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嚇得發抖抽泣的元倬交給嫣尋,自己上前跪道:“皇上,簪子是太皇太後賜給臣妾的,如今損毀,都是臣妾的不是!臣妾願意領罪。”


    皇後與三妃站立不言,唯有劉娉的聲音幽幽道:“婕妤,這簪子是先皇遺物,婕妤既得了寶貝,為何不好好珍藏,反而讓三皇子任意拿取呢?雖然三皇子地位尊貴無比,婕妤姐姐也無需為了討好他而置先皇於不顧啊!”


    言下之意,我為了溜須拍馬什麽也敢拿給元倬玩耍,尤其這美人醉臥簪乃先皇之物,更見罪不可恕!我心裏的暗火一股股往上冒,原來蕭琮離得遠沒看見也就罷了,身旁這些人難道都瞎了?明明是我抱著元倬時不小心被他一把拔下簪子,這會兒反而死活要讓我承認是自己故意拿簪子給元倬玩的無稽之談!


    隔著遠遠的坐席,蕭琮的聲音遙遙傳來:“你也知道請罪?你可知這簪子貴重無比,如何能讓稚子玩耍?”


    好好好,既然你們都作壁上觀,我也不傻!所喜自己生就一張利嘴,還不至於任人魚肉踐踏。


    “臣妾失儀。三皇子明朗活潑,又貴為龍子。若是他喜歡,臣妾有什麽好東西也願意給他。臣妾心想,簪子再名貴也不過是死物,若能哄得三皇子破涕為笑,即便是先皇在世也是願意的。隻是臣妾愚鈍,沒料到三皇子年紀幼小,把持無度。一時猝不及防,因此犯下大罪。皇上若是要怪,就請怪罪臣妾,與三皇子、和妃無關。”


    我言罷深深的叩首,再抬頭時隔著水簾般的額飾,看不見蕭琮的表情。


    蕭禰此時起身將元倬抱在懷裏,逗弄著他圓潤的臉盤朗朗笑道:“簪子再貴重又值得什麽?哪有元倬這麽個大胖小子寶貝?婕妤引咎自責,風止可觀,非吾等所及。”


    又聽順平長公主也開口求情說:“皇兄,寶婕妤又不是有心的。再說她一力承擔,實乃冰壺秋月,瑩徹無瑕。況且您忘了,她肚子裏還有咱們蕭家的子嗣呢,做母親的人誰不疼愛孩子,您忘了母後是如何疼愛您的了嗎?”


    良久,隻聽蕭琮緩聲道:“都起來吧——雖是如此,若不責罰,便顯得朕太偏心。便罰扣寶婕妤半年俸祿,以儆效尤。”


    蕭琮說話間風華含而不露,貴氣逼人,一點點的不經意,以及一點點的捉摸不透;汗牛充棟的溫文爾雅、車載鬥量的風度翩翩,無一不在提醒眾人:他是真命天子九五至尊,更是天下第一人。


    我謝了恩,拾起地上斷為兩半的白玉美人簪,康延年已經快步上前接過。我慢慢起身迴席,蕭琮溫暖讚許的目光悠然而至,雖然隔著長長的殿階和坐席,我卻能感覺到他溫和關切的心。是的,即便如何,我也不能讓他的寵愛丟了顏麵。


    殿中各人的注意力都被嬉鬧的元倬吸引,無暇他顧。福康吞咽下最後一口奶油酥,又飲下一大口杏仁茶,滿足的歎了一口氣。這才意猶未盡的朝元倬伸出手去,元倬見她有動作了,就像孫悟空見了如來佛一樣,止住胡鬧破涕為笑。


    福康抽出袖袋裏別的吉祥如意紋四方絲帕,徐徐為元倬擦盡臉上的鼻涕淚水,開口說道:“哭吧哭吧,再哭姐姐不跟你玩兒了!”元倬又皺著臉要哭,福康擰上他的腮幫子笑:“哄你呢,走,姐姐帶你捉蛐蛐玩去。”


    我見元倬雖口不能言,卻能聽見別人說話,不像是天生的聾啞。耳邊聽得福康低聲玩笑:“又哭又笑,黃狗撒尿!”我不禁撲哧笑出聲,好在附近沒有旁人聽見,兼之元倬閉了嘴不哭,蕭琮興致又起,殿裏眾人便都歡歌晏晏起來。


    寧妃的眼神隨著福康上下左右移動著,一刻不離,見福康吃了好些東西,又要帶著元倬出去玩耍,頓時慌了神道:“你毛毛躁躁的,怎麽能帶著三皇子出去玩呢?萬一摔著了,可不是頑的!”


    福康笑道:“母妃放心,福康隻和弟弟在殿外玩耍,絕不走遠。”


    饒是如此,寧妃仍然不放心,我見著兩張粉雕玉琢的小臉上寫滿了失望不樂,笑著對寧妃說:“娘娘讓她們玩去吧,孩子嘛,在這種宴席上也難免無趣的很,嬪妾正好覺得胸口悶,跟著她們一起出去透透氣,娘娘放心。”


    寧妃關切道:“婕妤妹妹,你可要照顧好自己,照顧好她們,不論是誰,若是出了差池,可沒人能擔待得起。”她說話間手裏的象牙雕花箸朝著韓昭儀的方向輕輕一撥,我立時會意,含笑點了頭,悄悄帶著兩個孩子退了下去。


    繞過飛金嵌銀的朱紫殿門,才算離開了歡宴沸騰的內庭院落。


    興慶宮氣局雖小,但絢麗華美超過正明宮。我緩步出來,隻見宮殿大小主次分明,高低錯落,大型廊院組合複雜,正殿左右翼以迴廊形成院落,轉角處和庭院兩側又有樓閣和次要殿堂,並在中央主要庭院左右再建縱向庭院各一至二間。下部磚石甃砌,金釘朱漆,每扇宮門都雕刻有龍鳳飛雲。上列門樓,左右有朵樓和闕,都覆以青綠琉璃瓦及線條流暢的瑞獸瓦當。


    旁邊的東海池碧波盈盈,和煦日光灑在水麵,粼粼如金。我靠著白玉闌幹,看著兩個孩子戲耍,嫣尋和寧妃的近身采茵與一幹宮人內監在旁守護,孩子特有的嬌憨銀鈴聲不絕於耳,一切都顯得溫馨寧和。


    “婕妤娘娘。”


    我扭過頭去,迎著耀眼的陽光看見麵前站了一個高大的人影。


    第三十二章 銀漢無聲轉玉盤


    顧飛廉麵色嚴峻,躬身禮罷,與我保持著合體的距離:“婕妤娘娘好興致。”我淡淡一笑,又迴過頭去看著福康和元倬,不置可否。


    “娘娘。”他又喚我。


    我微微窩在闌幹的轉角處,沐浴在並不算炎熱的陽光中,舒服問道:“顧大人忙於宮中守衛與皇上的安全,今日擅離職守,究竟有何事要問本婕妤?”


    他見我問的直接,也不繞圈子,開門見山道:“末將想見棠兒!”


    我舉起手背遮住刺眼光線:“顧大人是否記錯了?本婕妤似乎曾說過,慕華館並無一個叫棠兒的女子。”


    顧飛廉沉聲道:“婕妤的陪嫁侍女棠璃,原本姓李,曾是官婢出身,莫非娘娘不知道?”


    我的臉色漸漸冷凝起來,橫了眼波問道:“顧大人這話好生蹊蹺,棠璃本是我裴府的家生奴才,打在她娘親肚子裏時就是靖國府的人。何來的官婢出身?”


    顧飛廉眼裏絞著難言的疼痛,他半跪下道:“婕妤娘娘,末將找她找得好苦,許是天意,才讓末將又在宮裏遇見了她。娘娘,我求你,讓棠兒見一見末將!”


    我冷笑道:“大人何須行此大禮?我已經說過,慕華館並沒有這個人,靖國府更沒有這個人。大人非要說我的陪嫁丫頭是李棠兒,也不知是何居心?”


    顧飛廉霍然起身,眼眸裏已有了恨意:“娘娘莫要忘了,飛廉雖無能,但若是要徹查棠璃身世,還不算太難!”


    我見他態度堅硬,又憶起棠璃那日哭的何等淒慘,不禁起身直立,言語裏也透出了難耐的恨意:“查?好,很好,顧大人最好仔細查查,查查李家二十八口人是不是白白送死!查查李棠兒的三歲幼弟是歿在西蜀的哪一家驛站!查查李棠兒在漠北的行營裏受過何等侮辱欺負!不過本婕妤提醒你一句,你要查,順帶連著你老子顧章的老底也查一查,看看你們顧家人的腸子是不是黑炭做的,還有沒有臉再見李家的人!”


    顧飛廉張口結舌,愣愣不能語。良久,也不管我有什麽反應,徑直旋身而去。


    我目中盡是陰翳,便連這山映斜陽天接水的美景也無心欣賞,福康見我不悅,懂事道:“寶母妃,咱們迴席上去麽?”


    我拉了她軟軟的小手道:“福康還想玩嗎?”


    她笑:“自然是想玩的,母妃平日都不肯讓我這樣玩耍。”


    元倬見福康拉了我的手,不肯示弱般也抓住我的裙角咿呀有聲,雖滿嘴的含糊不清,卻讓人心疼得緊。我蹲下身去半摟了元倬道:“寶母妃知道元倬是聽得懂的,元倬乖,以後跟福康姐姐時常來寶母妃宮裏玩耍如何?寶母妃宮裏有好大的溫泉池,還有一汪湖泊和很多果樹呢。”


    福康聽了,扭股糖般黏上來巴著我問道:“寶母妃住在哪裏?我一定和弟弟去玩!”


    采茵陪笑道:“公主,寧妃娘娘會不高興的,公主還是靜心養著身子才好。”


    福康滿臉的笑意像退潮一般消失下去,我側目道:“福康究竟得了什麽病?為何寧妃娘娘一直要將她圈在曲台殿裏不許出來走動?”


    “我沒有病!”福康脫口而出,采茵忙打岔道:“公主快看,好大一隻蝴蝶!”


    究竟是小孩子心性,福康聽說有蝴蝶,蹦跳著唿喝內監捕蝶,元倬也從我懷裏掙了出去,我忙叫嫣尋亦步亦趨的跟著,生怕她倆有什麽閃失。


    采茵四顧無人,半蹲下為我整理被孩子們踩的皺巴巴的裙裾,低聲道:“婕妤娘娘別再問了,福康公主不能隨意出來,寧妃娘娘是有自己道理的。”


    我見她似有難言之隱,也不便再問。由她扶著緩步朝宴會的殿閣走去,其間細細想來,這其中的疑竇甚多,我雖然不曾親身經曆,也與之無利益衝突,但細細想來,卻覺得前塵往事與眼前情景羼雜糾葛,如九連環般糾結難拆,今天是我,明天便是你,人人如履薄冰,事事難以揣度,如同顛撲不破的一個怪圈,實在難以掙脫!


    鼎沸人聲逐漸擴大靠近,我卻覺得越來越寂寞,當真是眾人皆醉我獨醒,此時此刻不言情。


    歡宴盛大,直至月出方休。宴罷之後,蕭禰與順平長公主拜別太皇太後與太後,各自出宮迴了自己的府邸。


    是夜,蕭琮酒醉,駕幸紫宸殿。


    我走在迴慕華館的路上,甬道兩旁都是鬱鬱的花草,馥鬱的香氣隨著夜色蔓延至無邊。內監提著宮燈在前開道,嫣尋扶著我的手小心謹慎。途經大安宮,我本想進去請安,探門的內監迴報大安宮宮門緊閉,想必太皇太後已經睡下了,也就作罷。


    隻見滿樹的紫薇花夭夭盛放,更可貴是幾種顏色皆有,如火似雪的輝映著彼此。隱隱見得前方也有燈火凸現,及走近才看清是棠璃與錦心出來接我。她二人見了我們,快步迎上來對嫣尋笑道:“姑姑辛苦了,讓我們來伺候娘娘。”


    嫣尋淺笑道:“辛苦什麽,服侍娘娘是婢子的福分。你們倒是來的巧,好生扶著。”


    棠璃上前扶了我,輕聲問道:“皇上今夜不過來嗎?”


    我在席上飲了些玫瑰露,稍稍有醉意,此刻搖頭道:“帝後和鳴。”棠璃聰明,見我寡言少語,便不再多說。錦心也過來扶我,忽然詫異道:“娘娘的白玉美人簪呢?”


    嫣尋聞言迴頭道:“還說呢,黃昏時為了這支簪娘娘差一點獲罪。”當下便將來龍去脈殷殷講述了一遍,我能感覺到棠璃的手指逐漸收緊,將我的胳膊抓的牢牢的,似乎害怕一鬆手我便要飛了。


    錦心後怕道:“還好有王爺和長公主求情,娘娘,以後咱們別戴那支簪了!”我在宮燈昏黃的光照下小心的邁著步子,苦笑道:“不戴?隻怕又有人說我蔑視皇家賞賜,大逆不道了。還和以前一樣,熱鬧的時候偶爾戴一戴吧。也不知道能不能修補好,我竟不知是先皇的東西,可惜了。”


    月亮如冰輪初升,漸漸顯出圓潤的輪廓來,清輝習習,四處都明亮了許多。棠璃給我披上銀絲素錦披風,我握住她的手道:“棠璃,如今這條路,我走的還好嗎?”棠璃滿眼的心疼難過,噙著淚強笑道:“隻要是娘娘想要走好的路,都能走的平趟順遂。”


    錦心見棠璃落淚,“嗐”了一聲道:“往日都是你囑咐我們不敢在娘娘麵前落淚,如今你倒第一個犯起諱來,可不是活該打嘴嗎?”棠璃忙忙拭去眼角淚痕笑道:“偏生這會子你眼尖!”


    說笑間便到了慕華館,李順早吩咐人點上簷下的和合二仙大唿喇翅宮燈,照出一殿明亮,又迎上來打千兒請安並吩咐人伺候。我笑道:“哪裏用得著唿前擁後的,夜深了,你們也去歇著吧,留下嫣尋她們照顧著就是了。”


    李順也笑,身體的弧度越發恭謙。


    我歪在紫檀座上,已有五分睡意,錦心送上醒酒甜湯,輕抿一口,淡淡清香滿盈於口,那種甜而不膩的清冽口感頓時讓我清醒不少。


    見我多飲了幾口,錦心笑道:“這裏麵調味的不是砂糖,是姑爺出使南粵帶迴來的荔枝蜜,大小姐想著娘娘有了身孕吃什麽都不香甜,因此格外留心,今兒個中午遣人拿了帖子,待掖庭審視之後送了來。”


    我放下手裏的珊瑚紅描金湯盅,想起長姐約莫也是大腹便便了,不由撫著小腹低聲歎息道:“長姐臨產也就是這幾天了吧,難為她心裏還惦著我。”


    嫣尋伺候我沐浴完畢,換上鏽紅小朵金絲木香菊的柔紗寢衣。我睡意全無,忽然有了興致想看一看如水月色,推窗小視,夜色蒼茫,發藍的天幕無邊無際似一汪幽深海水,間或有晶瑩閃爍的星宇或明亮或黯淡。


    彼時滿耳蟬聲切切,靜無人語。


    我躋拉上乳煙緞攢珠軟底睡鞋,輕手輕腳的朝庭外走去。因是在慕華館內,夜又不算太深,因此披散了頭發,也懶得綰起。嫣尋跟在我身後,拿一件雲煙如意水漾紅罩衣。


    風起,輕柔拂麵,有落英悠然飄墜。我仰起臉,那零星的花瓣打在容顏上,不疼,反倒覺得簌簌發癢。


    忽然聽得庭院裏有細微的腳步聲,我心裏疑惑,莫非是蕭琮,轉而一陣歡喜,若真是他,當真對我鍾情非尋常帝王所及!


    還未轉頭過去,嫣尋已經躬了身子道:“肅王爺!”


    蕭禰不防我們兩人深夜出來閑逛,微微有些愕然。他原本跟順平長公主一同出宮,為何又匆匆折迴?我見他身邊並沒人伺候,也不知他究竟意下如何。他雖然年紀小,畢竟也是十八九歲的男子,我忙退後兩步福道:“嬪妾失儀,驚了肅王雅興。”


    蕭禰欲笑不笑,微微一揖道:“原來這裏現在是婕妤的寢宮。”


    我聽他話裏有話,笑著示意嫣尋為我披上罩衣,婉聲道:“肅王這麽說,好像曾經來過慕華館麽?”


    蕭禰彎下腰撫摸一支在晚風中搖曳的紫藤花,避開了宮燈的光線,麵部被陰影籠罩,低聲道:“先皇在時,慕華館是我母妃的寢宮。”


    嫣尋附耳:“陳太妃。”


    我心中微微一凜,怪不得宮裏諸人每每得知我住在慕華館便是那副古怪的表情,也難怪慕華館地處偏僻,卻有著其他宮裏沒有的溫泉湖泊,原來竟是陳太妃曾經住過的寢宮!


    先皇在時,陳太妃寵冠六宮,所有吃穿用度比皇後過之而無不及,據說先皇一顆心都撲在她身上,把其他妃嬪都視之為無物。陳太妃出身尊貴,乃是齊寧長公主之女,論起來也是翁主。又說她性格溫柔,待人和順,是一等一的美人。卻不料為何被人汙蔑以巫蠱之術禍亂後宮,由皇後,既現在的太後明罰暗保,下令幽禁寢宮。先皇駕崩,陳太妃鬱鬱寡歡,不久也神脫而死。


    蕭琮成人後雖查清陳太妃是遭奸人誣陷,畢竟人死不能複生,如今故地重遊,想必肅王心裏很難平複。


    第三十三章 輕羅小扇撲流螢


    蕭禰沉浸在對亡母的思慕中,低聲問道:“慕華館地處偏靜,婕妤住的還習慣嗎?”


    我笑道:“蒙肅王過問,嬪妾住的很好。”


    蕭禰也不看我,伸手在白玉階上拂過,又審視周圍陳設,半晌道:“自我母妃過世之後,慕華館便荒蕪起來,難得婕妤將這裏照料的甚好。”


    他於月色中偏過頭,清晰的眉目在月色中越發俊秀:“本王深夜來訪,雖隻是感懷母妃故居,卻也不合禮製,還望婕妤不要聲張出去。”


    我嫣然道:“肅王放心,嬪妾不是那種多嘴的人。”


    蕭禰嘴角牽起一抹微笑,抬手一揖,翩然離去。


    我看著他在夜色中孤寂的背影,頗有幾分二哥的影子。正感慨萬千,嫣尋上前低聲道:“娘娘進去吧。雖然肅王年幼,畢竟也是藩王,娘娘理當迴避,今日之事雖坦坦蕩蕩,但被人看見了畢竟不好。”


    我頷首一笑,扶著她的手迴去,不經意仰頭,卻看見無數螢火蟲在低空盤旋,星火之光,卻在夜色中如斯明亮誘人。我不禁伸出手去,想要握住一把。嫣尋發笑道:“娘娘也喜歡這些小孩子玩意兒。”


    我輕笑一聲,索性舉起團扇去撲。那流螢靈活異常,又兼飛舞在半空,豈是我能輕易攫取的?不一時便香汗淋漓,卻一無所獲。


    嫣尋忙著上來扶我道:“娘娘小心,您肚子裏可還有個寶貝呢!”


    我笑著推她:“哪裏就這麽嬌貴了?太後也說我失於走動,如今正好活動活動筋骨!”


    嫣尋不敢大意,見勸我不聽,便隨著我的身影亦步亦趨。我撲著撲著,心裏漸漸湧起一股蒼涼之意,即便蕭琮再怎麽寵愛,即便我再怎麽不在意,我依舊隻是他眾多妻妾中的一員而已。他不會,也不可能日日與我廝守,像一對平凡夫妻。


    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這首宮詞對於現在的我,是多麽貼切的寫照。


    有風乍起,紫薇旋轉如雨,打在衣裳和肌膚上,像是最特別的妝容。我孤然直立,兩手平舉,迎著風吹來的方向,任由輕風卷著輕薄的布料拂在骨骼上,觸感若有似無。偶爾有夜鶯鳴喚一聲,像音符劃過這清輝如水的夜色。


    良久,我放下手臂,微微歎氣。


    歎氣未絕,身子卻不經意間被擁入一個寬厚溫暖的懷抱。


    “皇上?”我並未轉頭,卻能從身後人悠悠而至的龍涎香猜到他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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