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過短暫休整後,這一年夏天霍去病與合騎侯公孫敖再次出征。出北地之後,兵分兩路進發。於此同時,另外兩路大軍也在李廣和張騫的率領下,經由右北平出發北征。李廣跟左賢王遭遇,四千兵力被數萬匈奴兵包圍,形勢異常嚴峻,漢軍很快被消滅大半,幸好張騫率領大軍及時趕到,從匈奴手中救迴李廣。而公孫敖居然迷失道路,在荒漠地區四處打轉。


    就在其他三路大軍暈頭轉向的時候,霍去病率領大軍已經推進到了祁連山,一路連連獲捷。兩千一百多年前的某一天,祁連山,這個平靜了成百上千年的地方突然征塵四起,殺戮彌天。在漢軍的廝殺聲中,巍峨的大山開始震顫了。他又一次孤軍深入,但是他贏了,深入的代價,是“得單於單桓、酋塗王,及相國、都尉以眾降下者二千五百人。斬首三萬零二百,俘獲五王、王母、單於閼氏、王子五十九人(,相國、將軍、當戶、都尉六十三人。”這或許有運氣的成分。


    就在漢軍北伐的同時,匈奴也已經開始南侵,攻入雁門、代郡,而左賢王則被李廣牽製。霍去病很幸運地避實就虛了,但是若沒有勇氣,何敢深入,何談取得如此戰果!何以克敵製勝?兵家曰:出其不意。兩軍對壘,大概誰也不會想到,居然有敵兵敢深入腹地,甚至繞道大後方。這是一步險棋,因為稍有不慎,就會被淹沒在敵軍的海洋裏。但也正因為險,才不為人所預料。


    三百多年後,魏延多次對諸葛亮說:“給我五千人,我可以出子午道,直擊長安,奪得天下。”素來用兵謹慎的諸葛亮知道這是一步好棋,卻從未答應。他輸不起。而霍去病卻不在乎這些,他少讀兵書,不受約束,卻正可以天馬行空,任我所為。他的成功,大概算是兵法的最高境界,或者是天意。他沒有像李陵或者王離那樣的幾代帶兵經驗積累,沒有專業的軍事理論知識,他所擁有的,隻是一顆火熱赤誠的心,這顆心忠於國家,忠於皇帝,忠於他生長的這片熱土。這顆心渴望建功立業,渴望青史留名,渴望將國家的版圖無限放大,了卻帝王心頭煩惱。長驅蹈匈奴,左顧陵鮮卑。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名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霍去病這一戰,給了匈奴不小的打擊,也讓匈奴人內部產生矛盾。伊稚斜單於對昆邪王、休屠王的無能大為惱怒,他召集大會,準備處死兩人,以懲後誡。昆邪王、休屠王情急之下,商議降漢,並派人報知邊塞。武帝擔心匈奴詐降,這一手他在即位之初曾經就使用過,於是派霍去病率軍去迎。休屠王後悔,昆邪王殺了他,率軍投降。眼看跟漢軍相近,匈奴部隊中很多人反悔,軍心動蕩,士兵紛紛逃散。危機時刻,霍去病火速進兵與昆邪王相見,斬殺逃散士兵八千多人,終於將四萬多匈奴人成功帶入關塞。在這群人中,就有後來成為名臣的金日磾。


    元狩四年,漢軍又一次大發兵北伐。這次出征,是武帝時期規模最大的一次軍事行動。共出動騎兵十萬,步兵幾十萬。武帝知道霍去病敢於殺伐,敢於深入,於是讓他挑兵,凡果敢勇毅之士盡屬霍去病。武帝的意思,這就是一場大決戰,成敗在此一舉。所以他一心希望由霍去病來對陣匈奴單於,取得更大戰果。所以臨出發之際,改變部署,原本霍去病走的定襄一路,改由衛青去走,霍去病則走衛青原本要走的代郡一路。因為朝廷從俘虜口中得知,單於就在東方。春天,大地複蘇,萬物生長,正是生命開始律動之際,可是一場大殺戮卻已經拉開序幕了。


    戰局的發展誰也無法預料,單於被衛青給碰上了,雙方廝殺得天昏地暗,黃沙穿甲。而此時霍去病再一次長途奔襲,從代郡出發,向北一直打到封狼居胥,出塞兩千多裏,直至瀚海,在西漢出征史上,還從未有哪支部隊深入敵地這麽遠。倒黴的左賢王讓他給碰見了。這一戰,霍去病斬獲七萬零四百四十三人,是大漢出兵以來取得的最輝煌的戰績。


    蕩平了敵地,消滅了敵人,攻打到前所未有的深地,霍去病又一次創造了曆史。他將大漢的足跡留在了瀚海,也讓大漢的軍威在匈奴人的心頭激蕩,讓他們顫栗。他率領部隊,封狼居胥,將一個戰神的傳奇記載在了大山之上,也鐫刻在了這個民族的血脈裏。


    這一戰之後,漢匈之間的戰事暫告段落。北方基本蕩平了,武帝的心思又轉移到了南方。近十年裏,漢軍再未出塞。三年後,霍去病去世,年僅二十四歲。他就是為匈奴而生的,匈奴平定了,他在這個世界上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他的一聲是短暫的,僅僅二十多年,在人類曆史的長河中,他猶如一顆流星,一閃而過。可是這顆流星閃耀的光芒卻是那樣強烈,如一道利劍,劃破萬丈天幕,閃耀著絢麗的色彩。匈奴未滅,無以為家。年少的霍去病將對家國的忠誠,對建功立業的渴望,深深地鐫刻在了這個民族的骨髓上。無奈背君投胡去


    公元前99年,鞮汗山,夜半時分。


    冥色中,隱約有急促的馬蹄聲傳來。很快,依稀可見十幾個騎兵奔馳而去。倏忽間,隻聽見後麵無數戰馬奔騰而來,大地頓時震顫起來。無數匈奴士兵狂嘯著,追逐著,高喊著:“李陵、韓延年速速投降!你們逃不出去啦!”這支騎兵部隊仿佛洪水般,很快將那十幾個騎兵吞沒。


    “將軍!我們已經被匈奴兵團團圍住,無法突圍啦!”一個士兵驚慌失措地向一個青年將領喊道。


    “韓將軍怎麽樣?”這個青年將領急忙問道。


    “韓將軍他……他已經死了!”


    死了!青年將領心頭一凜,他望望四周,天色已經拂曉,周圍的一切漸漸清晰起來。


    隻見無數匈奴騎兵,狂叫著,揮舞著,他們的眼神兇惡,他們的麵目猙獰,他們就像一群剛剛從地獄釋放出來的魔鬼。


    青年將領胸中頓時燃起熊熊怒火,他衝進敵陣中。身後幾個隨從也淹沒在潮水中。


    一場鏖戰。


    很快隻剩青年將領一人了。他的戰馬已經死去,他的長戟早已不見,背上的弓也掉落地上,他手執佩劍,瘋狂地揮舞著,向敵人砍去。


    但是匈奴騎兵都避開他,縱馬在他周圍團團轉。無數的圈,一圈圈,一道道,漸漸擴大,形成一個漩渦,他就在漩渦中心。


    他是那麽渺小!


    戰鬥其實已經結束,敗局已定,他已經無力迴天了。


    不知瘋狂了多久,他漸漸清醒過來。手中的劍也脫了手,他筋疲力盡,幾乎都無法站立。他眼睛發紅,渾身血跡,衣服破爛不堪。不過這些他並沒有注意。眼前的局麵讓他絕望,讓他痛苦不堪。但是這就是事實,他得麵對。


    “李陵投降!”“李陵投降!”“李陵投降!”…….


    山唿海嘯般的聲音震徹著他的耳朵,撞擊著他的靈魂。


    他轉過身,麵對著南方,望著那遙遠的地方。那是他出生、成長的地方,那裏有他的主人,他的親人,現在,這一切顯得那樣遙遠。


    陛下,爺爺,我失敗了!我還有什麽臉麵迴去!


    他雙腿一軟,再也無法承受,如一攤爛泥般坐在地上。


    (待續)


    【正文】


    這是天漢二年,這一年,漢武帝已經五十七歲。作為西漢曆史上壽命最長、在位時間最長的皇帝,漢武帝打造了大漢王朝最強大的時代。在這之前,他前後派兵十二次出征匈奴,將匈奴趕往大漠以北;向南征服南越,向西征服西域諸小國,打通通往西域的絲綢之路;向東征服衛滿朝鮮,拓疆萬裏,開郡數十,漢朝疆域得到前所未有的擴展。


    作為皇帝,他取得了父輩祖輩們渴望的成就,實現了他們夢寐以求的願望。


    但同時他又是可悲的,當他取得這些令人矚目的成就,當他的內心被欲望無限充斥的同時,他的心靈也漸漸空虛起來。一方麵他求仙拜神,希望能夠長生不老,另一方麵,他對他的臣民前所未有的嚴苛起來。從百姓到官員,無數人被投進監獄,處以死刑。甚至位極人臣的丞相也難以逃脫,從李蔡到嚴青翟再到趙周,連續三位丞相都被處斬,以至於公孫賀拜相時,不是激動,而是痛哭流涕,如喪考妣,一再乞求武帝收迴成命。武帝不耐煩了,讓人將印綬掛在他脖子上,對左右人說:“扶公孫丞相出去!”


    公孫賀一聽,皇帝都說丞相了,看來已經無可奈何。他絕望了,一出宮門就失魂落魄地說:“完了!這下真的完了!陛下是好陛下,隻是我這個人沒能力,以後危險了!”結果被他不幸言中,幾年後他也死在了菜市場。


    這個時候的武帝,站在王朝頂峰,目光空前的遠大,頭腦空前的清醒,但也空前的瘋狂。


    太初年間,大漢朝的死對頭匈奴發生大事,句黎湖單於病死,加上多年來漢軍的出擊,匈奴王朝已經無力應付。而此時的大漢王朝,剛剛征服大宛,取得良馬三千匹,威震天下,漢武帝躊躇滿誌,於這一年下了一道詔令:“高皇帝遺朕平城之憂,高後時單於書絕悖逆。昔齊襄公複九世之讎,《春秋》大之。”他也要像齊襄公那樣,一雪前恥。他要像齊襄公那樣,被後人稱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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