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頭垂了下來,他情緒有點低沉,不複剛才的執拗。方才他梗著脖子不服氣,是因為他自認為行得正,做的對。如今被夏遠這一剖析,發現因為自己處世浮淺,自以為是,事實上是擺了個烏龍,夏天沒有了固執的底氣。


    “夏天,這次你很幸運,遇到的是王成海,是東帥府。如果遇到的是其他大族的紈絝子弟,你輕動妄為,人生或將毀於一旦。你這樣徒逞口舌,不光給自己帶來危險,而且於事無補。假定王成海真是心懷不軌,你出言譏嘲,能讓他改變主意嗎?你想要保護薛雲婷,可是你自己陷身大牢,被整廢整死,於事何益?這是你臨機處事缺乏頭腦,隻知任性而為,實際上偏離了目標,愚蠢之極。”


    “知道了有人不利於薛雲婷,你想保護她,應當不動聲,因為這條信息本身就有著巨大的價值。然後你可以潛藏在暗處調查追蹤,看他是即興之言還是確行其事。如若確是不軌之徒,當環伺待機,尋隙剪除。以暗擊明,以有備攻無備,戰力會放大很多。隻要準備得當,選好時機,就算淬體九層的修者都可以擊殺。”


    夏天被說得一臉慚愧,他發現自己就是個愣頭青,真的很愚蠢。不過夏遠輕言滅殺,也嚇了夏天一跳,他雖然衝動敢為,最多也就是想著狠狠揍人而已,殺人他想都沒想過。


    望著神色複雜的夏天,夏遠表情嚴肅,“夏天,你對世情了解太浮淺,如果真是京城紈絝,他們不會在乎夏家這種小郡家族。這些京城家族,族裏都有幾位立鼎,夏家在他們眼裏隻是實力不堪入眼的鄉下土鱉。你不殺滅他,僅僅隻是傷了他,一樣會麵臨瘋狂的報複,並不會有所區別。”


    “暗襲誅滅比擊傷留下的線索少,比如形貌聲音這些。而且這些大家族內部傾軋都很嚴重,人沒死,還可調動家族力量尋仇;人死了,隻要沒有發現威脅到整個家族的跡象,反而沒有多少人會實心任事、認真調查。他們會忙著應付家族利益格局的變化,為自己的私利奔忙。總的來看,殺死比殺傷更利於脫身。”


    夏天聽得張口結舌,夏遠分析問題每每都出乎他的意料,他現在才知道自己是多麽的膚淺愚笨。


    夏遠語氣轉為嚴肅:“夏天,你心懷正義,這一點值得肯定,有所行為我也不會阻攔。但你要謹記,這世界實力為尊,家族為本,你不能因為比紈絝實力高就忽視他們背後的家族力量。同樣,你不能因為自己行俠除惡就魯莽胡為,那樣不光會害了自己,還會連累家族。家族供養庇護子弟,子弟也應當心念家族。這次幸好對上的是東帥府,他們依法守規,是少有的正派大家族。就是這樣,家族為了營救你都付出良多,如果對上了其他大家族,夏家不知要折損多少。峰老,你給夏天說說家族的付出。”


    夏峰領命,開口說道:“夏天,因為你這件事,家族為了應對可能的報複打擊,收縮了生意,還在各處加派了人手,損失數以萬計。為了營救你,我帶著六名子弟千裏入京,四處打探消息,打點巡檢獄卒。不算這間宅子,這段時間已經花費了一萬三千靈石。這些還是其次,宗老親臨丹陽麵會東帥,才將你救了出來。也就是我們夏家,宗老會為子弟奔波,換了其他家族,你想都不要想。”


    夏天聽得慚愧之極,他撲通一聲跪倒,五體投地,“夏天愚笨狂妄,犯下大錯,累及家族,自請家法重懲。”


    夏遠想了想,開口說道:“我與東帥已經和解,不過夏天你還要向王成海道歉。明日你隨我去東帥府,家法暫時延後。今後我們將與東帥合作,王成海肯定會接受你的道歉,但這隻是表麵上的,你要想辦法讓他真心諒解,避免王成海對你暗藏怨恨。王成海作為東帥府少主,如果心中有刺,那將是個隱患。夏天,這是對你的考驗。”


    一旁肅立的長老夏峰,聽了方才夏遠對此次事件的解析,其廣度和深度令他感到震撼。夏峰長年處理夏家的外事,走南闖北社會經驗豐富。他一直自得於自己見多識廣,多謀善斷。現在和夏遠一比,他的那點經驗,完全不值一提。


    夏遠這種完全掌控、洞徹根本的識見,是夏峰做夢都想不到的。待聽到夏遠去了一趟東帥府,不但救出了夏天,還將與東帥展開合作,夏峰更是心生崇拜。他想問個究竟,但欲言又止,此刻在他心中,夏遠的位置高如神祗,他不敢隨意發問。


    夏峰這種狀態自然瞞不過夏遠,處置完夏天,夏遠轉頭對夏峰說道:“峰老,此次東帥府之行,我和王威泰化幹戈為玉帛,不光夏天之事解決,我們還將和東帥府展開合作。合作將在京城展開,預計規模很大,需要很多人員。你明日返迴族裏告知此事,族裏要有所準備,現在家族先停止在建昌郡的所有擴張行為,整理好族內的財物和人員,以便日後行事。”


    聽到夏家將大舉進軍京城,或許會就此成為京城大族,夏峰很是興奮。有夏遠在,他可不擔心夏家會遇到什麽兇險。


    夏峰躬身領命,“夏峰謹遵宗老之命,明日就返迴家族傳令,不知這京城需要留下多少人手,以供宗老調遣使用?”


    夏遠道:“我們和東帥府的合作隻是定下了基調,還要逐步商討具體細節。現在京城這裏不需要太多人手,留下兩個機靈點的子弟,讓他們看管好這間宅子,其他子弟你都帶迴去。”


    夏遠又對拜服在地的夏天道:“夏天,你起來吧。”


    等夏天站起身來,夏遠道:“夏天,你心雖正,修為也不錯,但處世能力嚴重不足,我今日所言,你要好好揣摩領會。以後遇事要多動動腦子,如果想不透徹,寧可不幹也不要蠻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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