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呂不韋的幾千門客,連黃毛小子都這麽厲害,可見其陣容強大。


    這時候的呂不韋,坐在了秦國的權力頂峰上,太後是他的“前妻”,國君是他半個兒子,幾千門客藏龍臥虎。這地位,誰還能撼動?


    但,沒有監督的權力,是最容易出問題的。就在這有恃無恐中,呂不韋犯了一個大錯誤。這個錯誤,斷送了他的政治生涯,也使他的身後名聲嚴重不佳。


    人在得意時,肯定要出事。他犯的錯誤,據司馬遷說是“秦王年少,太後時時竊私通呂不韋”。


    這還了得!不管趙姬是不是前妻,可現在她是國君他媽,這風流事可幹不得!


    這件事,究竟有沒有?司馬遷寫《史記》,依據的是秦國的官史《秦紀》(其他六國的史書,後來都讓秦始皇給燒了),所以這件事,十有八九是有。


    後世士大夫對呂不韋的評價不高,也是緣於這件事。他在嬴政上台之初的權力來源,有點不正,古時候叫做“穢亂宮闈”,正牌的政治家都瞧不大上。


    可是也有專家指出,秦國是女權主義國家(後世的北朝也是),女人地位較高,太後有風流事的並不鮮見。


    是啊,太後要搞,呂不韋怎敢不搞?


    但問題是——“始皇帝益壯,太後淫不止,呂不韋為恐覺禍及己”。嬴政漸漸都成大小夥子了,太後還要搞,呂不韋焉能不擔心?


    結果,他千慮一失,又做了一件大錯事,徹底把自己給栽到裏邊了。


    據《史記》說,他私底下訪求到了一個“大陰人”(陽物奇大的人),名字古怪得緊,叫做嫪毐(音làoǎi)。


    找到這人幹什麽?要推薦給太後,以替換下自己。


    封建社會,老臣也是不易啊。而且推薦還要用點技巧,不然就太像拉皮條的了。呂不韋先把嫪毐收作門客,讓他縱情玩樂。這嫪毐,有獨門功夫,把車輪子掛到他自己無與倫比的陽物上,可以滴溜溜打轉。


    這可是天下第一了,無人可及。呂不韋又故意讓這奇聞傳到太後的耳朵裏。太後果然上鉤,發話要見見這犀利哥。


    趙姬一見之下,果然動心,跟呂不韋打了招唿,就要這家夥來伺候床鋪。可是,外麵的男人怎能進宮來生活?


    呂不韋這才獻出他想好的妙計。


    他建議太後用厚賜拉攏負責閹割事宜的官吏,隻拔去嫪毐的胡須,讓嫪毐看上去像個宦官就行,至於那關鍵的玩意兒,就別動了。


    這樣,嫪毐便冒充閹人順利進了宮,伺候太後起居。


    太後當然笑納,“私與通,絕愛之”。嫪毐這個混混,公然成了麵首。


    呂不韋以嫪毐代己,留下了千古笑柄;但今人也有不相信的,說嫪毐是趙姬在邯鄲時的舊人,跟趙姬認識不是一天兩天了。司馬遷關於呂不韋推薦嫪毐的記載,有可能是陳勝吳廣者流編出來給秦抹黑的。不管真相怎樣,嫪毐的出現,的確是呂不韋悲劇。


    嫪毐有了麵首身份後,威風大了,原先的“呂不韋——趙姬——嬴政”三位一體,現在變作了“呂不韋——趙姬、嫪毐——嬴政”三股鼎立的政治力量。


    呂不韋與趙姬的關係一削弱,分量就驟然下降。當然,他在朝中經營多年,內政外交一把抓,一時還看不出什麽來。


    嫪毐的政治意識非常敏感,好不容易混成個人物,就拿出了政治人物的作派,蓄養了僮仆好幾千人,作為他的私家軍隊。另外來自六國的賓客見他坐大,也都紛紛投靠,願做他的舍人。他手上的牌,不僅不輸於呂不韋,就趙姬這方麵講,還大大超過了呂不韋。


    趙姬抓住了嫪毐這個奇男子,輕易就不放過,一來二去竟然有了身孕。雖然與嫪毐私通,是公開的秘密,但太後大了肚子。總不大好看,於是趙姬就搞了一次假占卜,說要“避時”,躲一躲不吉利的因素,和嫪毐一塊兒遷居到秦國舊都雍城去了。


    到了雍城,脫離眾人的視線,一切都好辦了,一個新的政治核心悄然形成。


    這時候,嬴政上台九年了,已然21歲,行了成人加冠禮,按照秦製要開始親政了。


    秦國的政局,變得非常微妙。


    權力更替之際,總是專製政體容易發生大震蕩之時。各方都在權力分割上使勁兒。


    在太後的提議下,嫪毐被封為長信侯,賜給山陽之地作為居住地。至於吃喝穿戴,打獵遊樂,都可著嫪毐的心意來。後來,又把太原郡更改為“毐國“。


    封侯建國,這就不是一般的親隨了,而是有了政治身份,而且宮中“事無大小決於毐”。


    嫪毐走得是枕席之路,呂不韋就以堂堂正正指針來抗衡。他編好了《呂氏春秋》,公布於城門,懸賞千金求“一字之師”。這個動作,是向世人宣示他的治國理念個威權。


    嫪、呂儼然成為兩大派。嫪毐這個“替身演員”,現在要與原主角平起平坐了。秦國上下,真至街巷百姓,都在議論一個問題:剛剛親政的嬴政,將支持哪一方?


    這麽熱鬧的鬥爭,情況自然會泄露到國境外,魏國最先抓住了時機。魏王召集群臣商議對策,有人提出,可以賄賂秦國的政治暴發戶嫪毐,跟嫪毐套近乎並割地給秦國,增加嫪毐的政治砝碼。嫪毐一勢大,必然壓倒有戰略頭腦的呂不韋,魏國的壓力就會大大減輕。此外,嫪毐的來路不正,勢大之後,秦國必然會發生內亂,魏國便可乘虛而入


    這種反間計,過去一直是秦國在對別國使,今天,這杆長矛倒過來了。


    大家都在注視著聲勢顯赫的兩大派,卻忽略了三極中最弱小但權力資源最正統的一極——嬴政。


    嬴政此時是什麽心情?


    這位長大成人的秦王,也許是小時候在邯鄲過得太苦了,發育不良。人家19歲就舉行冠禮,他21歲才舉行,據今天有的專家說,就是因為他個頭太矮。司馬遷《史記》裏,有對嬴政長相的描述,資料來自曾受嬴政重用的尉繚:


    秦王為人,蜂準(鷹鉤鼻),長目(暴凸眼),摯鳥膺(雞胸脯)。


    這簡直就是個缺鈣病人。


    不過,這短短幾個字的描述,也太像是漫畫了,不大可信,也許是尉繚的主觀色彩太重了,所以也有今人說嬴政可能是偉丈夫的。


    《史記》裏還說,嬴政“少恩而虎狼心”,看來他的性格相當嚴苛。這也難怪。小時候父親不見了,母親靠賣唱或賣身在邯鄲苦熬,小孩子會是什麽心態?好不容易到了秦國,成了萬乘之尊,老媽卻又有個怪物男寵,貽笑大方;還有個不倫不類的“仲父”,把內政外交一切大權攬在手。


    21歲的青年,正處在叛逆時期,怎麽忍得下,內心不像虎狼一樣狠才怪。


    就在嬴政舉行加冠禮之前,偶然遇到了一個奇人。這又是命運給秦國送來的一顆吉星。


    這人,就是後來大名鼎鼎的法家人物李斯。


    李斯原在呂不韋的門下,當他看到秦國政壇的微妙變化時,覺得有必要把自己的一生押在最正統的權力基礎上,於是就脫離了呂不韋,直接向嬴政進言,爭取得到重用。


    他進言的主旨是:秦滅六國,已經到了“萬世之一時”。他的這個判斷,是中國古代最有價值的見解之一,如果不是李斯用這樣略帶誇張的表述說出這個道理,那麽大一統的華夏也許就不能出現。我們這片土地,沒準兒也像現今的歐洲一樣,一直是小國林立。


    李斯說:如果錯過了時機,等到六國複強,那大王您就是有黃帝那樣的能耐,也吞不下這個天下了!


    春秋戰國時代的說客,說服君王都是用一個套路,就是開門見山把危機說得嚴重點,引起聽者的震驚,然後再灌輸思想,就很容易了。李斯勸嬴政:一定要完成“滅諸侯,成帝業,為天下一統”的大任,做個萬古巨人。這話不要說讓青年人聽,就是老年人聽了,也不能不心動。


    秦王嬴政明白了李斯的用心——身邊的人事糾結,跟萬世大業比起來,算什麽?都是家長裏短。定下一個超級大國的基業,才是青年君主的心胸與抱負。嬴政對李斯一下就產生了無限信任,任命他為“長史”(職責不詳)。李斯趁熱打鐵,再上滅六國策,嬴政又拜李斯為客卿。


    李斯的計謀,也被嬴政采納,暗地裏派了許多謀士攜重金去六國,遊說六國的名臣不要抗秦,六國大臣中願意接受賄賂的,就給賄賂;不願意受賄的,就用利劍刺死!


    這是嬴政在親政之前獨立作出的舉措,其誌不小,其狠辣也超乎尋常。


    這期間,嬴政又讀到了法家名著《韓非子》的片段,被裏麵的“君王獨斷論”所吸引。韓非子認為:君王安能與臣下構成利益共同體以求成功?


    這叫做權柄下移,而君王就要做到“權柄不可借人”。嬴政看了,被刺到了痛處,不禁拍案而起,連聲叫道:“快哉!快哉!寡人若能與此人交遊,死亦無恨!”


    但是這幾塊竹片之上,並沒有寫作者的名字。嬴政趕緊把李斯叫來,詢問是何人所寫?


    李斯答曰:“是韓非,臣的同學,臣曾與之師從荀子。”


    嬴政急切地說:“那麽你為寡人下個令,立即召見韓非。”


    李斯卻犯了難:“這怕辦不到,韓非是韓國公子,素來為韓王所重。”


    嬴政說:“請不來就搶。先伐韓,命韓王送韓非來,為寡人所用。”


    青年君王一錘定音——管他什麽嫪毐、仲父,我今天就要單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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