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川涼悠悠地抬眼:“我第一次吃這醬菜的時候問過你,你父母身體都還好麽,你怎麽說的?”


    今夏汗顏:“我,我不記得了。”


    陸川哼了聲:“你說都很健康。” 結果她沒媽,爸還得了重病。


    今夏幹笑了兩聲:“我,我不是有意騙你的,隻是覺得沒什麽好細說的,所以就含糊過去了。”


    “你要是早告訴我,我不就可以早點幫你。”


    今夏刨著碗裏的飯,沉默片刻,才說:“我不想來博取你的同情。” 他們之間的關係,還是純粹點,簡單點好。況且人跟人大不同,小時候她有個朋友,手指尖劃個小口子也要哭著找媽,她是手腕被熱粥燙到,掉了一層皮,也沒落過淚。所謂性格決定命運,大抵就是如此吧,她的傷痛,不喜歡拿來炫耀,不喜歡當做博弈的籌碼。


    陸川看了她片刻,也知道她其實是個硬氣的人,大事上不喜歡裝柔弱,就歎了口氣。也罷,總歸現在自己是知道了,能幫的就多幫點兒,想到這裏,他憶起件事:“對了,上次我說幫你找工作的事兒,現在定了,過兩天你去仁恆麵試。”


    仁恆?今夏詫異地抬眼,就是那個仁恆?向南的仁恆?


    陸川見她愣著,又補充了一句:“麵試就是走個過場,別緊張。”


    ☆、26


    今夏倒是沒有想到,陸川會把她安排進坐擁房地產市場半壁江山的仁恆。對她來說,這是再好不過的事,至此她的事業,總算有了個寬廣的平台,算是為以後的獨立奠定了基礎。


    不過欣喜之餘,她多少有些憂慮。表麵上看,在陸川的扶持下,她的生活境況相比之前,有了質的飛躍,但是往深了想,陸川借給她住的房子,那始終不是落的她的名字,仁恆肯招她進去,也是看在陸川的麵子,說白了,自己就是寄生在陸川身上,倘若有天她失了寵,他翻了臉,自己就是從天堂到地獄,而這一切,都在他一念之間。


    不過眼下沒有更好的辦法,也隻能這樣走一步,算一步。


    隔天接到仁恆通知麵試的電話,對方清楚地告知了她時間地點和所需攜帶的材料,末了還特別提醒她,麵試最後,會留出三分鍾,由向南主席和她一對一麵試。


    今夏覺著有些奇怪,按理說不需要向南親自來麵才對,可是她也猜不透這背後有什麽玄機,隻能硬著頭皮去了,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也沒什麽好怕。


    仁恆給她安排的職位是首席建造師助理,想必陸川事先給他們介紹了她的背景,所以故意安排她在建造師身邊學習。麵試時,考官並沒有刻意刁難,問的都是基礎問題,她自己本身就在考建造師資格證,所以應對起來也很流利。快到尾聲時,麵試官收拾材料,都退了出去,剩下她一個人在會議室等。


    很快門口就傳來腳步聲,不疾不徐,今夏坐直了身子,緊張到手心有些出汗,腳下踩著絨線長達一公分的地毯,像陷在棉花裏,讓她腦子有點犯暈。老實說,向南在她眼裏,不屬於普通人的範疇,雖然她告誡自己要盡量穩住,對方也隻是個人,不是神,但下意識裏,她還是非常忐忑,生怕自己班門弄斧,搞出什麽紕漏,會得不到這份工作。


    一個男人推門而入,今夏隻瞄了一眼,就馬上站起來,恭恭敬敬地朝他點了個頭:“向主席。”


    向南走到會議桌前坐下,微微頷首:“請坐。”


    今夏這才敢坐,兩人的位置正對著,她偷偷打量了他一眼,模樣斯文,透著極濃的書卷氣,比新聞圖片要更有人味兒,不過怎麽看怎麽不像商人。


    向南也打量著眼前的女人,小西裝白襯衣高馬尾,素顏,簡單利落。


    他故意提前告訴她自己也會參加麵試,就是想看看她會怎麽裝扮,現在看來,初步可以斷定,她不是會來事兒的主。


    “簡單地自我介紹一下,我是仁恆的主席,向南,方向的向,南北的南。”


    今夏正襟危坐:“向主席你好,我叫今夏,今年的今,夏天的夏。”


    向南溫和地揚起個笑:“想必陸局長也告訴過你,麵試隻是走個過場,所以你不必太緊張。”


    今夏聞言,剛要放鬆,就覺著不對,差點中了他的套:“沒有,陸局長讓我好好準備,認真對待這次麵試。”


    向南眼裏閃過一絲意外,她年紀不大,聽潛台詞的本事倒是不差:“聽說你在考建造師資格證?”


    今夏點頭:“是,已經通過三門考試,還差最後一科。”


    “為什麽要考這個?你專業是數學,這不對口。”


    “因為建造師有前途,學好了能養家糊口。”


    向南覺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姑娘說出養家糊口這樣的話有些好笑,就放下了手中的簡曆,不打算再問工作相關的問題。安靜片刻,他忽然問:“陸局長是不是送過prada的包給你?”


    今夏茫然地抬眼,呆了半晌才迴答:“是,他送過一個淺灰色的手袋和一個錢夾。不過,向主席,您怎麽會問這個?”


    原來當時陸川親自選包,是送給了她,看來對她倒是難得情長。既然陸川喜歡,那自己自然要給臉把她收進來,隻不過……


    他微微地笑起來:“其實今天的麵試我之所以來,是想提醒你一些事兒,人說樹大好乘涼,的確如此。我這裏,可以養閑人,但不養來事兒的,你聽明白了嗎?”


    言下之意,就是別仗著自己有後台,在公司裏惹麻煩。今夏點頭:“是的向主席,我明白了。”


    向南沒再說什麽,望著她陷入了沉默。其實今天他會來,最主要的原因,是眼前這個女人,間接和林夕有關,所以他才萌生了想來看看的念頭。


    聽說陸川和林夕已經見過雙方父母,開始籌備婚事了。如果陸川對林夕沒有感情,那這場婚姻對林夕來說,算什麽?更何況,陸川明顯對這個叫今夏的女人有情,婚後也未必會跟她斷了聯係,這對林夕來說,極不公平。


    今夏見向南直勾勾地看著自己,也不說話,心裏奇怪得緊,但他不開口,她又不好貿貿然說什麽,隻好繼續端坐,視線停在他身上不合適,轉來轉去,最後還是落在會議桌上。


    向南察覺到她視線有些不知所措,這才意識到自己沉默得太久。揮了揮手,他輕聲說:“好了,出去吧,人事部會發通知給你。”


    聽他這麽說,今夏這才鬆了口氣,趕緊站起身,整了整小西裝:“那向主席,我就先走了。”


    向南點了點頭,會議室門重新關上的那一刻,他聽見自己長長地歎了口氣,心裏無比焦躁,至於為什麽焦躁,他說不清,為什麽總想到林夕,他也說不清。


    他隻知道,他腦子一向清明慣了,很少有如此混沌的時候。


    *


    入職offer很快發到了她的郵箱,薪水翻倍,證明向南對陸川的誠意。今夏當天就向王明朗提出了離職,小公司沒有繁複的手續,很快就辦理妥當了。


    新公司辦公地址在cbd商圈中心,一幢地標式的寫字樓裏。仁恆有數個首席建造師,今夏跟的是其中之一,算是其助理的助理,約等於打雜跑腿的,畢竟她沒有相關工作經驗,能有如此待遇,已屬不錯。


    今夏深知機會得來不易,不敢有半點怠慢,而且剛入職必須要好好表現,所以總是走得比別人都晚。對此陸川有很大意見,雖然心裏理解,但嘴上總是不依不饒,最後把她拐到床上,連本帶利地把氣兒都撒了。


    周末休假,今夏跟陸川說好她要去看看爸爸,順便陪他上醫院透析,陸川不情願,但還是準了,誰讓他不想出現在她家人麵前,自己的立場解釋起來很麻煩。


    靠著陸川和沈昱的關係,今夏爸爸在幹部樓透析,做完之後,她攙著爸爸的手下樓,卻意外在大廳碰上一個人,她定睛一看,雖然那人穿著便服,但那身形和輪廓,確實是向南。


    平時在公司幾乎沒什麽機會看見他,沒想到竟能在醫院碰著。他站在大廳中央,低頭看著掌中的手機,今夏猶豫著到底要不要跟他打招唿,他忽然就抬起頭來,兩人視線正好撞上,雙方都是一愣。


    今夏首先反應過來,叫了聲:“向總。”


    向南收起手機,微笑:“你好。” 視線落到她攙扶的老人身上,有些疑惑:“這位是?”


    今夏忙介紹:“這是我爸爸。” 然後對老今頭說:“爸,這是我公司的領導,向總。”


    老今頭和向南互道了聲你好,接著他問:“領導,我閨女在單位有沒有好好工作,沒有給你添麻煩吧?”


    今夏扯了扯他袖子,低聲:“爸,你以為這是開家長會呢,我都多大了,哪能隨便就給人添麻煩。”


    向南倒是不介意,笑了笑:“沒有,她表現很好,很勤奮。不過,您是哪兒不舒服嗎,怎麽上醫院了?”


    老今頭樂嗬嗬地擺手:“沒什麽,我來透析,老毛病了。你呢?”


    “我陪我……” 說到這裏,向南頓了頓,掙紮了下才說出口:“女朋友的爸爸來看病。”


    今夏一愣,她這算是第一手八卦消息嗎?享譽盛名的鑽石王老五竟然有女朋友?!正驚詫間,就見一個女人挽著個老頭從走廊那邊過來,喚道:“向南,我爸上好廁所了,可以走了。”


    向南對今夏他們說了句再見,就轉身朝那兩人跑去。今夏盯了那女人和那老頭一會兒,有種說不出的異樣感。她總以為,向南那樣的人物,能陪在他身邊的,也必定是個三頭六臂的主,卻沒想到是那樣普通的一個女人。


    她並不是不漂亮,隻是美得過於單薄,太不驚心動魄,而且看著不年輕了,從硬件條件來說,並沒有多大的競爭力。想到這裏,今夏覺得那女人一定有著很好的性格,所以才能吸引向南這樣的男人。


    在電梯口前,向南迴頭看了今夏一眼,若有所思。每個人背後都有故事,也許之前自己又先入為主地產生偏見了。


    ☆、27


    公司裏,關於向南的八卦很多,今夏算是開了眼。茶水間裏道聽途說,原來想追他的,什麽樣路數的女人都有,最多的是女明星,然後是主持人,媒體記者,舞蹈演員……


    眾多女人追逐一個男人,這不是競爭,而是一場戰爭。


    而關於向南已經有女朋友的消息,今夏始終守口如瓶。感情是別人的事,當事人都沒出麵澄清,她自然不會傻得去抖出這個事實。


    站在可以俯瞰大半個京城的高度,落地窗前,向南盯著手中那張燙金色請帖,上麵娟秀的字跡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此刻卻像針尖一樣刺痛他雙眼。他從來不知道,當看見她的名字,和別的男人一起印在喜帖上,就像是有誰扼住了他咽喉一般窒息。


    陸川,林夕,敬備喜宴,恭請光臨。


    窗外正飄著鵝毛大雪,入冬後第一場。他將請帖放迴桌麵,接通秘書電話:“晚上的預約幫我全部推掉。” 他想一個人靜一靜。


    快下班時,今夏收到一束紅玫瑰,卡片上寫著簡單的一句話:祝你生日快樂。


    沒有署名。


    她新公司的地址,隻告訴了好友孫雪梅,但她寄的生日禮物,在早上已經收到了,那這花是誰送的?


    思來想去,她覺得最有可能送花的人,應該是陸川,畢竟他知道自己公司的地址,隻是她不曾發覺,原來他有這種浪漫細胞。


    稍微加了會兒班,走出公司,天已經黑了,雪仍在下,眼前一片銀裝素裹。她抱著玫瑰,朝雙手哈了口氣,準備衝向公交車站,手機卻忽然響了起來。


    來電人赫然顯示著陳之城。她接通電話:“喂?”


    “花收到了嗎?”


    今夏一愣:“是你送的?你怎麽知道我地址?”


    陳之城笑笑:“我問的孫雪梅。生日快樂!”


    今夏安靜了片刻,才輕聲說:“謝謝。”


    一年365天,他記得她生日的那天。世間無數種花,他獨獨送她紅玫瑰。他在滿天星輝下,對她說過喜歡……


    她忽然就鼻子一酸,有點想哭。


    陳之城聲音溫柔,像春天森林裏的風:“別跟我客氣。”


    今夏嗯了聲,不知道說什麽才好,陳之城又說:“聽孫雪梅說你跳槽去仁恆了,剛去新公司,工作一定很辛苦。你不要太拚了,注意身體,晚上早點休息。”


    今夏又嗯了聲。


    “……那我就不打擾你過生日了,再見。”


    “再見。”


    掛上電話,今夏站在原地,邁不開步子,懷中那一簇火紅的玫瑰上,撒滿了潔白的雪花。她盯了那花一會兒,又抬起頭看天,紛紛揚揚的大雪,晃晃悠悠地從天空飄落。


    雪的命運,注定是融化。


    她很羨慕這樣簡單的因果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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