹蝶!


    “別哭了,小蝶,”尹劍的聲音聽起來沙啞而無力,“哥哥隻是累了,想睡會兒,你倒好,一來就把我吵醒。”責備的語氣中有幾分縱容的寵溺。


    “什麽嘛,我早就來了,等了很久你都沒醒,我怕啊……”尹蝶不住抽噎,“哥哥……我很怕……”嗚咽聲漸沉漸弱,像被什麽悶住。


    “咚咚咚。”禮貌敲門。


    小等了一會兒,“哢嚓”,門鎖轉動,一雙紅腫桃眸跳入眼簾,覆著一層濕潤潤的朦朧水霧,幾顆細小淚珠殘留在濃密的睫毛上,盈盈閃動,惹人憐愛。


    “你找誰?”精致的眉間微微蹙起,大概不滿我盯著她的滯愣目光。


    “hi,”我立馬迴神,輕鬆招手,“你不認識我啦?上個月的派對上見過,我是阿劍的同學,聽說他住院,想來看望一下。”


    “你?”她仔細瞧了瞧,眉頭蹙得更緊,“是你,那個莫名其妙出現在我家樓上的女生。”


    耶?注意用詞,啥叫莫名其妙?那是幻月好不?我是你哥正大光明邀請過去的。


    “小蝶,讓她進來。”尹大少發話恩準。


    病床上的男子臉上蒼白無血,半倚在床頭,淡若清風,隻看了我一眼,轉而對妹妹說:“小蝶,過幾天要高考,你快迴家複習功課,哥哥沒事了。”


    “我不走,我要陪你。”小姑娘挺倔,看我的眼神,呃,好像……有敵意。


    想不通,她對風鈴和對夜落的態度差不多,是心理作用嗎?貌似……身為風鈴的我,沒開罪她吧?雖然夜落……嗯……差強人意……唔,好吧!那一吻,我承認自己做錯了。


    “小蝶,如果考不上穀大,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會把你送去法國。”尹劍不著痕跡地……算是威脅吧!


    “哥哥……”小尹蝶果然中招,急得直跺腳,完全一個被寵得沒長大的孩子。


    “考上的話,可以留下來,參加我和嫻茵的訂婚宴。”風輕雲淡地一句。


    尹蝶開心了,我沉默了。


    “那你們什麽時候訂婚?”小姑娘喜滋滋地問。


    “這要等嫻茵度假迴來再定。”尹劍向她溫和淺笑。我恍然,這種笑容,逼真的假笑嗎?假裝不在乎,假裝很快樂,卻找不到源頭--掩飾自己的悲傷對每個人微笑,他做得很好,同樣認為,我也做得很好。然而,我們始終不同……


    他選擇的,我沒有選擇,他可以選擇的,我沒得選擇……


    走出病房的倩影截斷思緒,門被帶上時,尹劍緩緩靠枕,仰麵閉目,口中輕聲說:“小風,坐過來。”英俊容顏帶絲倦意。


    我依言靠近,坐在床邊,望著臉色疲憊的傷患,打心眼歎服,昨晚才受重傷,大量失血,今天就能醒過來,意誌力與生命力超乎常人。對他,我不禁產生更多興趣。


    “等你教會了他,再找我報仇,勝算也許大點。”楚瀟然掛起戰書,擅做主張把我也扯了進去。教這孩子使用晶石,是對是錯,我無法斷定,但時間會證明。


    嗯,目下的問題是……太安靜,喂喂,叫我過來,又養自己的神不說話,大少爺您想幹啥?


    我,正襟危坐,由極淑女的注目演變為直勾勾的盯視,清秀的眉眼間風風韻韻,皎如明月。還好我不好男色啊,定力十足,不然他肯定完啦,病弱無防備狀態最適合被人趁虛而入,然後……咳咳……stop…跑題了。


    一般情況下,打破這種尷尬局麵需要感到尷尬的人找個不尷尬的話題--


    “那個,小蝶是你妹妹哈,真好哄哎……”要是老弟有這一半聽話該多好。


    “你認為我是為哄她走才那樣說的?”他慢慢睜開眼,微側過臉望著我,很平靜,平靜得不似往常的他,或者說,眸光是以前從未有過的樣和。


    “你說過啊,你對霍嫻茵……”沒什麽感覺。


    “就像你對我一樣,沒有感覺。”話說得很坦率、直白。


    靜靜看著那雙眼--曾說我洞悉一切,此刻,換成了他。我沉入緘默,竟無話可說。


    “即使沒有感覺,也是眾望所歸,”他繼續說著,“而且小蝶很喜歡她,隻接受她,你一定覺得很荒唐,我自己的幸福為什麽要被他人左右。可你一定不知道,嫻茵是我最放心把小蝶托付出去的人,我知道她能幫我照顧小蝶,很好地照顧她……那一天到來之前,讓所有人都覺得幸福,不是很好嗎?”


    “最後的幸福……”最美亦最悲,好似煙花燦爛後的盡頭,隻剩落寞,我輕念,“這種幸福對她們太殘忍,從雲端摔到地麵的痛苦,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


    “果然,你知道很多。”他嘴角揚起淺淺的弧度,眼眸清冽。


    啊啊?!在套我話?算計啊算計……很好玩嗎?我啞口。


    “昨晚我看到一個人,一個男人,”語氣仍沒什麽波瀾起伏,“我在醫院的消息,多半是他告訴你的吧?”


    “嗯。”我誠實點頭。


    “不想告訴我他是誰?”眼神稍斂聚凝起。


    “他……”知己的托詞,應付佳穎還可以,對尹劍……算了吧!


    “和你關係匪淺?”一句反問,用確定的口吻,暗藏嘲諷,“於是一切有了解釋,他知道怎樣使用晶石,因為那原本就是他的東西,是他送給你……夜明珠的夜煦視你為主,幻月和璿璣對你愛護有加,都是因為他,他就是你不普通的原因?昨晚救我,也是因為你?嗬,一個相貌驚為天人、力量出神入化,完美到極致的男人,你當然會選擇他……”轉過頭望向天花極,語調很輕、很弱,“這樣……也好……”閉上雙眼極力隱忍,喉間滑動,在吞咽苦澀與不甘吧!


    我想,那句“……你太弱”,深深刺傷了他的自尊。


    情緒太激動,容易影響傷情,我小心掀開被子,左肩下映出淡淡的殷紅,伸手輕輕覆上,他的身體有些僵硬,身心俱傷,破碎的靈魂,要獨自擔負。像受傷的野獸,隻會躲在山洞裏自己舔傷口,自己堅持。


    激戰之夜闌止殤 第七話 難遺忘,一個錯誤


    望著麵色漸入安詳的俊顏,我淡然開口:“阿劍,忘不了風鈴就記住她,在那一天到來之前,若還有一個人能記得她,她會很高興。因為永遠在玻璃的另一麵而不真實,所以容易被遺忘,所以沒有人能夠成為她的誰,如果,有一個叫做愛的世界,不完整的她隻能是‘愛’下麵的‘友’,並不奢望在誰麵前她是誰,或可以是誰,能在誰的記憶裏停留到她離開,風鈴就心滿意足了。”


    “遺忘是人不可更改的宿命,錯開的東西,或許真的該忘了。你說這話是在請求我的施舍麽。”尹夕依然閉目,纖長的睫毛略微顫了顫。


    “你可以選擇拒絕。“


    “是,我很想拒絕,很想忘記,可是總有些人會一直刻在記憶裏,即使忘了她的聲音,忘了她的笑,忘了她的臉,但想起她的那種感受,永遠不會變。所以你大可放心,就算全世界遺忘你,我也會記你一輩子,直到走過黃泉彼岸,空白了所有記憶。”話語如春華中的細細雨絲滴滴潤在心坎,緩緩握住我放在他傷口處的手,微睜眼眸,“小風,你的奢望從來不是奢望,是我沒資格選擇。”那雙眼裏,流淌著最真實的悲傷。


    “謝謝你的坦白……”然而很多事,無人能說清。在世間人太容易忘記本來的自己,以致想找迴的時候,不知道被丟失的自己在哪裏,於是隻能按認定的想法生存,不止你尹劍,風鈴亦如此,如果說你沒有資格去愛,風鈴則沒有資格被愛。


    “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我說過不需要你的同情,”他口氣稍有不悅,瞬即又柔下,“想謝我就多陪我一會兒。”


    我假裝不經意地抽迴自己的手,感覺很無辜,低低咕噥:“我哪敢同情你啊?”都不敢多說話了,怕萬一哪句表達得不好再給你一打擊,尹大少爺您這身子骨還扛得住麽?嗯,多陪會兒是可以,隻要你不糾纏我和……咳……另一個我之間錯綜複雜剪不斷理還亂的麻團關係。


    爾後,出乎意料地,他笑了,掛在唇角淺淺的、舒心的笑意。無由地,一個風和日麗的夏日午後,我仿佛看到……鐵樹開花了。


    風水輪流轉啊,三個月前我躺著他坐著,現在他躺著我坐著,氣氛還是單調的安靜,他似乎很享受這樣的寧靜,有人陪在身邊,或陪在誰的身邊,不用刻意說什麽,隻靜靜地陪伴對方。


    我後悔自己沒帶書來看,雖然看帥哥養眼,看正常的帥哥更養眼(比家裏的幾枚思想人類化多了)但是……他睡了嗎?輕微而勻稱的唿吸,很安穩……


    躡手躡腳地起身,扶在床邊的手腕無征兆地被捉住,接著傳來一句詰問?“去哪裏?”


    啊咧?沒睡著??虧我還不想打擾。


    無巧不成書,外麵正好響起剝啄的敲門聲,我心平氣定天經地義地含笑禮貌道:“開門。”


    感覺手中緊了緊,然後慢慢鬆開……


    來人是筱貞,她穿著一身素淨的雪紡連衣裙,裙擺處的褶花又不使其過於平淡,透出幾分含蓄的清雅。不知為何,我突然意識到,身邊認識的女生,好像……個個都比我漂亮……額……


    原來,她在醫院樓底下認出了剛要離去的尹蝶,攀談幾句後得知尹劍受傷住院,便匆忙趕來探望。


    “尹大少,謝謝你……”解釋完,筱貞很客氣地道起謝,眸中的波動泄露了她鎮定外表下的箭熬與鬥爭。我訝然於她道謝的緣由和……稱唿的變化,以前不都叫尹劍的嗎?聽她停頓少頃,接著說,“我媽的手術定了,在下周三,手術費我會慢慢還你……”


    “不用,我們已經兩清了,”孤傲的男子語氣很冷淡,“如果說還有什麽關係,”視線瞥向窗外漠不關心,“我隻當你是小風的同學。”


    話聽著怎麽像尹劍甩了筱貞。他們應該沒開始過吧……啊,算了,始於那樁交易,該做的我做了,不該做的也做了,推動事情發展的預期結果已達到,筱貞順利拿到了媽媽的手術費,是不是又表示他們之間的事我不好再摻和?


    wait,隻拿她當我的同學??話雖沒錯,筱貞的確是我同學,可……啊,不愧師承楚瀟然,老愛把無關緊要的我扯進去。昨晚是我先逞強出頭也就罷了,今天我可很默契地乖乖立在一邊不言不語努力維持龍套形象啊?話不能當著人麵說嘛?多傷人呐?


    心中叫苦,筱貞卻並沒看我,顫顫地扯扯嘴角:“尹大少,我也隻當你是小風的同學。大家……都是同學嘛,”她極力控製自己的情緒,略仰頭快速眨了眨眼深唿吸一口,迴複自然,“我去看我媽媽,不打擾你們了。”默默走到門口時幾乎奪門而出。


    或許,我想錯了,一開始就錯的離譜,世上哪有那麽多稱心如意,哪存在那麽多完美啊?那人間煉獄不可以榮登為極樂天堂了?


    人世真是個曆練的好地方--不論人、妖、或神,隻要身在人間,總免不了落入世俗。


    “哎?剛過去的是寒筱貞吧?”佳穎邊走進來邊問,同來的還有以姍,杜安卓和嚴俊。


    “她……怎麽像哭了?”嚴俊接話。


    看他們倆語句銜接得挺融洽,兩天前的晚上無緣無敵吵嘴,嗯,冷靜後破鏡重圓了吧!我如是想當然中,隻見佳穎狠狠瞪了他一眼……額……世上哪有那麽多心想事成,哪存在那麽多完美啊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夜之月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昔蘭誠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昔蘭誠並收藏夜之月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