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今晚正式和那個記者打過交道以後,這種想要不顧一切的衝動就更加明顯——如果再遲,就來不及了。


    坐在十九層的陽台,透過雕花欄杆的縫隙,他看著底下的燈火輝煌。在這片流動的浮華與寂寥中,是否還找得到可以相信的人?


    腦海中又浮現出今夏沐浴在柔和的陽光裏,站在這個陽台上替他晾衣服的畫麵,他第一次看見時,心裏不是不溫暖的。


    如果對象是她的話,他是不是姑且可以,再豪賭一把?


    枯坐了不知道多久,地上積滿一地煙頭,他拿過手機,撥出個電話,嗓子被煙熏得有點啞:“我同意你的提議,不過解約要按我的方法來。”


    隔天他約林夕去婚紗店試衣服,上次來時,尺碼有些不合適。林夕本不情願,新郎都不合適了,婚紗不合適也無所謂,但窩在家裏,麵對自己的父母,她覺得憋悶,快要瘋掉了,就答應了陸川的邀約。


    進店時,店員打量他們的眼神暗藏幾分怪異。男的身板挺拔,一表人才,女的閉月羞花,沉魚落雁,如此般配的兩人,第一次來店時就表現得不像準備結婚的情侶,倒像是不大熟的朋友,而這次來,還跟上次一樣,眉眼間看不出半分喜慶。


    林夕換好改過的婚紗站在寬大的鏡子前,麵無表情地看著鏡中的自己,陸川走過來,揚起個笑:“果然國色天香。” 說著輕輕拉起她的手臂,將她轉向自己。


    四目相交,林夕驚疑不定地看著陸川,自從約定結婚以來,他從未對自己做過逾矩的事,可是現在,掛在他臉上的笑是怎麽迴事?那裏麵分明藏著飽脹的情|欲……


    大手一撈,便摟著她的腰,將她帶進懷中,陸川好整以暇地望著眼前的人,笑裏帶著幾分痞氣:“老婆,你今天可真漂亮。”


    林夕的心陡然往下沉,不明白他今天哪根筋搭錯了線,怎麽一反常態起來:“你怎麽迴事?”


    陸川手上用力,摁住她的腰,將她壓向自己:“我老婆這麽漂亮,連誇兩句都不行?”


    林夕下意識地把手撐在他胸口,抗拒道:“陸川,你別玩兒了!”


    陸川抓住她一隻手腕,慢慢地俯身湊近她的臉,林夕見他要吻自己,頭不自覺地向後躲開,陸川不依不饒地越貼越近,林夕幹脆把整個臉都別向一邊,厲聲道:“陸川你夠了!再鬧翻臉了啊!”


    陸川嘴角一彎,笑了:“我哪裏是在跟你鬧,下周你就過門了,這樣的肌膚之親,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林夕迴過頭來,兩人相隔不過一個巴掌的距離:“你明明說過,婚後各玩各的。”


    陸川正兒八經地點頭:“對,我是說過,但你身為陸家的媳婦兒,為陸家延續香火是天職,你該不會天真地以為你躲得過吧?”


    “你……!” 林夕一時語塞,和陸川結婚是倉促的決定,她根本沒有仔細考慮過這些問題,隻想著趕快把自己交代了。現在她不禁懷疑,她真的可以和陸川上床嗎?連他摟她,她都覺得抗拒……


    陸川將她臉上陰晴不定的神色盡數收進眼裏,沉沉地笑著鬆開了她:“你真的確定,你願意嫁給我?”


    林夕站穩身子,垂著頭沉默不語,陸川整了整西服,輕言細語道:“行了,你換衣服吧,我試好了,就先迴去了。”


    出了婚紗店的門口,陸川看向路邊停著的黑色奔馳,微微點了點頭,跟著便跳上自己的路虎,一溜煙地開走了。


    很快地,一個褐色牛皮紙信封就悄然送到了陸老爺子手上,看過其中的內容之後,陸老爺子勃然大怒,直接把陸川召迴家裏,信封往他眼前一扔,甩出兩個幹脆的字眼:“退婚!”


    陸川看著信封裏的照片,明知故問:“這是怎麽迴事?”


    “怎麽迴事?娛樂周刊的狗仔跟蹤向南,想拍點花邊新聞,沒想到卻拍著你未婚妻和他一起鬼混!” 陸老爺子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幸虧這周刊的編輯有點眼力,轉手把照片交我這兒來了,不然登出去,讓我們的臉往哪兒擱?!這人還娶沒過門,綠帽子倒先戴上了!”


    陸川一邊好言好語地安慰老爺子,一邊順水推舟地就把退婚的事答應下來,緊跟著又約了林澤平出來談,證據往桌上一擺,對方想賴都賴不掉。


    林澤平素來知道女兒和向南的事,一見那照片,女兒穿著婚紗和向南親吻,他就知道事情兜不住了,而這種事,確實也是林夕這丫頭幹得出來的。


    雖然他林澤平算不上四九城裏權力的巔峰,但是他女兒卻是四九城裏,當之無愧的的公主,沒有人再比她漂亮,也沒有人再比她任性。


    人說吃了雄心豹子膽才敢胡作非為,但林夕不是,她一人長了好幾副膽子,自己瞎胡鬧,各種亂來不說,還有富餘的膽子借給別人用。


    看著眼前鐵證如山的照片,林澤平也不好意思腆著臉讓陸家再接受林夕,隻得答應了退婚。


    陸川這才緩緩地提出:“我們陸老爺子最看重麵子,突然退婚,恐怕引人非議,不如稱病,推遲婚禮。這事兒推遲再推遲,最後就不了了之了。”


    林澤平表示認同,這請柬也發了,酒店也定了,突然沒有理由地退婚,肯定引人猜疑,倒不如給個冠冕堂皇的說辭,以堵悠悠眾人之口,反正隨著時間推移,以及現在信息刷新的速度,這事兒最後會淡去。


    於是最終的商榷,就以林夕突染惡疾,要去國外治療為由,通知賓客婚禮暫緩,隨後林澤平親自到陸老爺子家,跟人表示歉意,欠了個天大的人情。


    ☆、35


    待風波稍微停歇後,陸川去了趟仁恆總部,律師已經準備好股權讓渡書,簽署完畢,向南將律師遣了下去,寬大的辦公室內隻剩他們兩人。


    “不知道陸局長接下來想怎麽做,我必定全力配合。” 向南坐在辦公桌後,雙手交叉,支在下顎。此次退婚,陸川利用自己和林夕的關係,不僅在解約時全身而退,更讓林澤平欠了他們人情,可謂是一石二鳥。


    不過若不是他肯合作,自己斷然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對抗兩個官宦家庭。先前對陸川有所脅迫,實在是兵行險招,萬分無奈之舉,眼下既然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自然要竭盡所能,對他示好。


    陸川站在偌大的落地玻璃窗前,俯瞰著腳下的車水馬龍,如此高的地方,幾乎可以將半個京城收進眼底,他隻是沉默地看著,想著,並未開口。


    向南猜測著他的心思,雖然導致他同意退婚的原因有幾層,但唯有今夏那層原因,是不可替代的,因為無論錢還是房產,他都可以通過其他渠道獲得:“今夏工作勤奮,任勞任怨,我的首席建造師告訴我,他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這麽順心的助理了,所以要想法子開除她,我也很不舍得,不過隻要陸局長開口,我一定辦到。”


    陸川視線落在極遠的地方,似是在思考什麽。向南的意思他明白,開除今夏,讓她重新變得一無所有,到那個時候,她勢必隻能接受自己的好意。


    隻是,反複地做同一件事情,卻期望得到不同的結果,這有可能嗎?如果包養能夠讓她對他產生感情,那早就該產生了。


    陸川終於迴過頭來,斬釘截鐵兩個字:“不用。” 在對他有所求的情況下,她隻會把他當成雇主。這個丫頭,比他想象得更能劃清人和人之間的界限。


    向南眼裏閃過一絲意外:“看來值得陸局長退婚的事,也必定值得陸局長認真。”


    陸川輕勾嘴角:“當然。”


    這是他最後一次豪賭,要麽勝,要麽死。


    如果他不幸賭輸,至少他可以死了這條心。


    以後就能踏踏實實地走聯姻這條路。


    向南被他的氣勢所懾,微訝片刻,才道:“我明白了,今夏可以繼續留在仁恆工作,以後陸局長有任何需要,盡管差遣便是。”


    陸川微微頷首,跟著便離開了向南的辦公室。不錯,這的確是場豪賭,盡管他有自信,但終究沒有必勝的把握,隻有盡人事聽天命。他也不想再強迫今夏留在他身邊,雖然他有能力做得到,但那樣得來的,也隻不過是畸形的感情,他費這麽大勁折騰,可不是為了那些。


    電梯下行,他思索著接下來的策略,腳底忽然傳來受力感,接著電梯就穩穩停住,他看了眼樓層,並沒到b1停車場。銀色的兩扇門緩緩打開,今夏娉婷地站在門口,四目相接,均是一愣。


    陸川唇角微微勾起,眼角眉梢都染上些許笑意,好整以暇地望著她,有段時間沒見了,他的視線貪婪地在她臉上和身上流連。


    今夏站在門口出神,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和娛樂圈結婚離婚分手外遇都要見報不同,政界的婚事對外界來說,是極其低調的,普通人不會知道這些,因此她隻能按時間推算,他和林夕的婚期已過,照理說現在應該在蜜月期,不該出現在這裏。


    許是愣得過久,電梯門發出一聲低響,便開始自動合上,陸川眼疾手快地摁住開門鍵,挑眉:“怎麽不進來?”


    今夏這才迴神,趕緊跨了進去,轉過身,麵朝外地站好,摁下一樓的按鍵。陸川站在她側後方,眼神肆意地,不帶任何遮掩地,粘在她側臉,也不說話,就那麽安靜地望著她。


    逼仄的空間裏,隻有他們兩人,今夏不知為何,總覺得身後有灼熱的視線,燒得她耳根子發燙,渾身不自在。她不動聲色地瞄了眼電梯門,上麵映著陸川模糊的身影,似乎正是盯著她的方向。


    她忽然希望電梯能快點到一樓,這樣她就可以逃離這個狹小而逼迫的空間,認真說起來,她還是有點怕陸川的,畢竟他的行為難以預測,萬一做點出格的事,自己又要被迫艱難地招架。


    “你爸他們搬走了嗎?” 陸川忽然問,今夏微微側了側臉:“搬走了,鑰匙我放在物管那裏了,你有時間去拿一下吧。”


    “搬去哪兒了?” 陸川站直身子,朝她身後靠了一步,今夏沒有作答,隻是垂下臉看著電梯門縫,她沒有必要告訴他自己搬去哪兒了。


    “又是不關我的事?” 陸川的雙手忽然就從後麵環上了她的腰,在她耳邊呢喃,熾熱的氣息噴在她耳後,今夏下意識地掙紮起來,試圖掰開他箍在自己腰上的手:“你別這樣,你是結了婚的人。” 還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陸川就勢握住她雙手的手腕,一並抱進懷裏,吃吃地在她耳邊笑著,聞著她身上淡淡的馨香:“怎麽,有婦之夫調戲你,讓你感到為難了?”


    “……” 今夏自知氣力不如他,臉皮也沒他厚,索性就不做徒勞的掙紮:“你就不能好好地跟我說話,非得這樣嗎?”


    陸川見她不再抗拒,手上的力道就卸了幾分,鬆快地摟著她,下巴擱在她肩膀上,慢慢地說:“我想你了。”


    今夏沉默不語,她見過臉皮厚的,沒見過臉皮這麽厚的,新婚才多久,就好意思腆著臉對別的女人說想念。


    “我想你想到,連婚都結不了了。” 懷裏的身子,還和以前一般,小小的,軟軟的,暖暖的,抱著就覺得,心裏有塊空落落的地方,在瞬間被漲滿了,讓他不想放開。


    今夏怔忪片刻,不明白他說這話是什麽意思。握著她手腕的大手骨節分明,無名指上,幹幹淨淨。她覺得事有蹊蹺,正欲開口詢問,電梯到達一層,門開的瞬間,陸川鬆開了抱著她的手,將她推向門外,輕聲說:“你該走了。”


    今夏在電梯門外站好,轉過身,疑惑地望著他,嘴唇幾次開合,也沒說出半個字,隻是那麽看著他,直到視線被關閉的電梯門切斷。他手上沒有戴婚戒,也沒去蜜月旅行,難不成沒有結婚?


    隨後又暗覺自己想多了。一來結婚這麽大的事,怎麽能說退就退,二來就算他沒結婚,那跟自己又有什麽關係。談戀愛這種事,對現在的她來說,還真是件奢侈品。她所能夠展望的未來,無非就是等自己事業稍微有成點之後,和一個可以將就的,不太愛的,也不太愛自己的人結婚,這樣她就不用為曾經出賣過身體而對對方感到抱歉。


    在前台拿了快遞,她迴到自己的工位,msn彈出一條消息,是瑞貝卡:剛看見陸川了,好奇怪,他怎麽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主席辦公室。


    今夏知道自己之前和陸川的關係,在瑞貝卡眼中是不言自明,所以瑞貝卡現在才會發msn消息給自己,試圖打探些什麽。略微思索,便迴過去:是嗎?那真是挺奇怪的,他現在不是應該在度蜜月嗎?


    瑞貝卡很快迴道:是啊,所以我才奇怪,而且他左手都沒戴婚戒,該不會是婚變了吧?


    今夏簡短地迴複:不清楚。


    瑞貝卡頓了會兒,才迴道:你真不清楚?上次拍賣晚宴,他抓著你的手,看你的眼神我可都瞧見了,沒那麽簡單。


    今夏敲擊著鍵盤,避重就輕:我是真不清楚。瑞姐,梁工叫我,我走開一下。


    發出這句話,她把msn設置成離開的狀態,躲避瑞貝卡的騷擾。她不明白瑞貝卡為什麽要打聽這些,或許是關心,或許是八卦,亦或許是,在發掘身邊的人脈。不過她確實不知道那些問題的答案,索性就不跟她糾纏。


    晚上加了會兒班才離開公司,到公交站台時,她要乘坐的那輛車正好開走,無奈地等了半天,才等到下一輛。到家時,已經接近十點了,奶奶和爸爸都沒休息,顯然在等她迴來。


    “吃過飯了嗎?” 奶奶說著就去拿圍裙:“我留了點菜,給你熱去。”


    今夏忙攔著她:“奶奶別弄了,我在公司吃過了。”


    “那喝點湯吧,你工作這麽累,要補一補。” 奶奶係好圍裙,不由分說地就去了廚房。


    老今頭拿過女兒手裏的包,替她放好,心裏自責得緊,要不是他生病,女兒也犯不著累死累活地加班。猶豫片刻,他小心翼翼地問:“丫頭,你跟那個沈醫生,鬧矛盾了?”


    今夏有些莫名,笑了:“爸,您怎麽會突然這麽問。”


    老今頭搓著自己衣服上的荷包,有點難以啟齒:“我們這次搬家,不是因為房東要賣房子,是你跟沈醫生鬧分手了吧?” 他一直認為,沈醫生是女兒的貴人,那房子,也是沈醫生提供的。


    今夏這才明白過來,失笑:“爸,這都哪兒跟哪兒啊,我跟沈醫生就隻是朋友,不是您想的那種關係。還有我們這次搬家,真的是因為房東要賣房子,千真萬確,您就別瞎想了。”


    老今頭頗有些失望,本來他一個大男人,也不好意思過問女孩子家的私事,但他對沈醫生還是喜歡的,也希望兩人能在一起:“你真不喜歡沈醫生?”


    今夏點頭:“我跟他啊,八竿子都打不著。”


    老今頭眼骨碌一轉:“那上次在老家,幫過我們的那個記者,叫陳啥子來著?你覺得他怎樣?”


    陳之城嗎?今夏有些沉默。他人很好,也值得很好的女孩子,所以自己才不想拖他下水,所以才不顧自己的形象告訴他,她和陸川在一起是為了錢。既然沒打算過跟他開始,那就不要開始。


    “爸,您今天怎麽了?以前您不過問這些的。”


    老今頭微歎口氣:“我這不是覺得你工作太辛苦,想有個人照顧你。”


    “爸,沒事兒,我不需要人照顧,現在這樣挺好。”


    屋子不大,奶奶聽見兩人談話,也從廚房裏探出頭來:“丫丫,我今兒跟你爸討論了,如果這沈醫生和陳記者都不合適,那奶奶給你介紹相親好哇?巷子口那水果攤老板的兒子,年紀比你大三歲,在家外貿公司上班,正好也是單身,你要不要見一見?”


    今夏沒有心理準備,直覺有些抗拒:“我還年輕,不急著相親。”


    “怎麽不急?” 奶奶從廚房走出來教育她:“相親也不是一次就能相中的,再說了,你一個女孩子成天這麽辛苦,也不是個事兒,掙錢養家的活,那還是得交給男人幹。”


    今夏見奶奶神色認真,也不好直接拒絕,就跳過去摟著奶奶的脖子撒嬌:“奶奶,你讓我考慮下嘛,等我做好心理準備再說。”


    奶奶愛憐地點了一下她的鼻子:“那你得認真考慮啊,別想著唬弄奶奶,可不饒你。”


    今夏乖巧地把她推迴廚房:“知道啦奶奶,您先熱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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