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麽要歎氣?”蕭琮的聲音淡淡,攬住我不鬆手。


    我避重就輕道:“您不是駕幸紫宸殿嗎?”


    蕭琮將我轉過來,麵對麵似笑非笑道:“皇後要念佛經,朕不耐陪她,加之擔心你在飲宴上受了委屈,所以特特來看你。這個理由,你滿意嗎?”


    我眼眶濕熱,強自笑道:“臣妾哪裏有什麽委屈?別說那些杯子盤子是皇上的,便是臣妾也是皇上的,皇上要砸要打,多少不得?”


    蕭琮捏起我的臉頰道:“看看,還說不委屈,朕今夜要是不來,保不齊你心裏又窩下多少小心思,又要給朕多少黑臉子看了。”


    我嬌嗔道:“皇上還未酒醒呢,盡說些醉話!”


    蕭琮皺著眉誆哄道:“還說!朕一見你踮著腳尖撲流螢,一顆心都懸在嗓子裏,多少酒意也嚇醒了。你私下竟是這樣頑皮,倒讓朕刮目相看了。”他又喃喃道:“你剛才的樣子,遺世獨立,似乎在等待清風將你帶走一樣。朕,隻覺得滿心的不舍得。”


    我一時羞澀,依偎在他懷中不願動彈。


    “喏,你看。”


    蕭琮緩緩鬆開些虛捏成拳的右手,螢火蟲的光芒從指縫裏流淌出來,在幽藍的夜色裏分外顯眼,原來他竟不知何時圈了一隻螢火蟲在手心裏。我也不知是怎麽了,這一刻心裏歡喜的無以複加,迴身抱住他,隻是無限感念悸動。一切美好來的太快太猛,遠遠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對我竟有如此心思,讓我心頭思緒湧動如同潮水,一波一波永無停歇。


    有飛鳥撲簇簇的落在碧青的樹上又轉瞬高飛,幽幽的蟲鳴讓蕭琮也愈發抱得我緊緊。兩情繾綣,夜色彌蒙深沉。


    是夜,蕭琮抱著我一宵酣睡。


    第二日清晨聽說有吐穀渾進貢,不到正午,蕭琮給各宮的賞賜便源源不斷,我正洗淨了頭發梳理,蕭琮便遣人送來蘇合香二奩,精金筘環六指,各色時新宮緞各十二匹,各色異域進貢飾品四盒。


    我從銅鏡中見著來人是張德貴,滿腔的惡心與厭棄湧了上來。隻做沒看見,全然不動,任由嫣尋梳頭。待他躬身站立良久,嫣尋梳好了精致的飛燕髻,才淡淡道:“勞煩張公公了。”


    張德貴躬身笑道:“娘娘說哪裏話,這些布匹首飾,全是皇上親點的,皇上知道娘娘喜歡蘇和香,特意命掖庭選出上好的送來。還說,昨日皇子吵鬧,讓娘娘沒好生盡興。今日這些雖不是什麽珍罕物件兒,隻求能搏娘娘一笑。”


    嫣尋一邊細細的為我篦頭,一邊冷笑道:“張大人這張嘴真是比蜜還甜,隻不知道這話是皇上說的,還是張大人為了哄娘娘開心說的?”


    她從小長在宮裏,又是太皇太後宮裏的人,與康延年張德貴等人極為熟稔,說話也不像旁人那般避忌唯諾。


    張德貴打著哈哈道:“自然是皇上說的,奴才哪有膽子編排出這些來?”


    我戴上紅珊瑚垂扇玉步搖,細密的紅色珠珞像一道小小的門簾垂落在鬢邊。我漫不經心問道:“張公公服侍皇上多久了?”


    張德貴一愣,隨即迴道:“奴才從前是長信宮的迴事太監,太後說奴才辦事勤儉穩當,又撥去承恩殿掌案,蒙皇上不棄,奴才到長生殿當差,滿打滿算也有十年了。”


    “十年?”我在鏡中看著自己修飾完畢的臉,莞爾笑道,“既然十年了,公公怎麽還沒學會帶眼識人呢。”


    張德貴如遭雷擊,一張笑臉頓時苦起來。低著頭不敢言聲,半晌囁嚅道:“娘娘恕罪,奴才那次也是奉韓昭儀之命,奴才並不敢有心頂撞婕妤娘娘!”


    我奇道:“哦?原來竟是韓昭儀屈打成招讓張公公出來指認本婕妤的麽?”


    張德貴想是知道蕭琮對我的寵愛早已遠遠勝過韓昭儀,此刻笑得比哭還難看,忙伏下跪道:“奴才不敢這麽說,隻是,隻是奴才既然在後宮當差,難免受人擺布差遣,隨波逐流。說什麽不說什麽,也由不得奴才,婕妤娘娘是寬厚的人,自然不會與奴才計較!”


    嫣尋笑道:“張公公這話說得巧,當初恨不得治死我們娘娘,如今竟全是因為‘身不由己’四個字!況且什麽叫‘不會與奴才計較’?做奴才的犯了錯,該免就免,該罰則罰,奴婢在宮裏當差也小二十年了,還是頭一次聽說有奴才替主子拿定了主意的!”


    張德貴麵色紫漲,自顧自的扇了一個大嘴巴道:“奴才該死,奴才說錯了話,都是奴才該死!”一徑求饒不迭。


    我睨他一眼,徐徐道:“張公公,你伺候皇上向來盡心竭力,原本是你的乖覺之處。後宮紛爭眾多,本婕妤也不是不知道你的苦楚。可是你打量著我性子溫敦就去韓昭儀處告密陷害,未免失了分寸。若是倚仗著皇上寵幸便胡作非為,終究不是權宜之計。君心難測,以後皇上究竟會偏向誰護著誰,我也不敢說。”


    張德貴重重磕頭,隻會嚷道:“奴才該死!奴才再也不敢了!”


    李順攜其他內監在殿外伺候,此刻見張德貴狼狽稱錯,那些受過他刁難折辱的便嗤笑起來。我輕咳一聲,嫣尋笑道:“張公公這是怎麽了,娘娘跟你說笑,你怎麽反倒自己打起嘴巴來了?”


    張德貴惶惶然抬起頭,見我含笑示意,這才戰戰兢兢站起來。


    我端起錦心送進來的保胎藥抿了一口道:“糊塗,還不賞。”


    嫣尋會意,讓李順帶張德貴去偏殿領賞。張德貴口稱不敢,見我確無它意,才跟著下去。


    錦心忍不住問道:“娘娘就這麽放過他嗎?”


    我嫌那藥湯子酸澀,拈了葡萄入口道:“敲山震虎,有這個效果便行了。”


    宮中曆來明爭暗鬥,此起彼伏,何曾有一天停息過?張德貴這樣的奴才,貪圖平步青雲,稍有風吹草動便沉不住氣,與韓昭儀沆瀣一氣,不但成不了大事,反倒早早的露了自己底牌,讓我有了防備的空隙。韓昭儀性子躁辣,常常隻會逞一時口舌之快,反倒不如劉娉和那些不露聲色暗箭傷人的女子可怕。


    不過轉身的功夫,康延年又親捧了一個葵瓣彩錦盒送來。對於他我是極為尊重的,因之其在蕭琮跟前灼手可熱,也因為他正直仁厚,從不狐假虎威。


    我從他手裏打開那碧合鎖扣,白玉美人醉臥簪便撲目而來。


    “這是?”我不禁訝然出聲。


    康延年笑道:“皇上昨晚已經就此事啟稟太皇太後並太後,兩位都說簪子雖是先皇之物,卻又不比皇嗣重要。婕妤有芝蘭高潔之誌,又善分輕重。因此皇上命宮中能匠妥帖修補,依舊將這隻白玉簪賜還婕妤,以示嘉許。”


    第三十四章 心無悅兮君不知


    嫣尋恭敬的將白玉簪取出,交付與我。我高抬雙手接過,隻見玉簪從中斷裂之處已被金片嚴密包裹,細小的金釘卯若不留意很難看出。玉簪棱線依舊奔瀉豪放,精巧玲瓏。雖有瑕疵,仍不愧為一代名簪!


    康延年告喏離去,嫣尋為我打散了頭發,重新盤髻仔細簪好,潤潔的白玉笄在發髻裏婉轉,像穿過烏雲的白色月光。與清秀嬌豔的臉頰映襯,更顯雅致高華。


    我正攬鏡自賞,棠璃進來迴道:“娘娘,府裏有家臣求見。”


    府裏,即是靖國府娘家了。蕭琮有旨,但凡妃嬪,正四品以下,一年可允其家眷進宮探視一次。正四品以上則不在其列。若是內務府及掖庭審視無誤,蕭琮又準了,便是一個月進宮探視一次也成的。


    此法度在前朝聞所未聞,皆因太皇太後說:“後宮妃嬪三千,皇帝未必能個個寵愛,若是再阻了人家天倫之樂,未免顯得皇家隻重法度,沒了人倫。”蕭琮極其孝順,聞言便重新為宮闈擬了這一道聖旨,也樂得臣子們三唿萬歲。


    從進宮至今,我因生病之故,又防著別人說三道四,向來也未見過家人。如今有家臣求見,也不知道是誰。


    我轉過身問道:“可知道來的是誰?”


    棠璃道:“是右千牛衛長史鍾大人。”


    鍾鍾承昭與長姐成親後住在靖國府我是知道的,但此刻為何是他來探視我?難道不該是父親或是二娘才對麽?即便是三娘或是三哥也比他來靠譜些吧。莫非長姐生了?可是算日子應該還需幾天才足月,我心裏驟的一緊,難道長姐的胎像有了異動?


    嫣尋雖不知為何,但見我麵有焦灼之色,忙吩咐:“還不快傳!”


    鍾鍾承昭進來的時候,庭院已經有羽林軍列隊,李順和其他內監守在殿門外。雖然鍾鍾承昭隸屬千牛衛,也是宮畿職務,但畢竟是男子,蕭琮再大度,也不可能隻留後妃與家人相對相處。每每有人探視,便有兩隊羽林軍守護在側,一來防止宮闈醜聞,二來也為了不讓家眷四處走動,亂了宮裏的規矩。


    鍾鍾承昭著一身杏色薄袍,乳白腰帶上墜著兩個鷓鴣啼春鏽紅香囊,舉手投足間一貫的穩重大方,清爽俊逸。


    見過禮後落座,他低著頭恭聲問:“聞聽婕妤娘娘貴體抱恙,不知現時可好些了?”


    我微微含笑道:“有勞鍾大人掛念,本婕妤已經大好了。”


    鍾鍾承昭道:“即這樣,便是臣等的福氣。”


    他說完這句,便沉默的坐著,我等的心裏焦躁不安,便婉聲道:“鍾大人來探視嬪妾,不知可是家裏有什麽要緊的話?”


    鍾鍾承昭微一怔,迴道:“沒有什麽要緊的。嶽丈大人偶染小疾,不便麵見娘娘,又為著進宮探視機會難得,因此讓微臣前來,問問娘娘可有什麽要囑咐示下的。”


    我頓時揪起一顆心,倉皇問道:“父親怎麽樣了?要緊嗎?醫官怎麽說?”


    鍾承昭緩緩迴道:“娘娘勿需擔憂,嶽丈大人延醫問藥多時,已經好多了。”


    我籲出一口長氣:“父親雖然體壯,畢竟年齡擺在那裏,二哥在邊地戍守,家中沒有男丁,一切都仰仗鍾大人操持周全。”


    鍾承昭接過棠璃奉上的茶盞,微笑道:“這是微臣分內之事,娘娘放心。”


    我抿著酸梅,又問道:“二娘進來身子如何?她常慣操勞,終究對調養無益。”鍾承昭笑道:“娘娘多慮了,二娘也隻在嶽丈身上下功夫,家裏的事畢竟不用她親自動手。況且還有姨母。”


    說起三娘,我驀地迴憶起進宮前,媜兒那張怏怏蒼白的臉,忙微傾了身子問道:“媜兒現在如何了?”


    鍾承昭放下茶盞,歎道:“五妹大病初愈,急煞了一家人,近來也才緩緩將息過來。”


    恰好錦心從雲台館送東西迴來,見鍾承昭說起媜兒一拖至今,失聲道:“我的天神,五小姐為了那人居然病到如今?姑爺,你可別是哄我們的!”


    我瞥了錦心一眼,錦心忙捂了嘴站到一旁,鍾承昭別有深意的看著我:“娘娘進宮之後,越發有天家儀態了。”我笑道:“鍾大人別說客氣話,錦心這人就圖個說話敞亮,也不過過腦子,說到底都是無心。”


    鍾承昭凝視我道:“娘娘說這些話,是不是又要以為微臣會在姨母麵前添油加醋?”


    我憶起胎記一事曾對他的誤解,想必他也為此事鬱鬱難平,又想到他雖然表達感情的方式激烈了些,究竟對我也是很好的。便帶了幾分歉意道:“表哥,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見我改口叫表哥,顯然是服了軟,神情徐徐柔和下來,半晌輕聲道:“他……對你好嗎?”


    我心知鍾承昭所說“他”是指蕭琮,又見他似有情動,正不知道從何說起,恰巧棠璃上前為我揉捏肩背,便舒展了身子眼波流轉道:“表哥看看慕華館的陳設配置,再看看棠璃錦心的吃穿用度,自然知道皇上對我好不好了。”


    棠璃今日剛巧穿著一襲新裁的淡紅素羅裙,雙環望仙髻上插著粉粉的珠花,耳尖一對明珠鐺隨著捶打的力度而搖曳,手腕上也套有一個金鐲,此時聽我說起,抿嘴笑道:“娘娘別拿奴婢們打趣,姑爺是真關心娘娘呢!”


    又對鍾承昭說:“皇上對娘娘十分寵愛,姑爺迴去請告訴老爺並夫人小姐,奴婢們在宮裏,不能迴靖國府伺候老爺,必定全心全意服侍娘娘,以報答老爺大恩,請老爺放寬心!”


    鍾承昭呐呐的,低聲道:“也是,我也知道皇上必定會很喜歡你的。”


    我見他蹙眉低語,情不自禁,隻恐他有失儀之態讓人看了笑話,忙岔開話來笑道:“算起來長姐生產之日就是這幾天了吧?”


    鍾承昭臉色驀地一暗,沉聲道:“娘娘記性真好,就是這幾天了。”他頓一頓,又凝神望著我的小腹說:“聽說娘娘跨門有喜,也有兩三個月身孕了吧。”


    我麵頰微微發紅,整理衣袖遮住肚子,掩飾笑道:“正是呢。”


    一時寂然無話,似乎可說的都說盡了。對於鍾承昭,我始終是心有芥蒂的,他提起長姐和孩子毫無喜悅歡樂之情,更是讓我心內惶然。


    終於,他喃喃道:“真好,四妹你的孩子,一定是頂聰明頂可愛的。”


    他麵色淒楚,反讓我生出幾許唏噓來。又是一陣默然過後,我勉強笑道:“長姐送來的荔枝蜜,清甜不膩,我很喜歡,難為你們費心。”


    鍾承昭眼睛一亮,臉上現出歡喜的神色:“真的?你很喜歡?”


    我端過麵前的湯盅笑道:“現下飲的也是這個呢,比砂糖爽口的多,表哥也知道我不慣喝桂花蜜,每每保胎藥喝過口中酸澀,飲一些荔枝蜜倒是舒服許多。”


    錦心見我們說笑晏晏,忍不住笑道:“娘娘就是嘴刁,前幾日在甜湯裏加了點點桂花蜜就不肯飲用,直說絮絮的膩人。奴婢們正犯愁呢,如今姑爺送來的荔枝蜜倒是解了大圍!”


    棠璃也笑道:“原本娘娘就喜食荔枝,隻不過懷胎之人不宜多用。昨日奴婢送了些蜜到太醫監,幾個國手都說姑爺送來的荔枝蜜調和了南粵純正蜂蜜,隻取了少許荔枝入味,手法新奇,又於身子無損,娘娘可以隨意服食,也難怪娘娘會喜歡了。”


    鍾承昭的眉目因為眾人說我喜歡那荔枝蜜而顯露出喜色來,他麵色淺淡而溫和道:“隻要娘娘喜歡,就不枉微臣從南粵千裏迢迢帶迴來了。”


    我頷首笑道:“難為你。隻不過長姐不喜歡荔枝的味道,你給她帶的又是什麽?”


    鍾承昭隻一曬,輕描淡寫道:“她什麽都不缺,自然不需要我帶什麽。”


    什麽都不缺?宮裏的一應所用都高於靖國府,既然長姐什麽都不缺,難道我還會缺了什麽?鍾承昭這話,分明是敷衍之語,他語氣裏對長姐的無視顯而易見。


    聽了這話我隻覺刺心,便正了神色道:“大人既是嬪妾表哥,又是嬪妾的姐夫。雖然宮裏什麽都不缺,但於情於理,嬪妾都感激大人的心細如塵。隻是,長姐分娩在即,你的心思多少也應當收一收,公務再忙,也要好好體貼照料著她,不要傷了她的心。”


    鍾承昭見我神色不好,也明白我的意思,微一拱手道:“娘娘訓斥的是,微臣自當謹記。”話雖如此,卻依舊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


    我隻作不覺,微笑道:“表哥既然知道,那就最好。”


    他見我並未有惱色,神色沉靜下來,溫柔道:“四妹,你自己身子要緊,我隻擔心你的性子……在這裏,始終不免磋磨,無論如何,也要沉靜以對,保自己周全。”


    我略略頷首,又笑道:“表哥極難來一次,何必說些深沉的話語。”轉身從塌邊小匣子裏取出一方布料道:“這是我為小侄兒做的,表哥看喜歡不喜歡?”


    那是一幅鮮亮的石榴紅線杏黃底色緞麵,我用不甚出色的繡功繡出了百子千孫福字不到頭的花樣,一針一線織就的肚兜,拿在手裏便覺得喜慶快活。


    鍾承昭捏著小肚兜,笑道:“這可是你自己做的?”


    我不好意思道:“確實是我做的,做的不好,隻是一番心意,其他的賞賜等長姐誕下孩兒我再定奪。”


    他將肚兜寶貝般收起,欲言又止道:“四妹,若你是她……”


    我急急出言阻道:“表哥,我是皇上的後妃,若是我誕下孩兒,皇上也必定不會小氣,自然是會重重賞我。”


    鍾承昭不防我反應如此之快,一時無言以對,神情凝滯,仿佛被極寒迅速霜凝凍住的一片綠葉,沮喪而頹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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