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書扯出一個有些苦澀的笑,輕嗯了聲:“迴來幾個月了,華人在美國的主播圈子不好混,打算迴國發展。”


    陸川淡淡地點了點頭,沒再接話,不知道有什麽可說。


    曾經天總是藍的,他們成天有聊不完的話題,感情濃鬱到兩人約定,等她大學畢業就結婚。


    她小他兩屆,帶她迴去見父母時,他本科即將畢業。還記得那天,他爸當著她的麵發了頓脾氣,不久之後她就提出了分手,不想讓他夾在她和他的家庭中間為難。


    他理解她的心情,但仍然憤怒,難道他們的感情,連這點挫折都不能經受?


    一怒之下他同意了分手,他總想著,等她想清楚了,知道錯了,就會迴過頭來找他,然而她總也不來。


    他實在等不住,便咬牙放下架子,硬著頭皮去找她,卻換來她不願多說的態度,和斬釘截鐵的一句:以後不要再來找我。


    他如她所願,就再也沒找過她。


    祁書見他始終沉默,便又找了個話茬:“哎,在國外待的時間久了,很想念老北京的小吃,什麽豆汁兒,鹵煮,都是你以前帶我去吃的,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


    陸川視線在她臉上巡梭了一圈:“有倒是有,不過老店是越來越少了。”


    祁書眼裏放出光彩來:“真的嗎?那太好了,我記得第一次喝豆汁兒時,覺得可臭了,後來習慣了,反而越喝越上癮。什麽時候有空,我們再一起去?”


    陸川沉默片刻:“如果你怕找不到路,可以在網上查好地址再過去。”


    祁書一僵,唇角的笑容慢慢收起來,有些小心翼翼地問:“你還在,為當年的事怪我?”


    怪她什麽?怪她主動提了分手,還是怪她分手之後,從來沒有找過他?


    這麽多年,真正埋在他心裏的倒刺,想拔又不敢拔*出來的倒刺,如荊棘一樣纏繞在他心髒上的倒刺,隻是一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問題。


    你有沒有愛過我?


    我像傻逼一樣地愛上你的時候,你他媽有沒有愛過我?


    不然怎麽能那麽輕易地,冷靜地,說要分開?


    “以前的事我早忘了。” 陸川勾了勾嘴角:“你別想太多。”


    祁書微怔,跟著垂眉,有些忐忑:“那我們,還算是朋友吧?”


    陸川安靜須臾:“我不認為分手後的男女可以做朋友。”


    那口氣淡漠如冰,不帶任何情緒,祁書詫異抬眼,撞進他波瀾不驚的眼底,曾經攪亂的一池春水,現在已了無痕跡。自己在他心裏,果然已經沒有分量了嗎?


    雙眼漸漸蒙上一層霧靄,她聲音有細微的顫抖:“這麽多年,我一直想跟你說句對不起,但一直不敢,因為我怕你不肯原諒我,就像現在這樣。”


    陸川沉默地望著她,片刻後才說:“為什麽要請求原諒?被原諒後,又可以心安理得地繼續犯下一個錯誤?”


    祈書聞言,嘴唇一開一合,卻不知說什麽才好。她原本以為,事情過去了那麽久,兩人應該可以做朋友。


    陸川收迴視線,不打算再與她糾纏,簡短地吐出兩個字:“失陪。” 就欲離開。


    祈書忙上前一步,擋在他身前:“我要怎麽做,你才肯原諒我?我那時才二十歲,什麽也不懂,我不是有意傷害你的。”


    陸川愣了一下,正欲開口,餘光瞥見遠處一抹白色的身影,似乎有些熟悉,他下意識看過去,正好撞上今夏的視線,心中頓時一喜。


    大踏步地繞過祁書,他朝今夏走去,伸手撫上她的臉頰,柔聲:“怎麽自己來了?也不讓我去接你。”


    今夏微笑搖頭:“不用麻煩,向主席也要過來,就順便載我了。”


    陸川手向下滑,牽起她發梢的一個波浪卷兒把玩,那是新做的造型:“我以為你不來了。”


    今夏有些羞赧地垂下眼:“本來是不想來,但你說過,需要我陪。”


    陸川一怔,品味出她話裏的意思之後,忽地笑起來,一把就將她收入懷中。她喜歡他,這比什麽都讓他高興,而她意外的出現,如同一枚定海神針,將他心裏的狂濤逐漸平複了下去。


    挑起她的下巴,他低頭看她,拇指指腹曖昧地在她細嫩的肌膚上摩挲:“我就知道,你穿上這件禮服,一定很好看。我買的時候,就幻想過了。”


    他眼神透著熟悉的渴望,讓今夏渾身的血液都開始被加溫,自從兩人嚐試在一起之後,他看她的眼神,一次比一次露骨。


    羞澀地移開視線,她看見他身後的女人,美麗嫵媚的一張臉,正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們,表情有種說不出的異樣:“她是?”


    陸川這才想起祁書來。他從未在今夏麵前提過這兩個字,但她剛才應該已經看見他們在說話,現在與其含糊過去,讓她無端生疑,倒不如大大方方地介紹。牽上她的手,他轉過身,祁書見狀走了過來,端端地在二人麵前站定,不等陸川開口便朝今夏伸出了手:“你好,我叫祁書,是陸川的朋友。”


    今夏卻在聽到祁書這兩個字時,愣住了。陪爸去透析,有時會遇見沈昱,偶爾聽他說起過這個名字,就是陸川十年前的那個女人。隻是她不知道,原來這個女人和他們在同一個城市。


    那她和他,還保持著聯係?


    有些機械地握上祁書的手,今夏迴以一個僵硬的微笑:“你好,我是他女朋友,今夏。”


    陸川嘴角不由自主地彎了,這還是她第一次搶著承認是他女朋友,少見。


    祁書迴握了一下她的手,跟著便鬆開。原本以為他和市長女兒的婚事吹了之後,會保持單身,沒想到竟然還有個女朋友。不過看她的姿色,化了妝以後也隻能勉強算個小美女,不知道卸了妝會普通成什麽樣子。


    “我跟陸川以前是一個學校的,認識有好些年頭了,他那時特受歡迎,很多女生追,你很幸運哦。” 她朝今夏眨了眨右眼,有些俏皮地笑起來:“要是想知道他以前的八卦,我可以偷偷告訴你。”


    她刻意的示好,今夏卻覺得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前女友的身份,以及她現在說話的方式,都難以讓她心生好感。撩了下耳發,她有些抱歉地一笑:“不好意思哦,沒聽他提起過你,不知道你們原來關係那麽好。”


    陸川一愣,這暗地裏有些火藥味的話,不像是她平時會說的,今兒是怎麽了?


    祁書微怔,亦聽出她話裏的敵意,莞爾:“都是些過去的事了,提了倒還引人誤會,不如不說。”


    陸川覺著這話題再進行下去有些不妙,眼見賓客也逐漸增多,便對祈書道:“峰會要開始了,我們先失陪了。” 說著就拉起今夏離開。


    今夏胸口有些發悶,他那麽固執地要她來參加峰會,該不會是因為這個女人吧?


    陸川覺察她臉色有些陰鬱,大約是祈書剛才的話讓她胡思亂想了,便握了握她的手,解釋:“她是很早以前的一個朋友,我也沒想到今天會在這兒遇見她。”


    今夏點了點頭,隨他在指定的桌前入座,並沒多問什麽。她不知道為什麽陸川不解釋她是他的前女友,但他不想說,她也不願問。


    峰會不久後開始,首先由人大副委員長發表講話,接著陸續有官員上台,總結過去展望未來,再評選出去年地產界十大傑出青年,頒獎,會議這才接近尾聲。


    今夏第一次與會,整個過程都坐得筆直,精神緊繃,偶爾放空一下,又很快將自己拉迴來,直到司儀宣布結束,她才長長地出了口氣,以為可以迴去了,沒想到又被陸川拉著陪他周旋應酬。


    無數人的臉像萬花筒似的出現在她眼前,她勉強記住了長得比較有特征的一些,另外一些名字奇怪的,她也記了下來,就是一會兒之後便和臉對不上號了,伴隨這些人而來的,還有他們的身份地位,各種長和總,她腦子一片混亂。


    等到好不容易走出人民大會堂,已能聞見春寒料峭,她就跟打了一仗似的,渾身發燙,在寒冷的空氣裏一站,便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下意識地就抱起手臂。


    陸川察覺,便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仔細地給她披在肩上,她輕聲:“謝謝。”


    陸川一笑,順勢摟過她的腰:“累了?”


    今夏半倚在他身上,攏著西裝領口,兩人慢慢地朝停車場走:“信息量太大,腦子快要消化不了了。”


    “你是第一次,自然會覺得難,等到熟悉了,就會發現記住這些,是很簡單的事。”


    “那你再給我複習一下。”


    兩人便細碎地說起剛才見過的人,誰是誰,長什麽樣兒,幹什麽的,不知不覺就走到車子旁。陸川送她迴家,開出停車場時,看見祈書正朝這邊走,似乎望著他們的方向。他別開眼,車子從她身邊經過,今夏亦瞥見了她,直到她的身影從後視鏡裏消失,才收迴視線。


    兩人各懷心事,一路沉默。


    對當年的事,陸川仍有些不能釋懷,分手來得那樣突然,就像是把他的青春,硬生生地切斷在了那一刻。他來不及等到傷口痊愈,便胡亂地包紮掩埋起來,以為看不見,就沒事了。


    等到塵封後的多年,有個人跳出來揭開往事,才發現那傷口已經潰爛流膿,亟需處理。


    今夏見他始終安靜,知道他大概在想祈書的事,也不好多說什麽。他是個高傲的人,被她傷得那麽深,如今再見,內心豈能平靜無波。


    隻是她隱隱有些擔憂,以女人的直覺,她感到祈書不是那麽簡單,有這麽一個不穩定因素存在,她不知道自己剛發新芽的感情,會不會遭遇什麽不測。


    車子到達她家門口,今夏欲推門下車,遲疑了會兒,又收迴動作,轉臉看向陸川:“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


    “無論以後發生什麽事,不要騙我。”


    陸川沉默片刻:“你今天怎麽了?”


    “你騙我的話,我會受不了的。”


    陸川心中一震,她從來沒有對他說過這種,近乎於表白的話,伸手握住她的頸項,將她拉近到跟前,他低頭,在她唇上印了深深的一吻:“我答應你,絕不騙你。”


    迴到半島城邦,時間已過淩晨,他走出電梯,這才發現自家門前坐著個女人,雙腿蜷在臂彎中,腦袋埋在膝蓋上,聽見聲響,便抬起頭來,盈盈一笑:“你迴來了。”


    ☆、46


    陸川盯著眼前的女人,微微皺起眉頭,有種隱私被侵犯的不適:“你怎麽知道我住這裏?”


    祈書從地上站起來,身上仍穿著單肩長裙,步履闌珊,臉頰酡紅,一開口便唿出股酒氣:“關於你的事,我都知道,就像以前一樣。”


    陸川微眯起眼,盯著眼前的女人,想起那時她就像個小跟屁蟲似的整天跟著他,無論他躲到學校的哪裏,她都找得到。就靠著這股子鍥而不舍的毅力,她終於成功軟化了他,兩人在一起之後,他愛憐地笑話她是個小跟蹤狂。


    那時是甜蜜的稱謂,現在卻讓他有些反感,一個女人,大半夜地來到一個毫無幹係的男人家門口,像什麽樣子:“你來這裏做什麽?”


    祈書盯著他半晌,鼻子一酸,眼淚就要掉下來:“我沒想到你會那麽絕情,連朋友都不要跟我做。你以為這些年隻有你一個人在受苦?我也不好過,從頭到尾,我都沒有忘記過你。” 他竟然帶著女朋友出席那麽重要的峰會,還公然介紹給政商名流認識,這已經是變相地宣布他有娶她的決心,她沒料到,情勢對她來說,竟然會急轉直下。


    陸川冷哼一聲,似是聽到了個天大的笑話:“所以你現在是來跟我重修舊好的?既然從來沒有忘記過我,那你早幹嘛去了?”


    “我不敢聯係你。” 祈書眼淚終於落了下來:“我怕我一聯係你,就會軟弱,就會想要迴到你身邊,可是我不能。”


    不能?陸川眉頭愈加緊蹙,想到當年的事,有些沒機會說的話,現在不吐不快:“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憑什麽你一個人做決定?那時我都願意跟我爸抗爭,你倒在後方給我掉鏈子,現在還來說什麽不能。”


    “你不明白,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祈書上前幾步,抓住了陸川左手的襯衫衣袖:“你還記得你帶我迴去見家長,你爸發脾氣那次吧?”


    陸川疑惑地看著她,微微頷首,按她的口氣,似乎當年另有隱情。


    “那之後不久,你爸就單獨把我找了去,隻給了我兩個選擇,要麽跟你分手,要麽他就讓我見識他的手段。我那時好怕,他不讓我告訴你,我沒有別的辦法,才隻能跟你分開。”


    陸川盯著她梨花帶雨的臉,沉默。


    他想,他到底還是有些變了,換做從前,她這樣哭著解釋,他早就心軟,並且相信了,然而現在,最初的意外之後,他第一反應卻是質疑,倒不是不相信他爸做不出這樣的事,隻是她當時才二十歲,對付這樣的一個小丫頭片子,他爸有必要動用到這麽激烈的手段麽?


    這不是他們居於高位者,處理事情慣常的手法,一般來講,先是利誘,大家表麵和和氣氣,還能抓對方一個把柄,如果利益實在談不攏,才會動用到其他手段。如果真像她所說,爸單獨找了她,那他究竟跟她談了些什麽?


    轉念一想,似乎沒有深究的必要了。有些真相,就如同降落傘一樣,在最需要的時候沒有,過了也就不必有了。


    “原因是什麽已經不重要,你當年沒找我商量,自己就做了決定是事實。現在你迴來,憑著幾句話就想讓我原諒你,是你太有自信,還是我在你眼裏是傻子?”


    祁書一滯,央求:“那你告訴我,我要怎麽做你才肯不生我的氣?”


    陸川無言地看著她,生氣嗎?也許有一些,當年那個二十二歲的陸川,傷口還沒有完全愈合,還在等著誰來給一個解釋。隻是現在他三十一了,三十一歲的陸川不需要生她的氣,也不需要原諒她,更不需要原諒她之後的劇情,他有個心愛的女朋友,還有規劃好的未來,他不需要更多。


    腦海中又浮現出今夏的臉,她微笑地出現在峰會會場,有些羞澀地對他說,因為他需要她陪,所以她來了。那時心裏湧起的幸福,他絕不容許有失去的風險。


    冷冷地拂開祁書的手,他說:“以後不要再來找我,這樣我就原諒你。” 之後就開門進屋,砰地關上了門。


    倒在沙發上,他整理著有些複雜的情緒。和大多數被拋棄的人一樣,他也曾幻想過有天她想明白了,會迴來找他,然而現在她真的迴來了,在他麵前哭著求他原諒,他卻沒有想象中夙願以償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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